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巧遇李密
跋鋒寒壓低聲音在兩人耳旁道:“退進去,絕不愁被看見的。”
兩人隨他後移,靠貼光滑的山壁,水瀑像一把扇子般把他們隱蔽包藏,除非有人穿過水瀑,否則休想可以發現他們。
婠婠駐足穀口處,細察地麵的痕跡。
寇仲輕震道:“她是循血跡追來的,我們真疏忽。”
跋鋒寒冷靜地道:“血跡是沒有方向的,我們可以是來了又或走了,誰想得到我們傷得那麽重,仍會在水瀑下淋水呢?”
轟隆的水瀑聲,把他們說話的聲音隔斷了,加上他們隻是低聲耳語,故不虞外麵的婠婠聽到。
婠婠飄到潭邊,環目四顧,美目深注地凝視潭水。
三人立時合上眼簾,隻露一線地瞅著她,怕她因他們的對視而生出感應,同時運功收斂身體發出的熱量和精氣,免惹起她的注意。
跋鋒寒尚是首次見到婠婠,頓時生出從未有過的驚豔感覺。她的美麗確是與眾不同,美得使人屏息,像是隻會在黑夜出沒的精靈。她的臉容帶著種純潔無瑕的秀麗氣質,橫看豎看都不像會害人的妖女。最使人沉迷的是她那對迷茫如霧的眸子,內裏似若蘊含著無盡甜蜜的夢境,期待和等候著你去找尋和發掘。她任何一個微細的表情,總是那麽扣人心弦,讓人情難自已。優美的身型體態,綽約的風姿,令她的麗質絕無半點瑕疵。
婠婠忽然朝水瀑瞧來。
若換了是一般好手,這時不免駭得心跳加速,使婠婠生出警覺,但三人是內外兼修的特級高手,身體內的機能沒有半絲反應變化。
風聲微響。倏忽間婠婠旁邊多出了一位高瘦頎長作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此人臉白無須,長得瀟灑英俊,充滿成熟男人的魅力,雙目開合間如有電閃,負手傲立,頗有種風流自賞,孤傲不群的味兒。不用跋鋒寒提點,兩人立即認出這男子是“魔隱”邊不負,因為他的樣貌確與單琬晶非常相似。
婠婠施禮道:“邊師叔你好,我們遲來一步呢!”
她低沉的聲音溫婉動人,縱使三人明知她是江湖上最可怕的妖女,也希望聽她多說幾句話。
邊不負雙目神光閃閃地掃視四方,冷哼道:“他們受了嚴重內傷,能走到哪裏去?”
婠婠柔聲道:“潭邊仍飄浮著血絲遺痕,可知他們曾在這裏洗滌傷口,邊師叔認為下一步該怎麽辦?”
邊不負沉聲道:“我們要運用手上所有力量,不惜代價地把這三個小子殺死,否則如何咽得下這口惡氣。”
接著又冷冷道:“常真和法難真沒用,假設能讓那些蠢才拖到我們趕來後動手,這三個小子早就到地府報到去了。”
婠婠輕輕道:“十多年來,婠婠從未見過師叔發這麽大的脾氣,師叔放心吧!這事交在婠婠身上,保證他們沒有多少天可活。”
邊不負哈哈一笑道:“有婠婠你親自出馬,師叔自是非常放心,這三人均是武林罕見的人材,無論智計武功,都非同凡響。你可視追殺他們為修煉的一段過程,師叔亦全聽你的調度和指揮。婠婠你該怎樣謝我?”
瀑內的三人聽得心中愕然,哪有師叔用這種調侃的語氣和師侄女說話的,但當想到魔門中人行事不依常規正理,更不顧倫常道德,亦不以為異。
婠婠露出一個甜蜜嬌柔的笑容,帶點撒嬌的動人神態道:“師叔又來了!別忘了婠婠在與師妃暄決戰前,必須保留純陰之質啊!”
邊不負柔聲道:“當然不敢忘記,隻是提醒你罷了!與其便宜外人,不如把紅丸送給師叔。”
婠婠的目光再投注潭水上,射出淒迷和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心神到了另一個空間和時間處去。
邊不負愛憐地拍拍她香肩,道:“快天亮了,走吧!”
看著兩人消失在穀口外,三人鬆了一口氣。
寇仲咋舌道:“若他們多視察一會,定會發覺我和小陵塞在石隙的寶書。”
跋鋒寒一呆道:“是《長生訣》嗎?”
徐子陵答道:“當然不是,而是有位老先生送給我們有關園林、建築、兵法的書籍,跋兄如有興趣,可隨便借閱。”
跋鋒寒顯然不感興趣,道:“眼前最安全的地方,莫過於躲在這道水瀑之內。你們先出去把那幾本書藏好,再回到這裏來。我們在這裏好好養傷,得過了今晚,然後設法反擊。哼!先幹掉邊老賊和婠妖女,然後逐一收拾其他人,我跋鋒寒豈是好惹的。”
等到天際逐漸發白,到了午前時分,先後有幾批武林人物尋到小穀來,幸好沒有發現他們。
太陽下山,三人離開水瀑,均有氣爽神清,體力全複的感覺,唯一美中不足處,是渾身濕透、衣服破爛。
在潭旁石上坐下來,寇仲惋惜道:“若沒把衣服留在食店內,現在有新衣服替換了。”
跋鋒寒瞪他一眼,撫著平放膝上的斬玄劍道:“你們的傷勢如何?”
徐子陵抹掉從濕發滴下來的水珠,答道:“該好了七、八成了,隻要再有兩三天,可完全複元過來。”
跋鋒寒默然片晌,歎道:“《長生訣》真奇妙,隻是在療傷一項上,已非其他所謂神功能及。”
寇仲忍不住問道:“你的情況如何?”
跋鋒寒欣然道:“幸好你兩個家夥硬扯我到水瀑去行氣運功,既避過殺身大禍,又加快了療傷的速度,現在已痊愈大半,隻要暫時避開像婠妖女和邊不負那種高手,其他人仍不被跋某放在眼內。”
徐子陵苦惱地道:“瑜姨究竟有沒有落在他們手上呢?”
寇仲道:“聽他們的語氣,並沒有擒到瑜姨,否則會利用她來誘我們入彀。”
接著問跋鋒寒道:“東溟公主怎會是邊不負的女兒呢?”
跋鋒寒道:“琬晶沒有向我說清楚,其中說不定有些難以啟齒的事,看琬晶提起邊不負的神態,她對這個父親是深惡痛絕的,還說會親手殺死他。”
兩人聽得呆了起來。
跋鋒寒忽然輕鬆笑道:“我們不如再回襄陽去,既可找兩套新衣替換,又可順手教訓錢獨關那些蠢才,再搶條快船供我們依原定計劃北上洛陽,立威天下,豈不痛快!”
寇仲哈哈笑道:“這幾句話甚合吾意,左躲右藏,豈是大丈夫本色,誰的膽子夠大,便放馬跟來吧!”
徐子陵皺眉道:“假如弄得敵暗我明,我們不是要處於被動和挨揍的劣勢嗎?”
跋鋒寒道:“所以我要乘船北上,待他們知道時,還要費一番工夫方可追上我們,也不像在陸路般那麽容易被人聚眾圍攻。必要時還可引他們追上岸去,才設法擊殺,主動全操在我們手上。”
寇仲拍胸保證道:“我是操舟的高手,隻要船兒性能良好,我可擺脫任何敵方的船隻。”
徐子陵聽得直搖頭。
跋鋒寒站起來道:“好吧!現在回城,仍可有段睡覺的時間,錢獨關是大富之家,他在城內除主宅外,尚有四處別院,金屋藏嬌,我們就到他最寵愛的小妾白清兒所居的‘藏清閣’去打擾一晚,假若錢獨關來訪白美人,將是他倒黴的時刻。”
寇仲奇道:“你怎會對老錢的事知道得這般清楚呢?”
跋鋒寒若無其事道:“因為我受了別人五百兩黃金,要取他項上人頭,隻是尚未有機會殺他罷了!”
兩人聽得愕然以對,開始有點明白跋鋒寒的謀生方法。
三人翻過高牆,隻見房舍連綿,隱聞犬吠之聲。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隻有當中的一座高樓和主堂處有燈光透出。
跋鋒寒道:“這宅院分內外兩重,外院有護院惡犬巡邏,但因白清兒怕犬隻,所以下人不讓犬隻進入內院,去吧!”
三人騰身而起,奔過數重房舍,越過內牆,來到內院的大花園內,隻見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在月照下清幽寧靜,景致動人。三人屏息細聽,肯定了左方的一所廂房沒有人,橫過花園,穿窗而入。裏麵原來是個大書房,畫桌上擺了文房四寶和寫畫的絹紙等物。四壁掛滿字畫,充滿書齋的氣息。
跋鋒寒笑道:“忘了告訴你們老錢的白美人擅長書畫,你們在這裏待一會,我去偷三套衣服回來。”
跋鋒寒穿窗去後,兩人在置於一角的兩張臥椅上舒服地躺下來,想起昨天的惡戰,與現在優哉遊哉的情況,實有天淵之別。
寇仲長長籲出一口氣道:“世事確無奇不有,你想得到我們會和風濕寒如此這般的患難與共,聯手進退嗎?”
徐子陵沉吟道:“我始終覺得老跋是那種隨時翻臉無情、天性冷酷的人,和他這麽走在一起,是福是禍仍是難以逆料。”
寇仲冷哼道:“我們和他隻是基於眼前利益的結合,隻要小心點,他能奈我們如何?那次在大洪山,我看他真的有心殺你,隻不知為何會忽然改變主意。”
徐子陵道:“這人正正邪邪,行事難測,我們定要防他一手。”
寇仲點頭同意。
這時跋鋒寒回來了,把兩套衣服擲在他們身前,道:“快換衣服,照我看錢獨關今晚會到這裏來,因為白美人的兩名貼身小婢正在弄燕窩湯,份量足夠十多人喝。”
兩人精神大振,起身更衣。
三人換上一身勁裝,都嫌衣服小了一點。
跋鋒寒苦笑道:“這已是我能找到最大件的衣服,誰叫我們長得比一般人高大呢?有利亦有弊嘛!”
兩人聽得發噱好笑。
寇仲正要說話,人聲隱隱從前院方向傳來。三人留神靜聽,認出其中一個正是錢獨關的聲音。跋鋒寒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右手作了個斬劈的手勢。
寇仲移到窗旁,往外瞧去。隻見十多人沿著長廊朝他們的方向走來,帶頭的是錢獨關和一名形相奇特、長發披肩的高大男子。
寇仲駭然退後,失聲道:“李密來了!”
以徐子陵和跋鋒寒的膽色,亦同時色變。
三人從沒有想過會在此時此地遇上李密,登時亂了方寸。
李密乃天下有數的高手,威名尤在杜伏威之上;手下又能人無數,縱使以三人的自信,這時能想到的亦隻是如何偷偷溜走,再非如何去找錢獨關算賬。
照常理計,假若錢獨關要招待這麽尊貴的嘉賓,必是合府婢仆列隊迎迓的陣仗。但以現在連個先來打掃執拾一下的準備功夫都沒有的格局,不用說李密這次的行蹤絕對保密,卻偏給他們誤打誤撞地碰上了。
他們究竟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呢?李密乃精於兵法與詐術的人,隻看他如何布局殺死翟讓便可見一斑。他於百忙中抽空來此會錢獨關,自有天大重要的急事。
跋鋒寒低呼道:“快走!他們是到這裏來的。”
寇仲環目一掃,最後目光落在立於畫室一角的大櫥櫃處,道:“你們到外麵找個地方躲躲,我要聽聽他們說什麽。”
閃電般移到高達八尺的大櫃前,拉開櫃門,隻見裏麵全是畫紙,塞滿了櫃內的空間,哪有他寇仲容身之所。
寇仲不敢怠慢,把一大疊畫紙捧起,塞到剛來到他身旁的徐子陵懷內。跋鋒寒立時會意,也趕來接過另一疊畫紙,當兩人捧著重逾百斤的畫紙由另一邊窗門離開,寇仲則躲進櫃內騰空出來僅可容身的位置,關上櫃門,錢獨關剛好推門進來,確是險至毫厘。若非高明如三人,不被李密察覺才是怪事。
櫃內的寇仲深吸一口氣,收斂全身的精氣,進入《長生訣》內呼吸地說道境,把體內的機能放緩,以避免為李密所察覺。
錢獨關的聲音在外麵響起道:“密公請上坐!”
接著是眾人坐下的聲音。
寇仲傾耳細聽,憑呼吸聲便知隻有五個人在畫室內,其他三個人不用說都該是非凡之輩。不禁心中得意,任李密智比天高,亦想不到會有人先一步藏在畫室內。
隻希望徐子陵和跋鋒寒沒有泄露行藏便成了。
李密的呼吸幼細綿長不在話下,其他另外兩人的呼吸聲亦是似有若無,顯示這兩人的武功絕不會比李密遜色多少,隻是這發現,便駭人之極。
李密雄渾低沉的聲音在櫃外響起笑道:“這座藏清別院清幽雅致,仿佛鬧市中的世外桃源,錢兄真懂享受人生。”
錢獨關哈哈一笑道:“密公眼光獨到,一目了然地看透小弟。我這人自少胸無大誌,隻望能長居溫柔鄉內,快快樂樂度過這一生便算了,諸位切勿笑我。”
寇仲心中暗罵,因為若錢獨關真是這種人,就不會當上襄陽城的城主,昨天更不會圍捕他和徐子陵。他這麽說隻是向李密表態,一方麵顯示自己不會和李密爭天下,另一方麵則使自己居於更有利的談判形勢,一石二鳥,頗有謀略。
一個年輕的男子聲音笑道:“錢城主真懂自謙。聽人說城主日理萬機,曾試過七天晝夜不眠不休地工作,沒有踏出官署半步,精力旺盛得讓人佩服。”
赫然是徐世勣的聲音。
這番話明是捧錢獨關,其實卻暗示他們對錢獨關的情況了如指掌,警告他不要耍手段。
錢獨關幹咳一聲,有點愕然地道:“是錢某剛接掌襄陽時的事了,想不到徐軍師的消息這麽靈通。”
李密淡淡說道:“因為我們對錢城主有極高期望,所以特別留意城主的情況。”
錢獨關哈哈笑道:“能得密公關注,錢某實在深感榮幸。但望錢某不會令密公失望就好了。”
接著歎道:“錢某本以為此次見密公時可獻上兩份大禮,可惜功虧一簣,竟給那兩個小子溜掉。”
兩聲冷哼,一尖亢一低沉,同時響起,充滿不屑的意味,顯然來自尚未發言的兩個人。連在櫃內的寇仲,亦給哼音震得耳朵隱隱生痛,可見兩人的內家功夫,是如何高明。
錢獨關顯然有點不大高興,聲音轉冷道:“幸好如今有名震漠北的長白派符真和符彥兩位老師親來,照我看這兩個可惡的家夥已時日無多。”
寇仲在忖度符真、符彥是何方神聖,李密岔開話題道:“聽說跋鋒寒和他們混到一塊兒。這突厥人據說乃繼畢玄之後西域武功最是卓異和天才橫溢的高手,兼且手段狠辣,殺人像呼吸般輕鬆灑脫。所以我們必須小心對待。”
此人說話不卑不亢,不但表現出容人的胸襟,還於持重中見謙抑,不愧當今天下最具魅力和威望的領袖。
尖亢的男聲冷冷道:“密公放心,我兩兄弟無論對著什麽人,從不會輕忽托大的。”
寇仲大感懍然,心中反希望他看不起自己,那一旦應付起來會容易許多。
李密欣然道:“有符真老師這幾句話,三個小子是死定了!錢城主有什麽寶貴意見,可供兩位老師參詳呢?”
幾句說話,分別捧了錢獨關和符氏昆仲,又拉近了錢符三人之間的距離,建立起溝通的橋梁,於此可見李密過人之長。
錢獨關道:“我倒不是想長兩個小子的威風,他們最厲害處是出手招式不依常規,千變萬化,奇功絕藝層出不窮。他們那種帶著強烈旋勁的真氣,更是令人難以應付。”
徐世勣狠狠道:“殺他們是刻不容緩,因從來沒人練成過的《長生訣》竟能被他們練出武功來,又每天都在進步中,若我們這次不把握機會痛下殺手,單是讓他們向李世民泄出‘楊公寶藏’的秘密,我們便後患無窮。”
寇仲心中打了個突兀,為何徐世勣認為自己會把楊公寶藏的事告訴李世民呢?
聲音低沉的符彥道:“我大哥精擅追蹤尋人之術,連王薄那奸賊都要甘拜下風。隻要給我們追躡上他們,保證密公可去此擔憂。”
李密沉聲道:“那就拜托兩位老師,但最好能在他們到達洛陽前趕上他們,否則一旦讓他們進入王世充的勢力範圍,我們將難以糾集人手公然捕殺他們。”
符真、符彥高聲答應。
李密發出一陣雄渾悅耳的笑聲,歎道:“能和錢城主對坐暢舒心腹,實李密平生樂事,來!讓李密先敬城主一杯。”
寇仲知他將要傾吐更多大計,精神一振,忙收攝心神,留意竊聽。
徐子陵和跋鋒寒此時藏身在一株老槐樹的枝葉濃密處,居高臨下瞧著下方遠處守衛森嚴的畫室,兩大疊畫紙則置於樹下一堆草叢內。
徐子陵尚是首次和這突厥高手單獨相處,心中湧起頗為複雜的感覺。他們間的關係頗為微妙。既親近,又像很疏離;既惺惺相惜,但亦帶著競爭和對敵的意味。恐怕誰都弄不清楚其間真正的情況。
跋鋒寒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放著大廳、偏廳、內院這麽多更適合見客的地方不去,偏要到愛妾的畫室來商議,絕對不合情理的。”
徐子陵淡淡說道:“這叫出人意表。更可看出錢獨關怕見李密的事會給傳出去,所以連婢仆都要瞞過。更可知今晚他們談的事會牽連到各方麵的形勢利害,一個不好,說不定錢獨關要城破人亡。”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那他就亡定了。因為你的兄弟對他絕無絲毫憐惜之心,更不會出手相助。”
就在這刻,兩人同時生出警覺,往左後方瞧過去,原來那座位於正中,本亮著燈光的小樓。燈火倏滅。
跋鋒寒微笑道:“白美人該是住在那裏,若我估料無差,白美人絕不簡單,極可能是陰癸派滲進襄陽的奸細。”
徐子陵不由想起李天凡派往飛馬牧場作奸細的宛兒,用的也正是同樣的居心和手段。可知女色實是最厲害的武器,沒多少個男人過得此關。
問道:“跋兄見過她嗎?”
跋鋒寒點頭道:“見過一次。不過我也是見過婠婠後興起這個奇想的。因為白清兒有種奇怪的特質,和婠妖女非常相似。”
徐子陵心中凜然,跋鋒寒的觸覺銳利得令人害怕。
跋鋒寒歎道:“她的美麗雖及不上婠婠,卻有股騷媚入骨的勁兒,非常使人神迷心癢,所以即使以錢獨關這種慣見美女的老江湖,亦要落入彀中。”
徐子陵目光回到畫室後庭處,忽然見到巡衛裏多了“胖煞”金波和“金銀槍”淩風出來。口上卻應道:“或者我們把方澤滔的悲慘下場告訴錢獨關,說不定能使他驚覺過來。”
跋鋒寒苦惱地道:“我仍想不通江淮軍、鐵勒人和陰癸派三方麵的人怎會結成聯盟,手爭霸。”
他的目光也落在同一位置,但當然不認識金波和淩風,微愕道:“李密的從人中確是高手如雲,要刺殺李密絕非易事。據說王世充肯送出萬兩黃金給任何成功刺殺李密的人哩!”
徐子陵忽有所覺,別頭朝小樓看過去。
終於見到白美人,同時體會到跋鋒寒初見白清兒那驚豔的異樣感覺。
李密油然道:“杜伏威已取竟陵,不日即沿水北上,但襄陽卻成了他唯一的絆腳石,對此情況,錢城主有何打算?”
櫃內的寇仲暗呼厲害,開門見山,幾句話,句句擊中錢獨關的要害,讓他難有閃避招架之力。
果然老狐狸如錢獨關者亦呆了半晌,苦笑道:“憑錢某一城之力,日子自然不太好過。但錢某卻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密公。”
李密訝道:“錢城主請直言。”
錢獨關沉聲道:“竟陵之所以會失陷,皆因飛馬牧場同時受四大寇攻擊,無力援手。而據錢某道聽途說得回來的消息,四大寇和密公間有緊密的聯係。若此事屬實,密公豈非讓四大寇幫了杜伏威一個大忙嗎?”
事實上藏身在暗處的寇仲亦早想過同一個問題,而他卻是確實知曉在四大寇攻打飛馬牧場一役中,李密之子李天凡和俏軍師“蛇蠍美人”沈落雁均參與其事。而他本也如錢獨關般想不透箇中過節。但現在李密親來襄陽,他立即如夢初醒,把握到其中微妙之處。
李密乃威震天下的謀略家,他的最高目標當然是一統天下。但眼前最逼切的問題是如何攻克洛陽的王世充,再挾其勢攻打關中的李閥父子,如此則江山定矣。現今李密雖據有滎陽之地,西進之路無論是陸路或黃河,均被王世充軍截斷,使他動彈不得。而王軍的牽製,更令他無力攻打其他義軍。北方是劉武周和竇建德的勢力範圍。前者有突厥大軍撐腰,後者的聲勢則不下於李密。若貿然與他們開戰,隻會便宜王世充,被他乘虛而入。所以李密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如何擊垮王世充,占取東都洛陽,其他一切是次要的事。
可是洛陽乃天下著名堅城,又據水陸之險,兼之王世充武功高強,精擅兵法,且有獨孤閥在背後撐腰,手下兵員則多是前大隋遺下來的正規軍,訓練有素。所以即使以李密之能,到現在仍奈何不了王世充。在這種情況下,李密若要取洛陽,必須製造出一種新的形勢,就是孤立王世充,使洛陽變成一座孤城,瓦崗軍才有望成功。
李密不愧是高明的軍事策略家,兵行險著,秘密指示四大寇配合杜伏威行動,破去飛馬牧場與竟陵唇齒相依又穩如鐵桶的局麵,竟陵因而失陷。
李密本來打的是如意算盤,讓由他支持的四大寇占領飛馬牧場和其附近的幾個大城,好牽製杜伏威的江淮軍。隻不過橫生變化,給寇仲和徐子陵破壞了他的大計。
惟其如此,整個南北形勢頓時改觀。杜伏威已取得北進的堅強固點,進可攻,退可守,還直接威脅到襄陽和王世充的地盤。
以前錢獨關能保持襄陽的獨立自主,皆因各大勢力相持不下,故他能在各方都無暇兼顧的間隙中生存。可是現在形勢劇變,使錢獨關隻許投靠某一方,始能得到庇蔭保護,再難以左右逢源。
這正是李密要營造出來的形勢之一,逼得錢獨關必須作出選擇,再誘之以厚利,達到兵不血刃而取得襄陽的目的,亦在洛陽的正南方得到一個重要的軍事據點。
杜伏威在攻打竟陵一役損失慘重,暫時無力北進,卻不會放棄蠶食附近的地盤。所以隻要李密取得襄陽,令王世充感到兩麵受敵,同時要應付兩條戰線,對李密自是大大有利。
李密此計確是既毒且絕,亦顯示了為何李密要抽身來此的原因。
徐世勣故作驚奇地說道:“錢城主難道真的相信這種我們會幫杜伏威的謠言嗎?”
錢獨關悶哼道:“空穴來風,自有其因,所以錢某希望密公親口澄清。”
李密道:“我們瓦崗軍和四大寇確實沒有直接的關係,但對四大寇攻打飛馬牧場一事卻早已知曉,並知後麵的指使人是誰;且曾趁此良機,想進行一些部署,隻是給寇仲和徐子陵那兩個可惡的小子破壞了。”
寇仲聽得拍髀叫絕,現在連他也弄不清楚李密是否與四大寇有關係了,錢獨關更不用說。
微僅可察的足音突然在廳內響起。
錢獨關欣然道:“石如終於來了,快來見過密公!”
寇仲心中大為驚凜,隻聽來人足音之輕,可知此人至少在輕功一項上,可置身一流高手之列。
李密哈哈笑道:“聞‘河南狂士’鄭石如之名久矣,今日終於得見。”
一陣強勁的長笑後,鄭石如油然道:“密公過譽,在下愧不敢當。”
接著是一番見麵的客套話。
寇仲心中奇怪,聽來這鄭石如不但沒有半分狂氣,還頗為謙虛有禮,為何卻得了“河南狂士”名實不副的綽號呢?又暗怪自己見識不廣,竟從未聽過這個人的名字,更不清楚他是錢獨關的什麽人。
廳中眾人坐下後,敬了一巡酒,錢獨關向鄭石如扼要地重述一遍剛才說話的內容,鄭石如從容道:“密公此回於百忙中分身來此,是否意在洛陽,誌在關中呢?”
李密欣然道:“鄭兄確是快人快語,不過得隴始可望蜀,李密深悉按部就班之理,絕不會魯莽行事。”
鄭石如淡淡說道:“在下有一事不明,當年密公大破洛陽軍,西進之路已暢通無阻,為何不揮軍直入關中,學秦始皇般踞關中山川之固,成其帝皇霸業?這不是坐失良機嗎?”
寇仲開始有點明白他狂士之名的由來,亦猜到鄭石如必是錢獨關的智囊,除非李密能說服他,令他認為李密是獨得天下的料子,否則錢獨關仍會采觀望態度。
而他的話真不易回答。
李密哈哈笑道:“鄭先生問得非常痛快,答案是非不欲也,而不能也。入踞關中一事,密思之久矣,但當時昏君尚在,從兵猶眾,而瓦崗軍多為山東人,見洛陽未下,誰肯遠道西入關中。若我妄入關中,恐怕會失去河南山東,那時雖有關中之險,卻憑什麽去爭天下呢?”
這番話若給一個不知內情的人聽到,定會滿腦子茫然,不知所雲。寇仲卻是聽得心領神會。
李密當時最大的障礙是翟讓,若李密入關,翟讓必留駐河南,那時翟讓豈會再放過李密,隻要停攻洛陽,讓洛陽的隋兵截斷李密的歸路,那時李密便不再是占有關中,而是被困關中了。
徐世勣切入道:“另一個原因是昏君和他的手下大軍到了江都,關中在其時已失去了作為核心的作用,要攻的該是江都而非長安。”
鄭石如淡然道:“當時形勢,確如密公和徐軍師所言。但縱觀現今天下大勢,論威望,無人能及密公,可是若說形勢,則以李家父子占優,乃坐山觀虎鬥之局。”
李密冷哼道:“李淵隻是個好色之徒,隻有李世民還像點樣兒。當日李淵起兵太原,要逐鹿中原,隻有兩條路走,一條是西入關中,另一條是南下河南。但諒他有天大膽子也不敢來犯我,剩下隻有入關一途。不過這家夥總算有點運道,既得突厥之助,又因關中部隊空群東來攻我,給他乘虛而入,否則哪輪得到他來和我爭雄鬥勝?”
這番話透出強大的信心,不失他霸主的身份和自負,更使人興起崇慕之心,充分顯示出他懾人的魅力。
徐世勣接口道:“現今我瓦崗大軍剛敗宇文化及,聲威大振,隻要再取洛陽,關中李家小兒還能有什麽作為?密公此番來襄陽,要的是錢城主一句話,隻要城主點頭,包保密公得天下後絕不會薄待兩位。”
寇仲暗忖終於到題了,隻不知錢獨關會如何應付?
徐子陵看到白清兒,才真正把握到跋鋒寒的意思。
白清兒憑窗而立,全神貫注地瞧往畫室的方向。
在徐子陵銳利的夜眼下,這美得異乎尋常的女子最惹起他注意的是一頭烏黑發亮的秀發,襯得她漂亮的臉龐肌膚勝雪,也帶著點像婠婠般令人心悸的詭豔。她無論打扮裝束,都是淡雅可人,予人莊重矜持的印象,可是那雙含情脈脈的明媚秀眸,配合著她宛若與生俱來略帶羞澀的動人神態,卻沒有多少個男人能抵禦得了。她的姿容雖缺少了那種使人動魄驚心的震撼,但反多了一種平易近人的親切感覺。
這時跋鋒寒在他耳旁道:“陰癸派妖女最懂收藏,但我精於觀人之道,所以她休想瞞得過我。”
頓了頓續道:“發為血之餘,隻要你留意她頭發的色澤,便知她的體魄絕不像她外形般柔弱,而且有精湛的氣功底子。她皮膚的嬌嫩亦非天生的,而是長期修煉某種魔功的現象,白得隱泛亮光,像婠婠那樣。”
徐子陵定神細看,同意道:“跋兄還有看出什麽來呢?”
跋鋒寒尚未回答,白清兒倏地消沒不見,退到兩人目光不及的房內位置去。
“河南狂士”鄭石如沉聲道:“徐軍師之議容後再論,在下尚有一事想請教密公。”
櫃內的寇仲心中叫好,這河南狂士顯然很有自己的見地,並非那麽容易被打動的人。
“長白雙凶”符真、符彥分別發出兩聲冷哼,顯是有點不耐煩鄭石如一個接一個的問題。
李密卻笑道:“鄭先生請直言無妨。”
鄭石如淡然道:“宇文化及殺死那昏君後,率兵北歸,誌在洛陽。以密公之才智,為何不詐作與宇文化及聯同一線,任宇文化及攻打東都,再坐收漁人之利?現在卻是反其道而行,平白幫了王世充一個天大的忙,更使他得以保存實力,觀之目下王世充揮軍東下,兵至偃師便知他是要趁密公損折了大量兵員後,想趁機占點便宜!密公是否為此心生悔意呢?”
李密發出一陣震耳狂笑道:“鄭先生不愧是河南智者,對局勢了如指掌。不過李密亦有一個問題欲請教先生,假若設身處地,換了先生處在李密的位置,麵對宇文化及南來的十萬精兵,會如何應付?如果一旦洛陽被宇文化及所破,使其既有堅城為據點,又糧食充足,宇文化及的大軍便再非遠道而來的疲憊之師,我李密再與之爭鋒,是否劃算的事?”
鄭石如沉默下來,好一會才道:“密公之言有理,不過目下形勢顯然不利密公,密公有何對策。”
李密胸有成竹地笑道:“王世充隻是我手下敗將,何足言勇。現今他率眾而來,洛陽必虛,我李密隻要分兵守其東來之路,令他難作寸進。另外再以精兵數萬,傍河西以逼東都,那時世充必還,我們則退守南方,按兵不動。如世充再出,我又逼之,如此我綽有餘力,彼則徒勞往返,破之必矣。”
寇仲恍然大悟,終於明白襄陽對李密的重要性。因為在那種情況下,襄陽就成了李密供應糧草的後勤基地,使攻擾洛陽的瓦崗軍得到支持和補給。所以襄陽城是李密誌在必得的。
徐世勣接入道:“王世充移師東來攻我,糧食不足,誌在速戰,隻要我們深溝高壘以拒之,隻須兩三個月光景,世充糧絕必退,那時我們再銜尾追擊,王世充能有命回洛陽,便是他祖宗積福。”
“砰!”鄭石如拍案歎道:“隻聽密公和徐軍師這番話,便知瓦崗軍勝券在握,世充有難矣。城主還要猶豫嗎?”
寇仲的腦袋轟然劇震,心叫不好。假若李密確依剛才所說而行,王世充不吃敗仗才怪。而若給李密攻占東都,關中的李閥必難再保眼前優勢,而宋玉致則須依約下嫁李天凡,使李密因得宋閥之助而聲勢劇增。那時李密隻要逼得李閥困守關中,再從容收拾杜伏威等人,天下還不是他李密的囊中之物嗎?
白清兒又出現在窗前,但已換上一身夜行黑衣,默默目送錢獨關陪李密等一行人離開畫室,朝府門方向走去。
跋鋒寒低聲道:“李密這次有難了,剛才她定是以秘密手法通知本派的人,好調動人手,追殺李密,現在她則是準備追蹤李密,掌握他的去向。”
徐子陵不解道:“李密是這麽容易被狙殺死的人嗎?”
跋鋒寒微笑道:“若祝玉妍親來又如何?”
人影一閃,白清兒像一溜輕煙般穿窗而出,落到花園裏,幾個起落,消沒不見。
徐子陵道:“白清兒這麽去了,不怕錢獨關回來尋她不著嗎?”
跋鋒寒道:“她自然比我們更清楚錢獨關的行事作風。我有個提議,不如把那兩大疊書畫紙放到白妖女的閨房內,然後再追上李密,看看可否沾點油水。”
徐子陵微笑道:“悉隨尊便!”
言罷兩人躍下大樹,與寇仲會合去也。
三人無聲無息地潛入冰涼的河水裏,朝李密的三艘大船其中一艘遊去。李密這時仍在碼頭和錢獨關殷殷話別。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碼頭方麵,三人憑著靈巧如鬼魅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覺從左後方登上船舷。他們探頭甲板,立時眉頭大皺,隻見甲板上滿是武裝大漢,全無溜入船艙的機會。
寇仲見到船的兩旁各吊著四艘長約丈二的小艇,又以油布蓋好,提議道:“不如躲到其中一條小艇去,除非他們要用艇,否則該是最安全的地方。”
跋鋒寒和徐子陵同意點頭,遂沿著船舷邊沿迅速移到吊著的一條小艇旁,略費了些手腳揭開油布,竄身進去,蓋好後船身一顫,剛好啟碇開航,沿河北上。
跋鋒寒躺在船尾,寇徐則並排臥於船首的一邊,但為了方便說話,三個大頭擠在一堆,令三人都生出既怪異又親密的感覺。
寇仲詳細交代了李密要殺他們三人的決心。卻把李密說動錢獨關一事輕輕帶過,皆因對跋鋒寒仍深具戒心。言罷笑道:“若那長白雙傻留下來找我們,便真是笑話之極!”
跋鋒寒冷笑道:“你知道他們是什麽人嗎?”
徐子陵瞧著上方的油布,道:“聽跋兄這麽說,這兩個家夥該是有點道行的了。”
跋鋒寒道:“這兩人是王薄的師弟,不過早與師兄反目,想不到現在投靠李密。這兩人雖賦性驕橫狂妄,但確有點真本領,否則早給王薄宰掉。尤其長兄符真更是有名擅長追蹤的高手,在這方麵比李密以前死去的手下‘飛羽’鄭蹤更有名氣,武功更是天壤雲泥之別,幸好我們躲到這裏來,否則會有天大的煩惱呢。”
兩人見以跋鋒寒的自負,竟對兩人評價如此之高,心中暗懍。
跋鋒寒道:“趁此機會,我們先養好精神,待會殺人,也爽快一點。”
三人閉目靜心,不片晌進入潛修默運的境界。
船身一陣抖震,由快轉緩。三人同時驚醒過來。跋鋒寒伸手運指戳破油布,三人伺隙外望,甲板人來人往,非常忙碌。天際曙光初現,可知李密的船隊至少走了三個時辰的水程。
寇仲愕然道:“他們不是要泊岸吧!”
跋鋒寒改到另一邊破布處外窺,低呼道:“岸上有人。”
兩人移了過去,左岸處軍營密布,還有座臨時設立的碼頭,泊了數艘較小型的戰船和十多隻快艇。李密的船隊,緩緩往碼頭靠過去。
徐子陵恍然道:“原來李密伏兵在此,若與錢獨關談判失敗,便以奇兵攻襄陽之不備,確是狠辣。”
跋鋒寒點頭同意道:“李密從來不是善男信女,徐兄的猜測頗合李密作風。好了!現在盡管老天給祝玉妍做膽,恐怕她也不敢來惹李密,我們該怎麽辦?”
寇仲斷然道:“我們立即偷艘快艇,北上洛陽。”
跋鋒寒皺眉道:“若現在去偷艇,就不是暗偷而是明搶。李密本身高明不在話下,他手下亦不乏高手,我們未必能成功的。”
徐子陵奇道:“為何仲少這麽急於到洛陽去?”
寇仲低聲道:“遲些再向你們解釋,暗偷不成就明搶吧!看!李密上岸了。”
兩人亦看到李密、徐世勣兩人在一眾將領簇擁下,離船登岸。一群人早恭候於碼頭處,領頭者是個高大軒昂的年輕將領。
跋鋒寒道:“那是李密麾下大將裴仁基,此人與王伯當齊名,人稱瓦崗雙虎將,武功高強,智計過人。”
聽到王伯當之名,徐子陵和寇仲想起素素曾受其所辱,心中一陣不舒服。
李密等一行人沒進營地內去。
跋鋒寒笑道:“要搶船,現在正是時候!”
三人從水裏冒出頭來,攀上其中一艘泊在岸旁的快艇。寇仲和徐子陵安詳淡定地把布帆扯起,跋鋒寒則拔出他的斬玄劍,手起劍落,劈斷船纜。
岸上有人喝道:“你們三個幹什麽?”
跋鋒寒大笑道:“煩請告訴密公,跋鋒寒、寇仲、徐子陵借船去也。”
話畢雙掌猛推,一股掌風擊得水花四濺,朝撲來的十多名瓦崗軍照頭照臉灑過去,快艇同時受力反撞,倏地移往河心。剛好一陣風吹來,寇仲忙擺出“一代舵手”的雄姿,操著風帆順風沿河北上,轉瞬遠去。
他們在油布蓋著的小船悶了幾天,此時見到兩岸群峰簇擁,綠樹幽深,分外神清氣爽,精神大振。
在右舷輕鬆搖櫓的跋鋒寒仰天長笑道:“此次我們是明著剃李密的眼眉,逼他派人來追殺我們,此河北端盡於洛陽南麵三百裏處,那段路途會最是精彩。”
在左舷運漿的徐子陵不解道:“憑我們現在快如奔馬的行舟速度,李密的人如何能追上我們?”
跋鋒寒耐心地解釋道:“若李密隻是一般賊寇,當然奈何不了我們。但瓦崗軍現在已成了一個嚴密組織的軍事集團,更因要占奪東都,故在這一帶設置了能火速傳遞軍事情報的網絡,一旦有事,可利用快馬驛站,又或飛鴿傳訊的方式,指示遠方的手下進行任何行動。所以我們切不能鬆懈下來。”
寇仲道:“這次北上洛陽,我們隻宜智勝,不宜硬闖,隻要我們能以最快速度趕抵洛陽,便算我們贏了。”
徐子陵和跋鋒寒均訝然朝他瞧來,因為這番話實不該從他口中說出來,以寇仲一貫的作風,該提議大鬧一場才對。
寇仲有點尷尬地岔開話題道:“長白雙傻給撇在襄陽,李密和裴仁基、徐世勣又難以分身,會不會是俏軍師沈落雁來侍候我們呢?”
徐子陵雙目殺機乍閃,淡淡說道:“最好前來的是王伯當,我們可向他討回舊債。”
跋鋒寒微笑道:“少有見徐兄對一個人如此恨之入骨的,不過王伯當一手雙尖軟矛使得非常出色,名列奇功絕藝榜上,即使他落了單,殺他仍非易事。”
徐子陵沒再說話。
三人全力操舟,逆水而上,到了黃昏時分,已越過由王世充手下大將“無量劍”向思仁把守的南陽城。跋鋒寒和徐子陵稍作休息,隻憑風力行舟,速度大減。
跋鋒寒笑道:“你們聽過董淑妮的芳名嗎?”
寇仲搖頭道:“從未聽過,不過這名字倒很別致。”
跋鋒寒瞧著遠方晚霞遍天的空際,深吸了一口迎舟吹來的河風,悠然神往地道:“董淑妮是王世充妹子王馨的獨生女,自幼父母雙亡。此女年華十八,生得花容月貌,國色天香,豔蓋洛陽。”
寇仲笑道:“跋兄是否有意追逐裙下呢?”
跋鋒寒淡淡說道:“對我來說,男女之情隻是鏡花水月,刹那芳華,既不能持久,更沒有永恒的價值。況且此女是王世充最大的政治本錢,聽說李閥亦對此女有意,希望憑此與王世充結成聯盟,對抗李密。”
寇仲哈哈笑道:“若她嫁與李世民,確是郎才女貌,非常匹配。”
跋鋒寒苦笑道:“寇兄隻是想當然罷了!因為聽說要納董淑妮的是李淵本人!”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麵麵相覷,啞口無言,暗道難怪李淵被譏為色鬼了。
寇仲想起一事,問道:“當年我們曾在東平郡聽石青璿吹簫,石青璿走時跋兄曾追她去了,結果如何?”
跋鋒寒神色微黯,道:“我隻能看到她的背影,但已留下了永不磨滅的深刻印象。這在彼此來說或者是最好的情況,若我和她朝夕相對,說不定終有一天生出厭倦之心。”
徐子陵皺眉道:“跋兄是否很矛盾呢?一方麵說不介懷男女之情,另一方麵卻對有色藝的美女渴望追尋,又銘記於心。”
跋鋒寒沉吟片晌,嘴角溢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道:“難怪徐兄有此誤會,皆因常見我與不同的美女混在一起,現在又聽我說不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但事實上兩者並無必然對立的情況。”
寇仲大感有趣道:“跋兄於此尚有何高論?”
跋鋒寒籲出壓在心頭的一口悶氣,像跌進深如淵海的回憶裏般,雙目神光閃閃地說道:“自懂人事以來,我便感到生命是不斷的重複,每天都大致上幹著同樣的事,隻有不斷地改變環境,不斷地應付新的挑戰,或把自己不斷陷進不同的境況內,才可感受到生命新鮮動人的一麵。”
接著攤開雙手道:“像現在這般就沒有半絲重複或沉悶的感覺,擺在眼前正是個茫不可測的未來,似乎在你掌握中,又像全不受你控製。和兩位的合作更是刺激有趣,誰能肯定下一刻我們不會遇上祝玉妍呢?此正為我不想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的原因之一。”
寇仲失笑道:“這麽說,跋兄可是個天生薄情的負心漢。”
跋鋒寒微笑道:“寇仲你莫要笑我,我和你都是有野心的人,隻不過我專誌武道,而你則作你的霸業皇帝夢;道路雖然不同,但若要達成目標,當然須作出種種舍棄。”
寇仲老臉微紅道:“我何時告訴你本人要做皇帝夢?”
跋鋒寒瞅了他充滿曖昧意味的一眼,啞然笑道:“觀其行知其誌,你寇仲把南方搞得天翻地覆,形勢大變,又身懷楊公寶藏的秘密北上,已為你的計劃作了最好的說明。昨晚在藏青閣的畫室內分明聽到了至關重要的機密,但偏要藏在心內,否則為何這麽急於到洛陽去呢?”
寇仲在兩人如炬的目光下,毫無愧色的哈哈一笑,從容道:“老跋你果有一手,想瞞你難如登天。不過我此次上洛陽,隻是想做一筆買賣,別人出錢,我賣情報,與做什麽皇帝夢沒有任何關係。”
跋鋒寒笑而不應,轉向徐子陵道:“徐兄相信嗎?”
徐子陵舉手投降道:“我不想騙跋兄,又不想開罪仲少,隻好避而不答。”
三人你眼望我眼,忽地一起捧腹狂笑。
就在此時,前方河道遠處現出一點燈火,迎頭緩緩移近。
三人駭然起立,定睛一看,均感愕然。
在明月高照下,來的是一條頭尾尖窄的小艇,艇上豎起一枝竹竿,掛了盞精美的八角宮燈。可是艇上除此之外空空如也,鬼影不見半個。最令人詭異莫名的是小艇像給人在水底托著般,在彎曲的河道上航行自如,轉了最險的一個急彎後,筆直朝他們開來,邪門之極。
寇仲呼出一口涼氣道:“這叫好的不靈壞的靈,眼前這個未來肯定不是掌握在我們手中。”
徐子陵凝視著離他們隻有三百來尺的空艇,沉聲道:“水底定有人在操艇,還不快想法避開。”
跋鋒寒探手執起船槳,冷笑道:“管他是誰,我跋鋒寒偏不信邪,看他能弄出什麽花樣來。”
此時寇仲操舟避往左岸,豈知那艘空艇像長了眼睛般,立即改變駛來的角度,仍是迎頭衝至。
寇仲目光朝岸上掃去,道:“岸上該有伏兵,假設我們失散了,在洛陽再見。”
怪艇駛至六十尺內,迅速接近。跋鋒寒大喝一聲,手中船槳全力擲出。
三人全神貫注在船槳之上,瞧著船槳像一道閃電般射過近二十尺的空間,然後下貼江麵,再在水底下尺許處像一條大白水龍般往小艇迎去,用勁之妙,令人歎為觀止。
徐子陵提起另一根船槳,移到船尾,撥進水內。快艇立時加速,隻要對方躲往一旁,他們便可乘機衝過去。
跋鋒寒擲出的木槳在三個人六隻眼睛睜睜瞧著下朝順水而來的空艇迅速接近。距離逐尺逐寸地不斷減少。空艇仍沒有絲毫要避開的意思。“砰!”木槳與艇頭同時爆起漫天的碎屑,可知跋鋒寒用勁之剛猛。
江水湧入那艘艇內去。三人同時大感不妥,因為事成得實在太容易了。就在此刻,三人腳底同時生出異樣的感覺。
寇仲大喝道:“敵人在艇下!”
跋鋒寒哈哈一笑,全身功力聚往腳底,快艇倏地橫移丈許。“砰!”一股水柱就在剛才的位置衝上二十多丈的高空,再往四外灑下來。
徐子陵已清楚把握到敵人的位置,船槳脫手而出,螺旋而去,刺入水中。
寇仲雙掌遙按船尾的水麵,激得河水四濺,憑其反撞之力,帶得小艇像脫韁野馬般逆水疾飛,刹那間越過正在下沉的空艇,把仍豎在水麵上的宮燈撞個稀爛,火屑四濺,情景詭異至極。
三人的目光無不集中在敵人藏身的河水處,卻不聞任何船槳擊中敵人應有的聲音,距離則迅速拉遠。
腳底異感又至。寇仲狂喝一聲,井中月離背而出,躍離艇尾,一刀朝水內劈去,手臂沒進河水裏。
井中月正中從水底斜射往艇底的船槳,發出一下沉悶的勁氣交擊聲。這一刀在時間上拿捏得無懈可擊,剛好劈在槳頭處。“!”寇仲有如觸電,整個人給反震之力往後彈開,忙乘機來兩個空翻,回到艇內,踏實後仍要退了兩步,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色變道:“究竟是何方神聖?”船槳在水內打了幾個轉,往下沉去。
跋鋒寒拔出斬玄劍,恢複了臨敵的從容,微笑道:“快可知道了!”話猶未矣,一道黑影帶著漫天水珠,從十丈外的河麵斜衝而起,流星般橫過水麵,飛臨小艇之上,那種速度,似已超出了物理的限製。
三人雖知敵人會追上來,但仍沒有心理準備會是如此迅快,聲勢驚人至此。他們尚未有機會看清楚對方的模樣,強大無匹的勁氣狂壓而下。千萬股細碎的勁氣,像鋒利的小刀般隨著勁風朝三人襲來,砍刺割劈,水銀瀉地般令人防不勝防。如此內勁,三人還是初次遇上。
跋鋒寒和寇仲同聲大喝,一劍一刀,織出漫空芒影,有如張開傘子,往上迎去。
徐子陵矮身坐馬,一拳擊出,螺旋勁氣從那刀劍虛擬出來的網罩核心的唯一缺口衝出,望那人轟去。
空中那人背對明月,身後泛起朗月射下來的金芒,正麵卻沒在暗黑中,邪異至不能形容的地步。
“砰!”跋鋒寒和寇仲蹌踉移跌,護罩消散。
當迎上對方怪異無匹的勁風,兩人雖把對方勁氣反震回去,可是碎勁卻像綿裏藏針般沿刀劍透體而入,駭得他們忙運功化掉。如此奇勁,確是前所未遇。
那人正要二度下擊,徐子陵的螺旋勁氣剛好及時趕到。
跋鋒寒和寇仲合擊下的反震之力豈同小可,盡管以那人的厲害,亦應付得非常吃力,眼見旋勁又迎頭襲至,無奈下不敢疏忽,改攻為守,一掌拍上徐子陵旋勁的鋒銳處。
“轟!”氣旋震散。那人一聲悶哼,往岸上飛去。徐子陵則“咕咚”一聲跌坐甲板,噴出一口鮮血。
跋鋒寒和寇仲剛化解了侵體的碎勁,連忙四掌齊出,擊往船尾的水麵。水花濺射下,快艇船頭翹起,破浪如飛,逆水急射。三人不約而同朝那可怕的強橫敵人瞧去。
那人落在岸旁一塊大石上,轉身負手,仰天大笑道:“英雄出少年,難怪能令老夫受喪子之痛,曲傲不送了!”
三人目瞪口呆地瞧著曲傲由大變小,消沒在河道彎曲處。
重掌船舵的寇仲抹了一把冷汗道:“原來是他,難怪人說他的武功直追畢玄哩!”
徐子陵抹去嘴角的血絲,起立微笑道:“曲傲既出手,祝玉妍也該在不遠之處,兩位有何提議?”
跋鋒寒緩緩回劍鞘內,傲然道:“此事避無可避,除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有什麽辦法?”
寇仲卻坐了下來,搖頭道:“若我們隻逞匹夫之勇,今晚必死無疑。因為敵眾我寡,更因敵人中至少有三、四個人可穩勝我們。這叫知己知彼。”
跋鋒寒為之啞口無言,暗忖自己在靈活變通上,確不及兩人。
徐子陵挺立艇首,凝望前方,運氣調息,河風吹來,拂得他衣衫獵獵作響,自有一股從容大度,孤傲不群的動人神態。淡然道:“曲傲之所以能在剛才處截擊我們,定是得到消息後,因心切殺子之仇,故立即出動,孤身趕來,把其他人拋在後方。”
跋鋒寒冷哼道:“該是我們現身搶船,白妖女於一旁窺見,立即以飛鴿傳書一類的手法,通知曲傲等人。”
寇仲接口道:“所以隻要我們現在棄舟登岸,敵人將會暫時失去我們的行蹤,而我們則可由明轉暗,把主動搶回手上。”
三人意領神會,交換了個眼神,腳下同時發勁。小艇立時四分五裂,往下沉去。三人騰身而起,投往右岸密林的暗黑裏去,瞬眼間走得影蹤不見。
河道恢複平靜,在月色下河水粼光閃閃。不久後一艘大船高速沿河駛至,破水滑過小艇沉沒處,朝下遊開去。
穿過岸旁廣闊達五十裏的樹林區後,前方現出一列延綿不盡的山丘,擋著去路。三人哪怕高山,反覺易於掩蔽行藏,加速趕去。
寇仲追在徐子陵旁,關心地道:“曲傲那掌受得了嗎?要不要休息一會。好好睡一覺。”
徐子陵搖頭道:“那一掌不算什麽,隻是髒腑血脈被傷,把血噴出來,去了壅塞,又運功愈合了傷口,已複元了七八成,小事而已。”
前麵放足疾奔的跋鋒寒有感而發地說道:“你們間的兄弟之情真是無人能及,照我看隻有徐兄可令寇仲將火速趕往洛陽一事暫擱一旁,對吧!”
寇仲搖頭道:“錯了!我寇仲是最講義氣的人,假若傷的是你老跋,我也會這般做,因為我們現在是生死與共的戰友呢。”
跋鋒寒速度不減,沉默了一段路後,忽提議道:“不如我們各以對方名字作稱呼,勝似兄前弟後那麽見外。”
徐子陵欣然道:“那你就喚我作子陵,我們則叫你做鋒寒,親切多哩!”
寇仲眉頭大皺道:“我的名字隻得一字,老跋你總不能喚我作‘仲’那麽別扭難聽吧!”
跋鋒寒和徐子陵為之莞爾不禁,前者大笑道:“喚你作仲少如何?你則叫我作老跋,橫豎我長你們幾歲。”
寇仲大喜,三人談談笑笑,腳下草原似潮水般後瀉,不片刻已來到群山腳下。他們停下腳步,均生出高山仰止的感覺。眼前大山雖非特別高聳,可是壁立如牆,直拔而上達數百丈,即使輕功高明如他們,亦生出難以攀登的感歎。正要沿山腳找尋攀爬的好位置,徐子陵發現了一處峽口,招呼一聲,領頭奔去。
來到峽口處,始發現不知哪位前人,在峽旁左壁高處雕鑿了“天城峽”三個大字,筆走如龍蛇,極有氣勢。徐子陵領先入峽,兩邊岩崖峭拔,壁陡如削,全長達半裏,越往北去越是狹窄,至北麵出口僅可容單騎通過,險要至極。
寇仲出峽後歎道:“假設能引敵人進入此峽,我隻需一百伏兵,可殲滅對方數萬雄師,可見不明地理者,戰必敗。”
此際曙光初現,前方起伏無盡的丘陵,沐浴在曦微的霧氣中,洋溢著一種不可名狀的自然美態,令人心神向往。
跋鋒寒指著左方地平處一座橫跨數十裏的大山道:“那山叫隱潭山,過了它就是襄城,洛陽在城北百裏許處,我曾到過那裏,景色相當美。”
徐子陵道:“現在我們該已把敵人甩掉,若我是他們,如今隻能在洛陽南方布下封鎖線阻截我們,所以我們一是硬闖,一是繞個大圈子從其他三方往洛陽去,但如此我們至少要多用上幾天時間。”
寇仲斷然道:“我們先到隱潭山,休息一會,夜色降臨時直奔洛陽,看他們能奈我們如何?”
跋鋒寒乃天生好勇鬥狠的人,欣然笑道:“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來吧!”領頭飛奔。
一個時辰後,三人深入深山之中。這時寇仲和徐子陵才明白此山得“隱潭”之名的原因。原來在群峰競秀的深處,因山勢而匯成十多個大小水潭,由千百道清洌的溪泉連接起來。最高的一個潭位於一座平頂峰上,聚水成湖,湖畔鬆柏疊翠,清幽恬靜。更妙是潭與潭間的峭壁伸展如屏,洞壑處處,積水滿溢,瀉為飛泉,為隱潭山平添無限的生氣。
在這飛禽匯聚,走獸棲息的好地方,三人精神大振,一洗勞累。他們依原定計劃,攀上最高的水潭,靜候夜色的來臨。三人在潭內痛痛快快洗了個澡,采來野果吃罷,徐子陵找了個僻靜處療治尚未完全痊愈的內傷,寇跋兩人則攀上至北的一座高峰,觀察形勢。兩人縱目北望,均覺天廣地闊,心神延展。在這角度往下瞧去,層巒疊翠,萬山俯伏,山外田疇曆曆,十多條村落掩映在林木之中。
跋鋒寒指著遠方建在一道流過大地的長河旁的大城道:“那是襄城,河名汝水,襄城左方那座山叫箕山,雄偉非常。”
寇仲籲出心頭一口豪情壯氣,戟指北方道:“再北處就是東都洛陽,我寇仲是龍是蛇,還看能在那裏有何作為。”
跋鋒寒哈哈一笑道:“天下是屬於有大誌的人。我和你仲少都是不甘於平凡之輩,如此生命才能多姿多彩。在武林史上,洛陽從未曾像現在這般龍蛇混雜,成為關係到天下樞紐的核心。誰能奪取洛陽,誰便可取得向任何一個方向擴展的便利。不過仲少此刻手下無兵無將,如何可以與群雄競逐呢?”
寇仲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道:“我現在最大的優勢,正是手中的實力全是隱形的,卻已在暗中操縱天下形勢的發展,其中細節,一時難以盡述。”
跋鋒寒心知肚明他不會向自己泄出秘密,微笑道:“隻聽仲少說話流露出來的信心,便知你心有定計。想想也覺有趣,若有人看到我們兩個站在這裏,有誰能想到一個是要成千古不敗的皇圖帝業,另一個則要攀上武道的極峰。”
寇仲忽然問道:“傳說誰能得到和氏璧,便可得到天下,對此事老跋你有何看法?”
跋鋒寒嗤之以鼻道:“這是隻有愚夫笨婦才相信的事。不過話又說回來,正因有很多愚夫笨婦對這謠傳深信不疑,加上和氏璧確曾是曆代帝皇璽印,來曆又秘不可測,所以誰能得之,必然號召力倍增,大大加強了爭霸天下的本錢,此則不可以忽視。”
寇仲讚歎道:“和老跋你談話確是一種享受,此正是我想得到和氏璧的原因。”
跋鋒寒道:“我素來對什麽寶物全無興趣,惟是和氏璧卻能牽動我心神,很想一開眼界。不過若此璧確在寧道奇手上,我們能碰到和氏璧的機會是微乎其微了。”
寇仲問道:“武林流傳寧道奇會在洛陽親手把和氏璧交給慈航靜齋的代表師妃暄,此事是否隻是好事之徒憑空捏造出來的謠言呢?”
聽到師妃暄之名,跋鋒寒銳目神光亮起,沉聲道:“照我看此事千真萬確,也是寧道奇和慈航靜齋故意放出來為未來真主造勢的消息。”
寇仲失聲道:“什麽?”
跋鋒寒微笑道:“仲少想不及此,皆因你不明白慈航靜齋與天下政治形勢的關係。自地尼創立慈航靜齋以來,靜齋便成白道武林至高無上的代表,既出世又入世。出世處是罕有傳人踏入江湖,故能不卷入任何紛爭,保持其超然的姿態。”
頓了一頓,接下去道:“入世處則是遙遙克製著魔教最有實力的陰癸派,不讓他們出來搞風搞雨,禍害人間。而若遇上天下大亂,靜齋則設法扶持能造福萬民的真命天子,使天下由亂轉治。”
寇仲大感意外,愕然道:“老跋你怎能對這麽隱秘的事了如指掌呢?”
跋鋒寒淡淡說道:“我此趟東來中土,除了是修行上必需的過程外,還因心慕貴國源遠流長的文化,故對像慈航靜齋這種曆史悠久的聖地特別留心,也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一點。”
寇仲奇道:“少有聽到你這麽謙虛的。”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我和你仍隻是在黑暗中摸索某一理想的人,不虛心點如何能進步。且讓我去打些野味回來飽餐一頓,好為我們直闖洛陽壯壯行色。”
寇仲哈哈大笑道:“與君一席話,我寇仲獲益匪淺。這野味該由我去張羅才對。”
跋鋒寒失笑道:“我隻是想一個人去靜心想點事情!待會兒見好了。”
言罷閃沒在峰沿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