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四章 雁行效應

字體:16+-

龍鷹離開守衛森嚴的禦書房,宇文朔、高力士,還有李隆基,正在以半廊連接的轎廳等待。前兩者該為候命,李隆基則是營造和他碰頭的機會。

李隆基一洗頹氣,神采飛揚,雙目閃閃有神,顧盼生威,令人心折。

高力士不待龍鷹說話,徑自進入禦園,到禦書房伺候李顯。

李隆基定神的打量龍鷹,歎道:“範爺神人也。”

廳內得他們三人,宮娥、侍臣退避。

龍鷹知他從高力士處曉得成功殺練元之事,故有此感歎。

龍鷹來到兩人身前,向李隆基欣然道:“記得臨淄王向太醫大人說過的‘雁行效應’嗎?小弟幸不辱命,終炮製出這麽一個可能性,往後就要看臨淄王的本領。記著,小弟和你在洛陽時已是素識。”

李隆基和宇文朔聽得一頭霧水時,高力士掉頭回來,向李隆基道:“皇上召見臨淄王。”

李隆基望向龍鷹,隱隱猜到李顯的召見,與龍鷹提起的雁行效應有關係。

龍鷹道:“快去!”

李隆基欲言又止,隨高力士去了。

宇文朔滿臉疑惑,問道:“是什麽一回事?”

龍鷹道:“我趕著出去,邊走邊說如何?”

兩人並肩舉步。

宇文朔壓低聲音道:“上官大家在廣場等你。”

龍鷹表示明白,這是上官婉兒最便捷和他密話的方法。想起她綽約迷人的風情姿采,現今兩人關係又已是不同,不由心裏一熱。

道:“所謂雁行效應,是臨淄王向太少提出來,意指雁群裏的領頭雁,在前方領飛,其他雁兒便結成陣勢,隨領頭雁不懼風雨的飛往遙遠的目標。”

宇文朔算相當聰明,把握個大概,問道:“誰是此領頭雁?”

龍鷹道:“相王。”

宇文朔失聲道:“什麽?”

龍鷹笑道:“勿要驚惶,領頭雁後不但有臨淄王,還有太平和台勒虛雲,包保飛得既有態勢,且不偷懶。”

宇文朔歎道:“可是相王似從未試過飛離地麵,怎可能在一夕間變為擅飛的領頭雁?”

龍鷹苦笑道:“但願我們有另一選擇,今回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試問當今之勢,有誰比他有資格坐上大唐監國之位,而皇上亦可振振有詞,撐皇弟到底?”

宇文朔動容道:“監國?”

龍鷹遂將剛才和李顯的對話,不厭其詳的道出來,還有自己的想法,好借宇文朔進一步向受命的李隆基解說。

止步。

廊道盡處就是麟德殿的正廣常

宇文朔精神大振,讚許道:“範爺此計,妙絕天下,如若成功,可一下子扭轉局勢。我們鬱悶太久了!”

他一向措辭優雅,罕有說粗話,現在忍不住爆出一句,既是近墨者黑,也是代表心內的興奮和激動。

自李重俊兵變後,韋宗集團氣焰燭天,恃勢橫行,奸佞當道,小人得誌,而他們一方,除了捧楊清仁登上右羽林軍大統領一職,稍挽頹勢外,其他時間盡處於挨打之局。

到燕欽融被韋族活生生打死,支持李顯者全被壓得抬不起頭來,人神共憤。

可是,龍鷹的“雁行之計”,卻可使相王李旦成突起的異軍,形成可與惡後、權相抗衡的力量。

宇文朔續道:“娘娘和老宗肯定全力反撲,又策動朝臣裏的走狗,從各方麵動搖長公主的提議。”

龍鷹道:“論影響力,太平絕不在娘娘和老宗之下,隻是以前壓根兒不到她幹涉插手,亦找不到切入點。論辯才,太平肯定高於娘娘,可和老宗平起平坐。這正是雁行效應的初現。”

兩人步入廣常

一輛馬車停在一邊,有七、八騎從衛。

宇文朔低聲道:“高大玩了一個小把戲,傳出風聲,說上官大家姐兒愛俏,戀上了河曲之戰的大英雄範輕舟。於她眼中,老範等於另一個龍鷹,令她有重溫舊夢的動人感覺,而因此謠傳,你和上官大家的交往,理所當然。”

龍鷹苦笑道:“高大想得周到。”

宇文破偕十多個飛騎禦衛,從右方步行而來。

龍鷹一眼掃去,隨行的十多個飛騎禦衛,人人精神抖擻,神氣內斂,莫不是一流的好手。

宇文破擺一個手勢,從衛們全體立定,剩他一人走過來。

龍鷹訝道:“大統領竟能在這樣的形勢下,成功建立自己的親信班底,非常難得。”

宇文朔道:“那是太子兵變前的事,不受外力幹涉,然而好日子一去不返,像現在的楊清仁,調遷用人全須看韋溫的臉色,最近他想革掉一個不聽命的副將之職,亦因韋溫的幹涉作罷,多麽氣人。”

龍鷹欣然道:“以後還看我們的臨淄王了!”

宇文破來到兩人麵前,問道:“有成果嗎?足有整個時辰。”

他指的是龍鷹謁見李顯。

宇文破乃西京龍鷹兄弟班底的核心分子,曉得龍鷹此回見李顯,關係重大。

宇文朔沉聲道:“成果之豐碩,你造夢仍沒想過,稍後詳細告訴你,現在我們勿阻範爺會佳人嗬!”

馬車開出。

上官婉兒伏入他懷裏,用盡力氣抱著他,似在冰天雪地裏,龍鷹是唯一的暖源。

大才女喃喃道:“沒想過範爺這麽快回來,真好!”

龍鷹感受著她芳心裏情真意切的波動,心生憐惜,往昔的美好日子又回來了,並因兩人間雖有波折起伏,終沒反目成仇,而感欣慰慶幸。

“雁行之計”帶起所有事情,以前不敢向大才女透露的,現時可直說無妨,因大才女可精確判斷,優勢屬哪一方。

雖說宮廷有權勢的女人,沒一個可信,皆因她們事事從功利著眼,可是,當最大的利益須投靠龍鷹,上官婉兒和龍鷹又恢複到女帝時代那種關係。何況上官婉兒的命運實與龍鷹掛了鉤,唇亡齒寒。

思行至此,登時感到抱滿懷的修長苗條的動人玉體,化為灼心烈焰,燃著他的愛欲,亦予他返京後,唯一鬆弛下來的機會。

上官婉兒喃喃道:“為何花了整個時辰?皇上少有和人說這麽久的,唯一例外是娘娘。”

龍鷹撫摸香背,還搓揉她充盈彈力的嫩滑背肌,岔開去道:“上官大家的身體真棒,愈來愈青春了!”

上官婉兒伸展嬌軀,示威似的在他眼前展露誘人的曲線,然後纖手纏上他頸項,咬著他耳朵道:“不用哄人家,怎麽哄也沒用,先要老老實實答婉兒的問題,臨淄王與你們是什麽關係?”

龍鷹早知不可能瞞過她。

他以前曾向上官婉兒暗示過,高力士屬他們一夥,現在由高力士說動李顯,任李隆基為廷事丞,委任狀也是上官婉兒起草,怎可能感覺不到異常之處?

淡淡地說道:“他就是我們未來的真命天子。”

上官婉兒嬌軀猛抖一下,移離龍鷹,美眸瞪大,喘息著,胸脯起伏,一時沒法從震撼裏恢複過來。

龍鷹點點頭,增強語氣傳音道:“早在洛陽之時,萬仞雨介紹李隆基予我認識,後來又得胖公公認同,經聖神皇帝兩次考核,我們終定下延續大周盛世的‘長遠之計’。聖神皇帝之所以將他調往幽州,一來予他了解北疆形勢的機會,也是讓他與軍方重中之重的郭大帥建立私人情誼,用心良苦。”

上官婉兒一雙秀眸,愈瞪愈大,自言自語道:“有可能嗎?”

她這句話,該是不知情者的第一個反應。即使李旦登上帝座,李隆基上麵還有兩個兄長,依傳長不傳幼的繼承法,何時輪得到李隆基?

龍鷹輕描淡寫地說道:“在太平盛世,事事正常,當然不會發生。可是,現時正是最不正常的情況,強者為王,豈受一般成法所限。婉兒亦忘了我龍鷹是何等樣人,所作所為,莫不是將不可能變成可能。”

上官婉兒坐到他腿上去,嬌嗔道:“婉兒不依。”

龍鷹道:“事情一直在暗裏進行著,聖神皇帝仙遊前,將武技絕強的一群親衛賜予臨淄王。故此在田上淵攻打興慶宮之役,損兵折將的铩羽而回,因果早定。”

接著歎道:“不是我要瞞你,而是不想大家多一件心事,徒添煩惱。”

上官婉兒幽幽道:“為何現在忽然又肯告訴人家?”

龍鷹道:“是個時機的問題。”

上官婉兒不解道:“時機成熟了?”

龍鷹道:“當我剛才從禦書房走出來,時機終於來臨。不過對外人來說,仍須一段時間,方感受得到未來天子的驚人威力。”

上官婉兒道:“人家不明白嗬。”

龍鷹沒隱瞞地說出“雁行之計”,到解釋清楚,朱雀門樓在望。

道:“現在小弟有事急著處理,須和大家暫別。”

說話時,不知忍得多麽辛苦,才控製得住蠢蠢欲動的一雙手。

上官婉兒道:“今晚人家要到花落小築來陪範爺。”

龍鷹苦笑道:“還是小弟有空時來找大家較為適宜,因今夜是否有睡覺的閑暇,尚為未知之數。”

雁行效應的作用愈來愈明顯。

不論李旦如何無能,所有支持唐室的力量全給統一在他這頭領飛雁上,具有清晰的方向。也可以說能集中戰力,為領頭雁護航。

形勢已告清楚分明,一旦李隆基分別說動太平和其王父,李顯皇朝史無前例的政治鬥爭將告開展,遠過當年皇太子和皇太女之爭。

在西京,他首次目睹上官婉兒如釋重負的歡顏,是從絕望裏看到希望的反應。

撇掉跟蹤者後,他到北裏的因如賭坊找台勒虛雲。

一切須抓緊來幹,不容懈擔

甫入門,遇上的是弓謀,後者告訴他,宋言誌回來了,並急著和他說話。

龍鷹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沒答應大才女**誘人的夜會。

若有時間,見過宋言誌之後,好應夜探獨孤倩然香閨,向她交代殺練元的事。不由暗罵自己,借口冠冕堂皇,說到底仍是受不住獨孤美人兒的**力。

問道:“武延秀有沒有來賭坊找香霸的碴子?”

弓謀答道:“來過一次,雙方吵得很凶,這小子壓根兒不知惹的是何人,氣焰滔天,盛氣淩人,不知個‘死’字怎麽寫。”

龍鷹道:“發生在多久前?”

弓謀道:“三天前的事。”

龍鷹道:“香霸怎都要忍他。形勢不明朗下,輕舉妄動將帶來不測的後果。且武延秀後麵有宗楚客撐他的腰,故必有後著。”

弓謀同意道:“理該如此!”

龍鷹乘機向他敘述最新形勢,聽得弓謀驚喜連連,頗有守得雲開見月明之感。

最後總結道:“須一步一步地走。現時我們和大江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目標相同,到鏟除韋宗集團,形勢方告分明,我們和大江聯決戰的時間亦到了。”

本以為通過香霸才找得到台勒虛雲,豈知台勒虛雲正在水榭恭候他大駕。

不論香霸或台勒虛雲,都愛在此榭與他說密話,原因是既遠離其他建築,本身環境優雅,水深不到半丈,想從水下潛過來,對象是台勒虛雲般的高手,等若自尋死路。

兩人在榭外臨水平台坐定,侍女獻上熱茶後,退離水榭。

台勒虛雲道:“辛苦輕舟了。”

他所掌握的,是無瑕竊聽回來他和老宗的對話,其時龍鷹左瞞右瞞的,令台勒虛雲所知有限,唯一清楚的是關外北幫遭受沉重的打擊,最離奇的是老田似乎連被誰襲擊亦一塌糊塗,沒法使宗楚客可問得確鑿證據,令“範輕舟”從容辯解,輕易過關。

勿說台勒虛雲,即使身為聯軍一份子的高奇湛,一樣弄不清楚情況。

今趟來找台勒虛雲,是要讓他清楚發生何事,好知會高奇湛借黃河幫之名,全麵南下。

龍鷹沉聲道:“我不但幹掉練元,隨他葬身大運河的尚有北幫逾五百尖兵好手,又燒掉對方三十多艘戰船,俘虜了他們四十五艘飛輪戰船,關外的北幫,正瀕臨崩潰的邊緣,黃河幫卷土重來,此其時也。”

台勒虛雲動容道:“怎麽辦得到的?”

龍鷹答道:“全賴竹花幫的探子建立奇功,早於竹花幫在楚州集結之前,竹花幫與沿大運河各城鎮有深厚交情的幫會建立聯係,形成籠罩由楚州至洛陽的情報網,巨細無遺掌握北幫戰船的調動。”

台勒虛雲點頭認同。

龍鷹續道:“當竹花幫的戰船大舉北上,牽動了北幫,被我們掌握到北幫大致以汴州以南的河湖網伏兵的情況。可是真正致勝關鍵,是我和王庭經與單獨北上的江龍號於秘處會合,識破練元本天衣無縫的陷阱。練元有個弱點,就是務要殺我範輕舟,其他的並不放在他眼內。”

接著不用隱瞞的詳述戰爭的過程,當然沒有“天師”席遙或“僧王”法明。

台勒虛雲聽不出破綻,因壓根兒沒有。歎道:“精彩!精彩!”

又道:“難怪田上淵推掉幾個約好的宴會、雅集,匆匆離開。”

龍鷹這才曉得田上淵不在西京。

龍鷹道:“隻有兩個月的時間,趕得及嗎?”

台勒虛雲沉吟道:“事在人為,就看我們用什麽手段。”

凝視龍鷹半晌後,道:“我們一直有個計劃,是攻擊摧毀北幫在華陰的總壇,以前未能付諸實行,因北幫勢強,我們即使成功,難避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後果。現時形勢有異,田上淵想維持關外的水道霸權,須分兵往援,我們的機會終於來臨。”

龍鷹早忘掉此事,心呼厲害,雙重打擊下,老田還能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