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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封門警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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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淵呼出一口寒氣,道:“幸好大哥武功蓋世,不致為石之軒和祝玉妍所乘。啍!隻要讓我偵得兩人行蹤,必教他們飲恨長安。”

徐子陵冷然哂道:“小刀你可能在深宮過久,想法竟如三歲小孩。先不要說石之軒,像陰癸派長期以行藏隱秘著稱,自有其藏蹤匿跡之道,隻看其要來便來,你大唐的關防不起絲毫作用,當知其另有掩蔽的身份,任你如何發動人手,亦休想可以偵破。”

徐子陵應是當今世上,唯一能當麵訓斥李淵的人。無論是他以李閥之主的身份,更或大唐之君,就算敢言直諫的親信大臣,也要跪在地上才敢誠惶誠恐地說出來,更不會是徐子陵這種語氣。

李淵汗顏道:“大哥教訓得是。”

徐子陵仍是負手觀看庭院飄雪的姿勢神態,向謹立身後的李淵道:“嶽某本不願插手管你的家事,不過昨天收到一個消息,卻不能不對你說,小刀可知你大唐正陷於分裂敗亡的邊緣?”

李淵龍軀微震,雙目射出淩厲神光,沉聲道:“大哥何有此言?”

徐子陵道:“我和你現在說的話,絕不可傳入第三人之耳,明白嗎?”

李淵點頭道:“小弟明白。”

徐子陵道:“昨天‘倒行逆施’尤鳥倦來找我,央我助他對抗石之軒等人,以爭邪帝舍利,當然有一番說詞,但亦透露出一個對付你大唐的天大陰謀。”

李淵皺眉道:“小弟正洗耳恭聽。”

徐子陵道:“在說出那陰謀前,我要先問你幾句話。”

李淵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麽,無奈地歎一口氣,道:“大哥請問吧!”

徐子陵道:“傳言雖不可盡信,但空穴來風,豈是無因。我重入江湖,不時聽到有人說,大唐之能立國關中,皆因你次子世民才具過人,且出生入死,屢建奇功所致。而小刀你曾數度許以皇位之繼承,後來隻因受後宮蠱惑,袒向建成、元吉而疏世民,釀成宮廷派係內爭,是否確有其事?”

李淵默然片晌,苦笑道:“事實當然與謠言頗有出入,小處我李淵不想辯駁,隻從大處著眼,建成位居嫡長,又無大過,功業雖似不及世民,皆因身為太子,不宜在外帶兵征戰,非是不及世民。表麵看世民才華駿發,勳業克隆,威震四海,人心所向,事實上當年的楊廣豈非亦是如此。廢長立幼,倫常失序下,隻會重演前代的宮庭慘變。”

徐子陵想不到李淵有這一番說話,自己雖偏袒李世民,但設身處地,李淵在他的立場這麽去想也不無道理。所謂“父子之間,人所難言”,在這種情況下他徐子陵隻能見好就收,點到即止,不宜再逼李淵接受他的看法。

冷然道:“你李家的事,小刀當然比我清楚。不過正因派係鬥爭嚴重,外人遂有可乘之隙,照我看尤鳥倦說的石之軒與趙德言已結成聯盟,務要顛覆你大唐皇朝,恐怕與事實相差不遠。”

李淵雙目殺氣大盛,怒道:“竟有此事,當我李淵是三歲小兒嗎?”

徐子陵知是時候,轉過身來,兩眼威稜四射,道:“石之軒在暗,楊文幹在明;趙德言在暗,可達誌在明。小刀明白嗎?”

李淵顯現出一閥之主無比的深沉和冷靜,點頭道:“大哥說得非常清楚。”

徐子陵道:“現在我們的最佳選擇,就是以靜製動將計就計。此行動該是針對你次子世民而發,甚或要對付的就是小刀你本人。我們隻能靜觀其變,看看有沒有方法把石之軒幹掉,永除此患。”

李淵皺眉道:“為何不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把楊文幹、楊虛彥、可達誌及其所有從黨全部處決,免得夜長夢多,反為他們所乘。”

徐子陵道:“事情豈是如此簡單。先不要說楊文幹與建成、元吉關係親密,隻可達誌乃突利派來的人,在師出無名下忽然將他處決,定會引起內外之變,有害無利。”

李淵點頭道:“大哥的話當然有理,幸好得大哥提醍,否則說不定真會讓奸徒得逞。”

徐子陵道:“我會透過尤鳥倦和親自偵查石之軒等人的陰謀,隻要嶽山不死,石之軒休想能像顛覆大隋般變出任何花樣來。”

李淵道:“大哥若不反對,我可調派一批信得過的高手讓大哥使用。”

徐子陵哂道:“我嶽山一向獨來獨往,能稱兄道弟的隻有小刀你一個,何需其他人礙手礙腳?”

李淵似是想起當年的事,老臉微紅道:“大哥直到今天仍這樣待我,小刀確是非常慚愧。”

徐子陵喝道:“往事休提,我這麽做不是為你,而是為了秀心。回宮去吧!”

李淵龍軀一震,低念兩聲“碧秀心”,麵容像忽然蒼老幾年般,長歎一聲後,施禮去了。

北裏的一間食肆內,徐子陵的雍秦和雷九指的溫寬聚在一起吃午飯。

聽畢昨晚發生的事,雷九指咋舌道:“你可知自己能活生生地坐在這裏,是多麽了不起的一回事?石之軒魔功蓋世,除寧道奇、宋缺、祝玉妍等有限幾人外,誰會被他放在眼裏,不過以後怕要多加個嶽山哩!”

徐子陵絲毫不感光采地說道:“我全賴麵具掩蓋真實的臉色,兼之我的長生真氣最善虛撐場麵,才不致滅了嶽老的威名,又撿回自己的小命。”

頓了頓續道:“眼前有另一要事,必須立刻著手去做,就是憑老哥你手上的力量,設法查探京兆聯在長安或關外的動靜。”

雷九指道:“這個沒有問題,待會六福賭場開局時,你一個人進去賭幾手,贏夠一千兩立即離開,切勿逗留。”

徐子陵不解道:“既要引起‘神仙手’池生春的注意,何不狠賭一場,贏他個落花流水?”

雷九指苦笑道:“你自己早說出理由,就是擺明在引對方注意。真正在賭場混飯吃的賭棍,最忌是鋒芒盡露,這種人除非像你般可和石之軒硬拚對攻,否則隻落得橫死街頭之局。何況你現在扮的隻是江湖上普通好手的角色,和幾個長林軍的突厥兵交手亦要負傷。記著,能裝出是靠運氣而非賭術贏錢的,才是真正的高手。”

徐子陵皺眉道:“六福賭場的人怎知我賭過骰寶和番攤呢?”

雷九指耐心地解釋道:“陵少放心,賭場的圈子很窄很小,你在明堂窩連露兩手,又得虹夫人另眼相看,保證此事已傳遍長安的賭圈,兼且昨晚你又在明堂窩和長林軍的惡人大打出手,還驚動秦王李世民。兄弟!你現在肯定是個名人。”

徐子陵猛一定神,暗忖自己是否因見過師妃暄致心神不寧,連這麽簡單的事都想不到。

雷九指拍拍他肩膀,低聲道:“我會在多情窩等你。”言罷先一步離開。

“多情窩”就是“多情公子”侯希白的長安秘巢,成了他們聚會的好處所。黃昏時徐子陵還要與侯希白交換身份,這將是個非常忙碌的年晚夜。爆竹的響聲又從裏巷各處傳來,令人忘記了長灑不休的飄雪。

劉政會來找寇仲吃午飯時,寇仲已坐得腰酸背痛,頭昏眼花,比在戰場上苦戰竟日更辛苦,還要裝出興趣盎然,樂此不疲的樣子,其實是有苦自己知。不過比他更累的是那兩個工部的人員,爬高爬低,給寇仲使得團團轉,早疲不能興。寇仲本想堅持下去,見到他們的樣子,隻好打消此意,卻不想到福聚樓那麽遠去浪費時間,問道:“難道每次吃飯都要到宮外去嗎?”

劉政會聞弦歌知雅意,笑道:“原來先生像政會般是個建築癡,這裏每個官署都有獨立的膳房,聘有專人造飯。不過宮內最佳用膳的地方是中書外省旁的四方館三樓,菜式雖及不上福聚樓,但與宮城隻隔一道橫貫廣場,值此雪花紛飛的時刻,我們可北望太極殿在雪中的美景,把酒談論古今建築,正是人生樂事。”

寇仲心中叫苦,暗忖自己哪夠斤兩和他討論建築,又不能拒絕,隻好在麵具內暗自苦著臉和他去了。

徐子陵在去六福賭場的途中,不由又浮現當師妃暄聽到他化名雍秦,驚愕下頗為意想不及的嬌羞神態,忽然有人喝道:“那漢子,給老子停步。”

徐子陵皺眉停步,隻見六福賭場的大門旁聚集著三名地痞流氓模樣的漢子,腰配長刀。賭場門旁安放有兩頭高過人身、氣勢威猛的巨型石獅,三人中有兩人坐在承架石獅的石座上,發話者顯是剛站起來的,三人目露凶光,不懷好意。把守賭場大門的大漢似早知有此事發生似的,一副幸災樂禍,旁觀熱鬧的樣子。路人則見有事發生,紛紛繞道走過。

徐子陵心念電轉,刹那間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他敢肯定這三人是針對他而來,且定是京兆聯或與長林軍有關係的幫會人物,看準他這賭徒無賭不歡,故派人守在各大小賭場外,尋他晦氣。隻要裝作是普通爭執,就算秦王李世民得知此事,亦難以追究,遂沒好氣地說道:“有什麽事,鄙人還要趕早局賭幾手呢?”

那大漢直走過來,到他身前三尺才停下,斜眼兜著他道:“這位仁兄是從哪裏來的,有沒有投過拜帖報過碼頭揚過字號?”

徐子陵知他在拖延時間,好召集人手來對付他,微微一笑道:“你立即給老子滾開,否則以後再不能用自己那張嘴說話。”

大漢臉色劇變,手往刀把握去時,徐子陵早一掌摑過去,大漢應掌橫跌開去,滿口鮮血。另兩名大漢齊聲發喊,跳將起來,揮刀左右斬至。徐子陵虛晃一下,避過來刀,切入兩人中間,也不見如何動作,兩人分別被他以肩頭撞得變成滾地葫蘆,狼狽不堪。他像作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又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的樣子,在把門大漢目瞪口呆下,大搖大擺的進入六福賭場的大門。

寇仲與劉政會來到四方館三樓的膳廳,忽然明白什麽叫悔之莫及。他的醜臉成為最易辨認的標記,人人爭相過來與他攀談結識,好為日後請他治病鋪路。來自什麽司農寺、尚舍局、衛尉寺、大理寺、將作監等的無數官兒,人人熱情似火,不要說寇仲記不下這麽多官職名字,最後連他們的臉孔都覺得分別不大。唯一好處是劉政會沒法和他研究曆代的建築。

飯菜上台時,來拜識寇仲的人流稍息下來,偌大的膳堂恢複剛到時的情況。寇仲透窗望著雪粉飄飛下的宮城,太極殿的殿頂聳出其他建築物上,比他所處的位置還要高上近兩丈,可以想象在其中接見群臣的威風。

劉政會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四方館的膳堂專用來接待各地前來的使節,故以四方為名。”

寇仲順口問道:“中土外有些什麽國家?”

劉政會道:“先生若有興趣知道,讓小弟介紹個最佳人選給你認識。”

寇仲未來得及拒絕,劉政會離座到另一角去,不一會請了另一官員過來介紹道:“這位是外事省的溫彥博大人,沒有人比他更能回答先生的問題。”

寇仲不是對中土外的形勢沒有興趣,隻是現在被那些建築圖卷弄得暈頭轉向,哪來興趣理會其他的事。

溫彥博文質彬彬,一副學究書生的模樣,四十許歲的年紀,令寇仲想起揚州城的白老夫子。溫彥博當然曉得他是大紅人,態度恭敬熱情。寇仲無奈下隻好把先前的問題重複一次。

溫彥博意態悠閑地說道:“北方現在最強大的是東突厥、西突厥、回訖和薛延陀四族、其他拔野古、仆骨等國勢弱少得多。”

寇仲道:“這四國小人也有所聞,其他從未聽過。這些名字很難記。”

劉政會道:“西方最強大的是高昌和龜茲吧!”

寇仲聽得龜茲之名,想起洛陽的龜茲美女玲瓏嬌和樂舞,饒有興趣地問道:“龜茲是否盛產懂舞樂的美人兒?”

溫彥博莞爾道:“先生原來如此見多識廣。龜茲舞樂,確是名傳西域,但若論美女,則以波斯國最著名,他們的寶石、琥珀、珊瑚、水晶杯、玻璃碗、鑲金瑪瑙杯亦風靡我大唐朝。”

寇仲給勾起對雲帥生死的擔憂,登時有食難下咽的感覺。

劉政會為人健談,問道:“波斯國勢如何?波斯商這麽懂做生意,其經濟當是強盛繁榮。”

溫彥博道:“波斯現在由薩珊王朝主政,不過形勢卻未必樂觀。新近有批波斯商來到長安,聽他們說鄰國大食國勢日盛,四出侵略,對他們形成極大的威脅。”

寇仲心中一動,問道:“這些波斯人到長安後住在什麽地方?”

溫彥博道:“他們住的是長安唯一的波斯胡寺,那是居住在長安的波斯人在得到劉大人的批準後興建的。”

劉政會失笑道:“溫大人竟來耍我,沒有皇上點頭,政會有什麽資格去審批?”

寇仲暗忖若雲帥未死,理該到長安來察看形勢,欣然道:“竟有外國人在此建寺,那定要去看個究竟,不知此寺建於何處?”

劉政會道:“就在朱雀大街西、清明渠東崇德裏內,非常易找,裏內有數十戶是在東、西兩市開波斯店的波斯胡人。”

溫博彥正要說話,一名部衛匆匆而至,致禮後道:“皇上有旨,劉大人請即入宮見駕。”劉政會嚇一跳,慌忙起立去了。

寇仲的心卻直往下沉,暗忖難道自己查看工部卷宗一事張揚了出去,讓李淵生出警覺,故召劉政會去問話。若真是如此,他的尋寶大計不但宣告完蛋,能否脫身亦成問題。

進入六福賭場的主大堂,徐子陵立即明白雷九指為何可從賭場的布局風格,認出這賭場屬香家的係統。

乍看這裏並不像彭城香家著名把妓院和賭場結合起來的格局,但形雖非卻神仍在。首先是賭桌賭具以至家具擺設,同樣是華麗講究。其次是六福賭場主大堂內賭桌的數目,亦是依五行陣法布局,剛好是二十五張桌子,與彭城香家賭場如出一轍。第三,也是最明顯的,所有荷官女侍,均是綺年玉貌的美女,衣著雖比較莊重,但都經過一番精心設計,把她們動人的身段表露無遺,比袒胸露臂更為誘人。主大堂的四壁爐火熊熊,令大堂比之外麵的天地成為截然不同的另一溫暖世界,加上大堂擠滿賓客,熱鬧喧天,更是充滿醉生夢死的氣氛。

徐子陵略站片刻,仍未感到受人監視,遂在大堂內隨意走動,在其中五張賭骰寶的桌子下注,四勝一負,由於下注頗重,很快被他贏來近百兩籌碼。記起雷九指的吩咐,見主大堂賭的不是骰寶就是番攤,遂往內走去。

另一進大堂地方較小,隻有主大堂的一半,卻有側堂相連,合起來等於主大堂的麵積,另一端還有入口,掛上“貴賓廳”的牌子,有大漢把守,顯然不是任人隨便進入。中內堂賭的正是牌九,亦是二十五張賭桌,每桌分設四個、六個或八個位子,桌子比外堂的大桌小一半。沒位子的賭客可依坐下與莊家對賭者的勝負下注定輸贏,所以每張桌子都圍滿人。

徐子陵挑選擠得水泄不通的一張賭桌湊熱鬧,到擠近時才明白為何此桌特別受歡迎,原因在其中一張椅子坐著位千嬌百媚的女賭客,做莊家的雖亦年輕貌美,但相比之下立時暗然失色,隻像伴著明月的小星星。此女如花似玉,豔光照人,比之虹夫人更勝一籌,但亦如虹夫人般似非良家婦女,神態風流,目光大膽,取牌攤牌手法熟練,下注重而狠,不時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為緊張的賭局平添不少熱烈氣氛。除女莊家外,其餘五個位子分別讓四個年輕公子哥兒和一位中年胖漢占著,其他人隻能在外圍下注。美女的目光不時巡視圍觀的人,目光掃過比其他人高出半個頭的徐子陵時,瞟他一眼後便似不再在意。徐子陵隻看她那份籌碼,便知她是大贏家,而女莊家更是香額隱泛汗光,可知她是輸得慌了。

發牌。莊家變戲法似地把牌九牌疊成兩張一組,再擲骰定點數,決定誰先取牌。牌九有正、大、小三種賭法,正牌九的打法是二至四人,各領六張牌,莊家則摸七張率先打牌,出牌後各家依次摸牌、出牌、碰吃,隻要手中牌組成兩副花色加一夷牌,便是“糊”出,推牌得勝。大牌九是以四張為一組,再分兩組以定勝負。看是否成對或以點數定輸贏。對子以天、地、人、和、文子、與武子排列。小牌九在賭場最常見,因可供更多人共賭,隻以兩牌為一組定勝負,計算的方法與大牌九相同,隻是少一組牌。現在賭的是大牌九,故每人取牌四張。

這回美女拿的顯非好牌,隻見她拿牌一看,立時輕皺眉頭,神情仍是美麗迷人,充滿醉人的風情。她忽又哈哈笑起來,花枝亂顫的樣子,看得眾人無不意亂神迷,玉手一翻,牌麵向上,竟是一副人六配人五。到莊家翻牌時,圍賭者無不起哄歡呼,原來竟配不成對,全軍盡墨。徐子陵暗忖,若要顯露鋒芒,這刻就該把莊接過來由他去推,不過這種高調的做法當然不適合他扮作職業賭徒的身份,遂往另一桌走去。

這桌賭的是小牌九,推莊的手風極旺,铩羽者起身離座不絕,徐子陵趁機入座,先敗兩局,輸掉二十多兩。到第三局時押下五百兩籌碼,登時人人側目,女莊家亦緊張起來,如此豪賭,即使在長安這種大賭場,也不常見。連看三鋪後,徐子陵依雷九指傳授的秘法,再憑過人的記憶力和比常人銳利百倍的目光和特別的手法,無論如何洗牌,他亦能追蹤其中最重要幾隻牌的位置,隻要能影響骰子落下的點數,他有七、八成把握可勝出。就在此時,他感覺有對銳利的眼睛在盯著他,那是個矮小的中年人,隻看推莊的女子多次望著他,好像想向他請示的樣子,就曉得他該是賭場方麵的人。

圍觀的男人忽然一陣哄動,竟是鄰桌那美麗的女賭徒擠進來湊熱鬧。這樣多出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氣氛登時不同。美女的目光落在他的賭注上,又移向他臉上,可是徐子陵卻故意不理她,擺出對她全無興趣的樣子。女莊家纖手一揚,三顆骰子落在銅盤內,先是飛快轉動,接著逐漸緩下來,變成各自滴溜溜地滾翻。徐子陵送出一注長生真氣,由湧泉輸出,透過地麵,再沿桌腳遊向盅盤。普天之下,真氣比他深厚的人不是沒有,但能將真氣運轉遙控到如此駭人聽聞的境界,恐怕隻有寇仲能和他相比。故而縱使有行家在旁,亦休想能看破他在暗中弄手腳。

骰子終於停下。莊家依點數發牌。徐子陵雙目射出銳利和冷酷的神光,盯著身前的一組牌,既不拿牌來看,也不像一般賭徒般用手去探牌底,似乎能看穿牌九牌的虛實。

莊家顯然拿到大牌,精神一振地嬌呼道:“開牌!”眾賭客紛紛攤牌,都是些地八、人六、紅四的小牌,給莊家的天八通吃。

當眾人目光全落在徐子陵身上時,徐子陵從容自若的翻牌示眾,圍觀者無不驚羨讚歎,原來竟是對至尊,依慣例莊家須賠雙倍。

莊家求助地望向那中年人,那人低聲道:“照賠吧!”說畢掉頭離開。

徐子陵收籌碼時,那美女道:“這鋪莊讓我來推。”

莊家如獲皇恩大赦,連忙讓座,由客人推莊,賭場隻抽頭串,若賭注夠大,可獲利甚豐。

徐子陵長身而起。美女剛坐入莊家的椅子,愕然道:“不賭了嗎?”

徐子陵迎上她的目光,含笑搖頭,徑自離開,眾人嘩然起哄。

美女低道:“沒膽鬼!”

徐子陵無動於衷地把籌碼兌換後離開賭場,剛跨出主大堂的門檻,一名大漢迎上來恭敬地說道:“這位大爺,我家公子請你過去說兩句話。”

徐子陵大感錯愕,循他指示瞧去,賭場正門廣場處其中一輛馬車,車窗的簾子剛給人掀起來,露出坐在車內者的容貌。

徐子陵虎軀一顫,暗歎一口氣!乖乖地走過去低聲道:“公主別來無恙。”

車內男裝打扮的“東溟公主”單琬晶沉聲道:“你若不想當街與人大打出手,給我上來吧!”

寇仲一邊查看卷宗,順道向兩位“助手”探聽口風。他們既得劉政會的吩咐,更知寇仲乃皇上與貴妃看重的大紅人,兼且不須戒忌,寇仲問的又是舊隋的事,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令寇仲對楊素當時的情況,有進一步的了解。

隋文帝楊堅是非常幹練而有政治手腕的開國帝君,政績斐然,卻有個嚴重的缺點,就是極重猜忌之心。不知是否怕人重施他自己的奪國故技,開國大臣大多獲罪不得善終,功臣劉昉、鄭譯、梁士彥等先後被誅。楊堅又喜怒無常,手段嚴峻,所以群臣伴君如伴虎,惶恐不可終日。楊素是少有能得善終的隋朝大臣,他全力助楊廣廢太子楊勇登上帝位,其中更可能煽動楊廣毒殺父皇楊堅,正是為求自保的一種手段。

問題來了,假若楊素的秘密寶庫是在楊堅執政時由魯妙子策劃建立,此事必須非常隱秘,以避楊堅的耳目。在這種情況下,楊素絕不會在自己名下的宅院內動工興建秘道寶庫,若被楊堅發覺,任他楊素舌粲蓮花,也將百詞莫辯。寇仲敢肯定楊素隻會在表麵上看起來和自己毫無關係的地方興建寶庫。

楊堅任命宇文愷於開皇二年動工建新城,不到兩年遷入新都,大赦天下,此後城內不斷大興土木,直至今天。照道理若於新城初建時開鑿地下庫藏,最易掩人耳目,因當時形勢混亂。隻是楊堅誅殺大臣,始於開皇六年殺劉昉,故楊素生出警覺,興起建造寶庫之心,該是開皇六年後至仁壽四年楊堅駕崩十八年間興建的。最有可能是上半截的九年,在這段時間內,開國功臣差不多被誅殺殆盡,楊素不害怕才怪。令寇仲最頭痛的是在這期間於躍馬橋附近各裏坊興建的宅院達百所以上,還不包括擴建的,他難道逐家逐戶地去明查暗訪嗎?

頭昏腦脹時,劉政會神色凝重的回來,坐到他身旁,一言不發。寇仲提心吊膽地問道:“什麽事?”

劉政會沉聲道:“你兩人給我出去。”兩人見他臉色不善,連忙退到室外,還關上室門。

寇仲心叫“來啦”,旁敲側擊道:“皇上是否知道我在這裏?”

劉政會搖頭長歎。寇仲放心少許,旋即又為他擔心,道:“有什麽事,劉大人放心說出來,說不定我可請娘娘為你想辦法。”

劉政會微微一怔,露出意外和感動的神情,道:“先生誤會啦,我並不是為自己的事憂心。”

寇仲輕鬆起來,道:“那就好了。”

劉政會又再歎一口氣,愁眉不展地說道:“年晚才來這麽一件事,真不是好兆頭。”

寇仲好奇心大起,以退為進地說道:“若是不方便,劉大人不必告訴我。”

劉政會道:“這並非什麽秘密,很快消息就會傳遍長安,皇上下旨時,太子殿下、秦王、齊王和裴寂、封德彝、陳萬福等全在旁聽著。”

寇仲差點想踹他一腳,催他快些說出來,道:“究竟是什麽事?”

劉政會一字一字緩緩道:“皇上命我把通訓門、通明門和嘉猷門三道官門堵住。”

寇仲一頭霧水道:“皇上要堵塞三道門,隻屬小事吧!”

劉政會道:“這三道門卻是非同小可,通訓門是東宮和太極宮的唯一通道,嘉猷、通明兩門則連貫掖庭和太極中宮,太子殿下以後要到太極宮,隻能從承天門或玄武門入宮。”

若徐子陵在此,定可明白李淵的用意,把出入通道限製在兩道大門中,在安全和防守上自然是穩固多了。

寇仲一時仍未明白李淵此舉的動機,一呆道:“皇上想加強出入通道的控製,自有他地說道理,劉大人為何如此憂心忡忡?”

劉政會苦笑道:“這些事實在不該告訴先生的。”

寇仲壓低聲音道:“小人對宮內太子殿下和秦王的鬥爭早有所聞,所以沒什麽該知道或不該知道的問題。”

劉政會苦笑道:“皇上此舉,令人感到危機更是迫在眉睫。皇上頒令時,誰都不敢說半句話。現在請恕小弟失陪,因為必須立即去安排一切,否則不能於過年後如期施功。先生請見諒。”

寇仲把抄下的資料納入懷中,長身而起道:“劉大人不必相送,我已是識途老馬,懂得如何離開。”

劉政會不好意思地說道:“待小弟辦妥皇上的事,再和先生把酒詳論古今建築的發展。”

寇仲暗忖心領了,匆匆離開。雨雪仍灑個不休,寇仲尋寶的熱情和希望,也像雨雪般冰寒刺骨,再沒有半丁點兒的信心和把握。

馬車駛出六福賭場的大門,轉入街道。

單琬晶嫣然笑道:“你每次離開賭場,是不是都會有人在門外恭候?”

徐子陵透簾盯著擺明守在門外尋他晦氣的武裝大漢,奇道:“照理他們該派人入賭場盯哨,防止我從後門或別的通道又或跨越院牆溜掉,為何會不知我上了公主的車?”

單琬晶若無其事地說道:“若連這些黑道小角色都應付不了,我們東溟派還用在中原江湖上混嗎?”

徐子陵靠到椅背,轉頭向坐在身旁的美女苦笑道:“公主的眼光真厲害,昨晚隻那麽透簾一望,竟把小弟認出來。”

單琬晶無限感觸地說道:“徐子陵,你實在太易認了!照我猜秦王也看穿是你喬扮的,隻是隱藏在心裏沒有說出來吧!”

徐子陵回想起昨晚的情況,李世民最後勸他離城那句話,確實不像對一個陌生人說的。心中一動道:“若有機會,你可提醒秦王一句,他天策府內必有人被李建成收買,因為府內發生的事,李建成無不了如指掌。”

隻憑侯希白化身為莫為受到盤問一事,李建成立即收到風聲,便知天策府有內奸。

單琬晶點頭道:“我會提醒他的。”

馬車朝碼頭區方向馳去。徐子陵不知說什麽話才好,隻好問道:“公主這次來長安,是否有什麽特別的事情?”

單琬晶淡淡地說道:“趁王世充尚未和李閥正式撕破臉,我趕緊把過去兩年打製好的一批兵器、盾牌、弓矢和甲冑運給秦王,以替換破損的舊兵器。你該知現在長安的形勢是多麽吃緊。”

徐子陵點頭表示曉得,又不解道:“有李淵在此,他們三兄弟就算水火不兼容,總不敢公然動手火並吧!”

單琬晶歎道:“這恐怕要老天爺才曉得。現在雙方是各有所忌,論兩方麵在長安的實力,因為建成、元吉一方得到獨孤閥、南海派和李密的加入,又有突厥人明目張膽的助陣,勢力劇增,立即把天策府比下去。”

徐子陵很想問她是否知道嶽山是她的爺爺,但當然不敢真的問出口來。此時馬車在碼頭停下,巨艦東溟號泊在岸旁。

單琬晶歎道:“秦王已夠頭痛的了,偏偏你們兩位大哥又於此時到長安來尋寶,你教他該怎辦?”

徐子陵聳肩道:“他該歡迎我們來才對。你可暗示他我和寇仲至少在現今的形勢下,對他是有利無害。”

旋即又皺眉道:“李淵這麽眼睜睜瞧著李建成勢力坐大,招攬的不是野心家如李密、獨孤閥就是別有居心的突厥人,究竟心中打什麽主意?”

單琬晶道:“李世伯該是蓄意任得李建成擴展他的長林軍,好令世民世兄不敢生出異心。在他心中,世民世兄擁兵自重,恃強橫行,若給他當上皇帝,建成元吉休想活命,他的寵妃更難保晚年。”

徐子陵愕然道:“他這麽不懂看人的嗎?”

單琬晶目光投向窗外的飄雪,滿懷感觸地說道:“皇宮是另外一個世界,深宮中更是最多謊話和讒言的地方。李世伯最大的缺點是多情好色,被身邊圍著他的女人終日說世民世兄的不是,更好的人也會在他心目中變成十惡不赦的壞人。好像有次在宮庭的宴會中,世民世兄想起自己的親娘早逝,一時感觸,當眾灑淚,竟被李世伯的妃嬪中傷說他‘在怨恨和妒忌建成和諸妃,假若讓他當權,必將她們趕盡殺絕’,又道‘建成太子心地善良慈愛,隻有他才能照顧她們’,日積月累下,李世伯自然是遠世民而親建成。兼且世民世兄長期在外征戰,哪有工夫為自己解釋?他天生是那種不肯放棄原則和立場的人,誰都不賣賬,本身就和李世伯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

徐子陵開始明白為何李淵會縱容可達誌去挫折李世民的威風,不過經他點醒之後,李淵怎都該有些醒悟吧。

默然片刻,單琬晶輕輕道:“你們打算何時運走寶庫內的東西?”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對寶庫隻有模糊的線索,直到此刻仍未有任何頭緒。”

單琬晶愕然道:“你們竟不知寶庫的藏處嗎?”

徐子陵解釋道:“可以這麽說,娘未及把所在處全部說出來便撒手了。”

單琬晶一對美眸亮起來,欣然道:“那就是說你們找到寶庫的機會,隻比完全不知寶庫所在的人大上一些,對嗎?”

徐子陵微怔道:“可以這麽說。”

單琬晶精神煥發地說道:“那我勸你們索性放棄尋找寶庫吧!楊素為人奸詐多智,深沉而有城府,這樣的人處心積慮建成寶庫以備謀反之用,怎會那麽容易被發現?”

徐子陵苦笑道:“公主好像很高興我們找不到寶庫的樣子。”

單琬晶坦然承認道:“這個當然。你可知你們兩人已成了天下群雄最顧忌的人物。楊公寶藏一旦落入你們手裏,將更如虎添翼,那時秦王也將被迫要立即發動攻勢,免得少帥軍養成氣候,成為他李家統一中原的大患。”

徐子陵不解道:“區區一個寶庫,能起這麽大的作用嗎?”

單琬晶道:“你可知寶庫存在的消息是怎樣泄露出來的?”

徐子陵茫然搖頭。

單琬晶道:“消息是從楊玄感傳出來的。當年他起兵造反,為振作士氣,聲稱隻要攻入關中,可起出他老爹楊素的寶庫,並說庫內有足夠裝配一支二萬人軍隊的精良武器和足與國庫相比的財物。到被滅前他仍慨歎空有寶庫而不能用,又把藏寶圖托付心腹手下突圍帶走,後來該圖應是落在你娘手上。所有人都以為你們從羅刹女處得到秘圖,原來並沒有這回事。”

徐子陵搖頭道:“娘過世時身上並沒有這張秘圖,該是娘自己把它毀掉。”

單琬晶歎道:“換了不是你們這兩個無人可以奈何的天才高手,恐怕早被人擒拿起來嚴刑拷打,問出究竟,也不會有這種誤會。”

徐子陵望著永安渠,雪粉終於收止,兩岸盡成純白的世界。心中湧起微妙的感覺,這次重會單琬晶,大家就像相識多年的老朋友般,無所不談,且互相信任,感覺親切溫馨。

單琬晶道:“我若依原定計劃過年後才來長安,恐怕碰不上你們了!”

徐子陵順口問道:“公主為何提早來長安呢?夫人有一道來嗎?”

單琬晶道:“娘沒有來,我們是接到秦王的急信,不得不提早把兵器運來,皆因李建成最近說服洛陽最大的兵器製造商沙天南投誠,而沙家一向在洛陽外屯積大量優質兵器,秦王推斷李建成得到沙家提供的兵器,說不定會對他不利,故必須作好防備。”

徐子陵詫道:“李淵對這些事竟不知情嗎?”

單琬晶道:“知道又如何?除非李淵不準三個兒子各擁親兵,否則改換裝備乃最平常不過的事。關中的兵器廠均由李淵直接控製,所以他的兒子才要假諸外求。”

徐子陵倒抽一口涼氣道:“在這種火並一觸即發的形勢下,隨時會鬧出亂子來。”

單琬晶白他一眼道:“對寇仲來說,不是關中愈亂愈好嗎?”

徐子陵坦然道:“若沒有突厥人或魔門巨**手其中,寇仲確會如此去想。可是大義當前,寇仲當然曉得事有緩急輕重之別。”

單琬晶微一沉吟,道:“子陵肯否與秦王見一次麵?”

徐子陵道:“若讓人曉得,秦王會多出條私通外敵的罪名,且寇仲也未必喜歡我這麽做。”

單琬晶黛眉輕蹙道:“你們似乎知道一些連秦王都不曉得的事,對嗎?”

徐子陵道:“這是當然的事。唉!我明白公主對我們的好意。而且公主對我們尚有大恩,我們也不知如何報答。唉!小弟要走啦!臨別前有幾句話,希望公主聽得入耳。”

單琬晶秀眸一暗,輕柔垂首道:“說吧!希望不是太難入耳。”

徐子陵道:“李世民乃雄才大略的人,一旦認定敵我,絕不容任何私人的感情影響他的決定或行動。公主看到是李世民的某一麵,而我們領教過的卻是李世民的另一麵。細節我不想說出來,隻望公主能盡速離開這是非之地。”

單琬晶玉容數變,道:“多謝子陵的忠告,琬晶明白自己的處境。你剛才不是提到報恩嗎?我雖不當那是怎麽一回事,但如果你們肯為我做到一件事,琬晶會非常感激的。”

徐子陵肯定地說道:“公主請說,隻要我們力所能及,必為公主辦妥。”

單琬晶狠狠道:“替我殺掉邊不負,此人一天不死,我和娘都不會安心。”

離開皇宮後,寇仲先趕去見高占道等人,商量好今晚行動配合的細則,趁尚有個把時辰才到與徐子陵約定會麵的時間,遂先回沙府打個轉,看看能否偷空休息片晌,好養足精神,以應付今晚大小事宜。

踏入沙府,沙福大喜地迎上來道:“莫爺回來得正是時候,五小姐找你呢!”

寇仲摸不著頭腦道:“五小姐找我幹嘛?”

沙福道:“入廳再說。”

寇仲奇道:“五小姐竟在大廳等我?”

沙福道:“獨孤家的鳳小姐來了,五小姐在陪她說話。”

寇仲大吃一驚,道:“既然有客人,又是五小姐的閨中密友,小弟不宜闖進去吧?”

沙福壓低聲音道:“鳳小姐似是專誠來找莫爺的。還有老爺吩咐,今晚皇宮的年夜宴,他和三位少爺及莫爺於酉時頭須從這裏起程出發,老爺囑我特別提醒莫爺。莫爺可能是長安城最忙的人。”

此時抵達大廳的外客間,寇仲別無選擇下,隻好硬著頭皮跨過門檻,踏進大廳去。在一角喁喁細語的沙芷菁和獨狐鳳兩對美目先後向他瞟至。

寇仲隔遠一揖道:“小人拜見五小姐和獨孤小姐。”

令他放心的是獨狐鳳似是對他毫不起疑,還俏立而起還禮道:“莫先生折煞鳳兒了!”

沙芷菁含笑道:“大家坐下再說,奉茶。”

坐好後,寇仲道:“聽說獨狐小姐要見小人,不知有什麽吩咐?”

沙芷菁道:“鳳鳳是芷菁的知己,大家是自己人,莫先生不用客氣。”

寇仲暗忖芷菁也算交遊廣闊,竟有這麽多好朋友,由此更可想見沙天南以前在洛陽的風光。

獨孤鳳道:“那鳳兒不再客套,今天鳳兒來是想央先生為鳳兒的一位尊長治病。”

寇仲一時尚未會意,問道:“是為獨狐小姐哪位貴親治病呢?”

獨狐鳳道:“就是鳳兒的嬤嬤,她患的是哮喘病,這些年來發作得更頻密,令人擔心死了!”

寇仲這才醒覺,暗忖若真治好尤楚紅的哮喘病那還得了!遇到她時不給打得落花流水才怪?何況自己根本沒資格去治好她的陳年舊患,隻好來個拖字訣,道:“小人當然樂意效勞,不過哮喘病病原複雜病期又長,且難根治。過年後待小人去看看,才決定如何著手。”

獨狐鳳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央求道:“鳳兒曉得先生貴人事忙,不過嬤嬤這兩天發作得特別厲害,先生可否抽空隨鳳兒到寒舍打個轉?”

寇仲心中叫苦,他已做慣“著手回春”的大夫,這麽去怎都要露一手半手,才不致讓人起疑。但如此為強敵治病,對他有百害而無一利,該如何應付才好。

沙芷菁在旁助口道:“莫先生怎都要幫這個忙,芷菁久未見過老夫人,順道一起去拜會她老人家吧!”

寇仲欲拒無從,把心一橫道:“兩位小姐有命,小人當然遵從。”

兩女大喜,“押”著他驅車往獨狐府去。

徐子陵來到侯希白的多情窩,後者比他更早到一步,還伏案寫畫,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子。

徐子陵定神一看,愕然道:“是她?”

侯希白剛為畫卷上栩栩如生,氣韻生動的美人兒作最後幾下補筆,訝道:“你認識紀倩嗎?”

徐子陵道:“我今天在六福賭場見過她,賭得又狠又辣。”

侯希白悠然向往地說道:“我可想象她在賭桌旁浪**迷人的樣子,紀倩是上林苑最紅的姑娘,不知多少達官貴人、富商巨賈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想不到我換了另一副麵孔,仍可贏得她另眼相看。”

徐子陵沒好氣地說道:“這叫本性難移,你究竟惹上多少情債,快一一從實招來,否則我扮你時,要吃不完兜著走。”

侯希白尷尬地道:“並不是我想去青樓鬼混,問題是二少爺和卜傑那小子每晚不去青樓便不能安睡,而他視我為最好的青樓夥伴,兼之小弟閑得發慌,隻好舍命陪君子。坦白說小弟已非常收斂,否則子陵扮我時會遇上更多麻煩呢。”

徐子陵道:“算了吧!幸好今晚我不會見到她哩!”

侯希白俊臉微紅,幹咳一聲道:“子陵請見諒,聽說以紀倩為首的一批上林苑紅姑娘,會到宮內表演歌舞,希望她不會找你吧!”

見到徐子陵的臉色,忙補充道:“子陵莫要擔心,小弟與她發乎情止乎禮,尚未有任何越軌行為,最多隻是說幾句親密話兒吧!不!我和她清清白白,隻是較說得來的朋友而已!這美人兒一向孤芳自賞,像尚秀芳般是賣藝不賣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