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四章 正邪之戰

字體:16+-

鄭石如長笑道:“聞名不如見麵,這次得以拜會徐兄,實平生快事,在下河南鄭石如。”

徐子陵和鄭淑明對望一眼,雙方均既有點尷尬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而徐子陵更從對方的眼神內,察覺到一絲請求的意味。鄭淑明似是不願徐子陵當場揭破鄭石如的身份。事實上徐子陵亦不打算這麽做。

原本長江聯為仇恨追捕曹應龍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因鄭石如的出現,立即變得複雜起來。也首次令徐子陵覺得此人身份曖昧難明,甚至有高深莫測的感覺。他助長江聯去追殺曹應龍,是否出於祝玉妍的授意?而他們亦早清楚曹應龍的真正身份。曹應龍對他們尚有什麽利用的價值?

一連串的疑問閃過腦際,鄭石如帶點示威性到鄭淑明身旁,還把椅子向她移近少許,像在說這個女人是我的樣子。不過若論才貌,他確有令女性傾倒的條件。

徐子陵微微笑道:“鄭兄你好!不知這次西來,是否為曹應龍一事?”

聽到曹應龍的名字,他眼中亮起一點精芒,更使徐子陵肯定自己的看法無訛。

鄭石如點頭道:“淑明的事,就是我的事。曹賊害人無數,人人得而誅之。所以石如真不明白,徐兄為何會放虎歸山?在下不是要責難徐兄,隻是希望知道曹賊憑什麽說服徐兄放他一條狗命。”

鄭淑明的神色不自然起來,當然是因她與鄭石如關係匪淺,而鄭石如卻又是徐子陵口中的陰癸派妖人,情緒翻騰,複雜之極。

徐子陵感到鄭石如並非真是要尋求答案,隻是想破壞他和鄭淑明的關係,淡然道:“其中情況,請恕小弟不作說明,隻能向你透露:曹應龍與魔門其中一些秘密派係有極深的淵源,非隻是一個曾橫行一時的寇賊首領如此簡單。”

他忽然改變主意,故意泄出少許秘密。一方麵可使鄭石如不懷疑已被他識**份;另一方麵則是要提醒鄭淑明,讓她知道鄭石如助她對付曹應龍的動機並非像她所想一樣單純。

鄭淑明愕然道:“此事是否當真?”說完忍不住瞟鄭石如一眼。

徐子陵無可無不可的微聳雙肩,動作灑脫悅目。

鄭石如沉聲道:“徐兄既有此言,我們自會小心在意。請容在下再問一個問題,就是徐兄現身於此,是否準備入川?”

鄭淑明的心神立即被吸引到這問題上,因為此正是她一直想發問卻未有機會提出來的疑問。

徐子陵從容笑道:“我此行是要探訪一位朋友,與曹應龍沒有關係。請啦!”

說罷飄然去了。

寇仲追在馬車之後,找尋機會。剛才他功聚雙目,在刹那間透過遮窗的簾子,看到獨坐車內的玉玲夫人,似正心事重重。令他心中升起不祥的感覺。馬車朝竹花幫總舵的方向駛去,此時來到一處道路匯集點,放緩下來。

寇仲展開步法,似緩實快,早一步來到馬車必經處,就趁馬車轉彎時,以迅快的手法拉車門,扯麵具,關上車門後再坐到玉玲夫人之旁。所有動作有似行雲流水,眨眼間完成。街道上雖人來人往,卻沒人能清楚看到他的舉動,隻覺眼前有人影一閃,還以為是自己眼花所致。

玉玲夫人輕呼一聲,待看清楚是他,又露出驚喜神色。

駕車的大漢聞聲問道:“夫人!”

玉玲夫人輕叱道:“我沒什麽事!不用到總舵去了,給我四處兜個圈子便成。”接著向寇仲道:“錫良和小容出事哩!”

寇仲大吃一驚,說道:“出事?”

玉玲夫人憤然點頭道:“我剛接到消息,李子通派人把他們提到總管府去,我現在是去找邵令周理論。”

寇仲沉吟片刻,忽地微笑道:“這叫惱羞成怒,讓我去找李子通說兩句好話吧!”

玉玲夫人失聲道:“你說什麽?”

徐子陵連夜離城,借著月色朝大巴山進發,心中大感苦惱。究竟應否管曹應龍的事。無論從任何立場和角度去看,曹應龍都是死不足惜。但問題是當徐子陵更深入的了解這個人,發覺在他凶悍強橫的外殼裏麵,曹應龍隻是條身不由己的可憐蟲。況且他命不久矣,讓他在死前完成心願,也是合情合理。在一般情況下,他都不應插手到這種事情去,可是當牽涉到陰癸派在內,便變得複雜異常。假若曹應龍沒有價值,鄭石如絕不會這麽賣力的。可是他尚有什麽可供利用的地方?曹應龍是否仍有某些事情瞞著他,又或來不及說出來。想到這裏,他已腳下不停地趕了近十多裏路,前方橫亙著一列連綿起伏的山脈,像一條巨龍般蟄伏在廣闊的平原上。就在此時,一陣銀鈴似的嬌笑聲從西南方的密林間隱約傳至,接著是連串兵器交擊的鳴響。以徐子陵的修養,亦要心中劇震,因為他認出是誰的笑聲。

寇仲昂首闊步地來到李子通所在的總管府外,大喝道:“本人寇仲是也,立即給我傳報李子通出來迎接。”

把門的兵衛無不大吃一驚,更不敢怠慢,立即有人趕往府內通傳。

寇仲見人人如臨大敵地瞪著自己,微笑道:“若我是來廝殺的,後麵該跟著千軍萬馬,對嗎?”

他說的自是有理,但眾兵衛被他威名所懾,怎能釋然。風聲拂響,一名身穿軍服的高大漢子現身大門處,眾兵衛忙施禮讓開。

那人目光灼灼的打量寇仲,冷然道:“末將是吳王座下秦文超,奉吳王之命,特來迎迓,少帥請!”

寇仲心中暗歎。若李子通親身出迎,那便隱有化幹戈為玉帛的合作意圖,現在卻是派人來迎接,擺明是要爭取時間召集人手,務要在引他入殼後再沒命離開。不過他早想過會有此情況,衷心的連說兩聲“久仰”,穿門而入,以拜會這位曾是他少年時心中景仰的“絕頂高手”。

徐子陵騰身而起,全速追去。不但打鬥聲消斂,他甚至聽不到任何聲響。換了是別人,此時必大感為難,不知如何找尋目標。但徐子陵卻是異於常人,毫不停留地穿過剛才發出聲音的密林,越過一道小溪,憑著過人靈銳直覺,以迅若飛鳥的速度,橫過兩座小丘間的長草地,當他奔上另一個丘頂時,在月照之下,他看到自傅君婥決鬥宇文化及、跋鋒寒大戰曲傲以後,最令他“感動”的一場惡戰。

秦文超見在他身邊大步走著的寇仲昂然不語,忍不住問道:“少帥大駕光臨,未知所為何事?”

寇仲淡淡地說道:“我這叫自作孽,不可活。特意送上門來,好讓貴上有機會宰掉我,以助老杜破城的一臂之力。”

秦文超被他諷刺得呆了一呆,接著沉默下去,似是要咀嚼他的話內意之所指。

兩人穿過守在兩旁,肅然敬禮的衛士,跨過門檻玄關,抵達總管府的大堂。

燈火通明下,高踞大堂南端寶座上的李子通長身而起,大笑道:“寇少帥確是藝高人膽大,在破我東海殺我親弟後,竟仍敢孤身前來,是否欺我李子通帳下無人耶?”

寇仲灑然步入大堂,環目一掃,隻見左右各有十多名將領,其中包括邵令周在內,人人對他怒目而視,且躍躍欲試,禁不住啞然失笑道:“吳王太誇獎我了!我既不是藝高,更非膽大,隻是錯估吳王待客的度量。請問吳王是要血染大堂,還是要大破杜沈聯軍,兩者間可憑吳王一言立決。”

李子通微微一怔,雙目射出淩厲神光,狠狠盯著這沒有露出絲毫慌亂神態的年輕勁敵,搖頭歎道:“寇少帥不是錯估我的度量,而是低估我李子通的才智,卻高估自己的能力。現在這大堂已被重重圍困,你就是脅生雙翼,也難逃被箭手從空中射跌下來。”

秦文超留下寇仲立在堂心,回到李子通右首左孝友下方,發言道:“大王明察,我們何不先聽聽少帥有什麽提議?”

包括左孝友和白信在內,眾將領均點頭同意。

邵令周卻冷然道:“大王休要聽他花言巧語,此子最擅用陰謀詭計,一不小心,便會上他的當。”

隻是這幾句話,便知邵令周已和桂錫良一方的人撕破臉皮,要對著來幹,再無任何顧忌。

寇仲嗬嗬笑道:“邵軍師過獎啦!不過我確是有點鬼門道,但話得再說回來,明著幹不過老杜,不憑陰謀詭計又憑什麽。江都城破,邵軍師拍拍屁股可脫身遠遁,可憐的隻是其他的人,難怪邵軍師說得這麽漂亮瀟灑。”

邵令周臉色微變,冷笑道:“剛說你擅長陰謀詭計,現在立即來個挑撥離間,含血噴人,若我邵令周真有此心,教我不得好死。”

寇仲聳肩道:“就當我錯怪邵軍師又如何?不過我卻有一事要請教邵軍師,若邵軍師像秦將軍那樣關心江都的安危,自會學秦將軍那般至少有興趣想知道小弟此來有何提議。為何邵軍師連傾耳一聽的興趣也沒有,是否因為把幫內的私人恩怨看得比大吳的興亡更重呢?”

這番話講情說理,比之怒罵痛斥更見淩厲,以邵令周的狡猾多智,亦一時語塞。

寇仲不待他重整旗鼓,轉向台階上的李子通道:“想戰想和,吳王請即賜示!”

李子通雙目凝注,臉色微變量次,最後深吸一口氣,說道:“本王正洗耳恭聆。”

就在此時,一個女子的聲音從李子通龍座左邊貫通內進的入口處傳來道:“且慢!”

寇仲聞聲叫苦。

“叮!叮!”婠婠的天魔雙斬刹那間先後點中師妃暄的色空劍,間不容發的**開隻差半寸便搠入胸口的利器,然後行雲流水地往一側飄退,羅袖疾射出天魔帶,撒出一片綿密的帶網,令師妃暄無法乘勢追擊。這陰癸派的超卓傳人美目瞳仁中泛起一圈奇異的藍芒,正是天魔功運行至巔峰時獨有的現象。

直到此刻,徐子陵才知道婠婠屢言對他未盡全力,不是虛聲恫嚇之辭。隻是這一擋一退,便使徐子陵心中湧起強烈的震撼。最使他印象深刻處是婠婠能把天魔雙斬迅猛若閃電的兩記擋擊,於瞬眼間變化便成纏綿不斷、有若繞指柔的天魔帶網那種渾然天成、無隙可尋的奇招,實已達宗師級的境界。更難得的是她可把心內的意圖和情緒,都在其中表露無遺,故雖是數招之間,且純是動作和聲音,竟好像寫成一本書般可令人清楚明晰,若非是親眼目睹,怎樣都說不明白。

當日跋鋒寒劈出三刀,就是因刀與刀間仍有空隙,因而被獨孤鳳尋得可乘之機,把他的刀法破掉。婠婠不但招數變化間全無破綻,更厲害的是從至剛轉到至柔間的渾然天成,若師妃暄以同樣劍招繼續追擊,必會吃虧。所以表麵看她雖似處於下風,事實卻是隨時可搶回優勢。

出乎意料,“鏘!”的一聲,師妃暄還劍入鞘,左手輕拂一撮吹亂了的劉海,像從沒動過手般氣定神閑微笑道:“今仗到此作罷,婠婠姐意下如何?”

兩條帶子像靈蛇般鑽回羅袖內,婠婠露出似嗔似笑的神態,先橫了立在師妃暄後方的徐子陵一眼,無奈地笑道:“既有不速之客來騷擾我們的興致,想不作罷也不行啦。”忽地對徐子陵甜甜一笑,接著往後飛退,消沒在一片林木內。

師妃暄幽幽一歎。

徐子陵尷尬地道:“是我來得不好!”

師妃暄緩緩別轉嬌軀,搖頭道:“不!你來得正好,否則我們會是兩敗俱傷收場。”

從後堂內進盈盈而來的正是與寇仲恩怨難分的美人兒師傅雲玉真。隻看她臉上的笑意,便知她有把握慫恿煽動李子通全力出手收拾寇仲。且她有蕭銑為後盾,李子通怎樣都要賣她的賬,不像邵令周隻是個客卿之流的身份。這確是寇仲始料未及的變量。

李子通坐回龍椅去,語氣變得溫和起來,柔聲道:“雲幫主請示高見。”

寇仲心中一震,終猜到桂錫良和幸容的被補,是雲玉真從中搗鬼。這女人深悉他的性格,知道若兩人有難,自己必來營救,於是便可布下陷阱等他上,問題是她想不到寇仲竟會公然摸上門來痛陳利害而已。還有個更頭痛的問題,就是從李子通和雲玉真現時眉來眼去的樣子,可看出這對男女已勾搭上手,逢此奸情熱戀的時刻,他寇仲若對雲玉真的人格作出攻擊,必不討好。如若動手的話,他隻能是血灑江都的結局。這麽敗在一個**手上,想想也覺不值。不過事已至此,隻好兵來將擋,擋不了便待將來由徐子陵為自己報仇!想到這裏,雲玉真輕移玉步,來到李子通龍椅之旁,俯首低聲地在李子通耳邊,香唇微啟的說出一番話。

寇仲心叫厲害,這種類似枕邊語的壞話,對好色的男人最是有效。趁此機會,寇仲留意到堂內眾將領均皺起眉頭,秦文超更與從外貌看來該是左孝友的人交頭接耳,顯是對雲玉真媚惑李子通感到不滿。寇仲頓然生出一線希望,精神大振。

李子通的聲音此時傳進他耳內,說道:“若少帥真有合作誠意,何不先歸還東海,又把劫去的五百匹契丹戰馬物歸原主。當然!少帥必須在此留上一段時日,到一切移交妥善後,我們才共商大計。”

寇仲仰首大笑道:“吳王你真懂說笑。可惜杜伏威和沈綸都不愛聽笑話。否則說不定你可憑此退敵。”

“鏘!”井中月離鞘而出,惹得李子通兩旁侍衛和左右諸將,人人掣出兵器。

寇仲橫刀而立,狀若天神,朗聲道:“當日宇文化及兵困梁都,我寇仲派人向你求援,吳王你不瞅不睬,是你不要合作而非我寇仲。在現今的形勢裏,勝者為王,誰都沒得話說。東海豈是憑你一句話就白送給你。至於五百匹契丹戰馬,正代表吳王你勾結窟哥來害我的陰謀。我寇仲不計前仇的來助你解江都之厄,你不但不知感激,還要置我於死地,隻因受蕭銑派來的女人唆使玩弄於股掌之上,實愚不可及之事。廢話少說,就看你是否比李密和王世充更有本事,能把我永遠留在江都。不過吳王別忘記我仍有無數兄弟朋友,他們說不定於悲憤填膺之下會加入江淮軍,以為我雪此血仇。”

李子通聽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終勃然大怒道:“好大的膽子!竟敢死到臨頭,仍如此放肆,給我把他斬了!”

眾衛士轟然應命。雲玉真秀目掠過複雜無比的神色,垂下頭去。

徐子陵和師妃暄並肩立在一座小丘上,前方是橫亙平原大地的大巴山脈。在星羅棋布的夜空下,宛似放下的一座龐大屏障。若通過大巴山的盤山棧道,可抵達有天府之國稱譽的四川境。

醉人的清香從師妃暄身上傳入徐子陵鼻內,這是他第二次有機會和這位淡雅如仙的美女,處在這麽親近的距離下。但他卻不敢有任何遐想,因為在合肥時她無情的暗示,仍是深深鑄刻在他心版上。徐子陵是天生淡泊灑脫的人,對這種男女間的事,很容易便可淡然視之。但無可否認,這超然的絕色美女,無論一言一笑,均能使他如沐春風,陶醉其中,就像他被空山靈雨的自然景物吸引陶醉的一般樣兒。

師妃暄別過俏臉,微微笑道:“自合肥別後,我和婠婠先後交戰多場,她都是采取邊戰邊走的策略,該是想摸清楚妃暄的斤兩,才作最後決戰。雖然看來她並不成功,但直至剛才她仍留有餘力,不肯以全力決勝敗。”

徐子陵迎上她清澈而不見底的精湛眼神,淡淡地說道:“她怕是要等待邪帝舍利的出土吧!”

師妃暄微怔道:“子陵兄竟也知道聖舍利的事?”

徐子陵少有見她這種人性化的神態。心中竟有點兒自豪,點頭道:“是在一個偶然的場合聽來的。為何師小姐不叫邪帝舍利而隻稱聖舍利,兩者是否有區別?”

師妃暄莞爾道:“正確名稱該是聖舍利,是聖極宗聖帝的身份象征,隻不過外人要把聖極宗和聖帝喚作邪極宗和邪帝,聖舍利才變成邪舍利或邪帝舍利吧!試問有誰肯自認是邪派的?”

徐子陵也覺好笑,聳肩道:“理該如此,是我天真!”

師妃暄深深瞧他一眼,似要把他這刻的神態記牢。然後把目光移往大巴山上的星空去,柔聲道:“敢問子陵兄,這不廣為人知的秘密,究竟是從何處聽得?”

徐子陵沉吟道:“我不知是否該說出來,師小姐請勿見怪。”

師妃暄訝道:“子陵兄若不想說,便不要說。請問子陵兄現下要往哪裏去?”

徐子陵不答反問道:“可否先讓在下問個唐突的問題,師小姐怎樣看侯希白這個人?”

師妃暄露出一個思索的動人神態,轉過來瞧著他柔聲道:“子陵兄又怎樣看這個人?”

徐子陵苦笑道:“我有點懷疑他是花間派這一代的傳人,但師小姐勿要我拿出什麽真憑實據來。”

師妃暄微笑道:“妃暄絕不會有此要求。因為你的猜測準確無誤,從第一天碰上他,我便知曉他身份來曆,他亦沒有瞞我。”

徐子陵大感愕然。

“且慢!”左孝友大步踏出,攔著從李子通左右撲出的親衛高手。

這帶來大批手下投歸自己的頭號大將李子通怎樣都要給點麵子,忙喝令停手。

左孝友請罪後,轉向傲立堂心重圍內的寇仲,冷笑道:“少帥手上軍力不足萬人,且根基未穩,能自顧已是大不容易,憑什麽來解我江都之危?”

眾將無不點頭,此正是各人心中的疑問。杜伏威隻要分出部分兵力,築壘固守,足可把他南來赴援卻兵微糧缺的少帥軍拖垮。

寇仲見目的已達,還刀入鞘道:“這位將軍如何稱呼?”

左孝友淡淡地說道:“本人左孝友是也。”

寇仲微笑道:“早猜到是左大將軍,隻不過想大將軍親口證實吧!”

李子通剛聽畢雲玉真的另一番耳語,發出一陣嘲弄的聲音,哂道:“恁多廢話,不若讓本王也來猜猜,少帥是否領軍西往牧場,途中遇襲致全軍覆沒,隻剩少帥隻身逃脫,現在又來向本王使詐。”

寇仲哈哈笑道:“早叫大王你不要聽信婦人讒言,事實剛好相反,雲幫主的主子和朱粲、曹應龍的聯軍,已潰不成軍,各自縮回大本營。曹軍更被我大破於漳水之濱,全軍盡墨,這消息該快會傳至,隻是雲幫主未收到吧!真好笑!”

眾人無不動容。

雲玉真怒叱道:“胡說!憑你那區區千多兵馬,又是勞師遠征,怎破得我們的聯軍。”

寇仲好整以暇地說道:“雲幫主所言甚是,隻不過上兵伐謀,又有所謂鬥智不鬥力。你們的聯軍和杜沈的聯軍犯上同一個毛病,就是各懷私心,我隻是利用這一點,就把他們瓦解。雲幫主大可遣人去打探消息,例如查問往來的商旅,看看我有沒有胡言亂語。”

另一將領發言道:“末將白信,敢請少帥可否說得清楚一點。”

寇仲苦笑道:“箇中情況,異常複雜,不過我可把如何解江都之危的方法說出來,各位一聽便知是否行得通。”

李子通暗忖待你說出來才殺你也不遲,點頭道:“說吧!本王洗耳恭聽。”隻是他的語氣,誰都聽得出他根本不相信寇仲有解圍之法。

左孝友卻露出思索的神情,接口道:“少帥是否想利用杜伏威和沈綸的矛盾,施以離間之計,我們也曾想及此招,但因他們兩軍隻相隔數十裏,又是輪番攻城,令我們苦無良策。”

邵令周冷笑道:“少帥若隻思及此,最好不要說出來獻醜。”

寇仲瞪他一眼,沒好氣道:“邵令周你愈來愈不長進。連大王在女人唆擺下,仍知曉至少該聽我有什麽本事可拿出來見人,最多聽後才下手殺人。你卻勸我不要說,究竟你是否杜伏威派來的奸細?否則為何如此不為大吳著想?”

邵令周氣得吹須瞪眼時,李子通首先怒斥道:“你若敢再對我冷嘲熱諷,我立即把你宰掉,不再聽你半句廢話。”

寇仲灑然道:“我寇仲既非你的手下,更不是來向你跪地求饒,你若客客氣氣的願意合作,我或有點興趣,否則何需白便宜你。”

李子通眼中立時殺機大盛,秦文超忙道:“大王息怒,且看少帥有什麽好的提議。”

李子通強把怒火按下,點頭道:“好吧!算我錯了,少帥請說!”

場中諸人隻要不是白癡,均知道李子通隻是要待他說完才動手。

寇仲從容笑道:“欲使離間之計,要有兩個有利條件,現在第一個有利的條件剛出現,就是江淮軍的先鋒部隊已離開清流,朝江都進軍,隨時可在城外出現。隻要我們能掌握他們的行軍情況,可在途中適當地點伏擊又或巧施襲營。”

李子通方麵的人一陣**,開始相信他不是胡言亂語。因為杜軍開拔的消息,他們隻是在半個時辰前收到,顯示寇仲確在附近一帶布下龐大的偵察網。

雲玉真含笑道:“杜伏威縱橫江左,若可給你以伏兵擊垮,早就不用出來混。”

寇仲雙目電芒乍現,盯著台階上李子通座旁的雲玉真冷哂道:“你害死素姐,結下我和徐子陵這兩個永不會饒過你的死敵,虧你還笑得出來。我何時說過要擊垮老杜的大軍?不過假如偷襲老杜的竟是沈綸的人,後果又如何呢?”

雲玉真給他看得心中一寒,使一向伶牙俐齒的她也說不出話來。眾人則聽得露出疑惑之色。

李子通首次動容,像從仇恨和美色間清醒過來般,沉聲道:“少帥是否想假扮沈綸的人偷襲江淮軍,隻是此計知易行難,隻要他們雙方碰頭交涉,當會知是我們從中弄鬼。”

寇仲暗忖李子通終是個人物,到這種關鍵時刻,絕不含糊。大堂內鴉雀無聲,人人靜待寇仲的回答。

寇仲從容道:“若由你們的人出手,先不說瞞不過江淮軍探子的耳目。就算你們換上江南軍裝束服飾,假設用的仍是江都鐵記打製的刀槍劍戟和昌輝隆製的弓和箭,隻不過落得笑話一場。所以大王才有知易行難之感。”鐵記和昌輝隆乃江都最著名的兵器製造商,無人不識。

左孝友見他成竹在胸的樣子,緩緩道:“聽少帥這麽說,定是備有一支可天衣無縫地假扮江南軍的部隊,對嗎?”

寇仲尚未來得及回答,雲玉真插嘴道:“怎知你寇仲不是空口說白話?要找這麽一支部隊,豈是區區十來日可辦得到的,既要有江南口音的士兵,用的更須是江南各大兵器廠打製的出品。”

寇仲微笑道:“雲幫主曾到過洛陽,喝過榮鳳祥的壽酒,不知是否也認識一個叫陳長林的人?”

雲玉真臉色微變道:“從未聽過!”

另一將領發言道:“請大王明鑒,陳長林是我的同鄉,其族人世代均建造海船和與南洋諸夷交易。”隻聽他口音,便知此將乃如假包換的江南人。

秦文超奇道:“雲幫主怎會不認識此人?連我身在江都,也聽過他是王世充的重要客卿?”

李子通呆了一呆,接著悶哼一聲,不悅地怒瞪雲玉真一眼,說道:“少帥請說下去。”

寇仲聳肩道:“事實上沒有什麽好說的,長林兄因不屑王世充所為,故來投我,更特別回南海郡招募一批子弟兵,當然還自備兵刃箭矢。不好意思,正是他們劫去老窟的五百匹契丹良馬,請大王明察。”

白信接入道:“大王明鑒,少帥軍現在和我大吳唇齒相依,江都今日城破,明天便輪到梁都,故此我們不該懷疑少帥的誠意。”

邵令周冷哼道:“寇仲行事一向出人意表,令人難以測度,說不定因心切救人,遂以訛言詐騙,大王請三思。”

寇仲哈哈一笑,迎上李子通似兩支利箭般射向他的淩厲眼光,侃侃而言道:“大王怎樣都要博他一博,否則江都城破時,你徒然費力殺了我寇仲,還不是一無所有。隻能是多出一批追殺大王的敵人,包括陳長林數千善於海戰的兄弟兵在內,你絕不劃算。”

李子通臉色終於微變,最後這幾句實具有極大的威脅力,因為他確有萬一兵敗時逃往海外的計算。此時眾人目光全集中在李子通身上,待他決定。

雲玉真和邵令周心中大叫不妙時,果然李子通長歎一聲,泄了氣般道:“給我把桂兄弟兩人請出來,少帥是否仍有興趣留下來喝杯水酒呢?”

寇仲心底暗抹一把汗,知道總算把已交了半條到閻王手上的小命撿回來。

徐子陵的眼睛看著盤膝坐在丘頂的師妃暄,耳朵聽的是她有若仙籟的悅耳聲音,又被覆蓋在迷人的星夜下,心中泛起難以形容的滋味。無論將來是敵是友,這一刻肯定是終身難忘。

隻聽她溫柔地道:“花間派從來沒出過什麽窮凶極惡的人。他們追求的是以藝術入武道,也視武道為一種與人直接有關的最高藝術。所以其傳人均多才多藝,著重意境神韻,故能於眾多門派中自樹一幟,盛名長垂不衰。”

徐子陵不解道:“既是如此,為何花間派被列為魔門的兩派六道之一,還與陰癸派平起平坐。”

師妃暄仰觀星空,秀眸射出動人的采芒,似是能看破宇宙美麗外表下的真義,油然道:“道統之別,實因思想的分異而來。春秋戰國時百家爭鳴,始有流派之分,到漢武罷黜百家,獨尊儒學,人人奉儒學為正統,然後有正邪之分,純屬人為。魔門的信念來自何方,已難以逐一追源溯流。隻知他們反對儒學仁義禮智信那一套,斥之為虛偽愚民之學,經過長期的發展後,益發離經叛道。漢末的黃巾賊和五鬥米師,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任何思想走向極端,都會離道入魔的。”

徐子陵聽得茅塞頓開,一向以來,他和寇仲對陰癸派的所作所感到難以理解。因為他們自小接受的,正是白老夫子那一套融合了佛學的儒家之道。

師妃暄別過俏臉,淡然道:“儒家講的是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花間派卻是個偏向極端的宗派,認為人的真性情可淩駕一切道德之上,配以藝術,發展出一套正統派難以接受的東西,故被人歸之於魔門之列,事實上花間派和陰癸派是有本質上的差異的。”

徐子陵瞧著她有若靈空幽穀般起伏的絕美輪廓,低聲道:“那石之軒又怎麽看?”

師妃暄把目光投回遠方的山巒曠野,像給觸及心事般,良久才輕歎道:“石之軒怕是魔門的一個異種,身兼花間派和補天閣兩宗派之長,而這兩派的武功心法和路向均有根本的分異,到現在仍沒有人明白他如何能把兩派的武功融合為一,創出人人驚懼的蓋世魔功。”

徐子陵終於忍不住,問道:“石之軒既是邪惡的人,那……那……”

師妃暄蕙質蘭心,當然猜到他欲言又止的弦外之音,柔聲道:“子陵兄是否想問,石之軒既是這樣的一個人,敝門的碧秀心怎會為他生下一女,更擔心妃暄會重蹈覆轍,對嗎?”

徐子陵俊臉一紅,尷尬道:“我隻有你指的前麵那個意思,卻尚未想及後麵那一個。”

師妃暄又別過臉來瞧他,似乎很欣賞他發窘的表情,香唇溢出一絲笑意,輕輕道:“若不是秀心師伯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偉大情操,以身試魔,這天下已給石之軒弄得天翻地覆,魔長道消。”

徐子陵一怔道:“既是如此,為何小姐對石之軒的徒弟還這麽欣賞和信任?”

師妃暄破天荒綻開一個甜美的笑容,神態嬌憨的哂道:“終還是這個問題,仍要口口聲聲說未曾想及嗎?”

徐子陵的俊臉再次通紅。連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在她清澈的眼神下會這麽沒自製力。

師妃暄長身而起,玉容恢複止水不波的情狀,岔開話題淡然道:“子陵兄要到哪裏去?”

徐子陵聽出她道別之意,心中不能控製的湧起不滿的情緒,強攝心神起立道:“師小姐若有要事,請隨便好哩!”

師妃暄沉默下來,凝目遠方。山風吹來,她那襲青衣儒服隨風拂揚,獵獵有聲,構成一幅令人屏息的絕美圖畫。

寇仲領著桂錫良和幸容,由李子通、左孝友等親自送出總管府,與來時所受的對待真有天淵之別。甫出府門,沈北昌、駱奉和玉玲夫人迎上來,人人一臉難以相信的神色。

沈北昌道:“此地不宜談話,隨我來。”

半晌後他們到達附近一家和他們有關係的店鋪內,早有十多名竹花幫香主級的頭領在等候,大多年紀不過三十,個個神色凝重。

聽畢寇仲的交代後,玉玲夫人嬌哼道:“無論幫內發生什麽事,也該在幫內解決,邵令周這麽借外人之力來對付幫中兄弟,已觸犯幫規,敗劣無恥。”

玉玲夫人顯然仍有很大的影響力,她的話聽得眾人無不露出憤慨神色,隻有沈北昌麵無表情的,略一點頭道:“但現在實非內訌的好時刻,李子通隻因需借助少帥,才肯釋放桂堂主和幸副堂主兩人,一旦解去圍城之困,這小人會反目相向,甚至於派人截擊少帥,故須三思而行。”

駱奉同意道:“眼前唯一方法,是立刻離城,將來才和邵令周算賬。少帥認為此法如何?”

寇仲點頭道:“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趁現在李子通不敢為難我們,要走趁早。不如謊稱你們是要助我去對付杜伏威,那李子通雖心知肚明是怎麽一回事,亦可容易點下台。”

沈北昌斷然道:“就這麽辦!”眾人齊聲應諾。

師妃暄別轉嬌軀,麵向徐子陵,黛眉輕蹙道:“聽子陵兄的口氣,似是對妃暄不滿。”

徐子陵灑然笑道:“師小姐不著世塵,自是來去自如,不受任何牽製。不過我徐子陵卻是一個凡人,心中尚有問題相詢,但看來小姐是不會回答我的!”

師妃暄莞爾道:“這誤會真大。剛才妃暄問子陵兄你往何處去,你卻避而不答。妃暄非但平凡,更是個愛以牙還牙的女子,隻好有所保留,你還敢來怪人家。”

這番滿含女兒家情態的話,出自這雖未至“道貌岸然”而至少是“仙態岸然”的美女之口,聽得徐子陵瞠目以對,更陣腳大亂,領教到她辭鋒的另一種厲害處。

師妃暄忍著笑意,瞪著他道:“怎麽忽然會變成啞巴了?你現在隻能是入川去,究竟是什麽天大重要的事,可令你拋下你的少帥兄弟,千裏迢迢趕往巴蜀?”

徐子陵苦笑道:“師小姐若要知道,補問一句不就成嗎?為何卻繞個彎子來耍我?”

師妃暄恢複一貫悠然自若的神態,輕柔地道:“因為妃暄直到這一刻,仍摸不清楚你是怎樣的一個人,故以各種旁敲側擊來試探。”

徐子陵愕然道:“我是這麽難了解的嗎?”

師妃暄點頭道:“妃暄自問善於觀人之道。但到現在仍弄不清楚你和寇仲兩個。寇仲因有所追求,所以比較易於窺測,但你卻像一個難識深淺的水井,表麵看來簡單,但總摸不到你的底子;所以生出好奇心,想知道你究竟從何人處得悉這麽多有關魔門兩派六道的秘密。這次入川,又有何貴幹?”

徐子陵坦然道:“事實上我並不打算隱瞞任何事。因為我這次入川找的是石青璿,且事情該和師小姐有莫大的關係。”

師妃暄玉容微動道:“究竟是什麽事?”

寇仲目送沈北昌、駱奉、桂錫良和幸容等一眾竹花幫兄弟從陸路離開,這才趕到城外的碼頭,登上來接應的漁舟,迅速遠去。撐船的是陳長林,出乎他意料之外來的除卜天誌還有洛其飛,久別重逢,自有一番歡喜之情。

寇仲用最簡單的方法介紹了李子通那邊的情況,說道:“李子通肯這麽低聲下氣,眼睜睜地放我這大仇人走,可見他心知肚明再無力抵抗老杜新一輪的攻城戰。所以我們是許勝不許敗,若讓老杜奪得江都,我們都要卷鋪蓋找地方走路,江淮軍可不是說笑的。”

洛其飛道:“這正是少帥在此見到其飛的原因。我曾三次易容混入清流,終於查到杜伏威手下有一名叫陳盛的年輕將軍,此人勇猛善戰,極得杜伏威倚重,假若我們能喬裝沈軍伏殺此人,杜伏威悲憤下會不顧一切去進攻沈綸。”

卜天誌接口道:“據其飛觀察所得,陳盛那支五千人的部隊,該在明晚離開六合,以支援向江都開來的陸上先鋒部隊。”

寇仲問道:“六合是什麽地方?”

洛其飛答道:“六合是清流東滁水旁的另一縣城,貫通長江水路,從那裏順風順流隻一天可抵江都,陳盛管的正是泊在六合的江淮水師,大小船隻達七十多艘。”

寇仲變色道:“這麽短的水程,偷襲將是難比登天。”

陳長林邊搖櫓,邊道:“事實上亦不容我們偷襲。由六合至江都,全在杜伏威的嚴密控製下,我們隻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舉命中陳盛的帥船,再登船把他殺死。因此人精善水戰,故對沈法興威脅甚大,更可令杜伏威深信不疑是沈綸的部下所為。”

洛其飛點頭道:“沈綸的人中有個使槍的高手,人稱‘長槍郎’古俊,身形雄偉,與少帥有點近似,若少帥不用刀而用槍,刺殺陳盛,沈綸即使跳下長江,都洗不清嫌疑。”

卜天誌興奮道:“我特別調來七艘最適合在附近水域作這種狙擊用途的快船,更把它們改裝成可冒充海沙幫的戰船。到時將以海沙幫慣用的戰法,進行突襲,包管沒有人能瞧出破綻。”

寇仲大喜道:“各位叔伯兄弟,有什麽指示,盡管吩咐小弟去做吧!”眾人聽得哄然大笑。

寇仲忽又歎一口氣,回頭凝望被江都燈火染亮的夜空,搖頭道:“若我能夠分身的話,雲玉真休想活著溜返巴陵。”

師妃暄動容道:“楊虛彥竟是石之軒的徒弟!”

徐子陵沉聲道:“他不但是石之軒的徒弟,更是舊隋廢太子楊勇的兒子。因為石之軒的另一身份就是著作《西域圖記》的裴矩,師小姐對此可有什麽聯想?”

師妃暄露出深思的神色,好一會兒才點頭道:“多謝子陵兄,這一番話解開不少石之軒的懸疑。不知這些關係重大的消息,是得自何方?”

徐子詳述曹應龍的事後,說道:“照我和寇仲猜想,石青璿該不知誰是花間派這一代的傳人,故楊虛彥會打算憑某種方法,騙取石青璿的信任,以得到石之軒交給女兒保管的典籍。”

師妃暄道:“石青璿並非花間派典籍的托管人。假若我猜得不錯,楊虛彥該是看上藏在幽林小築的《不死印卷》,這印卷落在任何人手上絕無用途,隻有楊虛彥和侯希白兩個石之軒傳人,才有天大的好處。”

徐子陵愈聽愈糊塗,問道:“石之軒與《不死印卷》究竟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師妃暄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說道:“無論對我們又或魔門來說,石之軒都是近百年來最令人頭痛的禍害,觀乎此人能隻手單拳,兵不血刃的覆亡大隋,弄得天下四分五裂,可想見他的厲害。若非秀心師伯使他動了真情,令他融合正邪各家之長而創的不死印奇功出現絕不該有的破綻,天下可能將不是現在這番情景。”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不死印究竟是如何可怕的一種邪功,是否練成就可以不死。它比之天魔大法和道心種魔又如何?”

師妃暄平靜答道:“世上哪有能令人長生不死的功法,長保這臭皮囊更非明智之舉。子陵兄有否聽過佛家四宗?”

徐子陵不明白她為何會岔到這方麵去,點頭道:“聽曹應龍提過,好像是天台、三論、華嚴和禪宗,石之軒還曾偷學過三論宗嘉祥大師和禪宗四祖的秘技。”

師妃暄沉吟道:“看來曹應龍確有悔過之心,所說更非胡謅,因為這都是四宗從沒有向外人透露的秘密。石之軒乃武學的絕世奇才,無論什麽奇功秘笈,到了他手內,總能融會貫通,且又另出樞機,更上層樓。在武林史上,恐怕隻有你和寇仲有資格與之相提並論。”

徐子陵先是愕然,想不到師妃暄對他和寇仲評價如此之高,接著老臉一紅,不好意思地說道:“師小姐謬獎哩!”

師妃暄微笑道:“不用客氣。你和寇仲是在當今武林中令人直到此刻仍難以相信的奇跡。不死印如何厲害,先不去說,隻看佛家四大高僧當年曾聯手追殺石之軒,務要收回他的武功,三次圍擊,仍給他負傷逃去,當可知石之軒的可怕。”

見到徐子陵神情,師妃暄歎道:“子陵兄倘以為四高僧武功平常,就大錯特錯。他們所以名不顯於江湖,隻因他們真是方外之人,從不卷入江湖俗事內,故不像寧道奇般名震天下。當年嘉祥和四祖聯同天台宗的智顗大師、華嚴宗的帝心尊者,追捕石之軒,陰癸派也要噤若寒蟬,不敢插手或沾惹,便知四大聖僧的厲害。論實力,四聖僧任何一人都足與寧道奇分庭抗禮。”

徐子陵倒抽一口涼氣道:“那豈非石之軒比之祝玉妍和向雨田更厲害?”

師妃暄道:“又不可以這麽比較,隻可說他們是同級數的人物。至於誰高誰低,除非他們真正一決雌雄,否則難知結果。”

徐子陵皺眉道:“剛才小姐說過對魔門來說,石之軒也是個大禍害,又是什麽意思?”

師妃暄道:“因為石之軒有心一統魔道,所以對魔門各派的領袖,有一定的威脅。祝玉妍便對之極為忌憚。若非被秀心師伯破去他的不死印,祝玉妍恐怕早保不住她魔門第一人的至尊地位。”

徐子陵為之瞠目咋舌,當日在洛陽,祝玉妍像吹口氣般輕易地從他、寇仲和跋鋒寒手上硬把上官龍搶回去,對此他仍猶有餘悸。由此可知石之軒武功厲害至何種程度。

師妃暄遙望快將破曉的夜空,輕輕道:“現在石之軒不死印奇功的唯一破綻就是酷肖秀心師伯的女兒,亦是唯一能令石之軒不能忘情的人。曹應龍對石之軒確有很深的了解,假若石青璿有什麽不測,石之軒或可恢複邪王本色,再沒有任何牽掛。所以我們無論用什麽手段,都要阻止楊虛彥奸計得逞,否則已夠紛亂的天下,會出現更不可知的變量。”

看著第一線曙光出現在東方地平處,徐子陵問道:“師小姐是否準備和在下一起趕往幽林小穀呢?”

師妃暄歉然道:“妃暄慣於一人獨來獨往,子陵兄隻要入住成都少城南市的悅來棧,妃暄自會尋你。”

徐子陵淡然道:“看情況吧!”

心忖你既可和侯希白共遊三峽,現在明明同道順路,卻要分別入川。隻此可見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和分量。既是如此,自己不如落得一個人瀟灑自在,無牽無掛地去找石青璿,反更見逍遙。師妃暄怎會聽不出他的語氣,並沒有再加解說,道別後徑自離開,卻是入蜀的反方向。徐子陵收拾情懷,把所有煩惱拋在腦後,全速朝大巴山趕去。

漁舟靠岸。寇仲大訝道:“我們的戰船在哪裏?”

卜天誌微笑道:“要瞞過江淮軍的探子,自然要有點手段。我們利用絞盤和長木條造成的滑架,把七艘戰船拖到岸上,再以樹木掩蓋,保證不露任何破綻。”

寇仲隨眾人進入岸旁的密林內,經過十多重樹叢,眼前豁然開朗,七艘小船一字排開,安然枕在直延往河水的滑架上,叫人意想不到。

陳老謀正指揮手下在船身髹上海沙幫的標誌,忙個不亦樂乎。眾戰士見寇仲出現,均士氣大振。此批戰船船身不大,隻看其形體,便感到其輕便靈活的特性。寇仲大為歎服,這招林內藏舟,他連做夢也想不到。

陳長林滿內行地說道:“這是海沙幫最擅長運用的小型戰船,利於衝鋒破敵,有風張帆,無風劃槳。左右船舷各建女牆,可護半身,不懼強弓硬矢。女牆下有棹孔,供槳探出,而劃槳水兵全部掩藏船內。”

寇仲見女牆處設有小洞,讚道:“這些洞口是否用來放箭的,開大些是否會好些兒呢?”

陳老謀迎過來道:“這些叫弩窗,又或牙孔,專供發射強弩之用,所以不用太大,仍可瞄準發射。”

卜天誌問道:“還差什麽工夫?”

陳老謀抹掉額上汗水,傲然道:“隻差尚未給船身蒙上生牛皮,用以防火,這是海沙幫慣用的手法,被稱為蒙衝鬥艦,這次的假裝陷害可說落足工夫。”

洛其飛道:“這次行動確曾經過反複推敲,深思熟慮,我們不敢把戰船開來,是怕令江淮軍生出疑心。這七艘船均是由別處繞大彎分別駛來的,如此才更能令杜伏威深信不疑。”

寇仲讚歎道:“若我是老爹,亦要中計。現在我唯一該做的事,是否好好睡一覺呢?”

陳老謀哈哈笑道:“少帥放心睡吧!最好是到船上睡,到時候老夫會把你喚醒,再為你易容改扮,否則怎來一章‘長槍郎古俊大江勇誅陳盛’呢?”

徐子陵終於踏足大巴山內險象橫生、名聞今古的棧道上。這種盤山迂回而築的人工險道,主要是在懸崖絕壁間開鑿石孔,孔中嵌入木梁,梁上再鋪木板而成。人走在其上,一邊是岩巉凹凸的崖壁,一邊是直落千仞的山崖,山風吹來,感覺上更是搖搖晃晃,立足不穩。膽子大的,也覺步步驚心;膽子小的,則是寸步難行。

徐子陵初曆奇景,頓然心情開朗,把師妃暄惹起的不愉快心情一洗而清,沿途奇景層出不窮,悅目之極。他抱著遊山覽勝的心情,欣賞被野樹草叢覆蓋的深山高嶺,奇峰異石。雲杉,冷杉,紅杉,鐵杉等各式杉樹,夾雜著銀杏、香果樹、桐樹,做成千變萬化的自然生態。不但是禽鳥棲息的樂園,更有金絲猴、獼猴、牛羚、毛冠鹿出沒其間,生氣盎然。

拐一個彎後,景物又變。先是水瀑聲轟然作響,而隨著棧道空間不住開闊,陣陣水氣撲麵而來,隻見對山水霧彌漫中,一道瀑布有如出洞蛟龍般從斷崖洞隙噴瀉而下,直抵崖底,成翻滾的急流,再依山勢衝奔而去,歎為觀止。

徐子陵看得心神皆醉,停步負手靜觀,隻覺整個人的精氣神無限騰升,與萬化冥合。在這刹那的光景中,他再無內外之分。人是自然,自然是人。所有鬥爭仇殺,在這天然的奇景前,均變得無關痛癢。

就在此刻,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際,說道:“我們定是特別有緣,竟能在此遇上徐兄。”

徐子陵仍在俯首凝望山崖下由飛瀑形成的山流,先是匯為大大小小十多個層層而下的水潭,潭底布滿彩石,在陽光下**漾的水波裏斑斕絢麗。微笑道:“當然是特別有緣,不知侯兄是要離川還是入川呢?”

侯希白緩步沿棧道走來,手上美人扇輕搖,說不盡的風度翩翩,瀟灑不群。徐子陵心中暗歎,若在此處動手,雙方均無退路,隻能在一方敗亡後,事情才可了結。同時暗怪自己大意,自離開揚州後,一直疏忽了這花間派的年輕高手,事實上他隻是暗伺一旁,尋找像眼前般的良機。

侯希白在離他丈許處停下腳步,悠然道:“周顯王在位之時,秦惠王欲滅蜀,卻苦於不知由何處攻入,遂命人作石牛五頭,將金粉塗在牛尾,偽稱牛能屎金,把牛送與蜀王。蜀王大喜下命人築棧道以迎金牛,秦軍終沿金牛棧道攻入蜀中,滅掉蜀國。此道是否為川人帶來禍害的罪魁禍首呢?”

徐子陵回首望向來時行經盤山而下的棧道,淡然道:“後來諸葛亮‘六出岐山’,薑維‘九伐中原’,亦沿此道輸遣兵員,可見罪不在這金牛道,而是在其人,侯兄以為然否?”

“嗖”!侯希白張開美人扇,一下一下地搧動,快慢不一,卻似依循某種沒有規律中隱含規律的節奏,像很容易捉摸偏又沒有把握,感覺怪異至極點。

訝道:“想不到徐兄對川蜀的曆史如此熟悉,可知得現時我們所立的棧道已經過多番改道修築,最古的金牛道起於陝西眉縣,經斜穀、褒穀棧道入漢中,再西出勉縣,經陽平關入川,過青川、劍閣、梓潼,綿陽而抵成都。現在漢中入蜀一段已改為由寧強越七盤關,正是這段令徐兄駐足讚歎,似要登仙而去的險徑。”

侯希白踏前一步,把兩人間的距離拉近至八尺,美人扇仍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搖動,發出“霍!霍!”風聲,向著徐子陵那一方的扇麵,正是婠婠惟妙惟肖,盡顯她縹緲莫測本質的動人畫像。一角處尚有風情萬種,另有一番韻味的名妓尚秀芳。

徐子陵負手而立,見侯希白沒有回答,續道:“看來侯兄是不肯答此問題。小弟忽生奇想,假設我們其一忽然榮登仙籍,保證江湖上沒有人會知道。”

侯希白啞然失笑道:“徐兄這想法非常有趣。隻恨仙界無門,不會隨便為人開啟,徐兄怕要好夢成空哩!”

徐子陵嘴角溢出一絲毫不在乎的笑意,淡然自若道:“仙界有門或無門,甚至是否有仙界或來生,小弟根本從來沒有過任何想象或期待,故何來好夢成空。甚至對生生死死,徐某人看得很淡,侯兄是否有興趣試試看?”

侯希白終於色變,雙目亮起淩厲的異芒,扇拂的節奏更趨複雜,卻仍是絲毫不亂,若非聽的是徐子陵,換過次一級的高手,恐怕已忍不住搶先出手。

寇仲仰躺**,卻沒法合眼安眠,直勾勾地瞧著艙房的頂部,心內思潮起伏。他想的是與杜伏威的關係。杜伏威可說是第一個看得起自己的人,認為自己有資格繼承他的香火和事業,但自己卻因種種原因,拒絕他的好意。

當年他肯放寇仲離開曆陽,足見他過人的心胸氣魄,透露出不符他作風的真摯情意。他寇仲的回報則是苦守竟陵十天十夜,令杜伏威隻能慘勝。今天他又要去破壞杜伏威進攻江都的大計,想想也教人神傷無奈。

他那個叫陳盛的愛將,對寇仲完全是個陌生的人。往日無冤,近日也無仇。但今晚他卻要千方百計置他於死地,好激起杜伏威的怒火,這一切都為了爭霸天下。故而不擇手段,無所不為。爭天下正是這麽一回事。

唉!不過若讓當年的事重演一次,他仍會拒絕杜伏威的好意與提議。真正的原因是杜伏威太不得人心,而他更不願因人成事。

想到這裏,寇仲跳下床來,吩咐門外伺候的手下召陳長林、卜天誌等到來商議。

徐子陵生出感應,倏地別轉虎軀,變成正臉向著比他斜上八尺,立於棧道的侯希白。目光交擊,兩人毫不相讓的對視。

侯希白停止搖扇,收在背後,頷首道:“徐兄高明得令在下感到意外。”

徐子陵微笑道:“彼此彼此!”

兩人說的均非客氣話。

事實上自侯希白揚聲說話,兩人已正麵交鋒。而徐子陵實有點幸運,其時他因對岸山瀑的美景,心神與萬化渾合無間,進入無人無我,忘內忘外的至境,深合《長生訣》之旨,雖沒有提氣運功,但體內眾竅生意盎然,先天真氣自然流轉,渾身沒有絲毫破綻。

侯希白選在此處出現,本是要借水瀑奔騰之勢和轟隆巨響,以掩蓋他踏在棧道引發的震**和微音;處心積慮的希望以雷霆萬鈞之勢,一擊功成,除去這個在很多方麵能與自己相捋的勁敵。

他從斜伸的盤山棧道逼壓下來的步法,張扇搖扇的節奏,無一不暗含玄奧的法則至理,隻要徐子陵受其影響稍一分神,他將全力出手,拚著受傷也要在這退無可退,避無可避的環境中擊殺對方。豈知徐子陵不但絲毫不受他的影響,還依然保留在那令他驚異莫名的高深莫測狀態中,言語間暗示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使他感到若逞強出手,隻會是俱亡的局麵。所以他衷心讚賞徐子陵。

對徐子陵來說,侯希白亦使他沒有絲毫可乘之隙,致遲遲不敢別轉身來,因怕心神失守。

侯希白搖扇的節奏該是魔門類似祝玉妍所施的天魔音力的一種功法,一個不好,會牽動對手可怕的攻擊。直至等待侯希白心中出現震**,他才選取對手在搖撥兩音中間的準確時間轉身;他完成時剛好是對方美人扇搖盡的精準刹那。

這種一絲不誤把握著對手聽似漫亂無章的搖扇節奏,等於已把此搖扇奇技徹底破掉。

由此可知侯希白一向是把真正實力隱藏起來,故他才有“彼此彼此”的回應。

徐子陵仍是負手背後,昂然卓立,雙目緊盯對方,氣勢卻不斷積蓄擴張,擺出隨時放手拚搏的強硬姿態。

侯希白仍是那副瀟灑自如的樣子,卻是屹立如山,生出一股凜冽冰寒的氣旋,遙遙克製對手,大有橫掃天下的氣概。

徐子陵嘴角溢出一絲笑意,淡然道:“侯兄是湊巧碰到我入川,還是早知我會入川?”

侯希白一邊窺伺對手空隙,邊答道:“此事異常複雜,卻與青璿有大關係,徐兄怎麽想呢?”

徐子陵暗叫厲害。要知在棧道上動手,什麽身法步法都派不上用場,隻有全力硬拚一途。兩人武功縱有高下之別,卻是相差不遠。故必須利用種種手段去削弱對方的鬥誌,分其心神,以求一擊成功。

侯希白這幾句話,正是有這作用。若徐子陵因“複雜”二字而分心去思索,兼之侯希白又親昵的喚“青璿”,益發教人覺得他和石青璿的關係撲朔迷離,那他便要中計。

幸好他對男女得失均比人淡泊,故而沒有太大反應,反微笑道:“侯兄可知小弟入山之前,剛與師小姐暢談整夜。”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且暗示師妃暄正在附近。

照徐子陵的分析,侯希白之所以能選在這裏截擊他,消息該是從長江聯處得來,皆因雲玉真和長江聯的鄭淑明有秘密聯係,而以侯希白對女人的手段,更增加這個可能性。

侯希白果然微感錯愕。徐子陵怎肯放過這苦心經營的良機,欺身進步,一拳痛擊。侯希白並不出扇,隻是撮掌成刀,左手疾劈。

“砰!”勁氣交擊。兩人均像觸電般往後跌退,把距離拉至一丈過外。

侯希白露出凝重無比的神色,喝道:“為何不是螺旋勁氣?”

徐子陵壓下翻騰的血氣,亦是心中暗驚。若非對手誤以為自己用的是螺旋勁氣,隻這一交手便要吃上暗虧。自己已製造出種種有利形勢,仍落得個平分秋色之局。可知侯希白的真正實力,至少仍高他一籌。何況侯希白尚未出扇。

微微一笑道:“侯兄怎麽用的亦不是不死印的奇功?”

侯希白雙目射出前所未有的淩厲神色,沉聲道:“是否妃暄告訴你的?”

徐子陵對抗著他愈趨淩厲的氣勢,哂道:“隻此便知侯兄尚未有機會接觸石青璿,否則或會錯猜是她告訴我吧?”

侯希白恢複從容,失笑道:“但也可以是在下剛拜訪過她芳居,對嗎?”

徐子陵長笑道:“對極了!”

雙掌同時推出,頓時生出一股狂飆,直向侯希白卷去。

戰士在辛勤工作,艙房內卻是午後懶洋洋的平靜氣氛。

寇仲目光掃過卜天誌、陳老謀、洛其飛、陳長林四人後,沉吟半晌,徐徐道:“我有兩件事,要和各位從長計議。”眾人知他還有下文,都靜心等待。

寇仲露出思索的神色,說道:“今晚我們隻需使陳盛負傷而不用殺他,我要借陳盛之口,告訴杜伏威是誰傷他。”

卜天誌說道:“這個沒有問題。隻要我們設法多燒他幾條船,該足以惹起杜伏威的怒火。”

陳長林說道:“陳盛或許認識古俊,若發覺破綻,將會前功盡棄。”

陳老謀插嘴道:“外形沒問題,混亂之際,隻要有五、六分相似便成,長林可否將他大概的樣貌描出來讓我參考?”

陳長林點頭答應,卻說道:“古俊使槍的手法很特別,假若陳盛見過的話,定可分辨出來。”

卜天誌問道:“你見過嗎?”

陳長林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冷哼道:“不但見過,還曾領教過。”眾人聽話意,便知他和古俊交過手,說不定還吃過虧。

寇仲喜道:“那就成啦!隻要學得一兩成,陳盛還會誤以為古俊是蓄意把武功隱瞞呢。”頓了頓續道:“另一件事,是要為長林兄報仇,務要殺死沈綸。但又須令沈法興以為是杜伏威殺的,那麽他們這個死結將永遠解不開來。”

洛其飛說道:“我和長林曾對此反複思量,均認為隻要在杜伏威中計進攻沈綸時,待沈綸退兵的一刻我們即從旁伏擊,那所有賬都會算到杜伏威身上去,困難處隻是地點時間的配合。”

寇仲沉吟道:“假設陳盛遇襲受傷,杜伏威不進反退,縮在清流重新部署,那就糟糕透頂,所以我們必須再有後招,迫得老杜不敢拖延才成。”

卜天誌皺眉道:“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令杜伏威以為沈綸把他出賣給李子通?故老杜必須速戰速決,且先擊潰其中一方的勢力,否則將會陷入兩麵受敵的困局。”

寇仲拍腿讚道:“這個隻是舉手之勞,馬上使人捎個信給李子通,著這家夥立即散播謠言,說沈法興已與他講和。這謠言若能在陳盛被襲前先一步傳入老杜耳內,可令他深信不疑。”

接著長身而起,伸個懶腰道:“這次我真的可大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