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羽翼初成
繁星滿天,覆蓋著在大海上徐徐而行,由四艘風帆組成的船隊。
眾人再敬一杯後,高占道虛心問道:“然則寇爺以為誰最有資格問鼎皇帝寶座呢?”
寇仲向徐子陵道:“不如由徐爺你來說罷。”
徐子陵搖頭道:“還是我們寇爺說得比較生動,我也很想聽寇爺的高論呢。”
寇仲道:“你這小子最會損我。”迎上眾人熱切的目光,一字一字地緩緩道:“誰能奪得關中,誰就可以成為新朝的帝君。”接著悠然神往道:“欲得天下而不懂天時、地理、人和三宗事者,猶如瞎子騎馬,夜臨深淵。長安位於關中平原,地當渭河之南,秦嶺之北,沃野千裏,群山環抱,自古以來就是交通和軍事要地,周、秦、漢均以此為都,不斷修建擴充。現今的長安再經楊堅興建新城,不但其規模乃天下之冠,又開廣通渠引渭水東流至潼關入黃河。以交通論,洛陽或者猶勝三分;但若以軍事形勢論,則瞠乎其後。當年秦始皇之能一統六合,掃滅群雄,原因就在‘地沃人富,有險可守’八個大字。”
牛奉義拍台歎道:“給寇爺提醒,奉義才聯想到今天情況,恰與當時戰國形勢相仿,曆史不斷重演,此實為最佳例子。”
寇仲歎道:“現今的情況,比戰國諸雄爭霸,還要亂上百千倍。”
眾人點頭同意。
高占道問道:“那豈非李閥最有機會似秦始皇般成為天下霸主嗎?”
寇仲瞥了徐子陵一眼,淡淡說道:“若沒有我寇仲,事實必是如此。”
高占道等這時對寇仲的見地已佩服得五體投地,忙問其故。
寇仲精神一振道:“李閥有三大難題,不易解決;首先是世為隋官,而百姓對隋已深惡痛絕,凡與隋室有關的人或物,都難以接受。其次李氏乃著名門閥,際此人心思變之時,此反成其負擔。其三就是世子是李建成而非李世民,我寇仲敢以項上人頭作賭擔保,將來必出亂子。”
牛奉義同意道:“寇爺果有明見,李建成並不像李世民般得人擁戴,聲望差上許多,他現在當上唐世子,確大有問題。”
寇仲雙目射出令人心寒的烈芒,語調卻出奇的平靜,再一字一字緩緩說道:“李閥現在隻是勉強站穩陣腳,心腹之患就是占據了西秦的李軌和薛舉兩支大軍,所謂‘西秦定則關中安,西秦亂則關中亂’,且秦涼處於隴山山脈以西之高台地,虎視關中一帶,故李閥一天未平定西秦,仍未算真得長安,更無力東取洛陽,平定天下。”接著一掌拍在台上,震得湯肴飛濺,碗碟搖晃,肅容道:“誰能驅走李閥,據占關中,誰就可稱雄天下。”
查傑搔頭道:“可是聽說李閥在攻入關中途中,大量吸取各地降軍,又廣征壯丁,兵力直逼三十萬,加上有城防之險,要攻下長安談何容易,薛舉不是剛吃了大虧嗎?”
寇仲挨到椅背處,伸了個懶腰道:“兵貴精而不貴多,否則高麗早給楊廣亡了。別忘了我還擁有楊公寶藏!”
高占道等立時動容。
徐子陵想起傅君婥,心中頓覺一陣不舒服,起身道:“請恕在下失陪,我要入艙做晚課。”
徑自去了。寇仲默然不語,虎目卻閃過黯然之色。
徐子陵靜立艙窗之前,默默仰觀海上明月。
寇仲悄悄推門而入,來到他身後,輕聲道:“你不歡喜我去動楊公寶藏嗎?”
徐子陵搖頭道:“不!我絕沒有這個意思,娘既告訴我們寶藏所在,自有讓我們取寶之意。我隻是怕你誇下海口,他日卻找不到寶藏,兌現不了諾言罷了。”
寇仲道:“所以我才想你相助,一世人兩兄弟,你怎都要助我找到寶藏,才可離開。”
徐子陵轉過身來,迎上寇仲熾熱的眼神,種種往事閃過心頭,心中一軟道:“你究竟有什麽計劃呢?”
寇仲大喜道:“高占道那些小子這幾年來屯積了大批兵器、船隻和財富,隻要我們將他們好好訓練,就可成為我們的子弟兵,有了他們作班底,我們就精心策劃一場運鹽表演,既可殺殺李密的威風,又可使我們聲名更響,並沿途招兵買馬,廣結天下豪傑,而我們最厲害處,是不占地,不稱王,直至得到關中才冒頭爭霸。你看怎麽樣?”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說得那麽遠好嗎?我至多隻能助你尋得楊公寶藏,就要抽身離去。”
寇仲一把擁住他道:“那已足夠了。真是我的好兄弟,我們組的就叫雙龍幫。無孔不入地滲透到所有的起義軍中,先掌握情報,又不斷收買人心,一旦舉事,何人是我們對手。”
徐子陵皺眉道:“高占道等當慣海盜,肯聽你的命令嗎?”
寇仲放開他,哈哈一笑,又壓低聲音道:“他們剛才已向我叩過頭敬過酒,稱我作幫主。現在我們到他們的賊巢去,掌握了他們的實力,加以編組訓練後,立即可以上路。”接著一拍胸膛道:“信任我吧!我寇仲定會訓練出一支舉世無匹的精兵,打得李密、老爹、宇文化骨等隻懂喊娘。不過你也要助我練兵才成。”
徐子陵歎道:“早知你會打蛇隨棍上。但得到寶藏後,你絕不能再使手段令我留下。”
寇仲伸出大手道:“一言為定!”
徐子陵亦伸手與他緊緊相握。看寇仲虎目射出的異芒,徐子陵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感覺,隱隱感到在這亂世中,在此一刻,崛起了個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代雄霸。
雙龍幫在江湖的知感外悄悄成立。寇仲顯示出他過人的手段,把二百多個橫行霸道慣的海盜收服得服服帖帖,人人惟他馬首是瞻。隻費了一晚時間,他就把李靖的“血戰十式”,屠叔方的“截脈法”,加上自己領悟出來的武功,融會變化出一套“神龍八擊”,傳與高占道、牛奉義、查傑三人,再由他們轉授其他幫眾。他更一手擬出雙龍幫既簡單又嚴密的組織和結構,大概是采雙幫主製,徐子陵當然不會管事,實際上一切權力盡在他手中。幫主以下設軍師一位,護幫四人,然後是內三堂堂主,分別掌管內政、財政和訓練,由高占道、牛奉義和查傑三人擔任。外三堂則負責戰鬥、情報和糧草。每堂設正副堂主一名,各有所司。除內三堂三位正堂主外,其他因未有人選,仍是虛位待賢。在常熟的水寨裏,寇仲日夜忙個不停,他親自起草擬定的幫規,寫了出來後,高占道等認為一個字都改不了,對他更是佩服。徐子陵則被他逼著去訓練部下,徐子陵的平易近人,大得人心,兼之人人見他那雙手比任何兵器都厲害,更是欽佩之極,故士氣昂揚,一點不因他年輕而生出輕視之心。這樣子過了兩個月,有一天當徐子陵和寇仲研究戰陣變化時,高占道來報,有大批附近的江湖中人聞得風聲和仰慕他兩人想來加盟聚義。
寇仲沉吟半晌,說道:“全部給我婉言拒絕,現在我們內部未穩,很多事尚未上得軌道,陡然擴展,隻會落得慘淡收場。”
高占道領命去了。
寇仲哈哈笑道:“小陵!我們打場勝仗就可以起行了!”
徐子陵點頭道:“風聲已泄,此批人定是沈法興派來的奸細,見我們不中計,這兩天將會遣人來攻。讓我去探聽敵情,回來後再向幫主報告。”
寇仲捧腹笑道:“小子不要耍我了,什麽幫主呢?你不也是嗎?幫主或皇帝隻是讓別人有個稱呼,在我們兄弟間哪有這回事。”
徐子陵哈哈一笑,徑自去了。那晚徐子陵回來後,幾個雙龍幫的最高領袖聚在大堂內密議。
徐子陵道:“果然不出寇幫主所料,沈法興調來一支約兩千人的軍隊,伏在我寨東南方的一處密林中,離我們隻有兩天路程。”
高占道等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可是見寇仲和徐子陵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倒興奮起來,一時摩拳擦掌,戰意高昂。
寇仲道:“這回我們要打一場漂亮的仗,不求盡殲敵人,隻望能給與迎頭重創,斬其主帥。然後我們化整為零,進行早先擬定的大計。”
牛奉義道:“計將安出?”
寇仲道:“假若我估計不錯,海沙幫此番亦必趁機報複前仇,所以敵人不來則已,否則必是水陸夾攻,希望一舉將我們殺個一幹二淨。”轉向徐子陵道:“韓蓋天交給你了。”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那我就獨自潛上海沙幫的旗艦,當一趟海上刺客好了。”
查傑佩服道:“幫主甫到此地,立即下令我們加強防禦,當時我們還認為是多此一舉,到現在始知幫主有先見之明。”
寇仲笑而不語,心想若老子沒有點本領,何能駕馭你這班大賊。
三天後,這晚月黑風高,眾人心知肚明,敵人來攻的時候到了。夜幕低垂時,雙龍幫的七艘戰船,全部悄悄離開,而寇仲則自領百人,伏在水寨外山野的十多個地堡處,靜候敵人大駕光臨。到了初更時分,五十多艘大小戰船出現在水寨對開的海麵,放下快艇,從海麵展開強攻。同一時間,陸上漫山遍野燃起數百支火把,以千計的敵人朝山寨殺來。這批由陸路進攻的敵人以馬兵為主,步兵為副,聲勢浩大。豈知尚未抵寨門,戰馬不是掉進插滿尖刺的陷馬坑,就是給植在地上的尖刺弄得戰馬斷足濺血地倒地,一時亂成一團。此時近五百艘載滿人的快艇,剛駛至水寨外圍的木柵處,驀地不知由哪裏射來幾十支火箭,整個附近的海麵和木寨對開的十多所木構房子迅速起火,不片晌把來犯的敵人陷進火海裏去。到此海沙幫和沈法興的聯軍方知中計,急忙吹響撤退警號。
寇仲又領人在暗中施放冷箭,同時遣人四處放火,就在他截斷敵人後路時,徐子陵剛爬上韓蓋天的五桅旗艦上。從船沿探頭出來,高踞艙頂看台上的韓蓋天正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不斷發出指令,旁邊的手下人人嚇得噤若寒蟬,而其他手下卻在船上來回奔走,把船往後撤退。寇仲這招厲害處,是令敵人根本沒有攻擊的目標。徐子陵取出備好的石子,突然躍上甲板,再騰身躍往看台,手上連珠彈發,掛在船桅各處的風燈紛紛破裂熄滅,當他落在看台時,整個艙麵已陷進黑暗中。韓蓋天來不及取出兵器,徐子陵當胸一拳擊至。左邊的“胖刺客”尤貴、“闖將”淩誌高駭然出手截擊。
“砰!”韓蓋天不愧一幫之主,雙掌交叉,硬封了徐子陵這一拳。灼熱勁氣,驀地化作千萬縷柔絲,在完全違反韓蓋天的意願下,侵進他的經脈去。韓蓋天難過得差點要吐血,忙退後運功化解,好讓手下纏上這可怕的獨行刺客。豈知徐子陵隻晃了一晃,翻騰而起,到了韓蓋天頭頂處,雙腳閃電連環踢他臉門,尤貴和淩誌高迎向他的兵器全部落空。其他人雖撲了過來,由於徐子陵身法快如鬼魅,加上船上又暗難視物,一時都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插手迎敵,有力難施。“嗤嗤嗤!”美人魚遊秋雁移到一旁,揚手連續向淩空的徐子陵發出了三支由秀發拔出來的銀簪。
“砰砰!”韓蓋天猛提一口真氣,壓下翻騰不休的血脈,運掌勉強擋了徐子陵疾如風輪轉動的六腳。韓蓋天慘哼一聲,蹌踉跌倒,嘴角終滲出血絲,領教到長生訣先天真氣的可怕處。徐子陵奇跡地再往前移,以毫厘之差避過了遊秋雁的暗器,後發先至,落到韓蓋天的背後。韓蓋天魂飛魄散,知道此乃生死關頭,隻能靠自己保住小命,轉身發掌,攻向徐子陵。徐子陵猛地急旋,刹那間攻出五掌四腳,還配以肩擊肘撞,使人感到他身體任何一個部分,都可成為可怕的武器。氣勁交擊之聲不絕於耳。兩人乍合倏分。徐子陵一個空翻,躍離望台,再單足點在船欄處,然後投入茫茫大海中,消沒不見。眾人撲到韓蓋天處,隻見他捧著胸口,全賴遊秋雁扶著,才沒有倒在地上。
韓蓋天臉如金紙,顫聲道:“立即撤退,我內傷極重,這還是對方手下留情,此事就此作罷。”
眾人愕然無語。誰想得到隻隔了區區兩個月,徐子陵又厲害了這麽多呢?
是役沈法興和海沙幫的聯軍大敗而回,折損了過千人,卻連敵人的影子都摸不到。天明時,七艘戰船載著以寇仲和徐子陵為首的雙龍幫,悄悄由已燒成焦炭的水寨旁一處隱蔽碼頭開出,駛往大海去。雙龍幫眾人人興高采烈,對寇徐兩人更視為天神。
寇仲知自己已建立起威信,到入黑時,把高占道三人召到身前來,吩咐道:“我們就在此處分手,你們潛往指定地點,進行我們擬好的大計。我則和子陵隻帶四人,運鹽往關中去,切記不要冒險急進,更不要泄露和我們的關係。”
三人領命,各自回到自己的船去。
寇仲走到船尾,站在正負手欣賞海上風光的徐子陵旁,歎道:“我們的大業終於展開了,當日離開揚州時,可曾想過有今朝此日。”
徐子陵淡淡說道:“若素姐沒有出事,我們該可很快見到她。”
寇仲有點尷尬道:“我也很掛念素姐,我們是在隆冬分手的,現在已是春末,不知不覺已差不多五個月了。”
他們的風帆轉了個方向,逐漸遠離船隊,朝西北駛去。船上隻留下四個水手和那批私鹽。這四人分別叫段玉成、包誌複、麻貴和石介,年紀在二十至二十四、五間,是寇仲親自挑選出來,加以特別訓練,均為天分特高者。
徐子陵深深望寇仲一眼,說道:“此趟運鹽之行,會使我們結下很多仇家,你有沒有考慮過後果呢?”
寇仲微笑道:“但也會使我們交到很多朋友。兄弟!生命本是如此,有朋友也會有敵人,這可視為我們修煉的一個重要旅程,隻要我們死不了,當鹽安然運抵關中時,我們就成了天下無敵的高手了!”
明月從海平升起,照亮了整個海空相連,既神秘又美麗的天地。
鹽船離開大海,逆流駛入長江。“咯!咯!咯!”隨著叩門聲,徐子陵的聲音在房內響起道:“進來吧!”
寇仲推門而入,見徐子陵盤膝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笑道:“你這小子真用功。”
徐子陵淡淡說道:“我有很不祥的預感,今晚會有麻煩的。”
寇仲在他對麵坐下,點頭道:“我此來正是要告訴你,我們給敵人盯上了,兩艘船吊著我們的尾巴,真想掉頭去殺他個痛快。”
徐子陵微笑道:“鬥力隻是下下之策,你有什麽鬼主意呢?”
寇仲搖頭晃腦地歎道:“知我寇仲者,莫若徐子陵。我們總不能坐在船上任人來尋晦氣。若有等無恥之徒,無膽動手卻有膽燒船鑿船,我們的這批鹽貨就不保了。”
徐子陵道:“寇幫主更要為段玉成那四個小子著想,否則以後所有擔擔抬抬的粗活,怕要勞動寇幫主的貴手了。”
寇仲苦笑道:“算我求求你吧!不要再用這種充滿諷刺的語氣來耍我好嗎?我當然有為他們設想。身為幫主,若不愛護下麵的人,誰肯給你賣命呢?”
徐子陵感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過分,歉然道:“算我不對吧!你可想到什麽妙計呢?”
寇仲舒服地挨坐在椅背處,伸直一對長腿,說道:“入黑後,我們先大演戲法,甩掉後麵兩條船……”
徐子陵笑道:“你不是想鑿沉人家的船吧?”
寇仲苦惱地道:“又給你猜中了。論水底功夫,誰及得上我們。現在那幾個小子已在做準備工作。待會我們會從艙尾放出大量濃煙,幹擾敵人的視線,然後我們乘機下水,一人服侍對方一艘船。這回用的是專鑿船板的工具,憑我們揚州雙龍的絕世神功,兩三下子就可……”
急驟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短小精悍的包誌複在門外氣急敗壞地嚷道:“兩位幫主大事不好,敵人趕上來了。”
後方兩艘三桅帆,追至隻有四十丈許的距離,還愈來愈近,顯然速度要比他們的船優勝。目下置身的河道水深流急,兩邊危崖聳立,處處險灘礁石,非常險峻,可知敵人揀上這段水道始發動攻勢,乃是早有預謀。這晚月色極佳,湍流反映星月輝光,仿如千萬條顫動的銀蛇,詭迷異常。徐子陵和寇仲兩人卓立在船尾處,功聚雙目,見對方兩艘船上的看台分別站著十多人,亦在對他們指點。當兩人目光落到敵船甲板處時,不由倒抽口涼氣,原來每船少說也各有百名以上的箭手,還備有投石機。這場仗如何能打?
寇仲雙目閃過冰寒的殺機,沉聲道:“這兩艘船不知是何方神聖呢?”
修長英俊的段玉成負責掌舵,聞言叫道:“該是大江會的戰船,他們擅長的好戲是能在轉彎時加速,其他的舵手都辦不到。”
大江會乃八幫十會之一,在江湖上聲名早著,絕非易與之輩。正副幫主是“龍君”裴嶽和“虎君”裴炎兩昆仲,出名地心狠手辣。早在揚州時,兩人已聽過他們的惡名,想不到甫入長江,竟遇上這些凶人。
寇仲撞了徐子陵一把,喃喃道:“打是明打不過,這下怎麽辦好?”
自出發以來,他們雖有想過必會遇有敵人來犯,卻隻想到是三五成群的小醜或一兩個想討好李密的高手,哪想到會是這種大陣仗。敵人根本不給他們短兵相接的機會。
徐子陵淡淡說道:“棄船!”
寇仲瞪著追至二十多丈內的敵船,愕然道:“這批鹽貨豈非要完蛋?”
徐子陵奇道:“仲少為何你的腦筋變得這麽遲鈍?棄船的隻是我們兩人,君不見敵方人人配備水刺水靠,正是要待擊沉我們的船後動手在水底擒人。那我們何不先一步跳江,免得敵人浪費矢石和脂油。”
寇仲一拍額頭,運功朝敵船大喝道:“裴嶽、裴炎,你這一蛇一貓是否在撒野或撒尿?”
一聲冷哼,自敵船傳來。兩人心中凜然,對方哼聲嘹亮而不尖亢,顯然功力深厚,不是好惹的人。若再加上尚有其他高手和二百多名深諳水性的戰士,配合羅網弩箭,他們被擒的機會絕對不少。
一個暗啞沉悶的聲音從左邊的敵船傳過來道:“你兩人定是活得不耐煩了,死到臨頭,還敢出口傷人,聰明點立即停船,你當我們大江會像海沙幫那麽好對付嗎?”
兩人運足目力,見此人身材魁梧,禿頂寬臉,下頷厚實,身穿黑袍,頗有氣概,隻是四十出頭的年紀。但真正吸引兩人注意的卻是禿頂大漢左旁一個二十多歲的紫衣青年。此子修長壯實,鼻梁高挺平正,本來模樣不錯。可惜眼睛卻生得異常窄小,與整個外觀有硬湊在一起的不相稱,使人看來很不舒服。他們留心上他的原因,皆因此人細眼內的眸珠異芒閃爍,可知其內功之精湛比之發話者更要勝上一籌,肯定是頑強的敵手。
此時滿臉痘皮的麻貴來到兩人身後報告道:“可以隨時放煙幕了!”
寇仲大喜,說道:“看我手勢!”麻貴領命去了。
徐子陵為分對方心神,哈哈笑道:“停了船大家親熱親熱也無不可,隻不知說話的是大江會哪位當家呢?”
禿頂大漢冷喝道:“本人裴炎,識相的立刻降帆停船。否則我等立即進攻,那時莫怪我大江會不留情麵。”
紫衣青年發出一陣尖細的笑聲,接著道:“寇兄和徐兄現在非常值錢,否則怎使得動裴二當家窮十日十夜來追躡你們。不過我們可不像其他人般要拿你們去送禮,而隻是希望與兩位合作,共創大業。”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明白對方是衝著楊公寶藏而來。
寇仲見對方又接近了數丈,大喝道:“閣下何人!”
裴炎代答道:“你們真是有眼無珠,連長白第一高手王薄公的獨生公子‘雷霆刀’王魁介公子都不認識,還學什麽出來行走江湖?”
寇仲作個大訝狀道:“宋缺和寧道奇認識王公子嗎?那豈非他們也不用在江湖混了。”
裴炎原意隻在推捧王魁介,聞言登時語塞。王魁介更是十分尷尬。寇仲知對方會惱羞成怒,忙發出施放煙幕的指令。果然敵船一通鼓響,人人彎弓搭箭,準備再接近少許,立即發射。軋軋連聲,十多塊尺許見方的石頭,先一步從投石機彈出,向他們淩空投至。同一時間,他們尾艙近江水處張開了四個小窗,四股黑煙,噴發而出。寇仲和徐子陵立即騰躍而起,拳腳齊施,把有機會擊中船身的石頭以巧勁卸飛。敵船仍未有機會作第二輪投擲石塊時,濃煙已順著風勢把他們罩在煙內。黑煙不斷由包誌複和石介兩人以鼓風機送出,轉眼後方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煙霧。在甲板上的麻貴、段玉成和寇仲、徐子陵四人終是年輕人心性,怪叫歡呼,好不興奮。驀地風聲疾響,一人破煙而來,大鳥般向寇、徐兩人似巨鷹攫兔的氣勢帶著一團刀光撲至。
寇仲夷然不懼,大喝道:“來得好!”閃電掣出長刀,化作寒芒,“叮”地一聲劈在對方護身的刀光處。
那人與寇仲硬拚一刀,駭然發覺寇仲這一刀不但挾帶著一股奇寒無比的真氣,把自己貫滿寶刀的氣勁全數逼回來,而且暗含後招,封死了自己的刀勢,大吃一驚下,借力彈起,淩空一個翻身,朝艙頂的望台落去。寇仲亦給對手震得氣血翻騰,暗驚對方的厲害時,徐子陵已如怒鷹騰空,早一步截著這可怕的敵手,在空中交換了數招。徐子陵的武器就是他的身體。除了手腳並用,更沒有哪一部分是不可作攻擊用途的。那人顯是從未遇上過這種打法,一連三刀都給徐子陵以手刀劈開,登時後勁不繼,改變方向,往船側翻去。徐子陵亦感力竭,安然降到望台處。這才看清楚此子正是王薄之子王魁介。
寇仲早閃到敵人落點之下橫刀守候,大笑道:“這回才真是來得好!”
王魁介心中叫苦,見到寇仲在下方嚴陣以待,而自己仍未能把徐子陵憑手刀入侵的氣勁完全消化,這樣驟降下去實和自殺沒有什麽分別。“嗤!”一枝勁箭不知從哪裏射出,朝他背項疾襲。王魁介也或是了得,猛一提氣,奇跡地往上升起尺許,避過勁箭,一個翻身,越過寇仲,投往江水裏。麻貴提著大弓撲往船沿,狠狠朝王魁介入水處再射一箭。這時船後的江麵全給籠罩在黑煙裏,寇仲鬆了一口氣。
徐子陵躍落他身旁道:“這家夥的刀法很淩厲,我差點還著了道兒。”
寇仲點頭道:“他的輕功也很不錯。”
徐子陵凝望後方的黑霧,沉聲道:“若是在公平情況下單打獨鬥,你有取勝把握嗎?”
寇仲苦笑道:“最多是五五之數。”
兩人都感心情沉重,再非啟程時的信心十足了。未來的一段日子,絕不容易應付過去。
朝日初升,標誌新一天的來臨。鹽船避進長江一道支流去,泊在河彎的樹木茂密處。連夜兼程急趕下,段玉成四人均需好好休息。寇仲和徐子陵兩人負起放哨之責。
徐子陵見寇仲找來個小尖鑿,正努力在劍身上雕鑿著,蹲到他身旁道:“你在幹什麽?”
寇仲得意洋洋道:“我要為我的寶刀正名。”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若這把刀也算寶刀,天下的刀除了特別的劣貨外,全都可算寶刀了。”
寇仲肅容道:“正是這樣方能顯出我寇仲的威風,本是平凡的刀,卻因我而成天下名器。就讓我以此刀打遍天下。”
徐子陵坐到甲板上,挨在船欄處,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看著天空飛過的一群鳥兒,伸了個懶腰道:“你鑿上了什麽鬼名字?”
寇仲老臉微紅,輕輕道:“井中月!”
徐子陵先是愕然,接著忍俊不住地莞爾道:“好小子!竟敢獨享了這好名字。”
寇仲陪笑道:“你將就點吧!哪計較得這麽多呢?”
徐子陵沉吟片晌,說道:“段玉成等四個小子天分不錯,我查探過他們的經脈後,各為他們設計了一套運功行氣的方法,他日如有所成,將會成為你的絕大臂助。”
寇仲感激道:“幸好你有這種閑情,現在我終日在思量日後的行事,根本沒時間做這種水磨般的功夫。”
徐子陵道:“論才智,他們中以段玉成居首。若論武功,將來必數包誌複最有成就。尤其是此人悍勇無倫,鬥誌堅毅,最適合練習像李大哥那種硬橋硬馬的刀法。”
寇仲點頭表示同意,說道:“石介長於輕巧的功夫,待我傳他一套從遊魚領悟出來的身法刀法,保證他將來成就可不下於其他人。”
徐子陵道:“麻貴最擅長箭法暗器,隻是內功差勁,若能彌補這方麵的不足,成就不可限量。”
兩人這番對話,若落在像畢玄、寧道奇這些大宗師耳內,必會驚訝得合不攏起嘴來。原因不單在他們高明獨到的眼力,更因他們可量材施教,配製出適合的內功心法,顯示兩人已到達成宗立派的境界。他們的奇異武功,先後受傅君婥和長生訣的啟發,再加上李靖的血戰十式、美人兒幫主的鳥渡術和屠叔方的截脈法,到此時均各自確立了自己的完整體係,自成一格。正因他們沒受成法規限,全憑己身的努力和摸索,故更靈活變化,自出杼機。
寇仲忽地滿懷感觸道:“聽你的口氣,像是隨時要離開我的樣子,沒有了你,我會很不習慣的。”
徐子陵微笑道:“大丈夫最重要守言諾,你仲少既答應了找到楊公寶藏後,任我自由自在,所以絕不能隨便反悔。”
寇仲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此時搖櫓聲響傳來,一隊五艘串成的漁船,在離河彎不遠處駛過,一派安靜寧逸的模樣,使人無法聯想到此時的天下正四分五裂,戰事連綿。
徐子陵道:“今晚我們是否要硬闖江都李子通那一關呢?”
寇仲沉吟道:“李子通總不能把大江封閉,所以該隻是派出戰船檢查往來的船隻,隻要時間掌握得好,我們絕對有闖關的機會。”
徐子陵正要說話,心中警兆忽現。寇仲亦有感應,和他一起朝岸上瞧去。岸上杳無人影。兩人交換了個眼色,生出異樣的感覺。若隻是一人生出感應,還可委諸於一時的錯覺。現在的情況卻是邪門得緊。誰能掩至他們感覺的範圍內,又能早一步避開呢?
黃昏時分,鹽船開離河灣隱蔽處。這批要運往關中的私鹽,已非關乎收益的問題,而是代表兩人一個心願,更可以視為他們武道上的嚴厲修行,假設能順利完成,可以事實證明了他們有抵抗任何敵人的能耐。
鹽船轉入長江不久,天氣轉壞,細雨綿綿。由於段玉成四人負起操舟之責,徐子陵親自下廚煮飯,他和寇仲曾做過廚子,自是駕輕就熟。寇仲在甲板上巡視了幾回,不知如何,總覺有種給人在暗中窺視的感覺。偏是江上全沒船隻,兩岸亦毫無人蹤。吩咐了麻貴等提高警覺後,他到艙尾的廚房找著徐子陵。
飯菜已弄得七七八八,徐子陵見寇仲來看他,皺眉道:“我又有很不祥的感覺了,不時心驚肉跳,總不能平靜下來。”
寇仲傾神向四周聆聽好一會後,湊到他耳邊道:“我懷疑有敵人潛到了船上,說不定是楊虛彥那家夥,還記得我們今早已感到有異,隻是沒看到人影嗎?”
徐子陵點頭同意,楊虛彥被稱為“影子刺客”,精於潛蹤匿跡之術,來去無影無跡,亦隻有他才有這種本領。
寇仲續道:“若單打獨鬥,我們誰都不是他的對手,但聯起手來或會有一拚之力,所以由現在開始,我們絕對不可分開。”
徐子陵雙目透出堅定的神色,搖頭道:“若是這樣,我們勢將永成不了獨當一麵的高手。”
寇仲一怔道:“都是你說得對,既是如此,不如我們先發製人,設法逼他出來決一生死。唉!這小子如今不知成了哪一方麵的人,昏君都死了,這小子還不退休幹嘛?”
徐子陵不滿道:“隻聽你最後三句,知你仍是膽怯心虛,娘不是教過我們要‘置之死地而後生’嗎?隻有忘了生死,才能把自己的功力發揮盡致。像你那樣未打先怯,必敗無疑。”
寇仲硬撐道:“別忘了楊虛彥那小子連老爹都敢刺殺。我們的武功若練多幾年,或可以和老爹比比,現在卻仍是不行。”
徐子陵歎了一口氣道:“坦白說,我也心怯得要命。但這正是我們此趟運鹽之旅的目的,是要把自己置於死地中,再全力求生,進行武道上最嚴厲的修行,明白嗎?”
寇仲深吸一口氣,拍拍胸口道:“好吧!我聽你的話,大家小心點!”說完掉頭走了。
徐子陵弄妥最後一道佐飯醬菜後,正要把飯菜捧出去,一聲像是女人的歎息幽幽響起,仿佛來自入門處。徐子陵大吃一驚。以他現在的修養,誰人能來到如許近處,仍可瞞過他通靈的感官?猛地回頭時,燈火倏滅。同一時間,兩耳貫滿淒厲鬼嘯聲,似是忽由陽間墜往陰間去了。徐子陵凝然不動,收攝心神,功聚雙目,四周逐漸亮了起來,恢複視物的能力。立時虎軀劇震。隻見入門處鬼魅般站著一個長發白衣的女子,雖因螓首低垂,看不到她的臉,可是其神態體型,更重要的是那給人的感覺,都與傅君婥神肖非常。徐子陵一時間竟忘了傅君婥早離開了人世,脫口叫道:“娘!”
那女子應聲微顫,倏地消沒不見。徐子陵撲出門外。廊道漆黑一片,杳無人蹤。
破風聲起,寇仲急掠而至,沉著臉道:“他們四個全不見了。咦!你發生了什麽事?”
徐子陵待要答他。“咚咚咚咚!”四聲水響,先後在左右兩舷傳至。兩人大叫不妙,掠過廊道,剛撲出艙門走到甲板上時,齊齊劇震止步,呆望船頭處。在絲絲細雨下,一位白衣楚楚,背掛長劍、秀發如雲的女子,正抱膝安坐,似乎天地隻剩下她孤獨一人般,悠然自若地坐在船頭邊沿盡處。從他們的角度看去,她側身優美的線條至少有九成似極傅君婥,特別是其秀發和體態,而更神肖是那種“感覺”。徐子陵還好一點,寇仲已失聲叫道:“娘!”
女子緩緩別過俏臉來。那是一張端莊沉靜的臉龐,秀氣嬌挺的鼻子分隔著一對嬌媚的明眸,仿佛能看進他們的靈魂深處去。赫然是那個曾和跋鋒寒走在一起的神秘美女。當時他們已感到她有神肖傅君婥的感覺。加上她今夜蓄意模仿傅君婥的打扮,竟先後把徐子陵和寇仲逗得脫口喚她作“娘”。鹽船缺人把舵,順風逆流而上。暫時雖因河道筆直不生問題,但隻要遇上曲折處,保證必會撞往崖岸去。
寇仲回過神來,施禮道:“請問姑娘把我四位兄弟怎樣處置了呢?”
女子淡淡說道:“丟掉了!”
兩人聽得麵麵相覷,若把段玉成他們點閉穴道又丟進江水裏,四人豈非死定了。
女子冷哼道:“你這兩個小子比我想象中還要狡猾,害了我師姐不算,還在人前人後稱她作娘,以惑人耳目。”
寇仲和徐子陵大為愕然,對方原來是傅君婥的師妹。同時心中叫糟,那豈非想為段玉成他們報仇都不可以了。
寇仲苦笑道:“原來是師……該怎麽稱呼才好呢?就叫師姨吧!”
女子玉臉一沉,喝道:“閉嘴!你們可以騙過別人,卻絕騙不過我傅君瑜,師姐最恨漢人,又是黃花閨女,怎會認你們作兒子?更遑論會把楊公寶藏的秘密告訴你們這些漢狗。”
徐子陵忙道:“師姨萬勿誤會,娘死前確認了我們作兒子,還傳了我們貴派的基本功夫,若不相信,大可考較一下我們。”
傅君瑜冷冷道:“好吧!告訴我什麽叫奕劍之術?”
兩人登時啞口無言。
寇仲道:“娘隻傳了我們九玄大法的第一重練功法就傷重而死,卻沒告訴我們什麽叫奕劍之術。”
傅君瑜仰望雨夜,淡淡說道:“使劍如下棋,每出一劍,如下一招棋子,戰場是活的棋盤,其間千變萬化,若不能掌握全局,預估到敵人的下著,便不能把握致勝之機,這重要的道理,師姐沒告訴你們嗎?”
此時船隻航線傾斜,離開江心,逐漸靠往左岸。
徐子陵道:“娘隻告訴了我們‘一切神通變化,悉具自足的道理’。”
傅君瑜嬌軀微顫,低首沉吟。鹽船離岸已不足四丈,幸好一陣風吹來,又把船送回河心,驚險非常。
來自高麗的美女忽然櫻唇輕吐道:“我要殺了你們。”
兩人同時失聲道:“你還是不相信嗎?”
傅君瑜玉臉生寒地瞪著他們,聲調卻出奇地柔和道:“正因我相信,才要把你們殺死。唉!師姐你怎可以把神功傳與漢狗?現在惟有讓君瑜替你清理門戶,再瞞著師傅好了。”
最後幾句,她卻是臉對蒼天說的。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頭皮發麻。這並非因他們怕了傅君瑜,而是因著娘的關係,怎也不能對她的師妹痛下重手,試問如此比拚豈非有敗無勝。
寇仲忙道:“瑜姨請放心,從今以後,我們再不提娘曾傳我們九玄大法不就成了嗎?”
傅君瑜嬌叱道:“誰是你這兩頭漢狗的瑜姨?”
徐子陵和寇仲知她隨時動手,立即全神戒備。
豈知傅君瑜又露出思索的神態,好一會才淡淡說道:“好吧!看在師姐的分上,便饒你兩人一死,卻有兩個條件。”
兩人見大有轉機,連忙追問。
傅君瑜冷冷的眼神在他們身上巡視了幾遍後,平靜地道:“首先你們要立誓永不得向人泄露楊公寶藏的秘密,更要告訴我寶藏的所在。”
徐子陵倒沒有什麽,寇仲卻是呆在當場,這寶藏關係到他爭雄天下的大計,怎麽可以告訴別人呢?
傅君瑜續道:“第二個條件是必須追回你們的武功,我們奕劍派的心法,絕不能流到漢人處。”
寇仲反鬆了一口氣。他本怕徐子陵會逼他接受第一個條件。現在傅君瑜更要廢去他們的武功,自是不能接受,冷哼道:“你若真是娘的師妹,怎會不知楊公寶藏的秘密,我差點給你騙了。”
徐子陵心中暗歎,知道寇仲為了爭霸大業,再不理傅君瑜是否娘的師妹。
傅君瑜出奇地平靜,自言自語地輕歎道:“早知漢狗是這樣子,師姐你怎會糊塗至此呢?”
“鏘!”傅君瑜的寶劍來到手裏,同時飄飛而起,越過兩人上空,落到艙門前,才轉過身來,不屑地瞧著兩人道:“讓我看看師姐傳了你們多少功夫吧!”
她的動作既迅疾無倫,又如行雲流水,姿態美妙,似更勝於以輕功見長的傅君婥。
寇仲拔出“井中月”,擺開架式,大喝道:“娘!我們隻是迫於無奈,切勿怪責孩兒。”
徐子陵知寇仲這話其實是說給自己聽。順眼往上遊瞧去,駭然發覺河道遠方盡處現出一個急彎,偏是給傅君瑜攔著走向船舵處的去路。
傅君瑜俏臉靜若止水,但一對美眸卻殺氣森肅,寶劍在身前輕輕顫動,發出一波又一波的劍氣,逼得兩人要運功相抗。
寇仲踏前一步,橫刀作勢,冷然道:“刀劍無情,師姨最好三思。”
傅君瑜嘲弄地道:“你不是說我是假冒的嗎?為何又口口聲聲喚我作師姨呢?”
寇仲恢複一貫的豪氣,大笑道:“師姨自己想想吧!事實上娘原本是來不及把寶藏的所在告訴我們就死了。所以你現在隻能追回武功,而我們則絕不會束手待斃。既是如此,讓我們看看師姨的本領吧!”
話猶未已,傅君瑜來到他左旁五尺處,揮劍疾斬寇仲左肩,確是快如靈魅。寇仲從未見過有人的身法比傅君瑜更迅速,卻是不慌不忙,運刀格擋。他倚仗的再非肉眼,而是因長生訣而來近乎通靈的感應。徐子陵亦被她的速度嚇了一跳。傅君瑜飄動時,若似化作輕煙,再無任何實質的感覺。
“叮!”劍刀交擊。寇仲虎軀猛顫,橫移兩步,始能站定。傅君瑜則飄到船沿,倏又閃往寇仲右側,刹那間疾劈五劍。每一劍的落點,都似不以寇仲為目標,但總要逼得寇仲苦苦格擋,看得徐子陵大惑難解。傅君瑜忽然飛出一腳,靴尖往被殺得左支右絀的寇仲小腿叮去,極盡詭奇變化之能事。寇仲厲叱一聲,遊魚似地從一個對手意想不到的角度移往傅君瑜右側,不但避過她狠絕的一腳,還反手一刀劃往傅君瑜的右脅。傅君瑜顯然大感意外,閃身避過來刀,一個旋身,到了寇仲後方。寇仲的井中月由脅下穿出,又逼得傅君瑜往外飄開。傅君瑜倏地移往徐子陵身前,揮手灑起數十點寒芒,朝他激射而至。徐子陵歎了一口氣,知她試過寇仲的實力後,生出害怕兩人聯手之心。又見自己沒有兵器,所以要先把自己收拾,然後轉頭全力對付寇仲。
寇仲大喝道:“這婆娘又辣又厲害,小陵千萬不要留手!”
徐子陵早如大鷹般斜衝而起,撮掌為刀,劈在對方劍網上。氣勁相擊。傅君瑜正駭然徐子陵既能空手應敵,又能於劍影芒光中尋到自己寶劍所在處,巧妙地化解了她的攻勢時,徐子陵落在她的後方,弓背向她撞去。如此打法,她聽也沒聽人說過。不過她已試出兩人的內勁雖是怪異無倫,比之她已臻第七重的九玄大法,仍要遜上兩籌,心叫你隻是找死,竟亦以粉背往徐子陵迎去。
“砰!”徐子陵口噴鮮血,斷線風箏般朝反方向甩跌而去。
寇仲早有準備,先一步搶到他前方,一手把他抱個正著。傅君瑜亦被徐子陵反震之力,弄得踉蹌往前跌撞三步,兼且絲絲真氣入侵體內,難受得差點要像徐子陵般吐血。不過她卻是不驚反喜,強壓下傷勢,旋身回轉,長劍閃電般射往徐子陵背部,望能一舉貫穿兩人身體,出手毫不留情。卻不知寇仲早把真氣及時輸入徐子陵體內,化解了他的傷勢,這時兩人驀然分開。寇仲暴喝一聲,井中月重劈敵刃。徐子陵亦攻出一拳,取的是她右肩。猝不及防下,傅君瑜嬌叱一聲,右手劍絞在寇仲長刀處,右邊則以掌封拳,同時硬接了兩人排山倒海式的攻勢。
寇仲和徐子陵被震得左右跌開,傅君瑜卻噴出了一小口鮮血,騰身而起,先落到看台處,再一個翻身,投往左岸,嬌叱傳來道:“他日必取你二人之命,讓你們多活片時吧!”
寇仲和徐子陵剛穩身立定。“轟!”鹽船終撞上礁石林立的灘岸,震得兩人滾倒地上,狼狽不堪。
徐子陵和寇仲蹲在岸旁的亂石堆處,呆望擱在礁石間作四十五度傾斜的鹽船,欲哭無淚。帆桅斷折,船底更被礁石尖利的邊鋒割開了一道大裂縫。縱有人能把鹽船從礁石上卸下來,也難以修補複航。他們出發時滿腔豪氣,豈料未到江都,船毀人失蹤,打擊的沉重,可想而知。兩人均有點意興闌珊,懶得去把鹽搬下來。
寇仲苦笑道:“出師未捷船先毀,兆頭似不大好。”
徐子陵歎了一口氣,說道:“待天亮後,我們沿江搜尋過去,看看能否找到他們的屍體,再覓地安葬。”
寇仲狠狠向空打了兩拳,怒哼道:“這婆娘枉她身為娘的師妹,心性胸懷比娘差遠了。不明白漢人有好壞之分,隻懂喚我們作漢狗。”
徐子陵道:“這也很難怪她,隻要想想高麗的老百姓曾在楊廣軍隊的鐵蹄下吃了多少苦頭。唉!”
寇仲冷冷道:“聽你的口氣,下回遇上她時,縱有機會,你仍會手下留情了。玉成他們豈非死得很冤枉嗎?”
徐子陵苦笑道:“你道要殺她是那麽容易嗎?若單打獨鬥,我們仍是差她一截。這婆娘的輕功可真厲害。”
寇仲頹然道:“你的內傷如何呢?”
徐子陵答道:“我們的武功縱然還不行,療傷之法卻是天下無雙的,剛才還渾身疼痛,現在完全沒事了。”
寇仲振起精神笑道:“小陵真了得,若不是你冒死弓背一擊,恐仍傷不了她。既傷不了她即是我們要被打傷或打死,想起來確是驚險之極。”
徐子陵皺眉思索道:“不過她的奕劍術真的非常玄奧,擊劍如下棋,戰場是棋盤,不知哪一招是‘雙車奪士’,哪一招又是‘棄車保帥’呢?”
寇仲笑道:“他們下的該是高麗棋,你少費精神吧!”
徐子陵正容道:“隻要是下棋,棋道的精神基本上是一樣的,首先要看破對方的布局,再定攻守進退之道。我們以前隻懂見招拆招,兵來將擋,實不算上乘的武道之法。”
寇仲正要答話,異響從下遊傳來。傾神細聽,竟是段玉成他們四人熟悉的足音。兩人喜出望外,迎了上去,跟他們碰個正著,劫後餘生,自有一番歡喜。原來傅君瑜手下留情,擲他們落大江前先解了他們穴道,寇徐不由對她惡感大減。他們振作起來,把鹽從破船運到岸旁密林藏好,又把破船搗個稀爛,變成一堆木頭,順江流去。到天明時,江麵平靜如常,像從未發生過任何事。
段玉成四人折騰整夜,力盡筋疲。寇仲遂命四人在密林中休息,順便看守鹽貨,他和徐子陵則到附近的城鎮去,看看可否購置得運貨用的騾車。
兩人來到官道處,徐子陵道:“你精通天文地理,告訴我該往哪個方向走。”
寇仲胸有成竹地笑道:“早知你不會放過我。我們前天離開常熟,又躲了一個白天,理該未過江陰。若山人所料無誤,往西走不出個把時辰,可到達江陰了!服不服?”
徐子陵哂道:“現在到了嗎?用你的腳走路吧!”
兩人展開身法,果然不到一個時辰,江陰城出現在地平遠處。
寇仲得意洋洋道:“跟著我是不會走冤枉路的,不知江陰城現在落在誰人手上呢?”
徐子陵瞧著山坡下一隊朝江陰開去的騾馬隊,笑道:“追上去問個究竟不就行了嗎?”
寇仲撞了他一記,嘻嘻哈哈地奔下山去。徐子陵追在他身後,到快接近騾馬隊時,忽然馬隊喊叫連連,停了下來。
其中五、六騎勒馬回頭,攔著他們,一名似是帶頭的老者喝道:“來者何人?”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不知他們為何會擺出如臨大敵的緊張樣子。
兩人隻好停下來,寇仲抱拳道:“各位老哥萬勿誤會,我們兩兄弟隻是想來探聽江陰的情況,看看該否入城罷了。”
老者身旁一名濃眉大眼的中年漢子點頭道:“看你們也不像鐵騎會的凶徒,究竟想探聽什麽消息呢?”
寇仲恍然道:“原來老哥誤認我們是鐵騎會的人。”接著以手肘撞了徐子陵一記道:“鐵騎會的會主叫什麽,是否叫任‘小’名?”
以老者為首的幾名漢子笑起來,知寇仲故意把“任少名”念歪了點,登時把雙方的距離拉近了。鐵騎會名列十幫八會之一,乃近數年崛起江南的大幫會。幫主“青蛟”任少名,擅使流星錘,與鄱陽會會主新近自稱楚帝的林士宏並稱江南雙霸,乃江南武林舉足輕重的人物。據傳任少名除了曾因爭奪地盤而敗於宋閥“天刀宋缺”的手上外,從未遇過對手。由此可見他是如何了得。
老者笑道:“你這小子倒有點膽色,究竟是何派弟子?”
寇仲扮出恭謹的樣子,肅容答道:“我兩兄弟傅仲、傅陵,乃竹花幫第七代弟子,言寬是我們的老大。”
老者愕然道:“是否揚州的忠烈士言寬?”
這回輪到寇徐兩人麵麵相覷。首先是老者竟然認識像言老大那樣微不足道的人物,其次是為何言老大竟成了忠烈士。先前曾發話的濃眉大漢忽地打出個隻有竹花幫人才看得懂的手勢。寇仲和徐子陵忙以竹花幫的手語還禮。那六名漢子一齊掀開外袍,露出裏麵襟頭竹花幫的標記。寇仲和徐子陵這才曉得遇上了竹花幫的“自己人”。但即使在揚州時,他們和言老大都屬竹花幫的外圍人物,尚未夠道行及有資格在衣襟上繡上一根竹樹的正式低級幫徒的標誌,更不要說在這一刻了。
寇仲尷尬答道:“我兩兄弟三年前為了躲避官府,四處流浪。”
大漢道:“我們明白的,言寬乃我幫第一位被那昏君害死的忠烈士,你們若不逃走,必性命不保。”
老者臉帶懷疑道:“既是竹花幫弟子,為何見到老夫都不認得。”
寇仲見他的標誌繡了八根風竹,知是堂主級的人物,心中一動道:“莫非是風竹堂堂主沈北昌沈爺?”拉著徐子陵忙施參見堂主之禮。
老者一捋頷下長須,哈哈笑道:“果然是自己人。你們此趟是否聞得風聲,特來參與我幫的‘竹林大會’。”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心忖又會這麽湊巧的?竹花幫乃組織嚴密的幫會。幫主之下,設有軍師一名,接著就是“風、晴、雨、露”四堂,統領下麵的舵主、香主和眾幫徒。竹林大會是幫內最高的法會,除非在緊急的情況下,否則每三年舉行一次。
寇仲向那濃眉大漢道:“我猜大爺必定是風竹堂副堂主駱奉大爺了!”
駱奉對他們似頗有好感,說道:“我們入城再說吧!”
在路途中,寇徐兩人終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原來昏君被殺,揚州陷落李子通手上,竹花幫本定在丹陽推選新幫主,豈知江淮軍又攻入丹陽,軍師邵令周乘機率眾占領江陰,勢力雖遠及不上李子通、沈法興等人,亦成了一股地方勢力。近年各方勢力都在拉攏他們,其中尤以占據了江陰南麵的無錫和西南方的晉陵的鐵騎會最是積極。鐵騎會主任少名更拉攏了晴竹堂、雨竹堂、露竹堂三堂堂主,屢次阻撓幫主的推選,意圖把群龍無首的竹花幫歸並於鐵騎會旗下。此次的竹林大會,是軍師邵令周在沈北昌支持下商議對抗任少名和其他三堂叛徒的行動,希望能在會上推選出新幫主。沈北昌等在來此途中,曾多番遭到鐵騎會偷襲,折損了近百人,所以這麽緊張。
昔日兩人在揚州之際,包括言老大在內,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叫寇仲和徐子陵,隻知他們叫小仲和小陵,當然更不知言寬是因他們的拖累被殺,還以為言寬是對抗昏君的烈士。隻有寇徐心知肚明言老大和烈士完全沾不上邊兒。騾馬隊中有輛簾幕低垂的馬車,特別受到嚴密的保護。寇仲旁敲側擊想探悉車內人的身份,隻換來副堂主駱奉的訓斥。入城後,兩人隨風竹堂入住城中心的風竹堂府第,趁沈北昌和駱奉去見軍師邵武周時,兩人也溜到街上去。
寇仲笑道:“邵武周果然是個人材,看他把江陰管治得多麽井井有條,外麵怎麽混亂似乎都不關這裏的事。”
徐子陵看著人來人往的熱鬧情景,同意道:“南方一向富足,加上江陰乃長江口連海的交通要塞,隻要不破壞生產力,人民就可安居樂業。”
寇仲和徐子陵已換上竹花幫最低層幫徒隻繡有一根竹的幫服,這時見到五、六名正大聲交談的竹花幫徒迎麵走來,忙打出問候的手語。那幾人見他們襟上繡的是風竹,冷哼連聲,毫不理會地去了。寇徐兩人為之愕然,曉得他們並不屬風竹堂的,且清楚四堂間鬥爭之烈。到了一間館子坐好後,夥計上前殷勤招待。
待夥計走後,徐子陵皺眉道:“仲少好像忘了我們到這裏來是幹什麽哩?”
寇仲陪笑道:“若我胡亂砌詞,定會又被你怪我不夠老實,說到底我們好歹算是竹花幫的人,現在竹花幫麵臨被兼並之厄,我們也應出點力相助吧!”
徐子陵哂道:“你不過想代鐵騎會去兼並竹花幫罷了!”
寇仲道:“怎可以如此一並而論。任少名乃黑道的大壞蛋,而我寇仲則是處處為人著想的好人。竹花幫落到我手上,是他們的福氣。你究竟肯不肯幫我?”
夥計奉上麵食,卻不肯離開,恭敬道:“兩位是否風竹堂的爺們。”
寇仲愕然道:“有什麽事?”
夥計道:“凡風竹堂和邵軍師的人,我們都是免費招待的。大爺們最要緊的是不可讓任少名得逞啊!”這才憂心忡忡地走了。
徐子陵呆了半晌,歎道:“好吧!”
寇仲喜出望外,說道:“今晚將舉行竹林大會,我們到時見機行事吧!”
徐子陵想起段玉成四人,正要說話,有人嗬嗬笑道:“你這兩個小子竟然在這裏。”
徐子陵和寇仲嚇了一跳,往入門處瞧去,赫然是升上了香主之位的桂錫良,兩人兒時的混混朋友。他旁邊還有另一個相熟的混混幸容,此子身材瘦削,手腳特長,頗有機謀。四人見麵,自是非常高興,對桂錫良擺足香主的架子,兩人隻覺親切有趣。
幸容皺眉道:“你們何時變了風竹堂的人?”
桂錫良懷疑道:“不是又偷人家的衣服來穿吧?”
桂幸兩人襟頭繡的是竹花標誌,顯示他們是直屬幫主的人,現在既沒有幫主,自然是歸在軍師邵令周麾下了。聽寇仲笑嘻嘻地解釋過後,兩人釋然。
幸容見寇仲背掛長刀,欣然道:“看你兩個容光煥發,又不知從哪裏偷得兵器,該是混得不錯吧!”
徐子陵語帶自嘲道:“何止不錯,簡直大大風光呢。仲少更曾和翟讓、杜伏威等握過手喝過酒,你說夠威風不?”
幸容“啐啐”連聲,且滿臉鄙屑似在怪徐子陵瞎吹牛皮。
寇仲伸手拍拍幸容的肩頭,笑道:“你羨慕不得那麽多的了。”
幸容笑著撥開他的手,又歎了一口氣。
桂錫良道:“別再瞎吹了。念在一場手足分上,以後你們兩人跟著我吧!今晚待邵軍師成了幫主,我才正式向他報上。”
寇仲含糊應過,問道:“邵軍師定可當上幫主嗎?”
幸容道:“若論聲望、身份、地位、武功,邵軍師在幫內確不作第二人想,隻是情況卻非那麽簡單。”
桂錫良以權威的語調發言道:“現在人人都想插一腳到我們的竹林大會裏,你們該知任少名那奸賊的行事吧,而任賊現時又和林士宏連成一氣,情勢很不樂觀呢。”
幸容道:“好在邵軍師得到宋閥的支持,否則任少名和林士宏會更肆無忌憚。”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雙目亮起來道:“宋閥?他們派了什麽人來?”
桂錫良皺眉道:“這種機密的事怎到你們探問。我們待會要回軍師府,你們來不來?”
寇仲扯著徐子陵站起來道:“當然要隨桂香主去見識見識。”
幸容不滿道:“我們還未吃飽,你這麽快站起來幹嘛?”
寇仲笑嘻嘻道:“我們卻吃飽了,讓我們先到門外恭候兩位大哥。”
剛踏出門外,剛才那群雨竹堂的青年漢子,擦身而入,還故意碰撞了兩人,充滿挑惹的味兒。兩人見慣場麵,不予計較。到了門外,寇仲興奮地道:“這下愈來愈好玩了。待會我們去和邵令周攀點交情,看看情況會是如何發展。”
徐子陵皺眉道:“我卻覺得這事很麻煩,亦非我們該沾手和管得到的。”
寇仲在他眼前揚起拳頭道:“在一般情況下,我們確難起什麽作用,隻那兩個小子就不會服我們。但現在擺明誰的拳頭硬,誰就可話事,我們豈不是大有機會嗎?”
徐子陵沒好氣的瞧了他兩眼,忽然館內傳來碗碟墜地破碎和吵罵的聲音。兩人呆了一呆,心想難道雨竹堂的人敢公然違反幫規,找桂幸兩人動手嗎?
《大唐雙龍傳》第二冊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