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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門庭若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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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依寇仲之言,在毫不張揚下安排寇仲三人進入東都,住進城南擇善坊一座小院落,緊傍通津渠,乃前巷後河的格局,還有個小碼頭,泊有快艇以供三人出入。若走陸路的話,一盞熱茶的工夫可到接通南北天街的天津橋,交通非常方便。他們更婉拒王世充派人來侍候的提議,希望靜靜休息,以恢複旅途的勞累。

楊公卿親自為他們攜來酒菜衣服,約好明天在董家酒樓與張鎮周共進早膳,方道別離開。

三人沐浴更衣停當,舒舒服服的聚在主堂中吃喝談笑,好不開心。

寇仲把與王世充父子三人的對話詳細交待後,突利歎道:“坦白說,當年你大破李密,我和世民尚以為你寇仲是七分運氣,隻有三分是靠真實本領。其後再敗宇文化及,搗亂杜沈聯軍,又令蕭銑、朱粲和曹應龍慘敗,我們亦隻當你是詭計得逞。到今晚聽到你嚇唬王世充有關唐軍攻打洛陽的戰略,才幡然醒悟你寇仲實是軍事的長才。你有如天授,隨口而出的策略,別人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若王世充肯把指揮權讓給你,你跟世民兄鹿死誰手,將是未知之數。”

寇仲苦笑道:“他連自己忠心耿耿的大將都不信任,何況是我。”

徐子陵道:“你有否和他談及可汗的問題。”

寇仲皺眉道:“真奇怪,竟是他主動提出,且表現得異常積極。不過當我提議由楊公卿護送可汗回漠北,他卻說另有人選,這老狐狸不知又在轉什麽歪念頭。”

突利佩服地盯徐子陵一眼,把徐子陵的分析向寇仲道出來。

寇仲拍腿道:“還是陵少心水清,我卻一時想不到那麽遠,王世充安排了明晚送你起程北上,此事該如何應付?”又道:“難怪他矢口否認跟劉武周、宋金剛有協議,該是怕我起疑心。”

徐子陵沉吟道:“你曾教王世充與竇建德結盟,這方麵老狐王有什麽話說?”

寇仲恨得牙癢癢地說道:“我曾旁敲側擊地問過,他卻不露口風。今晚該有他忙的呢!我真想摸到榮府去,看看他如何向榮鳳祥興問罪之師。”

突利搖頭道:“榮鳳祥在洛陽的勢力根深蒂固,他雖要倚靠王世充,但王世充逢此緊張時刻何嚐不要倚靠他。我猜王世充定要啞忍這口氣,遲些才和榮鳳祥算賬。”

這次輪到寇仲和徐子陵臉色微變。寇仲之所以要在王世充前“挑撥離間”,皆因榮鳳祥父女立場曖昧,既與陰癸派似是盟友,又與楊虛彥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榮鳳祥若能在洛陽保持勢力,對兩人自是有害無利,倘再引進石之軒或祝玉妍兩大魔門頂級高手來對付他們,將更大大不妙,說不害怕是騙人的。

寇仲苦笑道:“可汗的分析不無道理,照我看王玄應對榮妖女迷戀甚深,說不定目前正在香暖的被窩裏向榮妖女傾訴我們的秘密呢。”

突利哈哈笑道:“說起被窩和女人,我便意興大動,這是否你們所謂的‘飽暖思**欲’?”

徐子陵舉杯笑道:“喝酒沒有問題,但若可汗提議逛窯子,請恕小弟不能奉陪,你可央少帥這從少年開始便大發青樓夢到現在的勇漢陪你。”

寇仲拿起酒杯,佯怒道:“陵少想害我嗎?你該知我和你是青樓同一運,從沒有一次逛青樓是有好結果的,包括上一次差點給祝妖婦陷害成功。”

大笑聲中,三人碰杯痛飲。想起從漢水來此險死還生的旅途,份外感到眼前此刻的珍貴。“砰!砰!砰!”外院門給人拍得震天價響,尤其對方不以門環叩門,更令人有驚心動魄的感覺。三人麵麵相覷,想不到有人如此大膽時,一個粗豪的聲音在外頭嚷道:“秦爺叔寶來了!還不快快開門。”

接著秦叔寶的熟悉聲音道:“老程你低聲點不行嗎?誰人喜歡聽你那把破鑼般的腔子。”

寇仲和徐子陵大喜,剛敞開大門,久違了的秦叔寶和另一大漢早踰牆而入,均是一身酒氣,興奮莫名。

秦叔寶搶上石階,兩臂大鵬展翅地一把將兩人摟個結實,哈哈笑道:“誰想得到當日荒山遇到的兩個不名一文的毛頭小子,竟變成縱橫天下的風雲人物。你這兩個小子真沒有義氣,自己逃之夭夭,卻累得我給沈落雁那婆娘生擒去為她做牛做馬。”

寇仲和徐子陵見到這血性漢子,亦是熱血沸騰,與他摟作一團,互相拍打,仿佛隻有通過原始的摟抱動作,方可表達心中的衝動。前者笑道:“有心不嫌遲,我們把你的老板扳倒,不是同樣能令你脫離苦海嗎?”

那隨秦叔寶來的大漢不耐煩地咕噥道:“老子不摟女人睡覺陪你到這裏來。你卻隻顧敘舊,不給我引見,他奶奶的真不夠朋友。”

秦叔寶放開兩人,皺眉道:“我都說自己來便成,你卻硬要陪我來。小仲小陵,這個就是曾以五百兵破敵萬人的程咬金。”

兩人曾多次聽過他的名字,且印象深刻,一來是他的名字古怪易記,更因他是著名的猛將,早有結識之心。定神打量,此人體魄健壯,身如鐵塔,膀闊腰圓,肌肉發達,麵容頗為醜陋,卻流露出真誠爽直的味道,教人歡喜。

程咬金不滿道:“我已改名為程知節,再不是程咬金,小心我打扁你的臭嘴。”

秦叔寶捧腹大笑,程咬金伸出粗壯的手掌,分別和寇仲、徐子陵握手為禮,欣然道:“我最愛結交英雄豪傑,老秦曾多次向我談及與你們結識的經過,今日終於見到了!來!我們喝酒去。”

突利從大門步出,笑道:“要喝酒何不到屋裏來?”

三巡過後,氣氛愈趨熾烈,五人一見如故,加上幾杯黃湯下肚,都是有哪句說哪句,拋開所有顧忌。

程咬金向突利笑道:“我本不喜歡你們突厥韃子,不過見你能口吐人言,又是小陵和小仲的兄弟,兼想起韃子像我們漢人般也有好壞之分、君子小人之別,才肯坐下和你喝酒,豈知愈看你愈順眼,敬你老哥一杯。”

突利啼笑皆非,哭笑不得的和他對飲,幸好突利亦最欣賞這種毫不矯揉造作的爽直硬漢,故不以為忤。

秦叔寶分別把餸菜夾到各人碗內,笑道:“我剛才和老程這家夥去子尋歡作樂,一人摟著一個妞兒埋頭苦幹的當兒,楊公卿使人來通知,說你們三人來了。我也算夠義氣,立即急流勇退,來會你們。”

程咬金哂道:“明明聽得你在鄰房不到三個回合便偃旗息鼓,還吹什麽大氣。”

秦叔寶反唇相稽道:“原來你是隻聽不幹,難怪敲門時這麽大火氣。”

眾人失聲狂笑時,秦叔寶歎道:“今晚我們定要痛快的鬧他娘一場,因為明天黃昏我和老程奉命要護送一個人上北疆,真是不巧。”

寇仲清醒過來,與徐子陵和突利交換個眼色。

突利沉聲道:“你們竟不知要送什麽人嗎?”

程咬金見三人臉色有異,訝然道:“王世充說出發時方告知我們北上的路線和護送什麽人,有什麽不妥呢?”

秦叔寶接口道:“我們是在黃昏時接到玄應太子傳遞的令諭,著我們召集本部候命出發。想起旅途寂寞,遂趁今晚去享受一番。”

徐子陵問道:“你們對王世充的觀感如何?”

程咬金不屑地說道:“他比之李密更不如,王玄應那小子更不像人,想起就令人生氣。”

寇仲道:“最近有沒有人來遊說你們背棄王世充。”

秦叔寶一呆道:“你是怎會知道的?沈落雁曾潛來洛陽,遊說我們重投李密,不過已被我們拒絕,此事該沒有人知道。”

徐子陵歎道:“你們當然不會說出去,但沈落雁卻會故意泄漏,以逼你們造反,這叫離間計。”

程咬金勃然大怒道:“沈落雁真可惡。”

寇仲道:“王世充更是混帳,因為他想殺你們。”

程咬金和秦叔寶為之愕然。

突利好整以暇地說道:“王世充教你們護送的人正是區區在下,這叫借刀殺人,刀子則屬於劉武周和宋金剛。”

寇仲待要解釋,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後院碼頭方向傳來道:“寇仲、徐子陵,你們給我滾出來。”

寇仲苦笑道:“陵少你慢慢向兩位老哥解釋清楚。我要代李大哥去安慰他的好嬌妻,算夠義氣吧!”

紅拂女消瘦少許,但仍是那麽明豔照人,傲然立在延伸往河道的石階的頂端處,冷若霜雪的狠狠盯著寇仲,沉聲道:“李靖在哪裏?”

寇仲暗中咋舌,知她性烈如火,一個不小心侍候,便是動手火拚之局。偏是自己不能傷她,對著她那把使得出神入化的拂麈,確是非常難挨。忙陪笑道:“大嫂消息真是靈通,我們來到這裏屁股兒尚未坐暖,你便懂得尋上門來,可憐我們還自以為行蹤隱秘。”

紅拂女嗔道:“不要喚我作大嫂,你若真把李靖當作兄弟,不會累得他不聽秦王的命令千山萬水來尋你們這兩個自以為是的家夥。”

寇仲苦笑道:“誰不自以為是?我可不是說大嫂你……”

紅拂女截斷他道:“少說廢話,李靖究竟在哪裏?”

寇仲忙把與李靖相遇的情況說出來。紅拂女明顯鬆了一口氣,容色稍緩,用神上上下下盯視他的幾眼,閃過驚異神色,以較溫和的語氣道:“你們可知與王世充合作,等於與虎謀皮,受過一次教訓還不夠嗎?”

寇仲謙卑地點頭道:“大嫂教訓得好,我們會小心的哩!”

紅拂女聲調轉柔,語重心長地說道:“在目前的情況下,你們想潛進長安是難比登天。要在建成太子全力戒備下起出大批財物兵器更是難上加難。唉!我該怎麽說你們才肯打消主意?秦王一直視你們為知心好友,直至現在仍沒有改變,但你們卻令他進退兩難,也令你大哥睡不安寢。”

寇仲歎道:“這叫人各有誌,若有選擇,我豈願與世民兄為敵?不過假若我和小陵真能在建成、元吉眼睜睜下奪寶而回,對秦王隻有好處而沒有壞處。”

紅拂女玉容轉冷,淡然道:“你仍自大得認為可再創奇跡嗎?聽說寶藏內隻是藏書便達十車之多,兵器更數以萬計,就算在沒人理會,城門大開的情況下,恐怕一天時間都運不完那麽多東西,而你仍認為可以盜寶離開,豈不是癡心妄想。即使你們能神鬼不知地潛入長安,終會顯露行蹤,最後還是死路一條。”

寇仲欣然道:“我知大嫂是為我們好,隻是我這個人對愈沒有可能的事,愈有興趣去嚐試。否則就不會弄垮李密,又到現在仍沒有送掉小命。”

紅拂女怔怔的瞧他好半晌,忽然垂首輕輕地說道:“聽你的語氣,是否不再怨恨你的李大哥呢?”

寇仲想起素素,心中一痛,頹然道:“還有什麽好恨的呢?素姐已離開塵世!”

紅拂女嬌軀微顫,失聲道:“素素死了?”

寇仲不想再提素素的事,說道:“詳情你可問李大哥,照我看他定在城內,大嫂勸他回長安吧!請他再不要理會我們。”

紅拂女欲言又止,終還是去了。

回到廳堂,四人停止說話,目光落在臉色沉重的寇仲處。

寇仲坐下來,強顏一笑道:“人已走了!”

突利問道:“她怎知我們在這裏的?”

寇仲搖頭道:“她沒有說,不過看起來我們這所謂秘巢已是街知巷聞的宅第,問題出在我們來得太張揚。你們商量出什麽鳥兒來。”

他的粗話頓時令程咬金情緒高張,粗聲粗氣地說道:“他奶奶的熊,王世充那昏君竟敢害老子,我要他吃不完兜著走。”

突利笑笑道:“我決定不走。”

寇仲失聲道:“什麽?”

秦叔寶道:“可汗隻是說笑。我跟老程決定隨可汗到他老家看看,研究一下他們的驍騎戰術為何可比我們厲害。”

寇仲放下心來笑道:“可汗不怕給這兩個家夥偷學秘技,將來反用來對付你們嗎?”

突利傲然道:“有些東西是偷不了的。”

徐子陵怕程咬金不服駁他,岔開去道:“我們決定將計就計,兩位老哥會乘機離開王世充,再不回頭。”

秦叔寶向寇仲道:“你不是創立什麽少帥軍,照我看還是解散算了,在現今的情況下,任你寇仲如何英雄了得,智勇過人,隻能是陪太子讀書,沒法有任何作為。南方隻有江都還可多挺一會兒。”

眾人想不到秦叔寶會忽然來個奇兵突出,坦言直說,靜下來看寇仲的反應。

秦叔寶乃精通戰略兵法的名將,作出的判斷當然有一定的分量。同時亦表明他和程咬金縱使離開王世充,亦不會因友情投向寇仲的少帥軍。

寇仲從容微笑道:“我們走著瞧吧!”

程咬金大力一拍寇仲肩頭,長身而起道:“好小子,有種。”

秦叔寶亦笑著站起來,說道:“因可汗的事,我們不宜在這裏勾留過久。且我和老程仍有班共生死的兄弟追隨左右,需要時間作出安排。”

“當!當!”叩門聲又從院門處傳至。

寇仲苦笑道:“這叫門庭若市。”

突利起身道:“我帶他們從後麵水路走,你和子陵去看是什麽人。”

各人分頭行事。寇仲一人往西門,甫將院門拉開,雄勁集中至令寇仲呼吸頓止的拳勁衝臉而來,寇仲大喝一聲,亦一拳擊出,兩股拳風交擊下發出“砰”的一聲劇響。寇仲虎軀猛顫,往後連退三步。是誰人拳勁如此厲害呢?

那人隻退半步,豪氣幹雲地大笑道:“寇少帥果然了得,猝不及防下接本人蓄勢而發的一拳,竟隻退三步,可否再讓我試試你的寶刀呢?”

寇仲壓下翻騰的血氣,苦笑道:“王子的見麵禮不是人人可以消受的。”

來訪的赫然是吐穀渾王子伏騫,這回他隻是單身一人,穿的又是漢人的便服,與上次在東都見他時前那種前呼後擁的情況大不相同。

伏騫龍行虎步,氣勢逼人地走進前院,灼灼的目光掃視大門的方向,訝道:“子陵兄和突利可汗呢?”

“鏘!”寇仲掣出井中月,施出“井中八法”的“棋奕”,一刀劈在空處,帶起的勁氣,竟然使全院的空氣都給他硬扯到刀鋒去,形成一個類似天魔大法的力場,玄異至極。

自宋缺以刀施教,讓他領悟刀法的真諦;再在赴九江途中,經多日在船上冥索苦思,創出“井中八法”,又經連番血戰,逃亡時拿徐子陵和突利作對手反複鑽研改進,到此刻他的“井中八法”真正大成,如臂使指,不致在與強敵對仗時派不上用場。

伏騫剛才那一拳,顯示出這吐穀渾王子的武技強橫,功底深厚。寇仲登時手癢,怎肯放過這個試刀的大好機會。伏騫先前說要領教他的刀法,雖是心中確有此願望,總是帶有說笑的成分,哪想得到他驟然出刀,且是如此莫測高深,不知他攻往何處的奇招。

“嗖!”一條長隻三尺許,每節三寸,由十三個鋼環節節相扣連結而成的軟鋼鞭從棉衣內抽出,迎風蹬直。伏騫同時腳踏奇步,閃電挪移,鋼鞭橫掃刀鋒,反應之快而精確,教人歎為觀止。

寇仲大笑道:“好!以攻代避,確是高明。”

體內正反之氣互動下,一個旋身,移往伏騫左側軟鋼鞭難及的角度,使出“戰定”,頓時刀浪翻騰,水銀瀉地地向這強橫的對手攻去。伏騫暗呼厲害,軟鋼鞭上攔下封,左擋右格,配以閃躍步法,施盡渾身解數去應付寇仲有如長河激瀑,滔滔不斷的淩厲攻勢。

兵刃交擊之聲不絕於耳,火爆目眩,精彩絕倫。徐子陵則好整以暇的步出大門,在石階台上觀戰,心中大訝。要知他和寇仲在重回東都這段時間內,武功屢有突破精進,已到達可與祝玉妍那般級數的絕頂高手全力一拚的境界,豈知伏騫竟能在寇仲的絕世刀法下,仍有反擊之力,此人功力之高,可以推想。

“當!”寇仲一刀掃出,硬把伏騫逼退三步,然後以一招“不攻”作結。

伏騫欲攻難攻,忽然長歎一聲,把軟鋼鞭隨手拋掉,然後大笑道:“痛快痛快!最後這招有什麽名堂,竟使我感到若要強攻,隻會自招敗果?”

寇仲從容一笑道:“敬告王子殿下,這招乃小弟‘井中八法’的起手式‘不攻’。”

伏騫先是愕然,繼而開懷大笑,說道:“確是名副其實,不能攻也。”

台階上的徐子陵問道:“伏騫兄為何要棄掉如此神兵利器。”

伏騫灑然笑道:“若本人用的是慣使的丈二矛斧,適才可以堅攻堅,試破少帥的不攻奇招。這鋼鞭既令我棋差一招,不棄之尚有何用,這正是對它的懲罰。”

寇仲大感此君妙不可言,欣然道:“王子勿要騙我,剛才王子棄鞭時,是想以鐵拳代鐵鞭,又忽然打消此意。”

伏騫雙目電芒一閃,點頭道:“少帥果然高明得出乎小弟意料之外,難怪能安然抵此,找小弟來試刀。”

徐子陵淡然道:“寇仲拿你試刀,背後實大有深意。”

伏騫愕然以詢問的目光投注寇仲。

寇仲點頭道:“我是要試試王子有否向裴矩尋仇的資格。”

伏騫劇震道:“什麽?”

突利現身大門處道:“殿下何不到屋內把酒再談。”

伏騫目光移往突利,對這本是宿敵的人射出複雜深刻的神色。

坐下後,寇仲首先問道:“伏騫兄怎會曉得到這裏來找我們的呢?”他曾以同一問題請教紅拂女,卻得不到答案。理論上這秘密巢穴該隻有王世充一方的人曉得。

伏騫卻不能不答他,說道:“你們坐船從伊闕來此的事,在你們入城前已傳遍洛陽的大小幫會,非常轟動。但到剛才洛水幫的榮鳳祥始派人來向我告知你們落腳的地點,他這麽關照我,小弟頗感意外。”

寇仲拍桌怒道:“定是王玄應這小子泄漏給榮鳳祥知道的。榮鳳祥則以為伏騫兄和可汗是勢不兩立。咦!王子不是要來和可汗算舊賬吧?”

伏騫搖頭微笑道:“在東突厥我的真正敵人是頡利和趙德言,不過這方麵的事暫且撇開不談。裴矩究竟躲在什麽地方,是什麽人在庇護他?”

徐子陵道:“伏騫兄誤會了!裴矩隻是一個虛假的名字,你這真正的仇人另有身份,本身有足夠的力量應付任何人。”

突利苦笑道:“若非我們尚有點運道,怕不能與王子在這裏對話。”

伏騫沉聲道:“裴矩的另一身份究竟是誰?”

寇仲一字一字地說道:“就是邪道八大高手中排名僅次於祝玉妍,但魔功可能尤有過之的‘邪王’石之軒。”

伏騫終於色變。

寇仲再扼要地解釋一番,伏騫倒抽一口涼氣道:“若非是從三位處聽來,我絕不會輕信。因為事情太離奇和荒誕,大隋就那麽毀在一個人的手中。”

徐子陵笑道:“該說是毀在兩個人的手裏,皆因縱有石之軒,若無楊廣這昏君去配合,隋朝也不致步上秦廷的後塵,兩世而終。”

突利道:“坦白說,比之石之軒,我們任何一個跟他仍有段難以逾越的距離,最糟是他神出鬼沒,可以在任何一刻出沒,我們卻摸不著他的影子。”

伏騫沒試過身曆其境,還沒什麽撼動感覺,寇仲和徐子陵卻聽得背脊寒氣直冒,因為突利說出他們心中的恐懼。

祝玉妍雖有資格令他們害怕,但總還略有蛛絲馬跡可尋。而令佛道兩門頭痛多年的石之軒,卻可在全無征兆下忽然出現。不由想起吉凶未卜的雲帥,登時心情沉重,剛抵洛陽的輕鬆感覺不翼而飛。到此刻他們才深切感受到石青璿生母碧秀心的偉大,犧牲多年的修行,以一縷情絲把這魔功蓋世的邪人緊縛,使他的“不死印法”難竟全功,不能一統魔道,否則還不知會帶來什麽大災禍。

伏騫苦思道:“既然他的徒弟楊虛彥目前偏向李閥中建成元吉的太子黨,那正表示石之軒仍要通過建成元吉去完成他某一精心策劃的大陰謀,而趙德言卻與石之軒的崇拜者安隆緊密合作,顯示這兩人均可能聽命於石之軒,那石之軒第一個要殺的人理該是可汗而非雲帥,但為何他竟舍可汗而去追擊雲帥?”

寇仲愕然道:“你是旁觀者清,我們倒沒想過這問題。石之軒是否因遇上祝玉妍延誤了時間,所以沒有追上來?”

徐子陵道:“我認為石之軒第一個要殺的人非是可汗,而是李世民。據消息說,李世民在離洛陽返回關中途上,被宋金剛率神秘高手襲擊,致受內傷。我當時已大感奇怪,憑李世民本身和隨行的天策府高手的實力,宋金剛方麵有什麽人夠資格傷他,初時還以為是親自出手,現在再次想起,傷他的當是石之軒無疑。”

寇仲籲出一口寒氣道:“石之軒終於再次出來興風作浪了!”

伏騫看著他們猶有餘悸的模樣,駭然道:“他難道比寧道奇和祝玉妍更厲害嗎?”

寇仲苦笑道:“這個隻有天才曉得。不過你若知道佛門四大聖僧聯手跟他三度交戰,仍給他安然逃去,那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當可有個譜兒。”

伏騫顯然不知四大聖僧是何方神聖,經徐子陵說明,登時多添一重憂色。說起石之軒,四人連喝酒的興趣都失去。

突利道:“至少知道雲帥可能逃過大難,總是令人安慰的一件事。”

寇仲歎道:“未必。石之軒之所以在南陽不對付你,皆因他不愁沒機會殺你,遲些或早些並沒有分別。照我看當時他放過你,原因是在我和小陵身上。”轉向徐子陵道:“你是否有感覺到他沒有全力出手?”

徐子陵苦笑道:“我根本不知他全力出手會是怎樣的一番景況。但當時我確感到他的目標是雲帥而非突利,真是奇怪。”

假若石之軒是站在建成、元吉的一方,他自該下辣手來對付徐子陵和寇仲,好讓建成一方的聲勢能蓋過李世民,向李淵立功交待。至於突利,石之軒既和趙德言暗中有勾結,當然不會放過他。除去突利,對李世民的聲勢亦大有影響。當時三人力戰身疲,石之軒若尾隨追躡,憑他的絕世魔功,最少有八、九成把握可一舉把三人殲滅。可是他卻沒那麽做,故令人大惑難解。

寇仲卻因與李靖的一席話,想到可能的答案,歎道:“若我所料不差,石老魔是希望我們能成功起出楊公寶藏,那他將可坐得其利。”

三人愕然望著他。

徐子陵憬然而悟道:“我明白了!他是想把邪帝舍利據為己有,俾可再有突破。”

寇仲一呆道:“我倒沒有想過邪帝舍利,隻是想起和氏璧和楊公寶藏任得其一者將是真命天子的流言。所以李建成如能從我們手上把楊公寶藏據為己有,便可把李世民的聲威完全壓下去。石之軒正因想到這點,遂會放過我們,甚至還會設法令我們可安然潛入長安去起出寶藏。”

伏騫同意道:“我雖不知道邪帝舍利是什麽東西,但既可令石之軒這種人物的修為再有突破,自是無價之寶。故此任何一個理由,都可得到像少帥說的推論。問題是石之軒為何要助李建成得天下呢?”

徐子陵肅容道:“這可視為佛道兩門與石之軒鬥爭的一個延續。其中尚有我們不知的陰謀,否則石之軒怎屑為之。”

伏騫歎道:“三位竟肯讓小弟與聞這麽秘密的事,伏騫感激萬分。”

寇仲一拍額頭,笑道:“我倒沒想過是否該讓你知道的問題,因為早把你視為知己好友,也可能因同仇敵愾的關係。不過如果你出賣我們,也沒有什麽好出賣的。”

突利微笑道:“我曾想過這問題,當想到王子與我合則有利這事實,僅有的一點疑慮消失了!”

徐子陵道:“我是憑直覺感到王子乃真正的豪傑好漢,若事實非是如此,隻好怪自己有眼無珠。”

伏騫舉杯大笑道:“讓伏騫敬三位一杯,喝下這杯酒後,我們便是好兄弟。”

四人轟然對飲,士氣高張,對石之軒的恐懼一掃而空。

突利擲杯地上,砸成碎片,拍桌道:“我決定不走啦!”

寇仲和徐子陵錯愕以對。

突利俯前低聲道:“石之軒絕不容我活著返回汗庭的。我們何不來個將計就計,布局殺他。”

三人均是聰明的人,頓時明白突利之計。寇仲和徐子陵隻好同意,難道看著突利被石之軒幹掉嗎?

商量過細節後,寇仲笑道:“如此良宵,有什麽有趣的事可以來玩玩的呢?”

徐子陵最清楚他的性格作風,哂道:“坦白點說出來吧!”

寇仲壓低聲音道:“我想取榮鳳祥的狗命,好殺魔門特別是陰癸派的氣燄。”

伏騫一呆道:“榮鳳祥竟是陰癸派的人?”

寇仲略加解釋後,說道:“榮鳳祥能繼上官龍坐上洛水幫大龍頭的位置,定因洛水幫內仍有陰癸派的餘孽隱伏其中,這叫換湯不換藥。現時魔門明顯分作兩大派係,分別以石之軒與祝玉妍為首。如能殺死榮鳳祥,王世充會乘機把洛水幫置於控製之下,大幅削弱祝玉妍一方的勢力,而我們亦可大大出一口鳥氣,去!”

伏騫欣然道:“不知是你們的運氣好還是榮鳳祥的運氣差,今晚榮鳳祥在曼清院的聽留閣地廳大擺筵席,宴請……”轉向突利說下去道:“貴方以莫賀兒次設為首的使節團。”

寇仲大喜道:“陵少以為如何?”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我們到青樓除了鬧事打架,殺人放火,好像從未曾做過別的事。”

伏騫雙目殺機乍閃,沉聲道:“首先我們必須摸清楚宴會場地的形勢,這方麵包在我身上。可汗有什麽意見?”

突利斷然道:“刺殺榮鳳祥是勢在必行。最好不要傷及莫賀兒一方的人,否則我會很難向莫賀兒交待。”

寇仲胸有成竹地說道:“可汗放心,我們的目標隻是榮老妖一人。”

伏騫猛然起立,笑道:“就讓小弟作個小東道,請三位大哥到曼清院聽歌喝酒,免致虛度良宵,三位意下如何?”

突利倒抽一口涼氣道:“萬萬不可,這兩個小子的青樓黴運,會把我們也連累的。”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隻能對視苦笑。

寇仲提議行刺榮鳳祥,並非隻是逞一時的意氣,而是深思熟慮下作出的行動。榮鳳祥這辟塵老妖立場曖昧,不斷左右逢源的分別跟魔門兩大勢力勾結,更大體上控製北方的商社,對政治經濟的影響力確是非同小可。寇仲若不去掉此人,將來必大吃苦果。不過要在洛陽內殺榮鳳祥,等於捋虎須,蓋洛水幫乃北方第一大幫,實力雄厚。當日他們能把上官龍趕下台,隻因成功揭破他是陰癸妖人的身份,在微妙的形勢下一戰功成。榮鳳祥則經過多年經營,其賭業霸主的形象深入人心,什麽謠言對他都難起作用。若非王世充和他麵和心不和,兼之寇仲先前曾向王世充揭示出榮鳳祥居心叵測,王世充又對他們另有圖謀,那他們在成功刺殺榮鳳祥後,隻有立即有多遠逃多遠一途。

寇仲、徐子陵和突利從屋脊的斜坡探頭出去,遙觀對街燈火通明的曼清院。這種境況,他們已是駕輕就熟,感覺是曆史不斷重複。

寇仲低聲道:“我們若不是從大門進入曼清院,兼且不召妓陪酒,該不會觸動我們的青樓黴運吧!”

徐子陵苦笑道:“教我怎麽答你?”

寇仲用手肘輕撞左邊的突利,說道:“你的青樓運當然比我們好,不如由你來計劃行動。”

突利皺眉道:“我慣了明刀明槍的決戰沙場,雖說擅長突擊伏襲,但這種於高手雲集,燈光燦然的宴會場合去刺殺其中一人,卻並不在行,還是要靠你老哥來動腦筋。”

寇仲向徐子陵道:“陵少有什麽好提議?”

徐子陵沉聲道:“刺殺不外察情、接近、突襲三大步驟,察情由老伏包辦,最後的突襲當然該由我兩人操刀,現在隻剩下如何接近榮鳳祥這個關鍵。”

突利並沒有為徐子陵把刺殺攬到他和寇仲身上而感到被輕視,皆因徐子陵和寇仲聯手的默契,已達天衣無縫之境,且天下聞名。

寇仲皺眉苦思道:“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若有離席敬酒那類混亂情況,我們行事起來會方便得多。”

突利出慣這類宴會場合,搖頭道:“通常都是由主家在席上向全場敬酒,然後客方代表再作回應,不會像壽宴婚宴般到每席去敬酒答謝。”

風聲微聞,換上黑色夜行勁裝的伏騫來到徐子陵旁,說道:“不知榮鳳祥是否猜到你們不會放過他,不但在院內各主要出入口派人守衛,他身旁還多了兩個生麵人,觀其氣度舉止,肯定是高手無疑,我們是否仍要冒險?”

寇仲笑道:“王子莫要耍我,隻看你這身行頭,便知你是第一個不肯臨陣退縮。”

伏騫欣然一笑,說道:“幸好漠飛今晚代我出席此宴,故能透過他完全把握刺殺場地的情況。我有兩個提議可供三位參考。”

接而把一個圖卷展示,上麵有宴會場地的形勢,包括筵席的位置和門窗所在,雖是簡略,足可令人一目了然。

伏騫道:“假若少帥和子陵兄有信心可在幾個照麵下取榮鳳祥的狗命,我們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硬闖宴廳,由我和突利牽製他身旁的高手,少帥則和子陵全力撲殺榮老妖。”

突利道:“何不待他們離開時,我們在街上行刺他呢?”

伏騫道:“我也想過這一招,問題是他乃乘馬來的,走時也該策騎而去,到時他的手下緊傍左右前後,隻會變成混戰的局麵。”

寇仲忽然問道:“榮妖女有出席嗎?”

伏騫搖頭道:“沒有,除王世充父子外,洛陽有頭有臉的人都到來赴會,包括王世充的心腹郎奉和宋蒙秋。”

徐子陵道:“硬闖突襲是沒辦法中的辦法,非不得已實不宜冒這個險。榮鳳祥名列邪道八大高手,魔功深厚,最糟是我們仍未摸清楚他的底子虛實,加上他提高警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一個不好,反會為其所乘。伏騫兄另一計又是如何?”

伏騫道:“另一計就是假扮捧托肴饌上席的侍從,誰認出我們就先發製人把他點倒,隻要能混進去,可見機行事進行大計。”

寇仲欣然道:“此計最合我的胃口,就這麽辦。”

徐子陵目光落到攤開在屋脊的圖卷上,皺眉道:“榮鳳祥和莫賀兒的主桌設在北端,捧菜上席的入口則在南端,由入口至主桌至少是二十步的距離,你以為我們可瞞過正疑神疑鬼的榮老妖嗎?”

設宴的地廳位於聽留閣的南座,北麵的門窗對著寇仲借之以擊敗上官龍的方園和正中的大水池,但由於有洛水幫的守衛,要從那邊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去,是不可能的。就算四人改變麵目,由於他們無不體型出眾,想喬扮捧菜的侍仆去瞞人隻是個笑話。所以伏騫才會有先發製人,見機行事之語。關鍵在能走到多近才被人發覺。

伏騫道:“我們必須製造一些事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開去,喬扮侍仆一法始有望成功。”

寇仲微笑道:“我想到了!”

曼清院聽留閣的氣派,因其四座高樓環回連結的結構,確有其他青樓無法模仿的瑰麗景況。由於曼清院屬於洛水幫,要在這麽一處地方去行刺洛水幫的大龍頭,等於要深入虎穴去取虎子,一個不小心露出行藏,將被敵人群起圍攻,難以脫身。幸好伏騫乃曼清院的大豪客,慣於在此夜夜笙歌,在今晚的情況下雖不宜親自出麵,仍可通過手下訂得在榮鳳祥設宴處上層靠北的一個廂房。若從向水池的窗戶躍下去,可穿窗越廊的入內向背窗而坐的榮鳳祥施展突襲。伏騫的手下依計通知曼清院的管事,如無召喚絕不可派人進來,故伏騫、寇仲得以從容潛進無人的廂房,等待刺殺時刻的來臨。

兩人透窗下望,見到下層外的半廊走道處共有八名武裝大漢把守巡邏,人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均大感頭痛,要瞞過八名好手的耳目入內從事刺殺行動,是絕無可能的事。隻要榮鳳祥略有驚覺,行刺將會失敗。幸好他們另有妙計,否則此刻就要打退堂鼓。

伏騫低聲道:“現時該上第四道菜,曼清院的貴賓宴共有九道主菜,最好榮鳳祥飲飽食醉,那行起刑來方便一些,他死了亦不致成餓死鬼。”

在沒有燈火的廂房內,寇仲微笑道:“想不到伏騫兄這麽風趣。”目光落到院內的水池上,想起當日在過千人注視下,大發神威於數招內擊垮上官龍的往事,心中湧起萬丈豪情道:“洛水幫可能命中注定在曼清院的聽留閣犯上地忌,否則怎會先後兩個幫主都要栽在這裏?”

伏騫感覺到寇仲的強大信心,以微笑回報,卻沒有答話。

寇仲隨口問道:“伏騫兄此行除了要找石之軒算賬,是否尚有其他目的?”

伏騫道:“尚要順道一看中原的形勢。而目前我們吐穀渾的大患是東突厥的頡利可汗,此人野心極大,手段凶殘,極難應付。”

寇仲欣然道:“突利可汗該是王子的一個意外收獲哩!”

伏騫的眼睛在從窗外透進來的月色燈光下閃閃生輝,沉聲道:“突利若能重返汗庭,將會是東突厥因為分裂由盛轉衰的一個關鍵。突利是東突厥頡利外最有實力的可汗,本身又是所向無敵的統帥,兵精將良。所以無論我要付出怎樣大的代價,也要保他安返北域。”

寇仲憬然而悟,明白伏騫為何如此不顧一切的來助他們對付榮鳳祥,非隻因榮鳳祥與石之軒的曖昧關係,更因殺死榮鳳祥等於斷去石之軒在北方的耳目,令頡利一方難以掌握突利返汗庭的行蹤。

伏騫沉聲道:“頡利在北方並非全無敵手,西突厥固與他們相持不下,在他北方的敕勒諸部,其中的薛延陀、回紇兩大部落亦日漸強盛,現在表麵上雖是年年向頡利進貢,可是頡利貪得無饜,不斷苛索,隻要東突厥內部不穩,這兩個部落定會起兵叛變。所以我非常同意少帥的分析,無論用任何手段,頡利都要千方百計不讓突利活生生的回去,皆因事關整個東突厥盛衰的大問題。”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原來我和陵少竟卷進這麽重要的域外大鬥爭中去。”忍不住又問道:“你們吐穀渾不是在西疆雍州、梁州外的青海一帶嗎?與東突厥至少隔了一個西突厥,為何對東突厥仍如此顧忌?”

伏騫道:“從長遠來說,是怕東西突厥統一在頡利之下,短線來說,是怕頡利通過你們漢人西北的領土直接攻擊我們,那便全無隔閡。”頓了頓後,微笑續道:“坦白說,隻要你們漢人強大起來,可成為我們的屏障,我將無須發動幹戈,否則我們須主動出擊,向中原擴展,奪取武威、張掖、敦煌那類邊塞重鎮,以對抗突厥的精騎。所以我必須親自來中原一趟,以定未來國策。我你間能否相安無事,要瞧你們了!”

此時突利雄壯的聲音在下層響起,兩人連忙戴起頭罩,把麵目完全掩蓋,隻露出一對眼睛,凝神蓄勢靜待。

突利進入聽留閣南廳的時間,是經過精心計算的,不但出現得突如其來,且在狂歌熱舞之中,第五道菜上席之前。此時酒筵中氣氛被推至最高峰,打扮得像彩蝶的十八名歌舞伎以輕盈優美的姿態,踩著舞步像一片彩雲般從大門退走之際,突利倏然現身大門處,背負伏鷹槍雄姿英發的氣魄,立即吸引廳內過百賓客的目光。美伎分從他左右離開,守門的洛水幫好手為他氣勢所懾,又見他是突利可汗,竟不敢攔阻。

偌大的廳堂,共設十八席,每席約十人,圓桌子分布在四邊,露出中心廣闊的空間,作歌舞的場地。榮鳳祥和莫賀兒所在的主席,設在對正大門的北邊,離入口處約三十步的距離。

突利仰天發出一陣長笑,朗聲道:“榮老板請恕突利不請自來,皆因聞知次設在此,既急於見麵,更要來湊個熱鬧。”

榮鳳祥頓時露出警覺戒備的神色,莫賀兒則大感意外的倏地起立,喜道:“可汗何時來的呢?”

莫賀兒隻是中等身材,年紀在二十六、七間,卻長得非常粗壯,國字口臉,生滿鐵針般卻修剪整齊的短髯,延接鬢邊,深目高鼻,雙眼閃閃有神,頗有霸氣。隨他來赴會的四名下屬亦從左右兩席處起立致敬,益顯突利尊貴的身份。

榮鳳祥起立施禮,表現出主家的風度,嗬嗬笑道:“可汗大駕光臨,榮鳳祥歡迎還來不及,罰的該是我才對。”

突利環目一掃,廳上大半賓客均曾見過,王世充的心腹將領郎奉和宋蒙秋坐在主席,碰上突利的鋒銳眼神,勉強露出笑容,抱拳作禮。

突利以微笑回報,注意力卻落在另兩人身上。這兩人分別坐於榮鳳祥左右兩席,座位的角度可監視南北兩邊門窗,他們接觸到突利的目光,立射出淩厲神色,顯示他們不單知道突利是來者不善,更在提聚功力,以應付任何突變。突利可百分百肯定他們乃魔門中人,皆因他們均和榮鳳祥般,從兩眼透出與別人不同的邪門味兒。

此時捧湯的仆役魚貫入廳,突利耳際傳來徐子陵的聲音道:“老朋友!是時候了!”

突利登時脊骨猛挺,一拍背上伏鷹槍,大步踏前,朝主席逼去,搖頭歎道:“榮老板真懂得裝蒜,你根本早曉得本汗何時來洛陽,卻裝作不知,確是該罰。”

本在交頭接耳的賓客頓時靜止下來,變得鴉雀無聲,隻有上菜侍役的足音,在廳內響起。誰都看出突利不隻是來湊興那麽簡單。莫賀兒愕然盯緊突利,射出詢問的神色。

榮鳳祥雙目神光劇大盛,皺眉道:“可汗這番說話是什麽意思?”

包括那兩名該是魔門老君觀的高手在內,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到突利身上,茫不知由徐子陵扮成的侍役,正步進南廳。

徐子陵以寇仲的醜漢麵具掩蓋英俊的臉龐,出其不意點倒一名侍仆後,把他挾到僻靜處換上他的裝束,趁膳房內人人忙得天昏地暗的一刻,瞞天過海的混在捧菜的隊伍中捧起一盤滾熱的羹湯上席。他並不是胡亂的挑人,被他李代桃僵的侍仆不但長得最高,侍候的更是榮鳳祥所坐的主家席,隻要突利能把榮鳳祥方麵的人全部心神吸引過去,縱有其他人發覺侍仆群中突然換過另一個人,亦不會驟然生疑。

徐子陵低垂頭,裝出謙卑得不敢看人的尊敬模樣,入門後避開廳心,靠著酒席繞往主家席。他把功力盡量收斂,腳步虛浮,如有人留意察看,也會以為他不懂武技,不會防範。

為掩護徐子陵的真正刺客,突利忽然微增步速,這速度的增加微僅可察,非是高手絕難有所感覺。榮鳳祥當然是高手,且突利正針對他而來,頓生感應,橫移少許,離開座位,又往後稍退,眼神轉厲,冷喝道:“可汗尚未答我?”

突利暗中計算徐子陵到達攻擊位置的時間,倏地立定,笑道:“榮老板可敢先答本汗一個問題?”

此時他離榮鳳祥尚有十多步的距離,又隔著桌子和坐在桌子另一邊的賓客,兼之仍未亮出動武的兵器,對榮鳳祥並沒有燃眉的威脅,但那兩名分坐左右兩席的老君觀高手,已離座而起,晃身掠往榮鳳祥背後。廳內隻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出突利是來向榮鳳祥尋釁,氣氛立即充滿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味兒。

莫賀兒最是尷尬,他深悉突利霸道勇悍的作風,要對付一個人時,天王老子都阻止不了。主家席的其他賓客無不是老江湖,又或是身家豐厚的大商家,誰不怕殃及池魚,紛紛離席移往一旁,形勢頓見混亂。廳內不乏洛水幫堂主級的首領人物,十多人同時起立,手按兵器,隻待榮鳳祥一句說話下來,動手圍攻大敵。

榮鳳祥哈哈笑道:“可汗此言可笑之極,有什麽問題我榮鳳祥是不敢答的?”

退往一旁的郎奉環目四顧,在找不到寇仲和徐子陵的影蹤後,插嘴道:“萬事可以商量,可汗若和榮老板有什麽過節,隻要請出主上,必可解決。”

坐於主席右方下首第三席的邢漠飛,依伏騫的吩咐保持低調,隻學其他大部分賓客般仍坐在席內,靜觀變化。徐子陵此刻已來到郎奉和宋蒙秋身後,躲在那裏,暗提功力。隻要略一閃移,立即可進入攻擊的最佳位置。廳內形勢看似混亂,事實上卻是兩陣相對,壁壘分明。

榮鳳祥在己方兩大高手左右護翼下,傲立在主家席和進入方園北門之間的位置,主家席的賓客均退往左右兩旁,讓雙方可遙相對峙,中間隻隔一桌酒席。

洛水幫的其他頭領,無不離開席位,雖未湧往立在廳心的突利,均進入隨時可搶出來攔截突利向榮鳳祥發動攻擊的位置。把守大門的七、八名洛水幫好手,從大門外奔進來,怒目瞪視突利雄偉的背影,作好作戰的準備。守衛北門的手下本要進廳護駕,卻被榮鳳祥打出手勢,仍然留守在北門外的半廊,防止有人從後施襲。除此之外是十多名上菜的侍仆,人人進退不得,隻好呆然站著,其中又隻徐子陵這假扮的侍仆仍手捧熱湯。

突利裝出驚疑不定的神色,不住拿眼睛打量榮鳳祥後側的左右兩名魔門高手,口中卻道:“榮老板果然豪氣,那就告訴本汗,榮老板與‘邪王’石之軒究竟是什麽關係?”

廳內絕大部分人顯然從未聽過石之軒之名,大感錯愕。

榮鳳祥雙目眯了起來,好半晌後,一字一字地說道:“我從未聽過石之軒這個名字,可汗何出此言?”

突利的反應更大出其他人意料之外,聳肩笑道:“既然如此,當是一場誤會,請恕本汗無禮闖席。”就那麽一個轉身,似欲離開。

榮鳳祥厲喝道:“且慢!”

徐子陵暗運體內正反真氣,閃電切入突利和榮鳳祥間去,與後者隻隔一張擺滿盅碗肴饌的桌子,在上至堂主,下至守衛的洛水幫眾從突然警覺中紛紛驚呼怒喝撲過來的混亂形勢下,手上熱湯早化成兩股火辣辣的水柱,向榮鳳祥後側的兩名老君觀的護駕高手激衝而去,其去勢之勁與籠罩範圍之廣,除非對方內勁更勝徐子陵,兼有方法封擋這種沒有固定形態,無孔不入的“奇門暗器”,否則隻有橫移上跳,又或躲往台下幾種閃避途徑。

徐子陵同時飛起一腳,足尖點在桌沿處,送入螺旋氣勁,整張大圓桌像活過來般,連著桌麵的東西一起旋轉,由慢至快地朝榮鳳祥三人有如一個平放的車輪般切去,配合兩股激射的水柱,令對方完全處於措手不及的被動劣勢。突利此時掣出伏鷹槍,旋身斜飛,把“龍卷槍法”展至極限,帶起萬千槍影,越過徐子陵上方,淩空往榮鳳祥投去。

就在突利來到頭頂之際,徐子陵大喝一聲“臨”,先以不動根本印凝聚功力,接而化為大金剛輪印,然後雙拳疾擊,頓時狂飆湧起,兩股氣柱在離榮鳳祥胸口三尺許處時合而為一,像有實質的鐵柱般以雷霆萬鈞之勢搗向敵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刹那間榮鳳祥和兩名護駕高手,在徐子陵和突利天衣無縫的刺殺行動下,大堂內雖滿布洛水幫的人,仍要陷身於求救無門的局麵裏。

榮鳳祥發覺左右兩人均往橫躲閃開去,接著“真言”貫耳而入,震動他所有經脈,竟是膽顫心驚,虛**難受,使他難以及時躍起,以迎戰突利,同時避過徐子陵的淩厲攻勢。錯失良機下,突利的伏鷹槍和徐子陵的隔空拳,已鋪天蓋地的攻來,還有切腹而至的大圓桌。忽然間,榮鳳祥變成獨力求生的孤軍,除了倚靠自己外,再無任何人能加以援手。

榮鳳祥當然不會任由宰割,隻要他能爭取少許時間,己方的人便可蜂擁而來,展開反擊。立即猛喝一聲,往後飛退。由於被從左右射過的水柱影響,完全限製他逃避的路線,所以縱使他非常不情願,仍隻有往後直線飛退,“砰”的一聲破窗而出,落往與南廳連接的半廊處。

守在外麵的洛水幫好手從左右兩方趕來應援,但被水箭所阻,仍要慢上一線,才可及時截得如影附形追殺而至的突利和徐子陵。生與死隻是一線之隔。

“砰!”榮鳳祥兩袖揮打,硬挨了徐子陵的拳風,渾體劇顫,卻借勢加速飛出,堪堪避過突利的伏鷹槍。

“轟!”圓桌破壁而出,將兩名洛水幫好手撞得骨折肉裂,慘呼墮地,突利已落在桌上,槍芒暴漲,登時再有兩人應槍拋跌,威勢驚人。

徐子陵亦來至半廊處,暗捏寶瓶印,連續發出十多道拳勁,硬生生把湧來援手的人逼得留在廳內,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概。

榮鳳祥此際正落在北園廊外的草坪上,踏地時一個踉蹌,步履不穩,見到兩人並不乘勢追擊,隻是牽製己方援兵,心知不妙,勁氣迎頭罩至。駭然上望,寇仲的井中月像閃電般迎頭劈來,龐大淩厲的刀氣把他完全籠罩,產生寸步難移的可怕感覺。榮鳳祥無奈下,急運全身功力,兩袖上揚,拂往井中月。

就在這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殺氣從右側湧來,狂猛如怒濤驚浪的致命拳風,像一堵牆般無情壓至。榮鳳祥駭然瞧去,隻見另一個以黑布罩臉的人像從虛無冥府中走到現實世界的勾魂使者般,正欺身攻至。他知道自己因心神全被寇仲驚天動地的一刀所懾,竟忽略了另有一名大敵,若剛才不稍作猶疑,全力逃命,說不定能避過此劫,但現已是悔之不及。

“砰!”寇仲重重一刀痛劈在榮鳳祥雙袖上,又借力往後翻飛,好助徐子陵和突利阻截追兵。榮鳳祥應刀噴出一口鮮血,步履踉蹌,伏騫和他錯身而過。淒厲的慘叫聲下,榮鳳祥整個人似若不受控製,驟失平衡的陀螺那樣轉跌開去,眼耳口鼻全滲湧鮮血,滾跌地上。

伏騫一聲呼嘯,三位戰友應聲飛退而來,與他會合後頭也不回依預先定好的路線迅速撤離,成功逃去。

從鍾樓高處望去,濃煙火屑衝天而起。

寇仲冷笑道:“就算把整個東都燒掉,榮老妖都不會複活過來。燒掉的又隻是王世充給我們棲身的房子。真奇怪!王世充為何仍不采取幹涉行動呢?”

徐子陵默默凝視被寒風吹得逐漸稀散的黑煙,沒有答話。

突利笑道:“虧你們會想到躲到鍾樓上來,似明實暗,又可監察洛水天街的廣闊地區。”

一隊二十多人的洛水幫眾,匆匆經過天津橋,像要趕到什麽地方去的樣兒。

寇仲沉聲道:“下一步該怎麽走?”

突利答道:“待伏騫老哥探聽清楚形勢後,再作決定仍不嫌遲,榮老妖之死,當會使祝妖婦陣腳大亂,不知所措。”

徐子陵忽然道:“看到剛才那隊洛水幫的騎士,你們有什麽感覺?”

寇仲一呆道:“經你提起我便感到大有疑竇,他們不但沒有絲毫垂頭喪氣的神情,還隊形整齊,士氣昂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突利低呼道:“不用猜了!伏騫來了。”

伏騫仍以黑布罩頭,身穿夜行勁服,從橫巷竄出,繞房過舍後才逼近鍾樓,又故意過鍾樓不入,好一會兒再次出現鍾樓之下,直掠而上。

三人知他是為怕被人跟蹤,故而采取這麽迂回的路線,心中湧起不祥的感覺。

伏騫來到鍾樓上,扯去頭罩,苦笑道:“三位是否覺得榮鳳祥過分窩囊呢?”

寇仲一震道:“那個難道不是榮老妖嗎?”

伏騫坐下來,挨著支撐銅鍾的鐵柱架,搖頭歎道:“我不知道是否有真正的榮鳳祥,事實上是另一個榮鳳祥又生龍活虎的出現,在他女兒的陪同下,去向王世充興問罪之師,而洛水幫的人則傾巢而出,四處找尋我們。”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殺的隻是可風喬扮的榮鳳祥,而非辟塵扮的榮鳳祥,當時我已微感有異,但問題是因他兩人魔功同源,眼神均有相似的地方,加上我當時沒時間深究,誤中副車而不知。”

寇仲恨得牙癢癢的,但已錯恨難返。

突利頹然挨貼外牆滑坐,苦惱道:“現在該怎麽辦呢?說不定會牽累莫賀兒和他的隨員。”

伏騫道:“這個可汗放心,莫賀兒代表的是頡利,任榮老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他。反是可汗你絕不能在洛陽露麵。”

突利一呆道:“難道少帥和子陵能露麵嗎?”

伏騫道:“就算對方明知他們有份參與,他們都可來個一概不認,加上王世充定要維護他們,應該可以過關。”

寇仲冷然道:“不如我們闖進榮府,再和榮老妖火拚一場,看看誰的拳頭更硬?”

徐子陵道:“這隻是匹夫之勇。上兵伐謀,我們現在是宜靜不宜動,再看看風頭火勢,始決定怎樣把榮老妖幹掉。”

伏騫點頭同意道:“現時榮府虛實難測,我們不應冒這個險,幸好敵人不知我有份參與此事,兼之對我又顧忌甚深,所以可汗可到我處暫避風頭。少帥和子陵則可公然露麵,以測試敵人的反應,不過你們三人以後絕不能被發覺走在一起。”

寇仲見兩人並不反對,隻好同意。

伏騫向突利遞上遮臉頭罩,笑道:“小弟尚未有時間坐下來研究對大家都有利的未來計劃哩!”

寇仲掏出那個勾鼻絡腮的麵具,淡淡地說道:“可汗亦可公然露麵,不過是另一張臉吧!”

伏騫和突利離開後,寇仲忿然道:“這回我們真是棋差一招,弄到現在不上不下的,氣死人了!”

徐子陵心平氣和道:“有得必有失,至少宰掉可風,對老君觀的實力亦造成嚴重的打擊,辟塵會很難找另一個人來喬扮他。唉!也輪不到我們不服氣,他兩個無論聲音、外貌、神態都那麽維妙維肖的。”

寇仲低呼道:“又有人來了!”

一道黑影從屋簷一瀉而下,迅速接近,赫然是太子王玄應。兩人記起曾把他攜到這裏來,難怪他朝鍾樓尋至。寇仲沉下臉去。

王玄應翻入鍾樓,半蹲著地,喜道:“果然在這裏找到兩位大哥。”

寇仲恨恨道:“你還有臉來見我?”

王玄應何曾被人如此當麵指責,色變道:“少帥何出此言?”

寇仲冷笑道:“若不是太子把我們落腳的地點泄露給榮老妖,他怎能四處通知我們的敵人,讓他們排隊般逐一尋上門來?”

王玄應一呆道:“竟有此事?難怪少帥誤會,但我可指天立誓,消息確不是從我處泄漏出去。我王玄應再怎麽蠢,亦知出賣你們對我大鄭是有害無益的。”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互望,他們雖對王玄應全無好感,仍感覺到他不像說謊。消息究竟是怎樣泄出去呢?榮鳳祥又為何要四處散播?

王玄應苦笑道:“不過我們這回真給你們害苦了,父皇也不知怎麽向暴跳如雷的榮鳳祥交代,你們若真的殺了他,事情反易辦。”

徐子陵歎道:“我們是真的殺了他,隻不過這榮鳳祥是由可風扮的。”

王玄應愕然道:“可風?”

寇仲生氣地說道:“真不明白你們父子在打什麽主意?我一片好心的通知你們榮鳳祥就是老君觀的辟塵妖道,但你們卻置若罔聞,任由他繼續橫行,告訴我這是什麽娘的道理?”

王玄應苦笑道:“還好說哩!我們得到少帥的警告後,立即派大軍把榮府重重圍困,我和父皇親率高手入榮府找榮鳳祥晦氣,豈知他全不反抗,任由我們驗他的麵容,證明了他非是由別人假扮的,我們還以為是中了少帥的離間計呢。”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這麽說,該是有一真兩假三個榮鳳祥,辟塵老妖確是奸猾。”

徐子陵問道:“根據太子聽來的,曼清院究竟發生什麽事?”

王玄應道:“當時郎奉和宋蒙秋都在場,撲出南廳時,榮鳳祥已給他的人抬走,還以為他非死也傷重垂危,怎知轉個照麵他又沒事人似的,原來重傷的是另一個榮鳳祥。”

寇仲道:“聖上他老人家有什麽話說?”

王玄應道:“父皇認為你們該躲起來,待明晚把可汗送走後,你們才可現身,就算要對付榮鳳祥,以後有得是機會,並不用急在一時。”

寇仲皺眉道:“我們總不能在這裏吹風飲露到明天黃昏,眼前可躲到哪裏去?”

王玄應不答反問道:“可汗是否去見莫賀兒呢?”

徐子陵怕寇仲一時口快泄出與伏騫的關係,代答道:“他隻是到附近留下與莫賀兒通訊的暗記,快回來了!”

王玄應說出一個地址,說道:“這地方隻有我和爹兩人曉得,隻要你們沒被跟蹤,躲上一兩天該沒問題。我走啦!兩位保重,明晚我們會安排人來接可汗。”

王玄應去後,寇仲冷哼道:“這小子在說謊。”

徐子陵點頭同意道:“王玄應一直不喜歡我們,剛才卻耐著性子解釋,和他一向的性格脾氣截然有異,但他為何要害我們?”

寇仲皺眉苦思,接著劇震道:“!王世充肯定和陰癸派結成聯盟,對這老狐狸來說,襄陽比之我的少帥軍更為重要,所以他明知榮鳳祥是辟塵扮的,亦如此放縱他。”

徐子陵點頭道:“你這猜測不無道理,假若真是如此,我們在可汗明天黃昏離開前,該仍是安全的。”

寇仲狠狠道:“這是王世充唯一容忍榮老妖的理由,愈想下去愈覺得這個猜估八、九不離十。哪來這麽多真假榮鳳祥,以王世充的精明老練,隻看沒法裝扮的眼神便知榮老妖有否掉包,所以王玄應這小子肯定在騙我們,唉!”

徐子陵搖頭歎道:“這叫有所求必有所失,你要助人家去守洛陽,人家不但不領情,還要把你出賣。事已至此,有什麽好說的,快想想該如何應付未來吧!”

寇仲苦笑道:“若不是要設計對付石之軒,現在我們最佳選擇是立刻遠離洛陽。你不妨也來告訴我下一步棋該怎麽走。”

徐子陵道:“事關重大,我們理該去通知可汗和王子一聲,讓他們心裏有個準備。祝妖婦應尚未趕至,要打要逃,仍有時間。”

寇仲斷然道:“不如讓我們分頭行事,你負責通知兩位兄弟,我則探清楚敵人虛實,如何?”

徐子陵皺眉道:“你想到榮府還是皇宮去呢?”

寇仲道:“現在仍未決定,不要擔心,我有應付任何情況的把握。”

兩人約定不同情況下聯絡的手法和碰頭的地方後,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