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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血戰長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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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的眼睛亮了起來,點頭道:“跋兄的分析非常透徹,當時純粹是一種感覺的驅使,覺得跋兄會如此這般地揮劍攻來。”

跋鋒寒歎道:“這正是《長生訣》的妙處,這本道家寶典實包含生命的奧秘,不但改變了你們的體質,還逐分逐毫在釋放你們的精神潛力。試問在武林史上,誰能像你們般進步得那麽神速?能催動螺旋而去的勁氣更是聞所未聞。但亦使我受益良多,他日若能大成,與兩位相處十日的經驗,必可占一關鍵的位置。”

寇仲哈哈笑道:“聽得我手都癢起來了,不如再拚幾場吧!”

“鏘!”井中月離鞘而出,朝跋鋒寒疾攻過去。

十天之期,轉瞬即逝。三人離開大洪山時,均有煥然一新的感覺,不要看跋鋒寒膽大包天,卻也小心謹慎,運用種種手段,察看敵人的蹤影,以免誤中埋伏。

朝襄陽趕了一天路,他們在一個山頭歇息,以掘來的黃精裹腹。漫天星鬥下,跋鋒寒提議道:“任婠妖女如何智計過人,總猜不到以我們的性格,竟肯乖乖躲上十天,還會以為我們已秘密北上洛陽,所以路上我們理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倚石而坐,一副懶洋洋樣子的寇仲點頭道:“我們以最快方法趕赴洛陽,我擔心玉成他們等得心焦難熬,或許他們已落在婠妖女手上。”

跋鋒寒道:“放心吧!你那四名兄弟跟了你們這麽久,又知形勢凶險,自懂隱蔽行藏。說真的,我對你們之所以會生出敬重之心,實是自那趟和君瑜追失你們開始。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我們兩人當時在輕功上勝過你們,偏是久追不得,到現在我仍然想不通。”

徐子陵淡淡說道:“倘若當時追上我們,跋兄是否真的要幹掉我們呢?”

跋鋒寒漫不經意地微笑道:“凡人都要死,早死和遲死不外一死。假若你們曾經曆過我在大漠裏活在馬賊群中的生活,對什麽死死活活會看得淡漠很多。明白我的意思嗎?這世上隻有強者才可稱雄,其他一切是假話。”

徐子陵皺眉道:“若強者能以德服人,不是勝於以力服人嗎?”

跋鋒寒哂道:“強者就是強者,其他一切隻是達致某一個目標的手段和策略而已。試看古往今來能成帝業霸權者,誰不是心狠手辣之輩。比起殺伐如麻的畢玄,跋某人仍差得遠呢!”

徐子陵瞧了寇仲一眼,見他觀天不語,禁不住一陣心寒。

跋鋒寒從容道:“每個人各有其信念和行事的風格,不要以為我好勇鬥狠,便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殺人。好了!言歸正傳,我們抵達襄陽後,用錢買也好,明搶暗偷也好,怎也要弄他一條船,沿洧水北上,可省下很多腳力,兩位意下如何?”

寇仲斜眼兜著他道:“跋兄囊中是否有足夠的金子呢?又偷又搶終非英雄所為。”

跋鋒寒失笑道:“你們若有顧忌,此事就交由我去處理好了,跋某絕不會薄待肯賣船給我的人。”

一陣夜風吹來,三人均生出自由寫意的舒泰感覺。

寇仲笑道:“聽跋兄意思,似是行囊豐足,生活無虞,令小弟非常羨慕。不知可否向跋兄請教些賺錢之道?”

跋鋒寒哈哈一笑道:“我們還有一段日子要朝夕相對,你留心看吧!”接著嘴角露出一絲陰森的笑意,沉聲道:“隻要給我逮著陰癸派的人,我有方法逼他吐露出陰癸派的巢穴所在處,那時我們就轉明為暗,以暗殺手段見一個殺他一個,讓祝玉妍知道開罪了我跋鋒寒的後果。”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心中凜然。跋鋒寒或者並非壞人,但當翻臉成仇後,卻肯定是可怕的敵人。

翌日中午時分,三人抵達襄陽,襄陽城門複開,一切如舊。他們繳稅入城,徑自投店。梳洗後,跋鋒寒胸有成竹地去張羅北上的船隻,兩人閑著無事,到附近店鋪買了兩三套新衣服,找了間食店坐下,每人點了一碗鹵麵,開懷大嚼。由於過了午膳時間,食店內冷冷清清的,除他們外,隻有兩台客人。

寇仲低聲道:“我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感到爭霸天下是那麽遙不可及的目標。可是在十多天前,當我站在竟陵的城牆上,天下像臣服在我腳下般,而我則永不會被擊倒。”

徐子陵道:“因為你是不甘寂寞的人,十多天退隱潛修的生活,定把你悶出病來。”

寇仲沉吟道:“我看不是這樣。這十多天我就像你一般投入,既享受劍刃交鋒的刺激,更陶醉在各自靜修的寧靜裏。有時甚至把什麽李秀寧、宋玉致忘得一幹二淨,輕鬆得像飛鳥遊魚,無憂無慮。有時內功收發得甚至似可控製真氣螺旋的速度,感覺有如成了寧道奇般,當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

徐子陵拍案歎道:“假設我們能控製螺旋的速度,例如先慢後快,先快後慢,恐怕連老跋都挨不了多少下。不過要達到這樣的境界,恐怕還有一段很遠的路程。”

寇仲愕然道:“原來你也感覺到這美妙的可能性,我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呢?”

徐子陵欣然道:“今次和老跋相宿相棲了這麽多天,是福是禍我仍不敢說。但可肯定眼前便對我們有很大的益處,至少讓你體會到精神沒有負擔時的歡娛和寫意,減了幾分你要爭雄天下的野心,否則你怎會感到爭霸天下會離得遙遠了些呢?”

寇仲苦笑道:“兄弟你又來耍我,不過亦引發我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假若我一邊與人爭雄鬥勝,一邊卻保持著忘憂無慮,置生死榮辱於度外的心境,那時誰能是我的敵手。!我就把奕劍術用在戰場上,成為寇子兵法,天下將舍我其誰。”

說到最後,雙目神芒爍動,懾人之極。

徐子陵皺眉道:“這些話說來容易,卻是知易行難。例如當日站在竟陵城頭,麵對江淮軍千兵萬馬的攻城戰,你可以輕鬆起來嗎?”

寇仲道:“當時輕鬆不起來,因為受到四周死亡毀滅的景象衝擊,情緒大起波動所致。但若我把整個戰場視作一個大棋盤,所有兵將都是棋子,而我則輕鬆寫意地下棋,豈非可以優哉遊哉嗎?”

接著微笑道:“寇子兵法的第一要訣:心法至上,談笑用兵。”

徐子陵歎道:“現在你差的隻是手上無兵,否則我會為你的敵人擔心。”

寇仲待要說話,一陣長笑從入門處傳來,接著一個陰陽怪氣的男聲道:“徐兄寇兄你們好,拓跋玉特來請安。”

兩人嚇了一跳,朝門口望去,果然是畢玄派來找跋鋒寒算賬的徒弟拓跋玉,立時心中叫苦。

拓跋玉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打扮得像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般,一身錦緞華衣,腰上卻懸著他的獨門兵器“鷹爪飛搥”,最妙是兩端的鷹爪天衣無縫地抓握緊扣,成為一條別致的腰帶。

他滿臉笑容地來到桌旁,“咦”地一聲道:“兩位兄台的神色為何如此古怪?是否因爽了半年後洛陽會麵交書之約,而感到尷尬呢!”

兩人聽他冷嘲熱諷的口氣,心知不妙。拓跋玉本身是一等一的高手,當年一人獨力應付他們兩人,再加上劉黑闥和諸葛威德,他仍能處在上風,武功雖未必強過跋鋒寒,但已所差不遠。何況還有位不在他之下的俏師妹淳於薇和畢玄親手訓練出來精於聯戰的“北塞十八驃騎”,萬一翻臉動起手來,即使他們武功已大有進步,仍是不敢樂觀。

寇仲陪笑道:“拓跋兄請息怒,這年來兄弟的遭遇一言難盡,請拓跋兄先坐下來,要碗什麽清湯麵諸如此類的,先降降火頭,大家再從長計議好嗎!”

拓跋玉再哈哈一笑,坐了下來,油然道:“夥計都溜了,怎麽叫東西吃?”

兩人愕然瞧去,發覺不但兩名夥計不知躲到哪裏去,連僅有的兩台食客都悄悄溜了,偌大的食館,隻他們三個人。

徐子陵皺眉道:“我們正準備北上洛陽找拓跋兄,拓跋兄不要誤會。”

拓跋玉笑道:“兩位勿要心虛才是。小弟此次來會,實另有要事商量,《長生訣》可暫擱一旁,待此事解決後再處理,兩位意下如何?”

寇仲不悅道:“我們會因何事心虛呢?”

拓跋玉露出一絲曖昧的笑意,道:“那就最好不過。小弟有一條問題,希望從兩位兄台處得到答案。”

徐子陵道:“拓跋兄請說吧!”

拓跋玉淡然道:“我們此趟來襄陽,主要是追捕跋鋒寒這奸賊,遇上兩位純是巧合,更想不到兩位會與跋賊同路。坦白說,小弟和敝師妹對寇兄徐兄很有好感,又得兩位肯義借《長生訣》,所以特來請兩位置身事外,不要卷入我們和跋賊的鬥爭中。兩位一言可決。”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大感為難。現在他們和跋鋒寒在一條船上,風雨同路,與陰癸派展開鬥爭,若事情尚未開始,便對跋鋒寒的危難袖手旁觀,怎麽說得過去,更不用談聯手合作。

寇仲苦笑道:“我們並非要與拓跋兄作對,更珍惜彼此之間的情誼。不過拓跋兄的提議確令兄弟頗感為難。但假若拓跋兄和跋兄是公平決鬥的話,我們絕不幹涉。”

拓跋玉沉默下來,精芒閃爍的雙目在兩人臉上來回巡視了幾遍,歎道:“寇徐兩兄可知為何店內的人忽然溜走?”

兩人心中一凜,功聚雙耳,立時覺察到店外異樣的情況。

拓跋玉柔聲道:“自李密對你們下了‘蒲山公令’,江湖上欲得你們以往邀功的人多不勝數,其中以‘金銀槍’淩風和‘胖煞’金波組成的‘擁李聯’聲勢最盛,聚集了百多名武林人物,其中更不乏高手,正在全力追殺兩位,所以兩位的處境非常危險。現在我拓跋玉隻是盡朋友之義,特來通知一聲吧!”

寇仲平靜地道:“他們是否在外麵?”

拓跋玉道:“他們隻是其中一幫人馬,寇兄和徐兄小心了!”

說罷長身而起,悠悠閑閑地走了。

寇仲瞧往徐子陵,後者點了點頭,兩人同時彈離椅子,衝天而上,撞破屋頂,帶起了漫天碎瓦,來到店鋪瓦背之上。環目一掃,登時呆了。隻見遠近房頂全站了人,驟眼瞧去,至少有過百之眾。那“胖煞”金波和“金銀槍”淩風則立在對街一所店鋪的瓦麵上,一副甕中捉鱉的樣兒。

一陣長笑來自左鄰房舍的瓦背處。兩人循聲瞧去,見到發笑者是個身量瘦長,瀟灑俊逸的中年人,臉上泛著嚴厲陰森之色,令他的笑容透出一種冷酷殘忍的意味。兩手各執大刀一把,頗有威勢。他旁邊高高矮矮站著十多個形相各異的人,個個太陽穴高高鼓起,神氣充足,均非易與之輩。

那人笑罷沉聲道:“本人錢獨關,乃襄陽城城主,特來拜會徐兄和寇兄,兩位近況如何?”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感到事態的嚴重性。若隻是淩風、金波那般武林人物,他們打不過可落荒逃走,可是若有錢獨關參與其中,等於舉城皆敵,能否逃走實在沒有把握。

金波冷哼一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發出一陣奸笑道:“兩位若肯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我金波保證在把兩位獻上密公前,好好善待兩位。”

寇仲搖頭失笑,轉向錢獨關道:“老錢你何時成了李密的爪牙,江湖傳聞的錢獨關不是一向保持中立,誰都不買賬嗎?”

徐子陵跟他一唱一和道:“仲少你有所不知。這叫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現在老杜攻陷竟陵,不日北上,老錢自然要找位主子照顧呢!偏你還要問這種蠢問題。”

聽到他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極盡嘲諷的能事,錢獨關身旁的手下人人臉現殺機,躍躍欲試,反是錢獨關不為所動,一振手中雙刀,從容道:“假如兩位肯把楊公寶藏之事據實相告,我錢獨關立即撤出這場紛爭,兩位意下如何?”

寇仲啞然失笑道:“哪有這麽便宜的事。若錢兄肯保證我們可安全離開,告訴你寶藏藏處又如何。錢兄請先作定奪。”

淩風方麵的人立時露出緊張神色,看看錢獨關如何回答。

錢獨關微笑道:“寇兄若想離間我們和金波兄的交情,隻會白費心機。閑話少說,兩位一是束手就擒,一是當場被殺,中間絕無妥協餘地,清楚了嗎?”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大笑,接著從瓦頂破洞溜回店內去。

“轟!”

寇仲在敵人分由前後攻入食店前,早一步撞破牆壁,到了隔鄰店內。那是一間雜貨鋪,店中人已聞風關門不做生意,老板和兩個夥計正伏在店鋪門封板的一扇打開的小窗窺看街外的動靜,忽然禍從旁至,載滿貨品的架子隨著沙石激濺塌了下來,店內立時亂得像發生地震後的災場。

三人目瞪口呆,寇仲閃電來到老板之旁,把一錠金子塞進他衣襟內,還不忘微笑道:“地上的貨我全買了!”倏又閃退,與往後門逸去的徐子陵會合一起,眨眼不見。

“砰!”

徐子陵提腳踢破木門,來到雜貨店後的小巷裏,箭矢般往巷尾掠去。寇仲掣出井中月,緊隨其後。兩人自小到大,沒有一刻不是打打逃逃,在這方麵自然是駕輕就熟。

風聲響起。徐子陵向寇仲招呼一聲,改變方向,翻上巷牆,四方八麵全是追來的敵人,忙掠下閃到一座宅院的園林裏。吠聲狂起,三頭惡犬朝兩人撲至。寇仲、徐子陵是愛護動物的人,騰身而起,落足一棵橡樹的橫枝處,借其少許彈力衝天而起,越過兩座房舍,來到另一處瓦麵上。“嗤嗤”聲響,不知何處射來一排勁箭,兩人被逼下隻好跳下瓦背,到了一處大街上。此時叱喝之聲不絕於耳,敵人紛紛從屋頂躍下,對他們展開包圍攔截。

值此午後時分,街上行人熙來攘往,車馬如龍,忽然有此巨變,登時亂作一團,人人爭相走避,車馬則撞作一堆,慌得駕車和坐車者躍地逃生。

寇仲和徐子陵雜在四散奔逃的一股人潮裏,橫閃衝進一間生果店內,心叫對不起時,順手弄翻了兩籮西瓜,撒滿地上。兩名敵人剛好撲進店來,踏在西瓜上,立時變作滾地葫蘆。兩人則從後門逸逃。

兩人全速奔逃,進入另一條大街,朝最接近的南城門疾馳而去,這時他們已脫出重圍,敵人都似給拋在後方。

兩股人馬追逐下,所到處惹起了恐慌和混亂,喊叫震天。

片晌後兩人切入貫通南北兩門的通衢大道,南城門出現在長街的左端。他們本打定主意硬闖南門,豈知一瞥之下,南門竟已關閉,且看過去整截通往南門二百多丈的街道杳無人蹤,可疑之極。

寇仲當機立斷叫道:“北門!”

徐子陵和他心意相通,早在他呼叫前,已轉右朝北門奔去。南門方麵立時現出錢獨關和一眾手下,狂追而來,聲勢洶洶。

寇徐掠出百丈之遠,兩旁瓦麵不斷有敵人躍下,都差一點才能截著兩人。街上奔走竄逃的人群車馬,為他們作了最佳的掩護和障礙物。隻十多息的時間,他們越過長街的中段。驀地前方人群散開,以淩風、金波為首的三十多名武裝大漢,像潮水般往兩人湧至。兩邊瓦背同時出現了以百計的錢獨關手下,把逃走的之路完全封閉。寇仲大喝一聲,猛提一口真氣,井中月化作一道黃芒,朝領頭的淩風、金波射去。

螺旋勁發,寒勁狂卷。徐子陵左右手各劈出十多掌,許多片勝比利刃的掌風,就在敵人躍落街上陣腳未穩的時刻,以拿捏得分毫無誤的時間速度,命中十多名敵人。立時人仰馬翻,功力稍差者拋跌倒地,反撞入沿街的店內或牆壁處,功力較強者亦要踉蹌跌退,噴血受傷。

“錚錚錚!”井中月同時給分持金槍、銀槍的淩風和使長鐵棍的金波架著。螺旋氣勁狂吐下,兩人同時被寇仲震開。

寇仲想不到兩人武功如此強橫,雖勉力逼退他們,心中卻無絲毫歡喜之情。更知若不猛施殺手,突破敵人的攔截,今天休想有命離城。叱喝一聲,疾撲而上,不予金波、淩風任何喘息的機會。

金波和淩風均是狡猾多智的人,見他勇不可擋,立即加速退後,好讓其他人從旁補上,先擋上一陣。此時錢獨關一眾已趕至身後百丈許處,若讓兩幫人前後夾擊,情況不堪想象。

寇仲小命受脅,哪會留手,井中月左揮右劈,見人便殺。經過十日山中修煉,他的刀勢變得更是淩厲無匹,螺旋勁道收發由心,一刀劈去,擋者不是應刀拋跌,就是連人帶兵器給他震得橫跌直仆,竟沒有人能阻他片刻。徐子陵緊隨寇仲身後,卻是背貼著背與他像兩位一體的雙身人,硬以拳風掌勁,殺得衝上來的敵人左拋右跌,令寇仲全無後顧之憂。

隻是攻來的敵人無不身手高強悍猛,特別是錢獨關的手下都是經過嚴格操練的雄師,雖不斷有人被擊倒,仍是前仆後繼地殺上來,使他們應接不暇。

整道長街此時除了棄下的車馬外,所有行人都避進了橫巷中和店鋪內,這種情況自是大大不利於兩人。

金波和淩風仍在急退中,口中不斷呼喝其他人加入戰圈裏。錢獨關又追近二十多丈。

寇仲殺得興起,想起跋鋒寒那三劍,井中月連劈十多下,登時有十七、八人中招倒地。

“當!”金波知時機已到,改退為進,鐵棍挾著勁厲的風聲趁寇仲氣勢稍竭的一刻,掃往寇仲下盤。以寇仲之能,亦感進勢受阻,止步揮刀格擋,把鐵棍震開。淩風左手的金槍,右手的銀槍,像兩條毒蛇般顫震不停,補上被震退的金波位置,當胸搠至。寇仲心叫糟糕,徐子陵的背已重重撞在他背後,並輸來一股真氣。寇仲哪還不知道他的意思,乘勢斜衝而起,井中月照頭疾劈淩風。淩風哪想得到他能原地拔空攻至,魂飛魄散下滾倒地上,金銀槍往上迎擊。寇仲哈哈一笑,井中月先畫出一圈黃芒,斬斷附近幾名敵人的兵刃,緊接抽空一刀劈入淩風兩槍之間。淩風不愧強手,雙槍交叉擋架。“篤!”地一聲,淩風雖接上這一招,卻擋不了寇仲的螺旋真勁,口噴鮮血,滾往一旁,接連撞倒七、八個人。

錢獨關等追至後方五丈處,形勢更趨危急。徐子陵一個翻身,來到寇仲身下,一拳朝金波擊去,左右同時飛出兩腳,踢飛兩名橫撲上來的敵人。

經此一輪交手,金波那邊聚集了三十多人,把去路完全截斷。“砰!”金波騰出左掌,以硬拚的手法擋徐子陵的隔空拳,被震得蹌踉跌退,上方刀嘯驟起,井中月當頭攻至,其他人被刀風逼得四外散開。

金波忽然發覺自己一個人麵對徐子陵和寇仲上下兩路的進攻,駭然下自行倒地,滾往一旁,活像一個大圓球。兩人去此強敵,壓力大減,衝入前方敵陣中,全力施為,殺得那三十多名大漢叫苦連天,潰不成軍。刹那間兩人突破了前路的封鎖。

就在這至關緊要的一刻,嬌笑聲來自前方。兩人駭然瞧去,隻見被跋鋒寒所殺的大江聯前盟主江霸的美麗遺孀鄭淑明,正笑意盈盈地攔在前方二十丈許處,兩旁則不斷湧出大江聯旗下各門各派的好手。兩人念頭電轉,改為朝左方屋頂瓦麵撲射上去。

嬌笑聲中,久違的豔尼常真,兩袖各飛出一條彩帶,從瓦麵往他們拂至。另外十多名大漢暗器齊施,往兩人雨點般撒來。兩人心中叫娘,運氣墜地。

另一邊屋頂上現出惡僧法難橫杖而立的雄偉巨軀,狂笑道:“兩個小子為何不闖貧僧把守的一方呢?”

隻是這一耽擱,後麵的錢獨關及時趕到,兩人登時陷進四麵受敵的劣境內。

敵人退了開去,騰出大片空地,人人怒目相向。寇仲和徐子陵貼背而立,表麵雖全無懼色,但心底卻是後悔不已。他們之所以陷於如此田地,皆因想不到四方麵的勢力會組成聯盟,合起來對付他們。可以想象當敵人在北上洛陽的路途上找不到他們三人的蹤影後,斷定了他們仍在襄陽附近,故布下天羅地網,等候他們自動送上門來。而他們的心神卻全放在應付陰癸派上,一時疏忽,更想不到錢獨關亦成了敵人,故有此失策。

惡僧法難最是好鬥,又與他們有不解的深仇,躍往街上,持杖朝兩人逼來,森寒的氣勢,換了一般高手,哪怕不膽戰股栗,棄械而逃。寇仲知惡戰難免,收攝心神,井中月指向法難。

法難一對巨目射出森厲的寒芒,罩定寇仲,大叫道:“我要親手收拾你這小子,誰都不要上來助拳。”

霎時間法難逼近,揮杖猛掃。

徐子陵移了開去,傲然卓立,表示不會插手。

寇仲健腕一抖,井中月疾劈而出,竟以硬拚手法,去應付法難重逾百斤的鋼杖。

“當!”刀杖交接,發出震人耳膜的激響。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寇仲不但沒有被向以臂力強橫見稱的法難砸得刀飛人亡,還震得滿臉泛起驚容的法難倒退半步。

就在鋼杖**開的閃電光景中,寇仲手中的井中月以令人難以相信的速度回手劈出第二刀。黃芒破隙而入,迅急得沒有人能看得清楚。

換了在十多天前,寇仲絕使不出這麽山洪暴發式霸道淩厲的刀法。但這十多天朝夕對著高強如跋鋒寒者刻苦鍛煉,使他能以螺旋勁出奇不意地化解了法難的杖勁,然後疾施反擊。眾人驚呼聲中,法難杖尾回打,勉強擋著寇仲石破天驚的一刀。

一聲悶哼,法難被劈得跌退尋丈,退回圍堵兩人的外圍敵人之後,氣得老臉發青,威風盡失。

寇仲哈哈一笑道:“這般三腳貓的功夫,也敢來獻醜,一起上吧!”登時有十多人擁上前來。

錢獨關排眾而出,大喝道:“退下去!”

他的話在眾人裏有至高權威,衝上來的人依言退下。

寇仲和徐子陵又會合在一起,心中叫苦,現在他們的希望是越亂越好,說不定在混亂中會有逃走機會。否則若對方運用上次對付跋鋒寒的車輪戰術,隻是累也可把他們拖死了。

敵人朝後退開,圍成一片更廣闊的空地,兩邊的人退至行人道上,遙製著大街中心處他們這兩條網中之魚。

鄭淑明在與錢獨關遙對的人群裏走了出來,左右還有淩風和金波,鄭淑明嬌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兩個小子,竟敢與我大江聯為敵,這回還不插翼難逃嗎?”

寇仲冷笑道:“多言無益,先手底下見個真章,誰來和寇某人先拚一場?”

眾敵倏地一起發喊,聲震長街。

錢獨關一聲令下,登時撲出二十多名勁裝大漢,刀矛劍戟,圍著兩人鏖戰不休,擺明是以人海戰術,好消耗兩人的體力。鄭淑明嬌叱一聲,大江聯的高手裏亦分出十多人來,加進激戰裏。寇仲和徐子陵背靠著背,咬緊牙根,迎戰著像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湧上來的狂攻猛擊。

徐子陵拳掌齊施,底下雙腳閃電般連環踢出,登時有三人應招拋擲,當場斃命。

寇仲的井中月左揮右舞,刀無虛發,黃芒到處,定有人中刀倒地。情況慘烈至極點。

徐子陵剛劈空奪過一根長槍,順手把一名大漢連人帶劍掃得爬不起來,叫道:“仲少,一動無有不動。”

寇仲一聲狂喝,往橫移去,不但避過了劈來的斧頭,還斬斷兩柄長矛,踢飛另一名敵人。

徐子陵隨著他往一旁移開,左掌隔空打出一股螺旋氣勁,擊得一名敵人打著轉拋跌遠方,另一手的長槍則來個橫掃千軍,飄忽無定,三名躲避不及的敵人,先後胸腹中招,濺血倒地。

整個包圍網立時因他們的移動亂作一團,再不似先前的組織嚴密。寇仲和徐子陵壓力大減,哪還有什麽好客氣的,立時分了開來,放手反擊。

寇仲刀出如風,快逾掣電,在敵人群中縱躍自如,井中月過處,必有人慘叫拋擲,留下狼借的屍骸。

徐子陵把長槍以螺旋勁射出,貫穿一名敵人的木盾和胸口,雙手幻出萬千掌影,殺得敵人馬仰人翻,心膽俱寒。

錢獨關等本對兩人已有很高的估計,但仍想不到他們強橫至此,一時都不願親自下場,隻各命手下們不斷加入戰圈裏,好消耗他們的戰力。

寇仲和徐子陵在這等玩命的時刻,顯示出過去十多天苦修的成果,無論內功外勁,手、眼、耳、步的配合均到了天衣無縫的地步。

最令四周觀戰的敵人吃驚處,就是他們的出招很多時似落在虛空處,但偏偏敵人像自動獻身送上來似的,總給這些“空招”擊個正著,全無還手之力。眼力高明者當然看出他們是先一步把握到敵手的進攻路線,但任誰也自問在這種激烈的戰鬥中,縱能看破敵手的招數,但亦難學他們般在時間和位置上拿捏得如此精確,讓人明知是送死也來不及變招。轉眼間,地上躺了近三十名死傷者,可見戰況之烈。

惡僧法難和豔尼常真,被眼前景象激起魔性,搶入戰圈,加進攻擊裏。

兩人身上此時已無可避免地多處中招掛彩,不過他們總能在緊要關頭憑身體微妙的動作和護勁,避過要害,把及體兵器的殺傷力減至最低。

寇仲擋開了法難狂暴的一輪猛攻後,身上多了兩個傷口,一個旋身,掃飛五、六名敵人,又被常真的“銷魂彩衣”暗算了一記,跌退到與後邊的徐子陵會合在一起。

兩人渾身浴血,但大多都是敵人濺上身來的鮮血。

“砰!”

徐子陵一拳迎上常真飛臨上方,罩頭而來的彩衣,震得她拋往圈外,知道再撐不了多久,大喝道:“隨我走!”騰身而起,直往常真追去。

寇仲畫出一圈黃芒,掃得四周敵人狼奔鼠竄,也把法難逼得往後退開,一個倒翻,追在徐子陵身後。

徐子陵淩空射出兩縷指風,刺向收衣飄退的常真一對美目去,希望能從她處破開一個缺口,劍風從側旁疾射而來。徐子陵暗歎一聲,左掌切去。“砰!”地一聲,偷襲者嬌哼飄開,原來是一直沒有出手的美少婦鄭淑明。

她的劍勁淩厲非常,徐子陵又用不上全力,登時給她撞得往橫拋跌,粉碎了他攻上瓦背逃生的大計,由此可看出這美女的眼力是如何高明。

常真得到了喘一口氣的機會,手中彩衣化作一片飛雲,往仍在空中翻騰的寇仲迎去。寇仲剛擋飛兩枝甩手往他擲來的長矛,再無餘力硬拚常真貫滿真氣的彩衣,借機自行墜地,又陷進似是永無休止的苦戰裏。

左方勁氣侵來,金波和淩風再加入圍攻的人群裏,帶動新一輪的攻勢。

這時大街的兩端,行人路上盡是呐喊打氣的敵人,若非兩人心誌堅毅,早銳氣盡消,鬥誌全失。但前景顯然絕不利於他們的一方。

徐子陵身才著地,錢獨關的雙刀迎頭攻來,他身為襄陽城主,手底下自是極硬,而徐子陵卻是力戰之後,又要同時應付其他高手的圍攻,登時被逼得采取守勢,隻能緊守一個極狹小的地盤,在完全被動下任由敵人從四方八麵狂攻猛打。

“砰!”徐子陵一掌切在空處,以錢獨關之能,仍來不及變招,雙刀似先後送上去的讓他一掌劈個正著。

這已是徐子陵殫精竭慮製造出來的最佳形勢,借力衝天後翻,往寇仲處撲去,小腿一陣劇痛,也不知給誰劃了一記。

寇仲這時被常真、法難、淩風、金波、鄭淑明等一眾高手團團圍攻,本應早一命歸西,猶幸他每一刀都吐出螺旋真勁,又加上機智多變,再配合奕劍之術,使敵人對他天馬行空般的刀法全然無法捉摸,勉強硬撐到這一刻。

徐子陵來了,先一拳逼退常真,大喝道:“走!”

寇仲一聲狂喝,人刀合一,直朝淩風射去。

淩風表麵雖雙槍並舉,可是先前曾受的內傷大大影響他硬拚的實力,駭然橫移。寇仲暗叫一聲謝天謝地,提聚僅餘的功力,撞入湧來的十多名錢獨關的手下裏去。叮當之聲連串響起,眾壯漢紛紛踉蹌橫跌,給寇仲硬生生撞破一個缺口。正淩空追來的錢獨關大喝道:“上!”守在行人道的大漢應聲擁了十多人出來,矛刀齊舉,截著寇仲的前路。

徐子陵挨了鄭淑明一掌,卻踢翻金波,閃往寇仲身後,雙掌同出,拍在寇仲背脊處。寇仲和他合作慣了,反手一把扯著他小臂,兩人同時斜衝而起,越過敵人,往瓦麵投去。“嗤嗤”聲起,瓦麵的敵人彎弓搭箭,往他們射來。

寇仲把所餘無幾的真氣輸入徐子陵體內,又運力把徐子陵擲出。徐子陵知此乃生死關頭,迅速把匯聚兩人之力的真氣回輸往寇仲體內,使這一下拋擲充盈著爆發性的勁道。徐子陵往上拋飛,背脊先行,扯得寇仲亦隨他往遠方投去。勁箭在兩人身下掠過,險至毫厘。

背後追來的錢獨關等哪猜得到兩人竟可淩空換氣,又能借此奇招改墜地為上升,紛紛撲空。這時徐子陵和寇仲已手拉手投往屋瓦上敵人後方的遠處,消沒不見。錢獨關等雖仍發力追去,但心中都知追上兩人的機會微乎其微。

當寇仲和徐子陵進入那和跋鋒寒躲避敵人的小穀,已接近虛脫,步履蹣跚。

他們來這裏有兩個原因。首先是他們已沒有力氣逃遠一點。其次,假若跋鋒寒成功擺脫追兵,自應到這裏來與他們會合,這是不用事先說明也該知如此做的。

兩人一先一後來到那個飛瀑小潭旁,頹然跌坐。

寇仲舉起右手,道:“老跋有雲:在力竭氣殘時,切忌躺下睡覺,務要以無上誌力定力,強撐下去,這是使功力精進的要訣。”

徐子陵歎道:“若是失血過多,是否也該硬挨下去呢?”

寇仲苦笑道:“風濕寒倒沒傳這一招,不知這小子會否給人宰了呢?我還以為他會比我們更早到這裏來。”

徐子陵忽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先把得自魯妙子的秘笈塞到潭邊石隙內,縱身入潭中道:“剛才逃離襄陽,什麽井中月都忘了,每根神經好像繃緊了的弓弦般。不如趁這時刻,學風濕寒那樣在水瀑下練秘功為妙。假如真的有效,那每趟死不了時,就這麽練一回。”

寇仲笑得咳出一口鮮血,爬起來取出懷內得自魯妙子的那幾本書,笑道:“莫要浸壞這些寶貝。”也學徐子陵般塞到石隙內去。

“撲通!”

寇仲連人帶刀一頭栽進小潭裏,立時把潭水染紅。

徐子陵哈哈一笑,接著咳起來,往水瀑移去。

兩人像小孩子般你擠我,我碰你的來到水瀑下,強忍著肉體的痛楚,對抗著能令他們躺下來的暈眩,任由水瀑照頭衝下來。明月出現在小穀東方的頂沿處,斜斜照射入穀內,把穀內的樹木影子投到地上去。因衝擊兩人身體濺起的水珠,在月照下化為點點金光,蔚為奇觀。

兩人剛死裏逃生,忽然見到這麽美妙的情景,有種特別微妙的感覺,一時看得呆了,不知不覺間,整個人輕鬆下來,心底湧出無憂無慮的舒快情緒。他們的身體挺得更筆直,靈台間一片澄明,除眼下客觀的存在外,再無他念。那是他們從未遇過的情況,絕不同於以前靜坐下的忘我境界,而是因貫通了內外的空間橋梁,使他們能感受到宇宙間某一玄不可測的奧秘,把握到某種不可言喻的力量。

真氣在凝聚中。天地的精氣分由天靈和湧泉兩穴進入寇仲和徐子陵的經脈內。兩人不敢說話,全力把精神保持在這妙不可言的狀態裏。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兩人被足音驚醒過來。他們同時睜眼,一個高大的人影從穀口暗處搖晃蹌踉地走過來,直抵潭旁,頹然跪下,喘著氣的朝水瀑下的他們瞧過來,赫然是渾身染血的跋鋒寒。

兩人看得麵麵相覷,跋鋒寒吐出一口鮮血,指著他們笑道:“若非回頭找你們遇上鄭淑明那婆娘,我不用傷得那麽厲害。”

話未說完,已滾到潭內去,四肢張成個“大”字,浮在水麵。

寇仲提醒他道:“切勿睡覺!”

徐子陵道:“不如到這裏來硬挨一會吧!”

跋鋒寒歎道:“讓我好好地呼吸兩口隻有活人才有專利的新鮮空氣吧!拓跋玉、淳於薇,加上十八個畢玄訓練出來的混蛋,差點連我的卵蛋打了出來,若非曾苦修十天,哪能幹掉了五個混蛋後,仍能殺出重圍,”

寇仲哈哈一笑,向徐子陵打了個招呼,兩人聯袂離開水瀑,涉水移到跋鋒寒旁,夾手夾腳把他拉起來,不理他的抗議,押他來到水瀑下,強逼他站直身體。兩人從未試過和跋鋒寒有這種全無顧忌的接觸玩耍,均大感新鮮有趣。

跋鋒寒又辛苦又好笑,勉強站直身軀,閉目運功療傷。他們見他的意誌如此堅強,心中佩服,亦繼續行氣練功。

月兒緩緩移上中天,又沒落在西方穀壁下。遠方不時有馬嘶聲隱隱傳來,但這裏卻是一片安詳寧靜,與世無爭的淨土。

在黎明前的暗黑裏,一道虛實難分的人影鬼魅般飄進穀裏來。三人生出感應,睜眼看去。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失聲低叫道:“婠婠!”跋鋒寒亦心中大懍,以他們現在的狀態,正是最不該遇上婠婠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