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蟲鳴蟬唱1
四人藏在密林內,瞧著石之軒和善母率眾先後離開,仍沒取任何行動。
寇仲狠狠道:“假若我們追在莎芳身後,肯定可找到她藏身的船隻,金環真十有九成被囚船上。”
祝玉妍淡淡地說道:“那少帥為何不去跟蹤?”
寇仲微笑道:“因為跟蹤她是下下之策。盡管我們能找到那艘船,除非立即動手硬闖上船,否則明天船兒起錨開航,躲到支流或某一隱蔽湖灣,我們的跟蹤隻是白費工夫,還不如以靜製動來得聰明點。”
祝玉妍皺眉道:“以你少帥的作風,莎芳顯然又負上不輕的內傷,何以你會放過殺敵救人的良機?”
寇仲歎道:“還不是為你老人家,若我們這麽跟在莎芳背後,莎芳不猜到我們間的關係才怪。”
祝玉妍微一錯愕,沒再說話。
師妃暄輕柔地說道:“陰後有什麽打算?”
祝玉妍仔細地打量她幾眼,點頭道:“妃暄有何提議?”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佩服祝玉妍的胸襟,並不因師妃暄是宿敵的徒弟或後輩的身份而恥於下問。師妃暄適才預見今晚行動沒有結果的先見之明,顯露出卓越的智慧,令祝玉妍低聲下氣向她求教。
寇仲和徐子陵都愛聽師妃暄說話,愛看她動人的神態,更是全神貫注在她身上。師妃暄凝望石之軒消失的方向,輕輕道:“陰後沒有窮追石之軒,此事必大大出乎石之軒意料之外,教他疑神疑鬼,難以安心。”
寇仲皺眉道:“有一點我真不明白,石之軒現在的頭等大事,該是吸取舍利的邪……不!該是聖氣,成功後才回中原統一兩派六道,為何仍要冒險引陰後你出來,難道真不懼你那招‘玉石俱焚’嗎?”
祝玉妍唇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說道:“這問題若在今晚見到石之軒前提出,我真的無法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但此刻卻可清楚地告訴你,石之軒在利用我。”
寇仲一震道:“我明白啦!石之軒正不斷的吸收舍利的聖氣,我的娘!”
祝玉妍歎道:“石之軒利用我對他造成的壓力來鞭策自己,等於古人的臥薪嚐膽,那種身處險境、須步步為營的感覺,可令他無暇分心想起傷心往事。”
師妃暄道:“陰後對石之軒的分析非常透徹,若妃暄沒有料錯,石之軒明晚必然繼續向陰後挑釁,所以我們並非沒有第二次聯手除他的機會。”
寇仲笑道:“那我們現在應否回城好好睡一覺?”
師妃暄責道:“少帥好像忘記假老歎的約會。”
寇仲哂道:“假老歎如何能分身赴兩個不同地點卻同一時間的約會?且莎芳受傷,想對付師小姐亦有心無力,我們還是不要白走兩趟明智些。”
祝玉妍皺眉道:“你們在說什麽?”
徐子陵解釋後,說道:“祝宗主請先回城休息,雖然明知白走一趟,我們也要赴約,免令假老歎生疑。”
祝玉妍略作猶豫,斷然道:“看在你兩個小子處處為我著想的份上,我再向你們透露一些不應傳到魔門外的訊息。辟塵曾親口告訴我,除大尊和原子深淺難測外,名義上大明尊教武功最強雖首推莎芳,可是五明子中的烈瑕和五類魔的‘毒水’韋娜,兩人均親得大尊真傳,故該不在莎芳之下,若有這兩人出馬,配合其他人手,絕對不容小覷。”
寇仲欣然道:“太有趣了!”
祝玉妍啞然失笑道:“我差些兒忘記替寇仲擔心隻是多餘無聊之舉,唉!你們好自為之吧!”說罷沒進林木深處,迅速遠去。
寇仲和徐子陵自然地把目光投向師妃暄,一副恭候命令聽從吩咐的樣子。
師妃暄微嗔道:“為什麽隻懂看著我,你們不是最愛我行我素的嗎?”
徐子陵苦笑道:“小姐又來翻舊賬。”心中卻暗道我徐子陵正最愛看你這種女兒情態。隻有當師妃暄顯露這類塵心,他才會更強烈感覺到她是一個也有七情六欲的人。
寇仲笑嘻嘻道:“妃暄愈來愈漂亮了!”
師妃暄顯然拿他沒法,淺歎道:“我們現在該不該分頭行事?”
徐子陵道:“祝玉妍說得對,我們不可輕敵大意。”
寇仲道:“兩個約會的地點,隻相隔十多裏,隻要你們略為遲到,我見不到人後可立即趕過來與你們會合。那時就算大明尊教傾巢而來,我們至少可自保突圍,隻要能溜返城內便平安大吉。”
師妃暄道:“他們定有方法教你留下的。”
寇仲一拍井中月,微笑道:“那就要問問小弟背上的老搭檔,我會見機行事,隨機應變。”
徐子陵道:“就這麽辦。”
寇仲哈哈一笑,學祝玉妍般先沒入林木深處,再繞道赴約。
當剩下徐子陵和師妃暄兩人時,氣氛立時生出微妙的變化,一片奇異的沉默。師妃暄似欲衝淡這種“無聲勝有聲”的氣氛,低聲道:“妃暄之前曾勘察鏡泊亭的形勢環境,這座石亭臨湖建築,一邊是湖水,另一邊是密林,頗為隱蔽。”
徐子陵攤開手掌,遞到她身前,輕輕道:“小姐可否把石亭的位置畫出來,那我們可分路赴會。”
師妃暄微一猶豫,伸出纖美的玉手,以指尖在徐子陵手掌先畫出鏡泊湖的形狀,再在北岸輕點幾下,說道:“這是馬吉營地的位置。”然後再移往西北點一下,說道:“鏡泊亭大約在這個位置上,地勢較高,並不難認。”說罷收起玉手。
徐子陵仍呆望著自己攤開的手掌,心中湧起奇妙的滋味,更曉得自己將永遠忘不掉她指尖畫在掌上的動人感覺。這還是他首次和師妃暄的“親密”接觸。
師妃暄微嗔道:“弄清楚了嗎?”
徐子陵終收起手掌,心忖假若此刻告訴她以後都不會洗手,她對自己這大膽的輕薄話會有什麽反應?這當然隻能在心中想想聊以**,不會付諸行動。微笑道:“非常清楚,小姐的纖指像色空劍般準確穩定。”
師妃暄淡淡地說道:“你的手掌很特別,是否練長生氣後變成這樣?”
徐子陵瀟灑地聳肩,輕描淡寫地說道:“事實上我並不太清楚,好像是學會印法後,一雙手始生變化。橫豎仍有些時間,我們可否再好好閑聊幾句?”
師妃暄輕歎道:“人家想不聽行嗎?”
徐子陵聽得心中一**,又暗暗警告自己,絕不可把師妃暄視作一般俗世女子,這會令她看不起他徐子陵。點頭道:“當然可以,一切由小姐決定。”
師妃暄恢複平靜,淡然處之地說道:“說吧!徐子陵。”
徐子陵生出把她擁入懷內的衝動,嚇得忙把欲望硬壓下去,長長籲出一口氣道:“小姐此刻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師妃暄沉默片刻,柔聲道:“你聽到蟬蟲的和應呼叫聲嗎?”
徐子陵略一錯愕,點頭道:“讓你一提醒,我忽然發覺像在一個蟬鳴蟲叫的汪洋中,它們的聲音所組成的世界既豐滿又充滿層次感,美麗得教人感動。最奇怪是之前我卻完全忽略它們。”
師妃暄欣然道:“不怕告訴你,妃暄真的很喜歡和你聊天,子陵兄對此有什麽體會?”
徐子陵苦笑道:“體會太深了!再來一次分離預習,我可能會有招架的辦法。問題是愛情就像一個陷阱,掉進去後可能永遠沒有方法爬出來,去領略陷阱外別的動人事物。”
師妃暄喜滋滋地道:“這個比喻真貼切,能否從陷阱跳出來,純看個人的決心和努力,更要看你是否把愛情視作人生的終極目標。在人世間所發生的一切,隻是宇宙無常的其中部分。”
徐子陵灑然笑道:“小姐若任得自己陷身愛情,再從陷身處走出來,是否能破而後立的臻達劍心通明的境界?”
師妃暄唇角飄出一絲溫柔的笑意,白他一眼,似在說早曉得你會有此一問的動人模樣,漫不經意地說道:“子陵兄指的是否仍是純精神的男女愛戀?”
徐子陵大感刺激,師妃暄這句話等於同時說出另一種有親密接觸的**,那表示她至少曾想及與自己或許會發生這可能性。不過他真的沒有占領她仙體的任何意圖,所以不會趁機進逼。微笑道:“當然如此,小姐有什麽好的提議?”
師妃暄破天荒的“噗嗤”嬌笑,說道:“人家仍在考慮嘛!”說罷盈盈去了。
寇仲來到龍泉城東門外著名的月池,這是個天然的溫泉,泉水從地底湧出,因池作半月形,故名月池。熱氣騰升,把湖旁的林木籠罩在水氣中,加上月色斜照,確有幾分可使人不寒而栗的鬼氣。寇仲並不相信鬼神,隻欣賞到溫泉與月色合力營造出來如夢似幻的氣氛和美景。池水中間氣泡爭先恐後地冒出水麵,呼嚕呼嚕在作響。月池寬廣隻有兩丈許,溢出的池水形成熱泉澗,穿野過林的朝龍泉城方向流去。寇仲心忖找一晚和徐子陵來這裏夜浸月池,必是非常快意。又胡思亂想假若陪他浸浴的是國色天香的尚秀芳,該是如何醉人。忽感有異,定神看去,隻見一團黑呼呼的物體,正在靠池邊的雜草處載浮載沉。
寇仲心中大為驚凜,拔身而起,掠過池麵,落到最接近物體的岸旁。看清楚點,更是心中發毛,赫然是具穿著衣衫的浮屍,衣服與今天見過的假老歎相同,由於臉向池底,故看不到麵目。寇仲怎都不能相信身為五類魔中的“暗氣”周老方這麽容易死去,心想難道這家夥詐死來算計我?哈哈一笑道:“池水這麽熱,老兄你能挨多久呢?”同時耳聽八方,看看是否中計被敵人包圍。再待片刻,心知不妥,倏地伸手下探,抓著周老方的腰帶,把他提離水麵。周老方滾倒岸旁草地,麵容向天,兩眼睜大,早氣絕多時。寇仲怎麽想都沒想過會有這情況出現,呆看著眼前再沒有半絲生命氣息的屍體,一時間亂了方寸。旋即又深吸一口氣,恢複冷靜,下手檢視他致死的原因,接著迅速離開。
徐子陵發出暗號回應,寇仲心情立即轉佳,因為大明尊教比他們先前猜估的更要可怕,知道徐子陵“健在”,可敬的仙子當然亦該安然無恙。寇仲撲進林內,深進三丈許,拔身而起,落在一株老樹接近樹巔的橫幹上,徐子陵正安然寫意地坐在橫幹間,寇仲就那麽蹲下,從這角度看去,鏡泊亭安穩地立在湖畔,四周蟲鳴蟬唱,一片月夜和諧寧謐的氣氛。亭內空無一人。
徐子陵瞥他一眼,動容道:“你的平衡功夫大有進步,最難得是那種蹲在離地五丈多高隻兒臂粗細的橫幹上,竟像蹲在平地般舒適自然的感覺。”
寇仲湊到他耳旁道:“你的仙子呢?”
徐子陵苦笑道:“仙子從來不是我的,將來亦非我的。至於她為何沒有出現亭內,這該叫仙心難測,你問我,我去問誰?是否白走一趟?”
寇仲歎道:“周老方變成一具浸在月池內的浮屍。他是被人在背心結結實實打了他奶奶的一掌,心脈盡碎,立即一命嗚呼,大羅神仙都難令他多呼吸一口氣。”
徐子陵失聲道:“什麽?”
寇仲微笑道:“假若我們以為周老方是真老歎,我們會否怒火中燒,立即到那神秘莊園殺人放火?”
徐子陵點頭道:“有道理!此計非常毒辣,既借我們的刀去殺人,更借別人的刀來殺我們。”
寇仲苦惱道:“那神秘莊園的主人必非善男信女,誰可告訴我他是何方神聖?”
徐子陵凝望著鏡泊亭道:“我敢以項上人頭打賭,假老歎很快會現身亭內。”
寇仲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月池的浮屍是周老歎而非周老方。唉!周老方還算是人嗎?連孿生兄長都辣手殘害,雖然真老歎也非什麽善長仁翁。”
徐子陵道:“會不會因莎芳承諾退出爭奪舍利,所以周老歎夫婦對他們再無利用的價值,索性毀去肉票,同時又可一舉兩得的騙我們去打場冤枉的仗?”
寇仲道:“這麽說,大明尊教的人可能真不曉得你能分辨出周老方是假的老歎,照此推論,許開山當非是大明尊教的人。”
徐子陵皺眉道:“仍是很難說,打第一次我在燕山酒莊大門見到許開山,就感到他屬‘邪王’石之軒的級數。若他高明至故意不把此事告訴周老方,借此消除我們對他的懷疑,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若他高明至此,實在太可怕。”
徐子陵道:“你有沒覺得莎芳是故意放棄爭奪舍利,以鬆懈石之軒和祝玉妍兩方麵的防備之心?”
寇仲一震,正要答話。
徐子陵低呼道:“目標來了!”
周老方現身鏡泊亭,神情木然,頹然在亭內的石凳坐下,直勾勾地望著在月照下波光**漾的大湖。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這家夥真會裝神弄鬼。”
兩人忽生警兆,朝後瞧去。師妃暄來到樹下,再無聲無息地像腳踏彩雲般升上橫幹,就那麽盤膝坐在徐子陵旁,香肩隻差寸許便碰上徐子陵的膊膀。徐子陵還是首次與師妃暄處於這麽親近的距離,心中湧起無限的溫柔。
師妃暄盯著周老方的背影,輕輕道:“他的神情為何如此古怪?”
徐子陵籲一口氣道:“他剛殺掉自己的孿生兄長,神態可能因此有異平常。”
師妃暄輕顫道:“什麽?”
徐子陵別頭往她瞧去,入目是她靈秀和優美至無可比喻的輪廓線條,秀發半掩著的小耳朵晶瑩潔白,更傳來健康的發香,一時如履仙境,自然地湊到她耳旁輕聲扼要解釋。師妃暄秀眉輕蹙,似是有點受不了這麽親密的接觸,但也沒有避開的反應。
那邊的寇仲訝道:“妃暄不準備下去見他嗎?聽聽他有什麽奸謀該是很有趣的事。”
徐子陵夾在寇仲和師妃暄中間,左邊是寇仲說話的聲音,右邊是師妃暄傳來清新和充滿生命力的芳香氣息,心中生出奇妙的感覺,想到在經曆了多少事情後,他們三人才能這麽同棲一枝樹幹之上,並肩作戰。他和師妃暄的交往絕非順風順水,打開始他們就站在勢難兩立的敵對立場,最妙是直到此刻情況仍未改變。和氏璧是他們初識的序幕,接著的事複雜至連他也感到難以盡述,概而言之,就像現在的真實情況般他徐子陵是給夾在兩人中間處,左右做人難。一個是兄弟,另一個是值得自己崇慕尊敬踏足凡塵的仙子。我的娘!這確是筆難算的賬。
師妃暄終於說話,淡淡地說道:“這個是真的周老歎。”
寇仲劇震道:“那麽死的是周老方,這是不可能的。陵少怎麽看?你為何像沒半點反應似的?”
徐子陵雙目亮起精芒,凝目亭內呆坐的周老歎背影,微笑道:“妃暄怎會看錯呢?我等凡人看不到的東西,當然瞞不過她。”
寇仲一呆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喚一個女兒家的名字,這種感覺真古怪。”
師妃暄佯作不悅地微嗔道:“我要警告你們兩兄弟,請守點口舌規矩。”
寇仲抗議道:“我要為我的好兄弟打抱不平,因為太不公平,為何我能喚你作妃暄,我的兄弟陵少卻不可以?”
他們均以氣功收束聲音,聚音成線,故不虞周老歎聽到。
師妃暄秀眉輕蹙,沒好氣的白寇仲差點令他翻身墜地的一眼,說道:“我並不是指這個,而是他自稱凡人的可惡,明白嗎?打抱不平的寇大俠。”
寇仲還是初次有機會和師妃暄這麽朋友式的聊天,更知這仙子胸襟廣闊、明辨是非,不會真的惱怪他言語無禮,登時生出為之銷魂的感覺,很想再進一步欣賞她的女兒神態,無聲無息地輕拍徐子陵的肩頭,欣然道:“你以後可享有和我同等的特權啦!”
師妃暄淡淡地說道:“我要下去和他說話。”
寇仲裝作心中一寒,說道:“這個會不會是周老歎的鬼魂呢?因死不瞑目,冤魂不息,所以到這裏來托我們為他報仇。唉!他肯定是沒有表情的苦臉鬼。”
師妃暄終忍不住嫣然一笑,以一個完美無瑕,動人至極的翻騰,投往鏡泊亭去。
周老歎文風不動,沉聲道:“是否靜齋的師姑娘?”
寇仲聽到他的聲音,愕然道:“果然是真老歎。我的娘!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師妃暄落在亭外,盈盈俏立,從容自若地說道:“正是師妃暄,周前輩可否解釋為何會從老方變回老歎?”
周老歎劇震轉身,大訝道:“原來姑娘早看破那畜生是冒充的?”
遠處樹幹上的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真掃興!若他真是冤魂不息的厲鬼,多麽刺激有趣。”
徐子陵為之氣結。
師妃暄平靜地說道:“前輩仍欠我一個解釋。”
周老歎雙目凶光大盛,狠狠道:“我殺了那畜生,親手宰掉那畜生,他無論做什麽我周老歎都不會怪他,但他竟敢勾引自己的親嫂,我卻絕不會放過他,這可惡的畜生。”
徐子陵和寇仲聽得愕然以對,聽周老歎的口氣,他和金環真該非是大明尊教的階下之囚。
師妃暄顯然和他們想法相同,說道:“你們是否打開始就在騙我?”
周老歎雙目凶光轉為茫然之色,歎道:“我們是不得不和莎芳合作,隻有他們才有能力和祝玉妍對抗。我和環真已成天邪宗最後的兩個人,不借助別的勢力,如何能把聖舍利從石之軒處搶回來?隻有聖舍利才可重振天邪宗。”
師妃暄不解道:“大明尊教不是要害你們夫婦嗎?為何仍要和他們合作。”
周老歎狠狠道:“那全是辟塵在弄鬼。唉!無論希望如何渺茫,隻要有一線機會,我周老歎絕不肯放過。”
師妃暄淡然自若地說道:“我要走啦!”
周老歎愕然道:“姑娘要走?我還有很多事要告訴你呢。”
寇仲和徐子陵亦大惑不解,師妃暄好應繼續問下去,弄清楚整件事,例如為何周老歎忽然找兩具屍體來魚目混珠?無端弄出個周老方來頂替周老歎?大尊和原子是誰?諸如此類的問題。
師妃暄輕描淡寫地說道:“因為我不再信你們說的話。”說罷就那麽離開。
寇仲和徐子陵由不明白改為心中叫妙,師妃暄的一走了之,等於把周老歎這個燙手熱山芋交到他們手上。周老歎呆在亭內,雙目不住轉動,似在思索揣測師妃暄的話和行動,方寸大亂。寇仲和徐子陵看得直搖頭,本性是不能改的,周老歎夫婦是最好的例子。
好一會後,破風聲起,久違了的金環真現身亭內,說道:“她真的回城去了。”
周老歎冷哼道:“這妮子太厲害,看穿我們要利用她。”
金環真嬌笑道:“夫君大人啊!我早說騙不倒她,隻有你才天真得以為自己可以辦到。”說罷取出火熠燃點,然後送出訊號。寇仲和徐子陵精神大振,朝鏡泊湖迷蒙的深遠處瞧去。
寇仲在徐子陵的耳旁道:“不論來的是什麽人,他奶奶的熊,我們就下去痛快一番,舒舒筋骨。”
徐子陵點頭同意,周老歎要對付師妃暄,但因師妃暄沒有中計,他們當然不用再對這種恩將仇報的人客氣。一艘兩桅風帆,從左方一個湖灣駛出來,緩緩而至,船上烏燈黑火,在月色下船頭隱見人影幢幢。
寇仲又道:“若見到烈瑕那小子,先幹掉他才輪到其他人。”
大型風帆駛至,緩緩靠岸,四道人影從船上掠下,落在周老歎和金環真身前。暗裏窺視的寇仲和徐子陵立即目瞪口呆,來人竟非大明尊教的人,而是“魔師”趙德言、暾欲穀、康鞘利和香玉山四人。怎想得到他們已抵龍泉,且和周老歎夫婦勾結起來狼狽為奸。兩人更由此想到趙德言和天邪宗必是關係密切,否則不會既有尤鳥倦與他合作在前,現今周老歎夫婦又與他聯成一氣。
趙德言皺眉道:“究竟發生什麽事,那小賤人沒有上當嗎?”
周老歎頹然道:“她丟下一句不信我的話就那麽回城去,唉!”
暾欲穀冷笑道:“隻要她仍在龍泉,她休想能逃回中原去,那兩個小子有沒有中計?”
周老歎道:“這個很難說,因為師妃暄竟曉得有周老方,假若她把此事告訴那兩個小子,恐怕他們不會中計。”
香玉山點頭道:“計劃該已失敗。”
暗裏的寇仲恨得牙癢起來,湊到徐子陵耳邊道:“我要幹掉他!”
徐子陵搖頭道:“來日方長,這個險不值得冒。”
隻是趙德言和暾欲穀兩大高手,已教他們窮於應付,何況多出康鞘利、金環真和周老歎三個亦非易與的人。
趙德言環目掃視,似在察看是否有人隱藏在附近,斷言道:“上船再說。”
到風帆離岸遠去,寇仲捧頭道:“事情愈趨複雜,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徐子陵沉聲道:“我一直不明白大明尊教的人為何敢引妃暄到草原來,因為妃暄若有不測,必會惹出寧道奇和慈航靜齋的人。現在明白啦!頡利要對付的是李世民,李世民一旦失去妃暄的支持,肯定再難鬥得過有頡利支持的李建成和李元吉。”
寇仲皺眉道:“可是莎芳若非有金環真助她,如何能找到石之軒?”
徐子陵道:“這或隻是一場誤會,大明尊教純因追在祝玉妍背後,誤打誤撞地碰上石之軒亦說不定。”
寇仲苦笑道:“我想得頭痛起來,不如回家睡覺好嗎?”
徐子陵道:“對不起!今晚你可能沒空睡覺,看!”
寇仲看去,隻見馬吉營地旁其中一艘船揚帆開出,卻沒有任何燈火,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寇仲歎道:“希望搬弓矢會比搬海鹽輕鬆點吧!”
兩人以堪稱天下無雙的水底功夫,迎上駛過來馬吉方麵的船,貼附船側,把頭探出水麵,以他們的敏銳的感官,待到有人察看時才縮入水內,仍是從容輕易。
寇仲低聲道:“他們可能不是去迎接運弓矢的船,否則不應以這種緩慢的速度行舟,隻升起一張半帆。”
風帆緩緩劃破湖麵,朝鏡泊湖南岸方向開去。
徐子陵道:“管它到哪裏去,當搭便宜船就成。”
寇仲歎道:“這種便宜船不坐也罷。待會還要用兩條腿跑回龍泉,什麽便宜都補不回來。愛情確是法力無邊,把你這小子的情聖本質全逼出來,逗仙子的功力比我更要深厚,小弟可否跟你學點本領傍身?”
徐子陵沒好氣地說道:“閉上你的鳥口,還說什麽一世人兩兄弟,竟來取笑我。”
寇仲裝出正經樣子,說道:“我是認真的,隻是因替你開心得太興奮,說話有點冒犯,陵少大人有大量,勿要與後學斤斤計較。我從未想過師妃暄可以這麽誘人的。咦!”
趙德言那艘風帆出現在前方岸邊密林的暗黑陰影裏,馬吉的船則筆直朝它駛去。兩人忙縮進水內,從外呼吸轉作內呼吸,貼附船底,除非有人潛到水裏,否則縱使畢玄在船上,仍難發覺他們的存在。馬吉的船緩緩靠岸,泊在趙德言那艘風帆後。兩人冒出水麵,全神竊聽。
馬吉的聲音響起,以突厥話向趙德言、暾欲穀和康鞘利逐一問好,然後道:“諸位終於來了!我給那三個小子不知弄得多麽心煩。”
暾欲穀道:“入艙坐下再說。”
兩人忙從水底潛過去,改為貼附趙德言的座駕舟。兩人耳力何等靈銳,追著敵人的足音進入船艙,心中暗喜,能親耳竊聽敵人主帥的對答,還有什麽意外收獲能比這更令人感到珍貴。
趙德言等人坐下後,康鞘利笑道:“那三個小子怎樣煩你?”
馬吉歎道:“他們不知從何處得到消息,竟曉得我有批弓矢要賣給拜紫亭,我用盡方法去瞞他們,不過這三個小子出名神通廣大,最怕是功虧一簣,最後仍被他們截著弓矢。”
趙德言沉聲道:“你有把這情況知會拜紫亭嗎?”
馬吉道:“馬吉不敢冒這個險。”
暗中偷聽的寇仲和徐子陵為之愕然,且糊塗起來,知會拜紫亭為何是冒險?
康鞘利淡淡地說道:“馬吉你不用再為此煩惱,大汗有命,立即取消這次弓矢的交易。”
馬吉愕然道:“那我怎樣向拜紫亭交代?”
暾欲穀哂道:“有什麽好交代的?你再拖他三天,然後秘密撤走,其他的事都不用理。”
趙德言接著道:“那三個小子再來逼你,就把他們要的八萬張羊皮設法歸還他們,金子由我們付。”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心中一震,猜到突利已和頡利言和,其中一個條件當然是突利著頡利把八萬張羊皮找回來。
馬吉失聲道:“什麽?”
趙德言有點不耐煩地說道:“不要問為什麽,你照大汗的吩咐去做就沒錯。不是有困難吧?”
馬吉道:“確有點小問題,首先是八萬張羊皮如今是在拜紫亭手上而非我馬吉的手上。其次是他們不但要羊皮,還要把拜紫亭私吞平遙商的一批貨取回來。最後是他們似乎不但要貨,更要我交出劫貨的人。唉!這三個小子實在欺人太甚。”
趙德言陰惻惻地說道:“終有一天我會教他們後悔做人,但不是今天。有本事他們就找拜紫亭和伏難陀算賬吧!哼!你隻要辦妥八萬張羊皮,其他的事都和你沒有關係。”
馬吉頹然道:“好吧!以拜紫亭的作風,這可能會是一個相當駭人的數目,說不定要我以弓矢作交易。唉!”
暾欲穀笑道:“馬吉你不會那麽容易被人明吃吧!弓矢絕不能交到拜紫亭手上,否則你隻好把頭顱送給大汗,讓他作箭靶來練射術,明白嗎?”
馬吉忙道:“明白!”
趙德言道:“那批貨現在哪裏?”
寇仲和徐子陵忙豎起耳朵,不敢錯失半句話。
馬吉道:“明晚應抵小雀河和鏡泊流的交匯點,後晚可抵達此處。”
暾欲穀道:“立即派人到小雀河把他們截停,再從陸路運走,不得有誤。”
寇仲和徐子陵在水底互擊一掌,悄悄潛離,他們要立即趕去請別勒古納台兄弟出馬,先一步把弓矢搶到手上。那時他們要風可以得風,要雨可以有雨,拜紫亭和馬吉均會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上,生命將會變得更有樂趣。
寇仲在他的西廂睡**給足音驚醒,艱辛地睜開眼睛,已是天光日白的時刻,可是幾晚沒覺好睡,他感到尚未睡夠。
術文的聲音在門外道:“寇爺!少帥!”
寇仲擁被坐起來,皺眉道:“什麽事?”
術文推門而入,神色有點緊張地說道:“突厥的可達誌在南廳待寇爺見他。”
寇仲立時精神起來,心忖難道這小子如此好鬥,大清早跑來找自己再戰?問道:“陵少呢?”
術文道:“徐爺剛出門,著少帥你睡醒後等他一會,他會回來找你去吃早點。”
寇仲笑罵道:“好小子!重色輕友,一早就舍棄我這好兄弟。”
連忙起身梳洗,手執井中月去見可達誌。腰掛狂沙刀的可達誌臨窗傲立,呆看著四合院中庭園林的景致,不過寇仲敢肯定他心事重重,視如不見。
來到他身後,寇仲循禮打招呼道:“可兄你好!”
可達誌緩緩轉過身來,目光落到他手上的井中月,雙目射出銳利的神色,說道:“少帥的井中月不但名字改得好,更是罕世的寶刀,可否讓小弟欣賞。”
寇仲毫不猶豫地把井中月遞前,可達誌探手抓著刀把,從鞘內抽出刀刃,橫舉側斬三刀,訝道:“真奇怪!為何此刀隻在少帥手上時,才能發出淡淡的黃光?”
寇仲聳肩道:“恐怕要問老天爺才成。”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大笑。
可達誌欣然把井中月插回鞘內,看著寇仲把寶刀擱在旁邊的小幾上,說道:“子陵兄仍未起床嗎?”
寇仲咕噥道:“那小子大清早不知滾到哪裏去?我也在打鑼打鼓的通緝他。”
可達誌給他的話惹得笑起來,有感而發道:“少帥不但是個值得尊敬的敵人,更是位有趣的朋友。至今我仍很懷念在長安時與少帥把酒談心的情景。”
寇仲笑道:“你老哥那種尊敬不要也罷,有誰比你更積極想幹掉我?”
可達誌訝然失笑道:“少帥真坦白,不過今天我來找你,隻把你當做個有趣的朋友,全無動幹戈之念。”
寇仲訝道:“我正為此奇怪,因為你現在並不太尊重我,不當我是個敵人,”
可達誌雙目殺機大盛,閃爍生輝,沉聲道:“我想和你合作幹一件有趣的事,就是宰掉烈瑕那小子。”
寇仲一呆後,奇怪地打量他道:“憑你老哥手上的狂沙刀,這種事何須請人幫忙?”
可達誌頹然道:“問題是此事必不能教秀芳大家曉得,否則我要吃不完兜著走。”
寇仲雙目厲芒暴現,說道:“昨晚發生什麽事?”
可達誌歎道:“雖非少帥想象的那樣,但也差不多了!秀芳大家整晚與那渾身妖氣的小子研究樂譜,到早上他才離開。哼!烈瑕竟敢不把我可達誌放在眼內,我定要他為此飲恨。”
寇仲一震道:“他們沒幹過什麽吧?”
可達誌肯定地說道:“我可保證他們隻是在研究樂譜,若他敢沾秀芳大家半個指頭,我會不顧一切進去把他的臭頭砍下來。”
又道:“你是怎樣認識他的?烈瑕是近年在大草原冒起的人物,最愛四處拈花惹草,什麽人的賬都不賣,不過確有兩下子。”
寇仲道:“我是在花林碰上他,給他纏著吃過一頓飯。可兄知不知道他是大明尊教的五明子中人?不是我長他的誌氣,要殺他並不容易。一個不好,殺他不成,反被他向尚秀芳告發我們,我們那時就麻煩了!”
可達誌苦笑道:“我正為此頭痛,無論如何,我們絕不可令秀芳大家傷心,你老兄有什麽方法可做得幹幹淨淨?”
寇仲翻舊賬道:“你現在該明白當日我勸你不要碰沙芷菁的氣惱心情吧?”
可達誌苦笑道:“事實上被你老兄警告時,我暗下決定不再碰沙芷菁,並非怕你報複,隻因為我尊敬你,視你為有資格的對手。”
寇仲對可達誌敵意大減,哈哈笑道:“這才像樣。他奶奶的熊,怎樣才有方法神不知鬼不覺的把烈瑕幹掉,事後尚秀芳又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頂多隻會懷疑是老跋和陵少幹的。我們這樣做似乎欠點風度,舍情場而取戰場去爭勝。”
可達誌冷然道:“成則為王,敗則為寇,這小子對女人頗有一手,最怕他使些卑鄙手段得到秀芳大家的身心,那時不講風度都要遲啦!”
寇仲歎道:“可兄確很有說服力。你敢不敢放手大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大明尊教連根拔起?”
可達誌一對銳目亮起來,說道:“少帥有什麽好提議,可某人必定奉陪。”
寇仲道:“暫時我隻能想到三個對付那小子的方法。”
可達誌欣然道:“竟有三個之多,少帥真教小弟喜出望外。”
寇仲微笑道:“在說出來前,小弟先要弄清楚兩件事。”
可達誌愕然道:“哪兩件事?”
寇仲舉起一隻手指道:“第一件是你怎會曉得我藏身這裏?小弟出入均非常小心。”
可達誌道:“小心有啥用?龍泉有多大,是宗湘花告訴我的。”
寇仲抓頭道:“宗湘花?”
可達誌耐心地說道:“宗湘花是拜紫亭座下的首席女劍士,就是昨晚伴在秀芳大家身旁的標致靺鞨女。”
寇仲發現寶藏的呼嚷道:“原來她叫宗湘花,確是非常出眾的美人兒。”
可達誌點頭道:“很少女人有這麽長的腿,即使在突厥仍屬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