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渡宇合集 第四冊 光神 第一章 名人自殺
一九九三年七月七日,早上八時三十分。
美雪姿癡癡地呆望著鏡中自己如花似玉的顏容,這臉孔的一言一笑,令眾生顛倒迷醉,使她成為千千萬萬影迷的夢中情人。
可是她這位名滿國際的首席豔星,使富商巨賈、貴家公子爭逐裙下的美女,現在卻是如此惘然。
她已失眠了一整夜。
生存究竟有何意義可言?
人性的醜惡令她不忍卒睹,她為什麽到這一刻才明白?而且是那樣徹底地明白?
是的,因為那個美麗的經曆。
她緩緩站起身,推開門,走出種滿鮮花的華麗陽台,攀過圍杆,跳了下去。
自從她在紐約曼克第十一街三十樓的華宅跳了下去。
她的自殺震驚了全世界。是自瑪莉蓮夢露以來最轟動的自殺新聞。
沒有人明白事業如日中天的她,為何會幹這等傻事?
那是一個謎。
田克駕著他掛滿各項世界性比賽獎品的跑車,以超過百裏的時速,在高速公路上疾馳,在精湛的技術下,他逢車超車,完全不理交通標誌的指示,向羅馬的市中心狂駛而去。
警車的尖嘯聲在車後狂叫,拚命追趕。
路上的交通亂作一團,其他的車輛為了閃避田克橫衝直撞的跑車,有些鏟上了人行說,有些衝向了大樹,有些來不及刹車,撞上了前麵為閃避田克而停下的車輛。
田克完全失去了理智。
跑車的速度不斷增加。
市中心聖彼得大教堂前的廣場赫然在望。
跑車沒有絲毫遲疑,把速度增至極盡,“轟”的一聲,直衝滿布遊人的廣場裏去。釀成了十一人死、二十人傷的大慘劇。
垂死的田克被拖出焚燒著的跑車時,口中還在叫著:“我要殺盡你們!”接著實時死去。
十八天前他才剛贏得了歐洲格林威治大賽的冠軍寶座。這件事發生在美雪姿自殺後的第三個小時。
英國著名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白殿戈,同日的黃昏,在他倫敦的寓所內割腕自殺,被送到醫院時,情況雖未至不能挽回的地步,但出乎所有對他進行急救的醫生的意料之外,他的情況在不斷惡化,直至當夜十一時終於不治身亡,這位以文章驚世的大作家,沒有為他的厭世留下隻字詞組。
事後與事的醫生一致認為白殿戈的死因,不在於他自殺的傷勢,而在於他完全喪失了生存的意誌和欲望。
白殿戈一向主張積極進取的哲學,絕無任何自殺的傾向,為何會發生這種事?
沒有人能夠明白。
白殿戈死後的二十四小時內,另有三位名人自殺。
他們分別是日本的首席富豪宮本正、德國的物理學家翟化文、美國的眾議員——出色的政客哈拉。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出色當行、頂尖兒的人物,極負盛名。
事發後,世界震駭莫名。
美麗的卓楚媛望著桌上的六份檔案,由左至右,依次是美雪姿、田克、白殿戈、宮本正、翟化文、哈拉。依他們自殺的先後排列。
現在是八月二十八日,他們自殺後一個月又二十一天。
這是紐約國際刑警美國分部的機密議事廳,除了身為特別行動組的卓楚媛外,另外還有四名男子,都是國際刑警的首腦人物。
坐在主席位置、臉相威嚴的美國人馬卜,是國際刑警的總司令,最高統帥。正對著卓楚媛的是德國人金統,美洲區的區指揮官,身材健碩、意態豪雄。金統旁邊的是法國紳士文西博士,文質彬彬,是精神學的專家。坐在卓楚媛右邊的是特別行動組的主管威爾先生,也是她的直屬上司。
馬卜以主席身份,說了開場白後,便由卓楚媛發言。
卓楚媛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這六個自殺案發生在不同的國家,表麵看來,除了在時間上的吻合外,應該是一點關係也沒有。”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環顧眾人。各人卻都是麵無表情,不露半點消息,使她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緊緊壓迫著她。
卓楚媛繼續說:“我開始時,是應英國蘇格蘭場之邀,調查諾貝爾得獎者白殿戈的自殺案,看看有否政治暗殺的成份,因為白殿戈一向鼓吹人權和反對國際上的恐怖主義。”
金統打斷她說:“卓主任,你寫的報告我們已經看過,請盡量簡略一點。”此君的鷹勾鼻、明顯的深邃雙目精光閃閃,給人極難應付的感覺。是國際刑警中聲名顯赫的人物。
受到金統無禮的打斷,卓楚媛升起一股怒火。
國際刑警的最高負責人馬卜先生,以主席的身份發言說:“卓主任,請依照金先生的指示。”
這似乎不像一個會議,更像是一場審判。。
威爾解圍說:“楚媛,這次會議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對事情達成一致的看法,以決定下一步的行動,而你是第一個提出這六件個案是有關聯的人,所以大家都希望先聽你的意見。”
卓楚媛深深地吸入一口氣,說:“這六件個案同時在四十八小時內發生,而且都是世界知名的人士,使我不得不下了一番工夫,透過各地的警方,取得有關的資料,並加以比較。”
金統不客氣地說:“你報告中最主要的論據,不外乎三點:就是時間上的吻合、知名度以及每一位自殺者死前都曾失蹤過一段短時間。我認為這些論點實在是太薄弱了。這六件個案的不同處,其實遠比相同處多:首先,他們自殺的地點天南地北,絕沒有絲毫關係;其次,自殺的方式也大不相同,使人難以將他們聯想在一起;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各地警方認為每一件個案都絕無可疑成份,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純粹出於個人的自殺行動。所以我認為再深入調查此事,徒然浪費人力。”這金統非常老辣,不正麵駁斥卓楚媛的說法,隻以反證的手法來證明她的論點不成立。
卓楚媛從容說:“金統先生未曾對事情作深入了解,這樣想也是理所當然,因為實在很難想像任何人或團體會同時在不同的地方,進行這般勾當,怎麽能做到?為何要這樣做?有什麽目的?”
這番話非常淩厲,金統臉色一變。
卓楚媛說:“疑點實在太多了。首先……”說到這裏,眼尾掃了金統一下,惹得金統悶哼一聲,座上各人知道她在模仿金統先前的語氣,都皺起了眉頭。
卓楚媛繼續說:“這六個人,每一位都恰好在事業的巔峰:田克自殺前兩個月,奪下了歐洲格林威治大賽的冠軍;白殿戈寫的小說在他死前十日賣出了第一百萬本;宮本正成功地收購了日本航空公司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權,完成了多年的夢想;德國的翟化文發表了他震驚學術界的對宇宙一元場的研究理論;美雪姿蟬聯兩屆影後;政客哈拉被提名競選下一任總統。”
會議廳內死一般的寂靜,眾人等待卓楚媛說出她的推論。
她淡淡說道:“所有這些事都發生在他們六人自殺的前三個月內,無論在性質上或時間上,巧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接著加重語氣說:“我敢斷言,這絕非巧合,他們一定是被精心挑選出來的。”
會議廳的氣溫似乎忽地下降了幾度,令人有點不寒而栗。
是誰?為什麽要挑他們出來?
卓楚媛強調說:“他捫沒有一個人有自殺的理由,也沒有誰顯示出自殺的傾向,所以事情絕非表麵上那般簡單。”
金統嘿然冷笑,表示絕不同意。
威爾雖默不作聲,不知怎的眼中竟有擔憂的神色,為什麽?
主席馬卜沉聲說:“那你是不是說這六位世界知名的人士都是被謀殺的?”
卓楚媛說:“不!他們確實是自殺。”
眾人愕然。
卓楚媛解釋說:“他們每一個人死前,都曾神秘失蹤過一段時間,宮本正的家人、美雪姿的經紀人、哈拉的助手都曾報了警。再者,他們失蹤的怪誕之處,亦是非常類似。像宮本正,他開完會議後,走進洗手間,就再也沒有出來;美雪姿拍外景時,居然在拍一個駕車遠去的鏡頭時,就此一去不返;哈拉更為離奇,進入了他的專用電梯後,從此蹤影全無。其他三人雖不知是否有如此離奇的遭遇,但經我仔細詢問他們周遭的人,死前那數日內的確沒有人曾見過他們,所以可以假定他們在那段時間內,也是失蹤了。他們再出現時,便自殺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從哪裏冒出來?曾到過哪裏?單是這點,便值得我們做深入調查。”
金統挑戰地說:“事情確實是巧合了一點,但這世界上巧合的事何其之多,連你也承認他們是自殺的,我們還有什麽追查下去的理由?令人自殺並不足以構成罪名。何況你現在仍是在完全憑空推想的階段,一點較為具體的證據也沒有。”
卓楚媛狂壓怒火,這金統打從一開始起,便敵意甚濃,照理此人一向以英明偉略著稱,沒有理由像現下這般橫蠻無理,其中原因耐人尋味。
卓楚媛沉聲說:“如果證據確鑿,這個會就可以省掉了。根據以上的推論,我敢大膽地說,這六人的失蹤,有一個令人難解的關聯,他們失蹤的那一段日子,必然遭遇了驚人的異事,種下了他們自殺的原因。”
這個推論合情合理,她很難想到他們反對的理由。而馬卜和她的上司威爾,都是明理之人,一定不讓金統胡來。
金統冷笑道:“看來他們也是遇上了上古的邪異生物——月魔了。”
卓楚媛愕然望去,剛好迎上了滿麵嘲諷的金統。
與會各人都麵無表情,威爾也避開了她的眼光。
卓楚媛忽地明白了關鍵所在,明白了這個會議火藥味的來源。
三個多月前,她在淩渡宇的協助下,從被一種深埋地底的生物控製了靈智的一國特務紅狐手上,奪回了埃及的國寶“幻石”,其實那是一種邪惡生物“月魔”,借以吸取月能的媒介,意欲重返地麵,統治世界(見《月魔》一書)。對這整件事,卓楚媛寫了份非常詳盡的報告,在國際刑警的最高層傳閱。眼前這幾位仁兄,包括看重自己的威爾在內,不問可知,都不相信“月魔”的存在,當那是一派胡言,自己在他們眼中,可能隻是個失心瘋的人,所以他們才會以那種態度對她。
卓楚媛心中泛起強烈的失望,一種對人類不能接受新觀念的悲哀。
她想到淩渡宇的不凡,可惜這可恨又可愛的人,不知躲到哪裏去了,她想盡辦法也尋不著他。
國際刑警的最高領導人馬卜的聲音似乎在遙不可及的遠方響起說:“卓主任,文西博士是我們“精神研究科”的主管,也是“超心理學”(PARAPSYCHOLOGY)方麵的權威,所以我特地請他來和你談談。”
卓楚媛茫然抬頭,文西博士正有點不自然地向自己微笑。
超心理學是一門本世紀才興起的專門學問,脫胎於十九世紀盛極一時的“心靈學”,專門研究所有超常現象,有係統地探索現代科技無法作出圓滿解釋的生物體現象,即所謂“特異功能”。
文西博士溫文一笑,說:“卓主任,我們人類對於自己,畢竟還是非常無知,很容易把精神上的異像,附會於鬼神身上……”
這文西博士溫文儒雅,給人好感,可惜現在他這樣說,正是直指卓楚媛盲目地把人的精神異像附會作月魔的存在,不異於火上加油,卓楚媛按捺不住,謔地站起身來,冷然說:“這個會議並非是要討論月魔的存在與否,我隻要你們告訴我,這件案子是否需要繼續追查下去?”
文西博士忙說:“卓主任,請聽我一言……”
威爾同時說:“楚媛……”
金統麵露得意之色。
卓楚媛舉手阻止他們的發言,望向這次會議的主席馬卜,等待他說出答案。
馬卜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卓主任,你是我們最優秀的人員,但是月魔一案對你的影響實在太大,我們一致認為你應該休息一段時間。”
威爾接口說:“楚媛,我們私下談談好嗎?”
卓楚媛忿然說:“多謝你的好意,不過,需要心理治療的是你們,而不是我。”話鋒一轉,繼續說:“月魔對我的影響太大了,起碼大過你們對我的影響,所以我決定繼續追查真相,但請記著,我這樣做,不是為了證明誰對誰錯,也不是為了國際刑警,而是為了人類的和平與幸福。”接著望向威爾說:“我先在這裏向你提出口頭上的辭呈,遲些再補上白紙黑字。其實我還有一些相當重要的資料,不過看來說不說也沒有分別了,不是嗎?”說完後她便筆直地離開會議廳。
看著她的背影,馬卜搖頭不語,威爾神情焦慮,文西博士嗒然若失,金統嘿然冷笑。表情雖異,但每個人都在歎息卓楚媛失去常性,走入了自我毀滅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