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偷龍轉鳳
徐子陵去後,寇仲的注意力集中在前院處,打定主意隻要稍有異動,立即扮貓叫通知徐子陵逃走。看著徐子陵信心十足地推門入屋,寇仲亦覺此事容易輕鬆,並暗忖明天逃時,盡可順手牽羊,把名冊二度偷走,好害沈落雁仍要擔心一場。這種無情無義的女人,就算死了他都不會為她歎息半聲。不由又想起李秀寧。發覺她在他心中的印象衝淡多了,再沒有以前那種夢縈魂牽的深刻感覺。就在此時,小樓上忽傳來勁氣鼓**的交擊聲。寇仲大吃一驚,顧不了暴露行藏,提刀往小樓撲去。
“砰!”接著是兵器墜地的聲音。徐子陵背脊撞碎沈落雁閨房的大窗,帶著一蓬鮮血,往下墜來。寇仲刹那間記起了徐子陵曾說過的話。“假若徐子陵受了傷,他寇仲是否仍能保持井中月的心境?”
一道黑影迅如鬼魅般掠了出來,追著急墜的徐子陵單掌淩空虛劈,務要置之於死地。寇仲強迫自己不再想有關徐子陵遇到的任何事,猛地收攝心神,運勁擲出手中大刀,同時全速往徐子陵掠去,又高呼“有賊!”
這正顯示寇仲的才智高絕。對方既能在這麽短促的時間內擊得徐子陵重傷墜樓,他寇仲定亦攔不住對方。唯一方法是驚動沈落雁等人,讓這行動詭秘莫測的敵人有所顧忌。當然這人也可能是沈落雁布在樓內的伏兵,但觀其惟恐人知的行藏,可能性卻不大。在眨眼工夫的時間內,寇仲擬出了以救回徐子陵小命為唯一目的的戰略。
那人顯然想不到橫裏殺出個寇仲來,因為以他驚人的聽覺,花園內的任何動靜均該瞞他不過,偏是直至寇仲射出大刀,他始驚覺。這亦是他對徐子陵萌動殺機的原因。當徐子陵推門入樓時,他方生出感應,從而驚悟出假以時日,此子必是非同小可。他本身並非心胸狹窄又或忌才之人,隻因誤會了徐子陵是沈落雁方麵的人,所以不擇手段的務要殺死徐子陵。此人正是天下聞名色變的“影子刺客”楊虛彥。這回他躲在沈落雁閨房裏,目的是要刺殺沈落雁,好為隋軍攻打瓦崗軍的老巢作先聲奪人的一擊。而竟會因見到徐子陵的高深造詣而改變刺殺對象,可見他對徐子陵的評價是多麽高。
長刀奔雷掣電地朝他左脅下刺來。刀鋒放射出的森寒之氣,卻在及體前把他完全籠罩。以楊虛彥之能,亦不得不暫緩對徐子陵痛施殺手,而以全力應付。猛一提氣,驟然淩空變化身法,竟然一把接著長刀。此時寇仲已趕在徐子陵墜到地上之前,一把抱住了他。楊虛彥冷哼一聲,把接來的飛刀依樣畫葫蘆地擲出,直取寇仲背脊。以其勁道之強,深信可同時貫穿兩人身體。
寇仲想也不想,足尖用力,抱著滿腹鮮血、陷進昏迷狀態的徐子陵滾到附近的草叢裏,僅以毫厘之差避過電射而至的長刀。楊虛彥待要繼續追擊,四周全是衣袂破空之聲。他自問難以在一兩招間殺死寇仲,歎了一口氣,展開身法,衝天而起。
寇仲摟著徐子陵由草叢另一邊滾了出來,跳將起身時,立即麵臨一生中最難下的決定。若他趕回素素所在的柴房處,定逃不過眾人耳目,且徐子陵必因得不到救治而傷重致命。但立即逃走的話,素素勢將陷在孤立無援,動輒給敵人發現的危險裏。他該怎麽辦呢?
沈落雁的嬌叱在高處響起道:“誰敢來生事?”接著是連串兵器交擊之音和慘哼聲!
寇仲痛苦得差點哭出來,猛一咬牙,抱著徐子陵朝前方的外牆掠去,叱喝聲立時在後方響起,但他已顧不得這麽多了。
寇仲撕開徐子陵的外衣,入目赫然是被刺穿了的名冊。這是沈落雁莊園附近一間較具規模的民居後院的儲物房,避過追兵後,寇仲帶徐子陵躲到這裏來。寇仲暗叫僥幸,若非給名冊擋了對方一劍的勁氣鋒銳,恐怕徐子陵早一命嗚呼。徐子陵仰躺禾草之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死,呼吸卻出奇地仍是均勻悠細,沒有急促難繼的情況。寇仲把名冊放到一旁,撕開裏衣,細心檢視下,發覺傷口早黏合起來,再沒有滲出鮮血。鬆了一口氣後,寇仲抓著徐子陵雙掌,默默把真氣輸入徐子陵體內,希望能助他療傷。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徐子陵籲出一口氣,醒轉過來,臉上恢複血色。
寇仲大喜,熱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悲叫道:“小陵!小陵!你嚇死我了!”
徐子陵睜開眼睛,駭然道:“這是哪裏呢?”
寇仲忙作解釋,徐子陵色變道:“你怎能把素姐一個人留在那處?”
寇仲淒然道:“我是別無選擇下才這麽做,放心吧!你在這裏歇一會,待我去把素姐接來。”
徐子陵不悅道:“還不快去,素姐膽子這麽小,嚇都嚇壞她了。”
寇仲伸手拍了拍徐子陵的麵頰,習慣地往背上的長刀摸去,當然隻摸到一個空鞘,始記起沒有了護身的寶貝。正要離去,徐子陵把他喚回來,臉上血色盡退道:“不要去!”寇仲愕然。
徐子陵歎道:“以沈落雁的精明,自能從我遺在樓內的短戟知道是我們在生事,加上見到逃走的隻有我們兩人,哪還會猜不到素姐定在附近。所以素姐現在十成十已落到她的手上。”
寇仲頹然道:“那怎麽辦好!”
徐子陵吃力地坐起來,說道:“你再助我行功運氣,天明時,我們就一起去找沈落雁把素姐救回來。”
“砰!砰!砰!”沈落雁莊院的大門被銅環叩得聲響大作。接著是寇仲的聲音道:“落雁嬌妻,為夫仲少爺回來了!”不片晌沈府大門敞開,出奇地隻得沈落雁一人盈盈俏立,玉容寒若冰雪,狠狠瞪著笑嘻嘻的寇仲。寇仲當然知道其他人已布下天羅地網,讓他插翼難飛。
沈落雁冷冷道:“先把名冊交出來,我們再談其他事。”
隻此一句話,寇仲便知素素果是落到沈落雁手上去,否則怎可如此肯定名冊在他們手上。寇仲搖頭歎道:“若非小陵為你擋了昨夜那個家夥一劍,美人兒你早玉殞香消。現在一見麵便毫不客氣。像你這麽美的人兒俯拾即是,但像你那麽無情無義的,則肯定是空前絕後哩!”
沈落雁恢複本色,“噗嗤”一聲笑道:“真拿你這兩個小鬼頭沒法,竟懂得躲到我這裏來。好吧!你將名冊交出來,奴家立即將你的素姐送還你,又任你們離城,以後的事,隻好看你們的造化。”
寇仲笑道:“沈美人你真懂說笑,看準小陵受了傷,所以不虞我們能走得多遠。讓我告訴你真相吧!小陵根本沒有事,看!他不是站在你背後嗎?”
沈落雁歎道:“不要再裝模作樣了。小陵留下的大灘血跡,誰都騙不了。以影子刺客楊虛彥的身手,若被他刺中而不死的,他該可算是第一人哩!”
寇仲心叫要的正是這句話,裝出悲憤神色,睜眉怒目地說道:“原來是楊虛彥!”
沈落雁嬌軀微顫,秀眸射出複雜無比的神色,旋即又斂去,沉聲道:“不要騙我,徐子陵是否死了?”
寇仲正是要令她有此錯覺,那自己就可成了唯一知道楊公寶藏的人。扮出強壓下愴痛神色的微妙表情,搖頭道:“莫要胡猜,名冊現正在他手上,若我可和素姐安然回去,保證他立即把名冊交回。否則過了時限,他會立即逃走,把名冊交到楊廣手上,那時你們瓦崗軍立時斷絕了所有情報消息,變得又聾又盲。”
沈落雁垂下俏臉,仍在追問道:“小陵是否死了!”
寇仲終發覺她神情有異,暗想難道她愛上小陵嗎?但想想又該非如此,因為證之她對他兩人一向的心狠手辣,任他想象力如何豐富,都聯想不到這方麵去。寇仲恰到好處地暴喝道:“不要問,你究竟是否肯把人交出來。”
沈落雁緩緩抬起俏臉,眼中射出森寒得令人發顫的神色,但語氣卻無比平靜地道:“不用騙我,小陵已死了。若我把你擒下,保證可從你身上將名冊搜出來。”
寇仲仰天悲笑,從懷內取出染滿血漬束成一卷的名冊,橫在胸前道:“盡管放馬過來,若你能取回完整的名冊,我的名字以後就倒過來念。”
沈落雁的目光落在染血的名冊上,嬌軀再抖顫了一下,低聲道:“他的屍身在哪裏?”
寇仲忍不住訝道:“他生前不見你關心他,死後你反愛問長問短,這是怎麽一回事?”
沈落雁鳳目生寒,冷冷道:“這個不關你事。立即把名冊還我,我便放你和素素離開,保證絕不追趕,至於如何闖過世勣城防那一關,恕小女子無能為力。”
寇仲道:“人呢?”
沈落雁恢複一向的冷靜,淡淡說道:“先交書後放人。哼!莫忘了縱被你毀去名冊,我們隻要費點工夫,可重新編出另一本來。”
寇仲油然道:“既然你不怕失去了以前所有往來的賬目,又不怕延誤時機,我索性把冊子毀去,再和你們拚個生死,橫豎小陵死了,我和素姐都不想活了!”
這正是徐子陵和寇仲兩人想出來的計劃中最關鍵的一個環節,要讓沈落雁誤以為因徐子陵之死,寇仲亦萌生死念,對沈落雁形成壓力。可使敵人錯估他們的實力。唯一他們沒料到的,卻是沈落雁對“徐子陵之死”的反應。
沈落雁本想以虐待素素的恐嚇逼寇仲投降,聽到寇仲這麽說,立時把話吞回去,歎了一口氣道:“唉!罷了!可是有些事我亦難以作主。”再嬌叱道:“給我把素素帶出來!”不片刻曾以妙計在河上生擒寇徐的“野叟”莫成,押著素素來到沈落雁身旁。
素素早淚流滿臉,悲叫道:“小陵是否死了?”
寇仲有口難言,又不敢亂打眼色。
沈落雁神色落寞道:“一手交書,一手交人,我保證手下不追擊你們。隻要一個不字,我立即使素素屍橫地上,然後全力把你殺死。”
寇仲裝出投降的樣子,把冊子放在地上,伸足踏著,說道:“放人吧!”
沈落雁微微點頭,莫成把素素整個抱起擲出,由高空往寇仲投去,讓他若要接人,必須往後退開。寇仲果然聽話,後躍升高,接著素素,一陣風般走了。
莫成執起名冊,好不容易拆開一看,色變道:“小姐不好,這小子竟敢騙我們。”
沈落雁接過一看,除了底麵兩頁外,卻是本不知由哪裏偷來孔老夫子著的《論語》。俏臉立時氣得煞白,雙目殺機連閃道:“我看他們能逃到哪裏去?”旋即又蹙起黛眉,輕輕道:“難道他還未死?”說到這裏,俏臉不由一陣火辣,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難道這小鬼頭竟能在自己心內占據一個席位嗎?
徐子陵擁著在懷內又哭又笑的素素,大喜道:“想不到沈婆娘真會上當。”
寇仲貼壁坐下道:“你的計策確是厲害,首先算準沈婆娘會在那裏等我們回去救人,更算準她情願把素姐還給我們,好增加我們逃走的困難性,隻不過仍算漏一樣東西。”
徐子陵奇道:“什麽東西?”
素素低聲道:“看來她很擔心你哩!”
徐子陵嗤之以鼻道:“管她擔不擔心,這種女人送給我都不會要。”轉向素素道:“沈婆娘有否對姐姐不好呢?”
素素搖頭道:“她騙我說已拿下了小仲,逼我把這幾天的事說出來,姐姐隻好說了。”
寇仲色變道:“素姐沒提及關於黛青樓的事吧!”
素素坐直嬌軀,嗔道:“當然沒有,姐姐豈是那麽不識輕重的人。”
寇仲移了過來,摟著徐子陵肩膀道:“你算很命大的呢!原來傷你的家夥就是連我們老爹都敢行刺的影子刺客楊虛彥。”
徐子陵恨恨道:“若非我及時運功把他攻入體內的真勁化去,區區一本簿子絕救不了我的命。哼!這次我們若能逃出生天,就要他好看。”
寇仲拍胸道:“得罪了我們揚州雙龍的人,定沒有好下場,像沈婆娘這幾天保證睡難安寢。”
徐子陵扶著素素站起來,苦笑道:“我恐怕亦至少有幾天不能和人動手,假若佩佩幫不了我們的忙,隻好以真名冊去換取自由。”
寇仲陪他歎了一口氣。狗吠聲忽地隱隱在遠方傳來。三人交換個眼色,均知若還不溜之夭夭,就永遠都不用走。
滎陽城。大雪。黛青樓尚未啟門迎客,寇仲、徐子陵和素素三人躲在前院其中一間小樓的無人廂房內,靜心守候布店的小夥計。佩佩已成了他們唯一的逃生希望。現在徐子陵身受重傷,憑寇仲一人之力,實無法兩人逃出城外。失去了名冊的沈落雁,會盡一切辦法去搜捕他們。因名冊牽涉到瓦崗軍的興衰。
寇仲憑窗外望,低聲道:“真不是騙你的,沈落雁那婆娘在誤以為你死去時,神態確異乎尋常,不是裝出來的。”
徐子陵正盤膝靜養,聞言睜眼不耐煩地道:“不要說了!想起她我就心中發火。”
寇仲別過頭來警告道:“勿要躁火,小心會走火入魔。”
徐子陵吃了一驚,知道自己因受了傷,功力減退,情緒易於波動,忙凝思去慮,恢複止水不波的心境。
素素俏臉微紅道:“沈落雁曾追問過姐姐和你們的關係,我說了後她好像不太相信。回想起來,她說不定真是妒忌哩!”
寇仲目光回到外麵大雪飄飛的天地裏,點頭道:“以前沈婆娘曾說過,若要嫁人,就揀小陵,而我則可作她情郎。那時當她是在說笑,現在想來說笑也帶著三分真呢。若可害得她單思苦惱,什麽仇都報了哩!”接著興奮道:“來了!”
“砰!砰!砰!”敲門聲響。那夥計托著包好的匹布匹,冷得打著哆嗦嚷道:“送緞錦的來了!”
一名大漢由大堂開門走了出來,橫過前院的廣場,把外院門推開少許,問道:“什麽事?”
小夥計把匹布匹送到大漢手上,咕噥道:“當然是上等綢緞,是給佩佩姑娘的。”
說完頭也不回地匆匆冒雪走了。大漢愕然片晌,捧著緞錦走回屋去。寇仲忙俯伏地板上,貼耳細聽樓下的動靜。
隻聽一個女聲道:“何福!什麽事?”
何福應道:“真奇怪!有人送了一匹上等綢緞來,指明要給老板娘。”
女人道:“這事確是奇怪,老板娘久已沒有親身招呼客人,竟還有人來討好她。先放在她那裏,待她回來後再說吧!”
寇仲一聲得計,閃出廂房外,不片刻回來道:“佩佩原來是這裏的老板娘,住在後院一所幽靜的房子裏,不過現在卻不知到哪裏去了。”
徐子陵道:“這裏終不是藏身的好地方,不如我們躲到她的閨房裏去吧!”
寇仲大叫好計,抱起素素,領路先行。徐子陵毫無困難地追在他身後。假若楊虛彥親眼目睹現在的情況,必會大吃一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卻不知《長生訣》實是道家千古不傳之秘。有奪天地造化、鬼神莫測之機。當時楊虛彥一劍刺入徐子陵小腹時,被名冊所阻,緩了一線。就是這麽刹那的緩衝,使徐子陵能及時化掉他劍尖送入多重的致命氣勁。腹下為氣海,這部位受傷,本極難痊愈,對練氣之士尤為嚴重。但偏偏《長生訣》功能保命長生,又有寇仲以來自同一源流的真氣助他療治,所以隻一晚工夫,徐子陵便恢複了大半功力,創造出令人難信的奇跡。寇仲、徐子陵和素素身在其中,當然認為這是理所當然,不足為怪。卻累得沈落雁打錯算盤,將搜索集中在以她家為中心點的方圓兩裏的深巷民居間,致使三人能輕易躲到這處來。這時刻黛青院的姑娘起床不久,人人沐浴更衣,尚未離房,所以院內廊道隻偶有婢仆經過。三人無驚無險地來到老板娘佩佩的房舍,避過前廳的兩個小婢,躲進她香閨之內。
寇仲哪會客氣,拉開被鋪,先請冷得發抖的素素鑽入被窩裏,然後要徐子陵躺在另一邊,自己坐在床尾笑道:“瓦崗軍看來都不是那麽厲害,至少到現在仍未能奈我們什麽何。”
素素嗔道:“小仲最不好是很易自滿,待逃出城後才得意也未遲呢!”
徐子陵道:“自離開揚州後,我們日日夜夜過著逃亡的生活,真希望可以找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定下來,過點平靜的生活。”
素素興奮地討論該住在怎樣的地方才夠理想。不旋踵寇仲問起楊虛彥的武功,徐子陵詳細說出來後,猶有餘悸道:“這人的內功臻達隨心所欲的境界,不但可由劍尖吐出氣勁,還可分成千股百股,生出各種不同的拉扯力道,使我完全發揮不出平時的水平。”
寇仲沉吟道:“這確是非常有趣。不過他既能辦到,我們該也可做得到。”
素素好奇問道:“小陵真沒有看清他的樣子嗎?”
徐子陵道:“這事更奇怪,他和我動手的地方本暗黑無光,但我偏是滿目劍芒,加上他的身法迅若鬼魅,我連他是高矮肥瘦都看不真切。”
寇仲拍腿道:“我明白了。你試試以手指壓著眼珠,很快會金星亂冒,楊虛彥定是利用同一道理,以劍氣生出對眼睛的壓力,令你錯覺叢生。這小子算厲害的了。”
徐子陵點頭道:“也許是真如你所說。但他的劍更可怕,明明擊中了也會擊空,而真正擊上時卻滑溜溜的擋碰不上,難怪這麽多獨霸一方的人物飲恨在他劍下。”
寇仲籲出一口涼氣道:“這家夥確是有點道行。”三人住口不言。足音自遠而近,連素素都可隱隱聽到,接著是外廳兩名小婢齊聲道:“夫人回來哩!”房內三人大喜,知道終找到佩佩。
一個略帶冷漠、深沉但動聽的女音道:“這是什麽東西?”
其中一婢答道:“不知是誰從西街的一家老字號買了一匹綢緞,遣人送來,指明是給夫人的。此事已通知了雲娘。”
佩佩默然片晌,平靜地道:“你們去給我叫雲娘來。”
兩女婢應命去了。豎起耳朵竊聽的寇仲聞得佩佩坐下的聲音,低聲道:“先聽聽她們說些什麽也好。”
徐子陵道:“雲娘不就是那天接待我們的**娘兒嗎?”
寇仲點頭應是。忽然間,三人都有些緊張。現在佩佩可說是他們最後的希望。假若此路不通,隻有靠自己的力量逃走。以前徐子陵沒有受傷,仍難以辦到,現在則更為困難。不一會雲娘來了。
佩佩遣走兩婢,說道:“查到是怎麽一回事嗎?”
雲娘恭敬答道:“問過了,買布的人該是素素,時間是昨天午後時分。看來是那兩個小子用投石問路的手法,想把夫人找出來。”
房內三人聽得心中凜然,因為雲娘說起他們時,語調毫不客氣。
佩佩沉吟片晌,說道:“實情應該如此,不過恐怕他們來不了。現在徐子陵被楊虛彥擊傷,生死未卜。沈落雁正全力搜索他們的下落。剛才她傳了我去說話,指明若我巴陵幫敢管此事的話,不會客氣。所以我們絕不可沾手。”
寇仲等三人聽得麵麵相覷,心兒直沉下去。
外麵的雲娘怨道:“這回被香少爺害死了!開罪了瓦崗軍,怎還可在滎陽立足呢?”
佩佩道:“唯一方法是乖乖地與沈落雁合作,剛才我故意一個人留下來,看看寇仲是否會現身與我見麵。現在已證實他尚沒有來。我這就去向沈落雁報告此事。若他們真的會來,你要設法穩住他們,一切待我回來再說。”言罷出門去了。
三人這時連最後的希望都幻滅了,把房內一切恢複原狀後,悄悄離開。
借著大雪的掩護,由寇仲背著素素,迅疾地橫過數重房舍,落到徐世勣府第的大花園內。
寇仲觀察了一會後,說道:“若依陳老謀的教導,徐世勣辦公的地方該是在主廳旁東西兩廂的其中之一內,那滎陽城的圖樣亦應放在該處。”
徐子陵道:“此事一查便知,我們快去吧!”
三人穿越花園,朝前院潛去。寇仲和徐子陵此時的提縱經驗已非常豐富,進退有度,停行有據,避過了幾起府仆視線,不片晌進入徐世勣放滿宗卷的書室去。兩人依陳老謀教下的方法,迅速搜索起來,翻閱過的文件一絲不差地照原狀擺好,絕不會在事後給發現他們動過手腳。宗卷室內藏的文件超過千份以上,所以這工作既費時又吃力。整個徐府顯得冷清清的,不知是否府內高手,均參與了搜捕他們的行動。兩人運足目力,在暗黑裏左翻右揭。至初更時分,寇仲終有收獲。三人聚在一起,看著寇仲攤開於桌麵上的一疊圖卷。素素點起桌上的油燈,寇仲則脫下外衣,掩罩燈火、以免燈光外泄。
徐子陵翻到最底的第三張喜叫道:“是這張了。”那是一幅滎陽城的地下水溝圖,畫功精細,還有文字說明。
寇仲指著城南一條下水道說:“這條下水道與護城河相通,闊達五尺,足可容我們通過。”
徐子陵指往渠道與城河交接處道:“這渠口必裝設了欄柵一類的東西,我們須帶有鋸子一類工具,才能破柵子而出。”
寇仲笑道:“這個容易,包在我身上好了,現在我先去探路,你們藏在這裏,待我回來。”
三人又再研究了一會,素素淒然道:“我都是不走了!這麽長的水道,定會把我活活悶死。”
寇仲嘻嘻笑道:“有我小仲在,姐姐怎會有問題呢?上趟是小陵親姐姐的嘴兒,這次該輪到我吧!”
素素狠狠瞪寇仲一眼,俏臉紅了起來。
徐子陵正容道:“仲少怎可對素姐說這種輕薄話,我們姐弟清清白白的,當時隻是權宜之計!”
寇仲忙向素素賠不是,目光一掃道:“你們最好躲在那大櫃內,隻要我將裏麵的東西拿走,足可讓你們容身。小陵還可趁機療傷,素姐則可睡上一覺。”
當徐子陵驚醒過來時,素素在他懷裏仍睡得香甜,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忙把素素喚醒過來,低聲道:“有人來哩!”素素嚇得反身伏入他懷裏,大氣不敢透出半口。啟門聲響。
沈落雁嬌甜的聲音在櫃外響起道:“世勣!城圖在哪裏?”
一陣輕響後,接著是打開圖卷的聲音,徐世勣道:“我們已搜遍整個南區,仍未找到兩個小子,故必須把範圍擴大,同時將搜過的地方封鎖起來,以免給他們溜回去。”
徐子陵心中叫苦。憑他的奇異真氣,要瞞過兩人的耳目該不會是難事。但素素隻是略通拳腳功夫,不諳上乘功法,待會沈徐兩人定下神來,定能發覺櫃內有異。想到這裏,心中一動,忙把真氣緩緩輸入素素口內,果然素素外氣立止,純憑內息一往一來,從外呼吸轉為內呼吸。
沈落雁與徐世勣商量了如何按部就班,搜遍全城的方法,又定下如何分區封鎖後,沈落雁忽地嬌呼一聲,然後外麵響起親嘴的誘人聲音。
沈落雁大嗔道:“不要這樣,人家現在沒有心情。”
徐世勣冷哼道:“沒有心情?你什麽時候有心情呢?我們多久沒親熱過?”
沈落雁不悅道:“本姑娘沒有心情就是沒有心情,難道須向徐爺你交待悔過嗎?”
徐世勣的語氣軟化下來,以近乎哀求的語調道:“落雁!你該知道我對你是一片癡心,千萬不要讓外人影響到我們的感情啊!”
櫃內的素素摟著徐子陵腰背的手輕捏了他一下,意示影響兩人者該是徐子陵。
沈落雁語氣轉寒道:“不要亂說,什麽外人內人的,這怎關第三者的事。你徐爺一向風流得很,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有什麽相幹?你會對我癡心,怕是說笑吧!”
徐世勣有點惱羞成怒道:“我本也不想說出來,我逢場作戲的事,你一向知道,為何現在才向我算帳?”頓了頓續道:“自從你遇上跋鋒寒那小子,被他甜言蜜語哄得把臂共遊了整天,回來後整個人都變了。連密公都向我問起此事,你來教我怎樣對密公交待好了。”
這回輪到櫃內的徐子陵既尷尬又大感不是滋味。原來沈落雁曾與跋鋒寒碰過頭,說不定還曾上過床,否則徐世勣不會醋意大生。素素則非常奇怪,因為沈落雁確因以為徐子陵死了而神態有異,怎會忽然殺了個跋鋒寒出來。
隻聽沈落雁大怒道:“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也輪不到你來管。”
徐世勣又軟化下來,歎道:“跋鋒寒不但是外域人,他這趟來中原,擺明是要搞風搞雨,他以比劍為名,先後擊敗了十多個各地名家,和這種人拉上關係沒有半點好處。”
沈落雁默然半晌,忽然道:“現在我心中想到的隻是如何把名冊取回來,若讓它落入官府手上,後果不堪設想。我們快去吧!”
兩人離開後,徐子陵和素素鬆了一口氣。素素仰起俏臉,嗬氣如蘭道:“徐世勣怕是弄錯了!”
徐子陵苦笑道:“姐姐未見過跋鋒寒才會這麽說,這人不但武功強絕一時,還長得非常有懾人的魅力,隨便站出來,都可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去。我和他比實在差遠了。”
素素不悅道:“我怎都不會相信。你和小仲隻因年紀尚小,但假以時日,姐姐才不信有人可蓋過你們的光芒。你們自己隻是不知道吧!事實上每天你們都在轉變中。尤其是你們各有獨特的氣質,姐姐也為你們心動呢!”
兩人雖處在最親密的狀態中,仍是心無綺念,隻有純真的姐弟之情。
徐子陵尷尬道:“素姐不要笑我了,再多睡一會好嗎?”
素素柔順地點頭,像頭小綿羊般乖乖伏入他懷裏,閉上美目,睡了過去。擁著素素動人的嬌軀,徐子陵卻是思潮起伏。忽然間,他生出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他首先要考慮的事,再不是為傅君婥向宇文化及展開報複,而是如何安排停妥懷內的好姐姐。問題是他們始終弄不清楚李靖和素素的關係。即使找到李靖,可能隻會把事情弄糟。際此兵荒馬亂的時刻,又不放心把素素留在任何一個地方。若把她帶在身旁,因兩人已成了眾矢之的,對她實在非常危險。想得頭都大了時,寇仲回來了。
此時天已放亮,寇仲鑽入大櫃來,頹然道:“這次糟了,原來下水道到了出口處,竟分成十多條細得連狗兒都鑽不過去的小水道,我們隻是白費工夫,空歡喜一場。”
素素道:“你到下麵看過了嗎?”
寇仲點頭道:“當然去看過,我剛偷了另一套衣服來替換的,唉!”
徐子陵道:“難怪你身有異味!”
寇仲道:“我順便去看城防的情況,到處是瓦崗軍,城內較高處無不設有崗哨,要離城隻是癡人說夢。小陵好點了嗎?”
徐子陵道:“隻要有三天時間,我該可完全複元。”又道:“我倒有一個法子。”
寇仲奇道:“你確有本領,我真是計窮力蹙,快說來聽聽。”
徐子陵道:“仍是那本冊子,對瓦崗軍來說,那比什麽楊公寶藏重要多了,拿它作談判條件,你說行嗎?”
寇仲沉吟片晌,點頭同意道:“確是沒有辦法中的唯一辦法,不過最好待你完全痊愈後才出去和沈婆娘交易,那就有把握些。”
徐子陵哂道:“又不是要動手,遲點早點沒有關係。據我們剛才偷聽得來的消息,沈落雁今早會開始搜索這區域,若給人尋到才談交易,將沒那麽值錢。”
寇仲道:“好吧!我去找沈婆娘好了!”
素素一把扯著他道:“小仲!姐姐很害怕哩!”
寇仲在她臉蛋親一口,嘻嘻笑道:“姐姐放心!誰要對付我們揚州雙龍,都要吃不完兜著走的。”
這回輪到徐子陵把他拉著,一字不漏地告訴他剛才沈落雁和徐世勣商量出來的搜捕大計。
寇仲喜道:“謝天謝地,這回他們休想沾著我半點邊兒。”
雪夜裏,寇仲閃電般竄過數座房舍,不片刻已肯定沈落雁不在家中。雖然沈落雁也像其他人般在聲勢洶洶地搜捕他們,但寇仲總覺得和這個俏軍師有某種微妙的關係,可作商量。對沈落雁來說,這本冊子代表了瓦崗軍的整個實力分布和情報網,實在是無比重要。兼且是從她手上失去,當然由她負上責任。所以這交易不愁她不屈服。問題是如何可聯絡上她。沈落雁的閨房漆黑一片,莊院內不見加強防衛。寇仲雖如入無人之境,心中卻是充滿挫折和失落感。苦待久久,仍不見沈落雁回來,無奈下寇仲隻好準備回去與徐子陵再研究策略。當他掠過高牆,落在附近一所民房屋頂時,心中忽現警兆。
寇仲非常機警,立往橫移,豈知左腳踝一緊,已給繩子一類的東西纏個結實。寇仲大吃一驚,想以最迅快的手法拔出背上大刀,方記起大刀早於救援徐子陵時擲失了,在拔了個空時,已給人扯得翻下瓦背。一縷指風由下襲上來,點往他背心要穴。寇仲臨危不亂,運轉真氣,雙掌反拍敵人。那人想不到寇仲如此了得,倏地退往窄巷一端,避過了寇仲的掌風。寇仲“砰”的一聲背脊著地,剛彈起來,一股奇異的勁氣從纏足的繩索透體而入,刹那間走遍全身經脈。寇仲虎軀劇顫,登時手腳酸麻,跌回地上去。
一道黑影掠了過來,舉腳輕輕蹴在他右腰眼處。寇仲右腰登時疼痛欲裂,不過體內真氣迅速生出反應,由天靈穴狂瀉而下,不但化去了酸麻的感覺,還擋住了對方由腳尖送入右腰眼的氣勁。正要反擊時,那人俯下身來,探手往他胸口拂來。寇仲這才看到對方一身夜行衣,還戴了頭罩,隻露出雙目和口鼻。寇仲心叫來得好,施展屠叔方教下的截脈手法,指尖先畫上對方腕脈,再用手法一把抓緊他。
那人顯是想不到寇仲竟仍有反抗能力,軀體一軟,給寇仲扯得倒入他懷裏去。寇仲哪敢猶豫,趁那人仍未能化解他指尖送入封鎖脈穴的勁氣時,翻身把對方壓個正著。那人竟嬌哼一聲,旋即被寇仲纏緊四肢,動彈不得。寇仲大為得意,暗忖原來是個娘兒,觸手之處還生得非常豐滿。收回點鎖了她脊椎要穴的右手,一把揭掉她的頭罩。兩人同時“嗬”地一聲叫了起來。如雲的秀發瀑布般散瀉落在窄巷積雪的地麵,借雪光的反映,暗黑裏她的眸子像寶石般閃爍著精光,赫然是那充滿陽剛美態的宋玉致。
寇仲愕然道:“原來是你!”
宋玉致不但沒有半點害羞,還冷冷道:“我們來作個交易吧!”
寇仲興起要占她點便宜的衝動,例如吻吻她的香唇之類,看她是否仍能如此無動於衷,卻給她冷靜的神態所懾,不敢冒犯,笑嘻嘻道:“若是用你的身體來做交易,就可免談,因為寇爺我是不受女色引誘的高手。原來纏著本少爺大腳的是美人兒你的軟鞭。真厲害,平時是否紮在你的小蠻腰上?”
想起她乃宋閥閥主“天刀”宋缺的女兒,身份尊貴無比,而自己卻可“全麵”接觸她的肉體,不由一陣興奮刺激。
宋玉致黛眉輕皺,歎道:“不要這麽得意!你的功夫還未足可勝我,隻不過我失於輕敵,摸不透你的底子,倉促誤事罷了!你若再對我說輕薄話,又或對我再有進一步的不軌行動,除非事後殺了我,否則必讓你禍患無窮。”
寇仲奇道:“你倒像在鼓勵我仍可繼續壓著你動人的身體?對你們高門大族的仕女來說,給我這個連寒門都談不上的小子這麽占盡便宜,該有足夠理由去自盡才對呢!”
宋玉致淡淡說道:“橫豎給你壓著,多壓半晌又有什麽關係。好了!可以談正事了嗎?”
寇仲又伸手按著她的肩井穴,微笑道:“美人兒真懂裝模作樣,原來快衝開被鎖的穴道,所以故意拿話來誆我。我走了!”
宋玉致雙目精芒一閃,輕輕道:“不要走,你若走了,誰來給我遮擋雨雪?”
寇仲首次對這風姿獨特的美女泛起莫測其高深的感覺。自己雖似占盡上風便宜,其實主動權卻操在對方手上。
宋玉致道:“你該知我並非存心傷你性命。看在這點上,可否做個交易呢?你不是要找沈落雁談交易嗎?”
寇仲苦笑道:“你倒看得透徹,算我怕了你了!宋師道是令兄嗎?你定是知道我和他有過交情,所以估料我絕不敢動你。”
宋玉致淡淡說道:“你們是街知巷聞的人物,誰不清楚你們的事。而若非早在三個月前便由二哥處知悉你們的本事,因而低估了你的進境,今夜絕不會因輕敵而被你這樣輕薄。不過感覺卻也不錯,你亦不惹我討厭。你怎可如此……”
寇仲翻到一側,坐了起來,尷尬道:“這是正常男人的自然反應,宋小姐原諒。”
宋玉致立即衝開穴道,坐直嬌軀,微嗔道:“看你並非存心如此的份上,我放過你吧!但你必須將此事忘記,若我知你有向任何人提起,必會要了你的小命。”言罷低頭為他解開腳上的鞭索。
看著她散垂的秀發,寇仲有點弄不清楚和她的關係,試探問道:“你剛才來勢洶洶,為何忽然變得如此體貼溫柔?”
宋玉致把長達兩丈的軟鞭纏在腰間,冷冷道:“誰對你溫柔體貼了?我更沒說不會再跟你動手,隻不過見你這人本性還算純良,才對你客氣點罷了!”
寇仲怔了半晌後,搔頭道:“我真不明白你哩。”
宋玉致把嬌軀挪開少許,黑白分明的美眸凝望著他,淡然道:“誰用你來明白。好好聽著,現在的形勢擺明是你們遲早會給瓦崗軍找出來。不要以為我是危言聳聽,沈落雁派人飛報李密,請他遣派鄭蹤回來參與搜捕你們的行動,此人外號‘飛羽’,精擅追蹤尋人之術,還養有可追蹤尋人的靈鳥。隻要他來到,你們定無所遁形。”
寇仲大為驚凜,同時恍然當日難怪沈落雁敢誇下可連續擒拿他們三次的海口,原來有此人在暗中出力。
嘻嘻一笑道:“不要那麽瞪著我。看!我們相遇在一個多麽奇怪的場合。這是一條狹窄的小巷,天又下著大雪,而我們則敵友難分的要談交易,真是好笑。”
宋玉致露出深思的神色,旋即又不悅道:“你是否當我在說謊話來嚇唬你?”
寇仲微俯向前,虎目射出懾人的精芒,深深地瞧著她道:“直至現在你仍是看不起我。哼!我兩兄弟從來不用人來可憐我們的。你想要的不外是沈落雁的名冊,有本事就來偷來搶吧!我寇仲對談什麽交易都沒有興趣了。”言罷長身而起,拍掉少許染滿身上的雪花,微微一笑,便要離開。
宋玉致也霍地站起冷冷道:“不要走!”
寇仲盯著她腰間的特長鞭索,哼道:“我知道你的法寶了,再試就不靈了!”
宋玉致傲然道:“你當我宋家是什麽人,既擒你不下,還會厚顏二度出手?你若不想離城,就有多遠滾多遠。更莫要讓我再遇上你,那時必讓你後悔莫及。”
寇仲毫不動氣,笑嘻嘻道:“美人兒息怒,你既有這麽好的心腸,隻要不是要我交出冊子,又或說出連本少爺都不知道在何處的楊公寶藏,萬事有得商量。”
宋玉致沒好氣道:“你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無端端我為何要冒開罪瓦崗軍之險來幫助你們。而且你的小命眼看不保,還要緊攬著對你們沒有絲毫用處的冊子不放。”
寇仲哈哈一笑,飄然去了。宋玉致氣得直要跺腳,卻拿他沒有絲毫辦法。
徐世勣的書房內,素素和徐子陵聽罷寇仲遇上宋玉致的經過後,前者擔心道:“我們怎麽辦好?若論追蹤尋人之術,瓦崗軍裏‘飛羽’鄭蹤可穩坐第一把交椅,縱使我們逃出城外,遲早會給他追上。”
徐子陵哂道:“早交過手了。他最厲害是那頭通靈怪鳥,我們才不怕呢。”
素素責道:“不要那樣自滿好嗎?”
寇仲沉吟半晌,笑起來道:“不如我們大搖大擺走出去,那怎都可見到沈落雁吧!”
徐子陵搖頭道:“如此會使沈落雁下不了台。況且她最怕是冊子內容泄漏了出去,而非毀掉那冊子。”
素素垂頭道:“若沒有姐姐這個累贅,你們現在便不用那麽傷腦筋了。”
兩人連忙好語安慰。
徐子陵搔頭道:“我們千方百計地想辦法,但大多不切實際,為何不試試硬闖離城,隻要有一個人溜得出去,可和沈落雁討價還價。”
寇仲聽得大為心動,問道:“你小腹的傷勢如何呢?”
徐子陵低聲道:“說來你也不會相信,我的感覺比以前還要好。”
寇仲大為興奮道:“那可不同了,我們索性放手大幹,把滎陽城鬧個天翻地覆,你們還記得沈婆娘家裏那十罈火油嗎?”
徐子陵的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徐世勣府第的馬廄首先起火,四十多頭馬兒奔了出來,由敞開的後門狂奔到街上。接著宅內冒起多處火頭,溶掉的冰雪,反加強火勢。府內大部分的人手,均抽調往搜索三人的行動,慌亂下婢仆紛紛逃生,火勢迅速蔓延,幸而因有高牆阻隔,又下著大雪,才不會波及鄰宅。當搜捕隊倉皇趕來時,另一邊沈落雁的莊園同時起火,使瓦崗軍疲於奔命。此時沈落雁俏立一處瓦麵之上,身旁除了“野叟”莫成外,還有一隊瓦崗軍精選高手。情報像天上正下著的大雪般不斷由手下報來,但沈落雁隻是漠然地看著遠處竄起的兩處火頭,火勢明顯已受到控製。
莫成踏前一步,來到沈落雁身後,恭敬道:“看來是兩個小子搞出來的把戲。真不明白為何徐子陵給楊虛彥刺了一劍,不但沒有送命,還可以出來搞風搞雨?”
沈落雁嘴邊溢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淡淡地說道:“我並沒有低估他們,可是仍處處失著。現在平心靜氣想想,該是因他們正不斷進步,不但武功日漸高強,才智亦隨經驗增長,變得非常難纏。”
莫成冷哼道:“無論他們變成了什麽模樣,今晚仍要命喪於此,鄭蹤剛趕抵此處,現隨了徐爺去布置攔截的羅網,保證他們再逃不了多久。”
沈落雁冷喝道:“成叔!你動氣了。”
莫成愕然以對。
沈落雁冷靜地道:“想由他們身上追出楊公寶藏的人,多不勝數。而事實是直至現在,仍沒有人可奈何他們。假若我們仍是輕敵如故,最後隻會一敗塗地。冊子一事關係重大,若給他們走,我隻好一死以贖罪。”
此時有人來報,已截停了從徐府逃出來的馬群,卻不見三人蹤影。
莫成歎道:“滎陽城這麽大,隻要他們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可使我們大費工夫。”
沈落雁搖頭道:“不!我太清楚他們的性格,尤其寇仲那小子,沒有什麽耐性,今晚必會全力搗亂以趁機逃走。”頓了頓續道:“最令我奇怪的是為何他們似能知悉我們整個搜捕行動,在城內來去自如,就像親耳聽到我和世勣的計劃似的。”
就在此時,徐子陵的聲音在後方響起道:“沈落雁!有沒有時間說幾句閑話?”
沈落雁一眾同時色變,回頭望去。大雪紛飛下,徐子陵昂然立在一所民房屋脊處,說不盡的從容淡定,儒雅風流。沈落雁心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深深感到徐子陵真的長大了,再非她以前印象中愛耍頑皮的大孩子。這不單指他挺拔的外形,最重要還是他從重重危機苦難中培養出來的氣度和豐采,構成了徐子陵別具一格的懾人魅力。未待她說話,眾人早飛掠過去,把他圍了起來,一派劍拔弩張之局。沈落雁收攝心神,飛掠而去,刹那間來到徐子陵所站的屋脊上。兩人目光緊鎖,都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徐子陵微一點頭,淡然道:“我們由嬉笑遊戲,變成以生死相抗的大敵,這事每想起來也令人惆悵。”
沈落雁芳心的滋味更是難以形容。現在徐子陵的臉色仍帶點失血後的蒼白,卻無損他儒雅文秀的氣質,反多添了種曆經苦難後的幽鬱和成熟感。她一生人中,確曾對幾個男人動情,但因以劻助李密得天下為目標,故把兒女私情擱擺在一旁。甚至乎設法使自己變得冷酷無情,任何事隻從功利的角度去作考慮。遇上寇仲和徐子陵後,每回要對付兩人,她都要經過內心的掙紮。但當時她隻以為自己是因愛才而生出這種心情。她更清楚自己事實上很喜歡見到他們,和他們針鋒相對能使她回味無窮。但仍未想過會對他們任何一人動了男女之情。到知道徐子陵被楊虛彥所傷,生死未卜之際,她猛然發現到“徐子陵之死”,對她造成難以抵受的打擊。若如失去了些什麽最珍貴的東西似的。現在要與這年紀少上自己三、四年的年輕高手以仇敵的身份正麵交鋒,其心情的複雜矛盾,可想而知。深吸一口氣後,沈落雁以最平靜的語氣道:“是否走投無路了?”
徐子陵雙目精芒電閃,夷然不懼地掃視四周的敵人,若無其事地說道:“先命他們站遠一點,否則我立即出手殺人。”
沈落雁冷笑道:“不要過分高估自己,我可命他們退下,但絕不是因怕了你的威脅而這麽做。”
徐子陵淡淡說道:“我的威脅其中還包括一項你永遠取不回的冊子,但或者你不會相信,我此來是蓄意把冊子還你,免得你負上罪名。不過你慣了以怨報德,所以無論你有什麽想法,我亦不以為怪。”
沈落雁默然半晌,揮退手下,歎道:“在這人人不擇手段爭霸天下的時刻,什麽恩恩怨怨隻是一種浪費。這樣吧!你若交出冊子,我可保你們安然離城。”
徐子陵搖頭道:“這怎麽足夠。我還要你保證以後無論任何原因,隻要不是我們挑起,絕不可以來找我們的麻煩。”
沈落雁哂道:“瓦崗軍作主的人是密公而非我沈落雁,縱使我做出保證亦是徒然。”
徐子陵無可奈何地聳肩苦笑道:“難道我要等密公回來嗎?你是這裏作主的人,現在隻好將就點來找你。假若日後密公推翻你的承諾,我不會怪你。”
沈落雁芳心一顫,恍然在寇仲和徐子陵兩人中,為何會比較對徐子陵有好感,皆因他總透著一種正直和真誠的氣質,不似寇仲玩世不恭式的油滑。她本身是狡猾多智、行事不擇手段的人,卻偏對徐子陵這種她自己欠缺的特質動心,實是異數。
徐子陵正不斷留意周遭的變化,此時瞥見徐世勣和一眾得力手下趕至,出現在左方十多丈外一所大宅的屋脊處。但當然弄不清楚是否有“飛羽”鄭蹤在內。
沈落雁遙向徐世勣打了個一切由她來處理的手勢。脈脈瞧了徐子陵片晌,柔聲道:“好吧!我答應你的條件,冊子在哪裏?”
徐子陵壓下心中狂喜,低聲道:“你立即撤退東城門的手下,打開東門,讓寇仲先離去,然後再由你單獨一人陪我出城,我會把冊子還你。”
沈落雁歎道:“小陵你仍是經驗未足,這麽說冊子定是在你手上,因為寇仲必須盡速送素素往安全地點……”
徐子陵打斷她道:“你想反悔嗎?”
沈落雁知徐子陵看穿了她以言語試探的企圖,微笑道:“當然不是!珍重了,我的小情人。”
徐子陵因她無端的一句“小情人”而發怔時,沈落雁飄飛開去,落到徐世勣之旁,交頭接耳起來。徐子陵到這時才知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幾經波折後,他們終可離城了。
徐子陵和沈落雁並肩出城。前者看到寇仲留在城門處的標記,知他和素素已安全離開,心情大佳,對沈落雁的敵意不由減了少許。兩人默默展開腳法,不片刻把滎陽拋在風雪迷茫的大後方。到了一處山丘之頂,徐子陵停下腳步,從懷裏掏出冊子,毫不猶豫交到她手裏。
沈落雁翻了一遍,驗證無誤後,納入懷裏,輕歎道:“若我猜得不錯,徐世勣絕不會因我的承諾放過你。所以你若非肯定擺脫了鄭蹤的追捕,千萬勿與寇仲和素素會合,否則那將是你們三人喪命的時刻。”
徐子陵大奇道:“你為何肯說出來?我和仲少早預了你們瓦崗軍會出爾反爾,卻猜不到你真有放過我們的意思。”
沈落雁俏臉微紅,柔聲道:“我欠了你們這麽多,做回一次好人也應該吧!不過你雖聞鄭蹤之名而毫不驚異,可知暗中有人向你們通風報訊,難怪胸有成竹了。”
徐子陵暗暗心驚,知此女慧黠之極,愈說得多,愈給她掌握到己方的虛實。
暗忖不宜久留時,沈落雁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後會有期!”
徐子陵心想誰要和你後會有期。一言不發,拔腿朝山坡奔下去。剛沒入坡腳下的密林中,回頭一看,沈落雁已不知所蹤。徐子陵轉身奔了回去,來到了與沈落雁分手之處。不片刻他就找到寇仲留下的標記,以一枝小樹枝指示出他逃走的方向,又放了七塊石子,表示在該方向七裏外的地方。徐子陵撥亂了標記,仰首觀天,果如所料,見不到鄭蹤的通靈怪鳥。際此大雪紛飛的時刻,早猜到鄭蹤難以借助鳥兒來追蹤他們。正要離開時,西方半裏許處隱隱傳來似是沈落雁的嬌叱聲。徐子陵想也不想,全速趕去。接著傳來是幾下氣勁交擊的悶雷聲。徐子陵將體內真氣提運至極限,流星般畫過風雪蔽天的大地。
自任玉真傳他們鳥渡術後,經過了無數的挫折、嚐試、努力改進,他們終成功把《長生訣》的奇異真氣轉用於輕功上,各自創出奇妙絕倫的身法。他們的輕功更因興趣和著眼點不同,而迥然有異。寇仲當日初習鳥渡術之時,最愛觀察海水裏遊魚移動巡弋的生態,故此自然而然,他便去模仿從各種魚兒精選出來的遊弋動作,充滿了活潑多變的姿態。靜如處子,動若脫免。徐子陵則最愛觀察天空各類鳥兒飛行的軌跡,從而脫胎得來的身法,當然是充滿鳥翔鷹落的姿式。仿佛天馬行空,難尋軌跡。而支持他們各自達到心中理想的身法,就是來自苦練《長生訣》修來體內生生不息的真氣。他們所追求的輕身方式,實亦暗與他們體內的真氣吻合。
以五行而言,魚屬水、鳥屬火。寇仲體內真氣偏寒;徐子陵偏熱。正與寇仲仿魚、徐子陵仿鳥配合得天衣無縫。被翟讓所傷後,兩人互療傷勢,又無意中使對方寒中帶熱,熱中帶寒,陰陽互逐下,再不像以前般因孤陽孤陰不長而有衰竭之況,故能循環不休。這個改變最明顯是表現在輕功之上。所以這刻徐子陵展開身法,隻覺真氣運轉不休,愈奔愈快,最後連他亦暗暗心驚。
打鬥聲忽又沉寂下來。徐子陵大吃一驚,暗忖以沈落雁的武功,除非遇上杜伏威之輩,自保該全無問題,為何卻似在十招上下的短暫光景裏,就讓人給收拾了。以此推之,來人豈非有老爹杜伏威的級數。難道來者是“影子刺客”楊虛彥?想到這裏,心中一寒。體內真氣立時由清轉濁,由純變雜,驟從空中落了下來。
他猛吸一口氣,排去了對楊虛彥的疑懼,催動內息,心與神合,心神立時晉入井中之月的精神境界,五官所感的世界,無有遺漏。他不但能感受到飄落在他身上的每朵雪花,還可聽到方圓數丈之內每朵雪花與其他雪花間的碰觸聲息。整個天地亮了起來,風聲雪聲,全在他聽覺的把握中。這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隻維持了眨眼間的光景,便像其出現得突如其來般倏又消去。徐子陵被震撼得跪倒在積雪的平原上,腦際靈光電閃。心中同時升起明悟,知道自己由於對楊虛彥的恐懼,竟激發起體內那自給自足的寶庫,無意間臻至了另一層次的新境界。
正又驚又喜時,雪地上一截閃亮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徐子陵收攝精神,從雪地上彈了起來,移過去俯身撿拾,赫然是沈落雁的奪命簪。不禁大吃一驚。果然是沈落雁遇上了凶險,把金簪遺在地上。徐子陵加速催運內息,驅走心中的驚懼和焦慮,展開身法,在茫茫雪地上搜索起來,不片刻便在雪原上找到快被雪花掩蓋了的足印。這些足印一個接一個,直指東南方的一片密林,而每個足印相隔均達八丈之遙,平均準確得令人吃驚。隻從足印的距離,可推知此人武功之高,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徐子陵自問平時在實地上,全力一躍,或可勉強跨過這距離;卻絕非是在鬆軟的雪地上能夠做到,更不要說還負著一個人。他當然不會因此放棄去營救沈落雁,猛提一口氣,再迅速追去。
風雪迎麵打來,充滿淒風苦雪的味道。滎陽城的燈火在左側地平遠處無力地染亮了少許天際,更添雪原孤淒之感。徐子陵剛掠入雪林邊緣,靈敏的耳朵立即收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那是女子的嬌喘和呻吟聲。
徐子陵立知是怎麽一回事,心中湧起正義的怒火。但神誌卻仍是無比的冷靜,小心而迅速地朝音源掠去。此人定是一直潛伏在滎陽城內,暗中窺伺他們和瓦崗軍的鬥爭,然後趁沈落雁和他分手後落單的時刻,出手突襲。這人搶了冊子還不滿足,還要對沈落雁施以禽獸的暴行。他迅若鬼魅地在雪林內左穿右插,足尖點在雪地上,不發出任何聲響。口鼻呼吸斷絕,隻有體內往還不息的內氣。他的眼睛明亮起來,捕捉到雪夜裏一般人難以覺察到的光線,使本該是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變成一個可以辨物和微帶螢綠色的奇異天地。喘息聲愈趨清晰。片刻後,在雪林的深處裏,一個高大雄偉的背影映入眼簾。此人肩頭特別寬厚,腰身奇細,長發披肩,使人有一見難忘的印象。這時他把沈落雁按在一棵大樹的幹體處,一對手滑入了這美女已半敞開的衣服內,貪婪地愛撫著。徐子陵運足目力,見到沈落雁滿臉緋紅,秀眸緊閉,小嘴亦緊抿了起來,俏臉的表情揉集了痛苦和矛盾,滿臉淚珠。那人每一下的撫摸侵犯,都使她渾身抖顫,呻吟喘息。
一個彷如狼嚎的難聽聲音**笑道:“我獨孤霸的手法連烈女都要變成**婦,何況是你這**。當你試過我的滋味後,保證你這俏軍師永遠離不開我,乖乖聽話。”
沈落雁呻吟喘息道:“你殺了我吧!”
獨孤霸嘖嘖有聲地怪笑道:“你的身材這麽豐滿,皮膚又這般嫩滑,我怎舍得傷害你,成了我的人後,你會心甘情願地為我獨孤家辦事。”
沈落雁忽地發出一下特別劇烈的呻吟,顯是獨孤霸侵犯了令她非常難受的部位。徐子陵悄無聲息地從樹後閃出來,緩緩朝獨孤霸移去。他可肯定自己非是獨孤霸的對手,唯一方法就是趁對方心神全集中在恣作**行時,施以偷襲。金簪舉了起來,對準獨孤霸背心。
沈落雁的聲音顫抖著道:“你就算得到我的身體,也休想可得到我的心。”
獨孤霸顯是得意之極,喘著笑道:“你不是愛上剛才那乳臭未幹的小子吧!若非你和他分手後失魂落魄,我恐怕仍不能如此輕易得手,享受到李密的女人呢。”
徐子陵此時距離獨孤霸尚有丈許的距離,聞言心神微顫,腳步立時重了少許。獨孤霸竟能生出感應,雄軀一震,似有動作。徐子陵哪敢遲疑,金簪脫手射出,同時全速掠前,功聚右手中指,朝獨孤霸背心戟去。
獨孤霸雖是了得,但從未想過有高手能把所有生命的現象,例如呼吸、體溫、心跳等都斂藏起來,變成某一程度的“隱形”。加上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沈落雁動人的肉體上,所以注定要吃這個大虧。但縱使在這種劣勢裏,他仍能及時橫移,避開了背心大穴。金針眼看直沒入他右脅之內,忽然又反彈了出來,而他已橫移了三尺。徐子陵如影隨形,追著他右側戟指戳去,取的是他脅下另一要穴。指未至,灼熱的指風侵進他體內。先前的一針貫滿了真氣,早刺傷了獨孤霸的筋骨,破了他的護體真氣,夠他受的了。這下指風更令他吃不消,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狂吼一聲,反掌向徐子陵臉門隔空拍來。兩人打了個照麵。
獨孤霸年在三十許間,臉孔窄長,雙目細長陰狠,鼻如鷹喙,唇片極薄,使人生出薄情寡義的印象。徐子陵指化為拳,硬與他拚了一記。
“砰!”地一聲,獨孤霸再噴鮮血,慘叫聲中迅速逸去。
徐子陵亦給他震得連退三步,全身氣血翻湧,心叫厲害。此人重傷之後,掌勁仍如此淩厲,可知在正常的情況下,自己實非他的對手。他待氣息平複後,來到尚倚樹而立的沈落雁身前,俯頭瞧去。沈落雁的衣服仍是半敞半閉,可隱見峰巒之勝,玉顏紅暈未褪,誘人之極。神色卻出奇的平靜,明亮的眼睛灼灼地打量他。
徐子陵有點手足無措道:“你怎樣了!”
沈落雁竟“噗嗤”笑起來道:“隻不過給他占了點手足便宜,有什麽大不了的,你若有興趣,保證人家絕不抗拒你。”
徐子陵放下心來,說道:“冊子呢?”
沈落雁舉起玉手,讓他看到緊捏的冊子,微笑道:“勿要怪我**賤,我是故意大聲呻吟,好惹起你注意,但仍想不到你會這麽快回來。剛才你現身時,我特別作態投其所好,好分散他的注意力,同時暗抓著冊子,他躲避你時,冊子就回到人家手上了!”
徐子陵關心道:“你是否仍穴道受製,為何不整理衣服。”
沈落雁好像從沒有發生過什麽事的嬌笑道:“給你看看嘛!他的手一離開,我便恢複了功力。唔!你究竟有沒有興趣,人家給他弄得很想男人呢。”
徐子陵氣道:“你去找徐世勣吧!我要走了。”
沈落雁甜甜一笑,站直嬌軀,不片刻把衣服整理妥當,玉容恢複平時的冷靜。
徐子陵撿起金簪,遞給她道:“下次小心點!獨孤霸是獨孤閥的人,武功確是厲害。”
沈落雁雙目閃過殺機,狠狠道:“他是獨孤峰唯一的親弟,年紀卻差了二十年,出名貪花好色,但武功隻次於尤楚紅和獨孤峰,另日遇上他時,你才真要小心點。”
徐子陵道:“我送你回去吧!”
沈落雁橫他一眼道:“你當我是弱不禁風的可憐女子嗎?剛才若非他埋在雪地下麵趁我心神不寧時出手偷襲,我至少可以一麵相抗一麵燃放煙花召來援兵。唉!真有點舍不得和你分手,但千萬勿以為人家真個愛上你!”
徐子陵苦笑道:“我怎會有此想法呢?你看上的是跋鋒寒,對吧?”
沈落雁嬌軀一震,瞪著他時,徐子陵往後退走,迅速沒入林木深處。
此時在離沈落雁受辱處十裏外的一叢密林,寇仲和素素伏在邊緣處,前者正全神貫注林外的動靜。
素素低聲道:“小陵會不會有事呢?”
寇仲應道:“當然不會。若換了我去就難說了!我敢肯定沈落雁對他生出了微妙的感情。況且大家又不是有什麽解不開的深仇大恨,徐世勣更想不到小陵才是他真正的情敵,小陵肯定可以脫身。可真奇怪!”
素素問道:“奇怪什麽呢?”
寇仲道:“為何不見人來追蹤我們,那比跟蹤小陵要容易多吧。”
素素道:“你剛才不是說在這種大雪下,鄭蹤的通靈鳥會變成呆頭鳥嗎?”
寇仲道:“鄭蹤若每逢下雪都一籌莫展,就不用出來混了。所以他說不定另有靈獸負起跟蹤之責。現在隻是等待我們和小陵會合,再一網擒去。”
素素駭然道:“那怎麽辦好?”
寇仲低聲道:“首先是把追躡我們的畜生找出來吃了,姐姐的膽子大不大?”
素素苦笑道:“你們該最清楚的了。說吧!你要姐姐怎麽做,姐姐會怎麽做。”
寇仲低聲對素素說出了計劃後,素素爬起身來,朝林木深處移去。寇仲則把耳朵貼在冰冷的雪地上,運功聆聽。素素的足音立時一絲不漏地傳入他耳內,可是卻再沒有其他異常的聲音。“啊!”素素的嬌呼突然傳來,嚇得他忙竄了過去,原來素素因看不見東西,給一叢小樹絆倒地上。
寇仲將素素扶了起來,低聲耳語道:“是鄭蹤親身來了。此人有‘飛羽’之名,輕功自是高明之極。”
素素大吃一驚。
寇仲待要說話,蹄聲驟響,由西北方傳過來。兩人同時色變,若這麽就走,豈非會和徐子陵失去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