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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兼愛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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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照耀下,徐子陵卓立船首,欣賞南方秀麗動人的山水。

寇仲來到他旁,說道:“尚有兩個許時辰,我可見到致致,第一句話說什麽好呢?例如說我有一份大禮送給你。不!這太市儈了!該學寧道奇般謙虛點,說我特地到嶺南來,是求取致致的寬恕。唉!這又似乎不太像我一貫的作風。咦!你為何不答我,我曉得啦!你是在想師妃暄和石青璿的問題,唉!這叫知易行難,我明知不該想尚秀芳,可是我的心卻不爭氣。”

徐子陵沒好氣道:“人在剛起床後,總會樂觀和積極些。世民兄仍未起床嗎?”

寇仲笑道:“不要岔開話題,你的小腦袋想的是什麽既積極又樂觀的事呢?”

徐子陵露出深思的神色,說道:“我在想石之軒常愛掛在口邊的一句話,就是‘入微’這兩個字。”

寇仲一呆道:“原來你在想武學上的問題,算我錯怪你。我也聽石之軒說過,不過卻是用來嘲弄我的功夫未到家。我也曾聽宋缺提起過。哼!入微?指的究竟是什麽?”

徐子陵朝他瞧來,雙目閃爍著智慧的異芒,淡淡地說道:“那應是指一種與人身隱藏著的那寶庫結合後玄之又玄的境界,隻有像石之軒、宋缺那級數的高手始能明白的境界。”

寇仲一震道:“說得好,宋缺常說天、地、人合一,人不就是指這人身的寶庫嗎?有法而無法,得刀然後忘刀,天地人結合後,人再非人,那才算得上是井中月的境界。非虛非實,非真非幻。”

徐子陵動容道:“你這小子的刀法似乎有突破,至少在境界上比以前高些。”

寇仲道:“事實上我們很久沒討論和研究武學上的事,因為戰爭令我們沒有那種閑情,心全放在千軍萬馬的爭戰之道上。可是現在形勢逆轉,不是我自誇,寧道奇和我未來嶽父擺明不再理世事,故而當今武林是剩下我們兩個和老跋充撐場麵,要應付的卻是石之軒、畢玄、傅采林、宇文傷、尤婆子那種高手,若仍未能把握入微的境界,會仍像過去般落得隻剩挨揍的劣局。”

徐子陵道:“我們必須先過宋缺這一關,才可拋開一切,專誌武道。”

寇仲信心十足道:“隻要讓他老人家見到李小子,肯定能解開死結,宋缺是具有慧眼的人,否則不會看上我。”

徐子陵皺眉道:“我總覺得這樣由我去見他,有點不妥。”

寇仲道:“那索性我們三個人直踩進磨刀堂去見他,來個奇兵突襲如何?”

徐子陵沉吟道:“這會是個壞的開始,我們絕不能讓宋缺感到我們對他施用心術計謀,而應是以赤子的真誠,求取他的認同。”

寇仲歎道:“你的說法很有道理,那就讓我們到磨刀堂外恭候他恩賜的接見,由魯叔進去請示。我們則聽天由命,唉!真教人頭痛。”

兩艘宋家的戰船此時迎頭駛至,宋魯出現在與寇徐同行的船艦上,向駛來的宋家水師船打招呼。終於抵達嶺南。

宋魯待兩船接近,騰空而起,落到甲板上,寇仲和徐子陵迎上去。

宋魯神情古怪地說道:“我們入廳說話。”

李世民立在艙門外,見兩人隨宋魯入艙,打個招呼,隨他們入艙。

在艙廳圍桌坐下,宋魯道:“大哥早曉得你們到嶺南來,這兩艘船等待了一天。”

寇仲、徐子陵、李世民三人聽得麵麵相覷。

徐子陵道:“閥主是曉得寇仲到嶺南來,還是清楚世民兄的事?”

宋魯在懷裏掏出一封信函,在桌麵攤開道:“你們看吧!”

三人目光往信函投去,上麵寫著“帶他到磨刀堂來”七個充滿書法味道的字,沒有上款,沒有下款。

寇仲抓頭道:“這是不可能的,難道風聲外泄?”

李世民和徐子陵聞言色變。

宋魯道:“正如小仲說的,這是不可能的!大哥是如何曉得的呢?”

李世民一震道:“難道梵齋主先我們一步去見閥主?”

徐子陵搖頭道:“她並不曉得我們會到嶺南去。”

宋魯道:“我想到這可能性,所以問過他們,最近嶺南並沒有外客來訪。”

寇仲籲一口氣道:“管她有沒來過,這樣也好,可省去我們很多工夫,現在整件事全掌握在閥主手上,我們一起到磨刀堂恭聆他的指示好啦!”接著欲言又止,終沒說話。

宋魯微笑道:“玉致到了鄱陽去,今晚應會回來的。”

寇仲心中暗歎,今晚見到宋玉致時,他極可能再非宋家的未來快婿。

在宋魯的安排下,三人坐上密封馬車秘密登上山城,來到磨刀堂外。寇仲重遊舊地,憶起於此受教於宋缺作出刀道上的突破,別有一番滋味。

宋魯道:“你們進去吧!”

寇仲見他神色凝重,心中暗歎,領路前行。徐子陵和李世民跟在他身後,均被磨刀堂的氣勢景象震懾,生出對宋缺崇慕之心。三人沉默地踏上磨刀堂的長石階,過大門、抵大堂。

宋缺淵亭嶽峙地立在磨刀石前,深邃不可測度的眼神先落在寇仲身上,然後轉移到徐子陵,最後凝定李世民。三人連忙施禮問好。宋缺一言不發的負手往三人踱步而來,在李世民旁經過,至大門止,往夕陽斜照下的前園望去,淡淡地說道:“你們或會奇怪,為何宋某人竟能像未卜先知般曉得秦王大駕光臨?”

寇仲背著他點頭道:“我們是百思不得其解。”

宋缺柔聲道:“因為我收到梵清惠一封信,四十年來的第一封信,這樣說你們明白嗎?”

寇仲直至此刻仍無法揣摩宋缺的心意,說道:“可是清惠齋主並不曉得我們會到嶺南拜見閥主。”

宋缺輕歎一口氣道:“清惠沒有提及你們兩兄弟會偕秦王來見我,隻是提及當年往事,有關你們的隻是寥寥數句,希望我能體諒你們的苦心。”說罷仰天再歎一口氣。

忽然又踱步回來,從徐子陵那邊走過,在三人身前十步許處背他們立定,沉聲道:“若我猜不到你們會聯袂來見我,宋缺還是宋缺嗎?換句話說,若秦王不肯親自來見宋某人,還有什麽好說的?”

寇仲一震道:“那麽是有商量的餘地哩!”

宋缺旋風般轉過身來,雙目神光大盛,來回掃視三人,冷哼道:“你們可知道,現在你們立在我眼前,正是我和清惠四十年來暗中較量的決定性時刻,隻要我一句拒絕的話,清惠立即輸掉這場角力。”

三人均聽得頭皮發麻,縱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宋缺目光落在徐子陵身上,出乎三人意料之外地,竟露出第一絲笑意,油然道:“子陵憑什麽認為秦王會是位好皇帝?”

三人同時生出希望,因為宋缺至少有興趣認識李世民。

徐子陵心知一句答錯,可能會出現截然不同的結果,恭敬答道:“晚輩在很久前心中已產生世民兄會是個好皇帝的想法,回想起來,當是因世民兄的天策府儼如一個朝廷的縮影,在那裏世民兄無時不和手下謀臣將士研究治理天下的方法,而在實踐方麵的成績,更是有目共睹。”

宋缺喝道:“答得好!為君者首先要有治道,始可言實踐推行。秦王請答我,你有何治國良方?”

李世民迎上宋缺可洞穿革木金石的銳利眼神,謙敬答道:“世民縱觀三代以來曆朝興衰,得出一個結論,君主必須推行開明之治,納諫任賢,以仁義為先,則人民從之。然而周、孔儒教,在亂世絕不可行;商、韓刑法,於清平之世,變為擾民之政。所以世民認為,要達到天下大治的目的,必須以仁義為本、理法為末,尊禮德而卑刑罰。”

宋缺訝道:“秦王推崇的竟是孔孟的仁政,確出乎我意料。那我再問你另一條問題,自古帝王者,雖武功足以平服我中土華夏,卻從不能服戎狄,秦王在這方麵有何獨特與眾不同之見?”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麵麵相覷,此可為從古至今誰都沒法解決的難題,教李世民如何回答?可是若答不了,說不定三人會立即被宋缺掃出磨刀堂。

豈知李世民不慌不忙,從容答道:“我華夏自古以來,明君輩出,能嘉善納諫,大度包容者,比比皆是。唯獨在處理外夷上,均貴華夏而賤夷狄,令其心生怨恨,寧死不屈。世民不才,如能登上帝位,那時不論華夏夷狄,均兼愛如一。不服者征之,既服之後,則視如一國,不加猜防,可於其地置羈縻州府,任其酋為都督刺史,予以高度自治。此為世民愚見,請閥主指點。”

宋缺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李世民。寇仲和徐子陵則心中叫苦,宋缺一向仇視外族,李世民如此見解,肯定與宋缺心中定見背道而馳。但兩人同時心中佩服李世民,他們曾到塞外闖過,比任何人更了解漢族和塞外諸族間的仇恨,皆因中土君主賤夷狄貴華夏而起。所以李世民的兼愛政策,切中問題核心所在。

李世民感覺到異樣的氣氛,苦笑道:“雖明知閥主聽不入耳,但這確是世民心中真正的想法,不敢隱瞞。”

宋缺一言不發的緩緩轉身,邁步移至磨刀石前,從容平靜的輕輕道:“寇仲告訴我,你為何有膽量帶秦王來見我宋缺?”

寇仲歎道:“首先因為秦王狠下決心,肯掃除一切障礙,為蒼生造福,而另一個先決條件是必須得你老人家首肯,否則一切作廢。唉!現在的形勢……”

宋缺截斷他道:“不要說廢話,我宋缺比任何人更清楚目前的形勢,更沒有絲毫怪責你的心,隻會更清楚你寇仲是個怎樣的人。”接著轉過身來,正視李世民,一字一字地緩緩道:“秦王是否決定誅兄殺弟、逼父退位?”

李世民全身劇震,垂首道:“世民答應少帥,絕不反悔。”

宋缺仰天笑道:“好!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痛苦的決定,可是你並沒有其他選擇,然而你如何收拾此殘局?”

寇仲和徐子陵均感愕然,皆因他們從未想過收拾建成、元吉後的問題

李世民毫不猶豫地答道:“一切以穩定為最高目標,首先要實行寬大政策,凡肯從我者酌才任用,絕不計較是否東宮或齊王府舊屬,且追封王兄王弟,一切以和解為主。”

宋缺徐徐漫步,來到李世民身前,淡然自若道:“秦王想得仔細周詳。”

李世民頹然道:“正如閥主所言,世民是別無選擇。”

宋缺仰望屋梁,雙目射出緬懷傷感的神色,柔聲道:“宋某人開始明白清惠為何會支持你。”

寇仲大喜道:“閥主肯考慮我們的提議嗎?”

宋缺目光投往寇仲,說道:“事實上我早退出天下紛爭,一切由你寇仲繼承,拿主意的該是你而非我,何用來征求宋缺的意見?”

徐子陵道:“沒有閥主首肯,小仲絕不敢妄行其是。”

宋缺淡淡微笑,凝視李世民,說道:“世民可以真正打動我的話,是視夷狄與我漢人如一的態度,這是宋某人沒想過更做不來的事。所以我開始明白清惠說的我中土未來的希望寄於胡漢融合的新一代之語。我仍不知此法是否可行,卻確知世民這想法為前人所無;而此亦正為世民超邁前古之處。究其因由,皆因世民為北朝胡化的漢人,夷夏之念薄弱,與宋某人大相徑庭。”

寇仲見宋缺態度大為緩和,進言道:“閥主說過曆史是由人創造出來的,那我們可否不理任何爭議,憑我們的努力創造出天下大一統長治久安的盛世!讓天下老百姓不論南北,均有安樂的好日子過呢?”

宋缺哈哈一笑,轉身負手朝磨刀石走去,悠然道:“若論管治天下,寇仲你肯定及不上李世民,我還有什麽好說呢?李世民你要謹記著,得天下絕不可奢言仁義,那隻是婦人之仁;但治天下必須仁義為先,施行德政。不能嫉勝己、惡正直,而須賢者敬之,不肖憐之。楊廣之亡,你要引以為戒,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論武功,誰能淩駕嬴政之上?可是至子而亡其國。天子有道則人推而為主,無道則人棄而不用。所以為君者必須以古為鏡,居安思危,世民慎之。”

寇仲大喜道:“閥主同意我們了!”

宋缺油然轉身,雙目神光電射,淡淡地說道:“我是權衡利害,不得不作出與楊堅外另一個妥協。寇仲你有得天下之力,卻無治天下之誌,有世民代勞,自可令我安心。假若我搖頭說不,天下勢成南北對峙之局,致令外夷覷隙入侵,紛亂戰火不知何時方休。說到底仍是清惠贏哩!若非因與寧道奇之戰,有我宋缺主持大局,何事不可為?罷矣罷矣!天下事就交由你們這些年輕人去處理吧。現在你們得到我全麵的支持,可放手去完成你們的夢想。可是一天你們未能控製全局,此事必須保持秘密,去吧!我要獨自一人靜心思索一些問題。”

三人大喜拜謝,退出磨刀堂。

宋魯早等得不耐煩,見三人麵帶喜色,奇道:“大哥竟肯點頭?”

寇仲點頭道:“閥主答應全力支持我們。”

宋魯大喜道:“謝天謝地!”

宋缺的聲音忽從堂內傳出來道:“寇仲進來!”

寇仲呆了一呆,轉身舉步朝磨刀堂走去。

宋魯瞧著寇仲沒入門內的背影,說道:“大哥有什麽指示?”

李世民答道:“閥主指示此事必須嚴保秘密,不可泄漏任何風聲。”

宋魯點頭道:“你們該先避到船上,待小仲見過玉致後,立即離開。”

徐子陵和李世民交換個眼色,心中均湧起對宋缺崇慕之情,雖是初識宋缺,但宋缺高瞻遠矚的智慧,有容乃大的胸襟,深深打動他們。

寇仲來到正凝望磨刀石的宋缺身後,恭敬道:“閥主有何指示?”

宋缺淡淡地說道:“李世民這個人,我留心他久矣!”

寇仲想起封德彝,點頭道:“閥主曾說過,除小子外,最欣賞的人是他。”

宋缺默然片晌,沉聲道:“若我剛才一口拒絕你們的提議,你猜天下會是怎樣一個局勢?”

寇仲欣然道:“幸好事實非是如此,那時我隻好繼續北伐,而世民兄則被他父兄聯手宰掉,跟著頡利大軍南下,北方陷於四分五裂之局。”

宋缺緩緩搖頭,說道:“李世民絕不會如此窩囊,他會以洛陽為基地,樹立他的勢力,憑他的聲望政治武功,終有一天能統一北方,逐走突厥人。李世民有一項你及不上他的長處,就是堅持到底的耐性。若你不能一鼓作氣的攻陷洛陽,你會因此輸掉最後一場仗。所以若我不同意你們,你能否成功,隻是五五之數,這還未把你的心魔計算在內。”

寇仲苦笑道:“閥主看得很準,若我得不到閥主首肯,隻能勉強自己繼續作戰。可是自家知自家事,我再也不能像以前般心無掛礙的全心投入爭霸之戰去,而子陵也不會理我。”

宋缺緩緩轉過身來,凝望著他,平靜地說道:“坦白告訴我,你肯這樣冒開罪我之險來求我,究竟有多少是為了玉致?”

寇仲一震垂首道:“至少占五成的比重,另五成是因子陵,至於其他則全無關緊要。我有信心可克服一切,我根本不怕塞外聯軍,亦不懼怕李世民,我有信心在李世民站穩陣腳別樹一幟前把他摧毀,天下間再沒有人能擋著我,因我已成功把閥主教導兩人對壘的刀法,融合在千軍萬馬爭勝沙場的戰法內。”

宋缺仰天長笑,欣然道:“寇仲畢竟是寇仲,你終成功建立戰場上必勝的信心。難得是你對名位權力全無野心,玉致應為你感到驕傲,我宋缺亦後繼有人。”

寇仲想起宋師道,忙道:“閥主當然後繼有人,二哥他正在飛馬牧場為商場主鑒定場內珍藏,短期內還會向商場主求婚,隻要閥主欽準,將可締結姻盟。”

宋缺雙目神光倏盛,沉聲道:“竟有此事?”

寇仲道:“此事千真萬確,他們在長安一見鍾情,可是因形勢所限,未能進一步發展,現在一切障礙不再存在,自然是水到渠成。閥主不知我和子陵在此事上費了多少心思,令有情人可成眷屬。”

宋缺雄軀微顫,點頭道:“師道終迷途知返,此事你和子陵做得很好。”接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漆密封的竹筒,交到寇仲手上,說道:“你代我把此信送給梵清惠,至於如何助李世民登上帝位,由你全權作主,我必須心無旁騖的全力療傷,不能參與你們的事。去吧!李世民是一個理想的選擇,清惠不會看錯人,我宋缺也絕不會看錯他。”

三人聚在船上徐子陵的艙房,心情大是不同。得到宋缺的支持,前路清楚明確,隻看他們以何種手段策略,以達至目標。

坐於床沿的寇仲道:“我們之間首先要設立迅快秘密的聯絡網,好讓彼此清楚對方情況,配合得天衣無縫。”

李世民點頭同意,說道:“這方麵沒有問題,龐玉一向負責情報的搜集,隻要他篩選手下,換上絕對忠誠聰敏者,可以達到少帥的要求。”

寇仲欣然道:“這方麵我不大在行,魯叔卻是專家,讓龐玉去見魯叔,當可研究出最可行和有效的辦法。”

李世民道:“返開封後,我立即遣龐玉來見魯叔。”頓了頓沉聲道:“你們能否秘密潛入關中是成敗關鍵所在,這方麵我可作出安排。”

寇仲微笑道:“如需你老哥幫忙,我們當然不會客氣。不過我現在的想法是你目前不宜沾手這方麵的事,那即使我們被識破,你仍可推個一幹二淨。我們會經漢中入蜀,表麵則大張聲勢,有實有虛。實者攻打林士宏和蕭銑是也;虛者則佯裝分別進軍巴蜀和襄陽,讓人不致起疑。”

徐子陵提醒道:“我們曾進軍巴蜀,忽然退走,必有人對此生疑。”

李世民道:“子陵不用擔心,我們曾為此開會研究,隻想到是因宋缺和解暉的關係,令宋家軍暫緩攻蜀。”

徐子陵歎道:“我最擔心的是石之軒此人智慧通天,識見非我和寇仲能及,隻要給他稍窺得蛛絲馬跡,說不定可推斷出我們合盟的事,那時事情的發展,將不由我們控製。”

寇仲點頭道:“石之軒確教人頭痛,換成是別人,我們還可不擇手段的先幹掉他,對石之軒則此等方法全派不上用場。而要秘密遣三千精銳經漢中潛入關中,至少需兩個月許的時間,在這段時間內,我們的關係與行動絕對不可以曝光。”

李世民道:“縱使我回到洛陽,立即被父皇召返長安,我仍可以種種借口拖延十天半月的時間。”

寇仲皺眉道:“你曾拖延過一次,這回不宜重施故技,何況征伐劉大哥的事由你皇兄全權主持,你哪來拖延的理由。最糟是你老爹以違背皇命治你以罪,褫奪你兵權,這對我們的計劃會是最大的禍患,所以你必須乖乖地聽教聽話,讓你老爹無從降罰。”

李世民微笑道:“我忽然生出向往江湖草莽的生活情趣,自父皇登基,又將兵權予我後,手下均唯我之命是從,從沒有人敢像少帥般對我說話,使我聽得既感新鮮又有樂趣。”

寇仲欣然道:“你的心情比來時好多了!”

李世民真心誠意地說道:“我雖或會失去兩個親兄弟,但有你兩位真兄弟補上,大家目標一致的為天下百姓竭盡心力,尚有何憾?”

徐子陵伸出手,沉聲道:“一日是兄弟!”

寇仲和李世民分別探手,三手緊握一團,齊聲道:“終身是兄弟!”

三人各自哈哈一笑,這才分開。

寇仲道:“無論如何,世民兄入長安之日,就是我和子陵抵長安之時,至不濟可保世民兄和家人從寶庫逃命。當然希望事情不會發展至那地步,且這可能性幸好是微乎其微。不論貴父皇如何討厭你,也不敢在冰封期即過的危險時刻,冒大唐國四分五裂之險置你於死地,他隻會逐步進逼,而我們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可否仍以司徒福榮作幌子入城招搖撞騙?”

徐子陵一呆道:“司徒福榮?那豈非硬是予石之軒一個揭破我們的機會嗎?”

李世民早從李靖方麵清楚此事,不致因此一頭霧水,不知其所雲。

寇仲道:“此正為測試石之軒最直接的方法,看他會否念在青璿份上,不揭破我們,且可引蛇出洞。以石之軒的為人,兼之他又被以趙德言為首的派係排擠,該不會輕舉妄動,到他來煩我們時,我們隨機應變的和他周旋,來個大解決。他娘的!我寇仲現在真的不怕他。”

徐子陵沉吟道:“我們和石之軒的關係曖昧微妙,但這個險是否值得冒呢?一旦出事,會牽連很多無辜的人。”

寇仲道:“隻要青璿肯到長安來,石之軒的問題將不存在。”

徐子陵苦笑道:“我不想她被卷進此事內。”

寇仲道:“那就告訴石之軒他女兒會到長安找你,這可是青璿親口說的,童叟無欺。”

徐子陵道:“我們能瞞過可達誌嗎?”

寇仲頹然道:“那是沒可能的。還有是畢玄,以他的眼力,隻要看過我們一眼,無論我們如何裝神弄鬼皆隻徒惹笑柄。唉!隻好偷偷摸摸,像耗子般晝伏夜出,又或索性躲在世民兄的臥房裏,不過這既不能保護世民兄,且處於完全被動的劣境,大大不利我們的計劃。”

李世民正容道:“兩位可知在冬季長安慣例不會有任何馬球的賽事。”

寇仲和徐子陵立即精神大振。

寇仲道:“這麽說,我們隻要能避開可達誌和畢玄,可保平安。”

李世民不解道:“即使畢玄真的到長安來,你們遇上他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可達誌則很難說,為何不先一步把他刺殺,一了百了。”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辦不到,因為他是曾與我們並肩作戰、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們還要求世民兄放他一條生路呢。”

寇仲道:“還有一個人不得不防,就是楊虛彥,幸好他少有公開露麵,碰上他的機會不大。如若世民兄能提供他的行藏,我們會很樂意活宰他。憑我和子陵,或再加上個老跋,保證他一旦入局,任他練成不死印法或什麽勞什子的禦盡萬法根源智經,亦插翼難飛。”

李世民斷然道:“不冒點險,如何成大事?隻要我們擬定可在種種不同情況下的應變計劃,加上隨機應變,定可逢凶化吉。試想你們有哪次是順風順水的呢?你們還可在南方營造種種假象,讓人以為你們身在關外。”

寇仲哈哈笑道:“還是世民兄夠膽色,熊就這麽決定。從這裏回梁都,有充足的時間讓我們湊個諸葛亮出來。”

足音響起,宋魯的聲音在門外道:“小仲!玉致來了!”

寇仲渾身劇震跳將起來,見李世民和徐子陵呆瞪著他,挺起胸膛道:“情場如戰場,小弟打仗去也,希望不用為國捐軀吧!”

宋玉致一身勁裝,秀發在頂上攏起來結成雙髻,下穿長馬靴綁腿,背掛寶劍,顯是剛從遠地趕回來,甫下馬立即來見寇仲。看到她倚桌靜坐,一臉風塵的模樣,寇仲憐意大生,忘掉靜靜避退的宋魯,甚至忘掉此地之外的任何人與事,在她秀眉輕蹙帶點冷漠神色的美眸注視下,坐到桌子另一邊。兩人目光糾纏。寇仲心中倏地翻起千重巨浪,想起以前種種,不論兩人生死對決,又或千軍萬馬對決沙場;什麽個人名位權力榮辱,乃至一統天下成不朽的霸業,說到底仍是‘心的感受’,不會多一分,不會減一毫,問題在是否滿足。而此刻他的心隻盈滿對眼前受盡自己折磨創傷的玉人,其他一切不關重要。

宋玉致淡淡地說道:“三叔不肯說你為何要到嶺南來,定要由我親自問你,值此風雲四起的時刻,少帥仍有暇分身嗎?”

寇仲一顆心“卜卜卜”的跳躍著,體內熱血沸騰,若能令眼前美女幸福快樂,生命尚有何求?在這一刻,他衷心地感激徐子陵,若非得他當頭棒喝,他寇仲會把中土弄得天翻地覆,分崩離析。現在既目標明確的將會與李世民以同一步伐達致天下和平統一,更可挽回宋玉致對他的愛,那可是他一直渴望得到的生命最珍貴的東西。

宋玉致秀眉鎖得更深,有些不耐煩的輕輕道:“少帥變成啞巴嗎?”

寇仲強壓下撲過去把她緊擁入懷,感受她香軀顫震的衝動,咽喉幹涸沙啞著聲音道:“致致不肯來見我,我隻好到嶺南來。”

宋玉致現出責怪的動人神色,嗔道:“少帥似不知身負重任,怎可隨便丟下正事,不怕爹怪你嗎?”

寇仲深吸一口氣,說道:“我這次到嶺南來,是正式向致致求婚,因為前定的婚約已然作廢,如今我寇仲再沒有機會成為天下之主,隻是一個平民,致致肯否委身下嫁,全在致致願不願意點頭。”

宋玉致俏臉倏地轉白,嬌軀劇顫,說道:“你在說什麽?不要發瘋!爹……”

寇仲正心誠意地說道:“在我的生命裏,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楚自己在幹什麽,更清楚我渴想得到的東西,那就是和致致共度隻羨鴛鴦不羨仙的寫意美滿生活。我立誓今後放下一切爭逐霸業的行動,隻盡心全力令致致得到最大的幸福和快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今天我像個迷途知返的浪子,直至不久前,始曉得家鄉在何方何地。從沒有一刻,我更了解致致不願嶺南被卷進天下紛亂的大漩渦的想法,因為我正身在其中,深切體會到未來種種令人懼怕的可能性。”

宋玉致雙目射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咬著下唇,好半晌後垂下螓首,低聲道:“不要胡鬧,少帥以為現在仍可抽身而退?”

寇仲道:“為了致致,我可以做任何事。在這艘戰船上,除我外尚有子陵和另一個致致怎都猜想不到的人。”

宋玉致愕然朝他瞧來,掩不住訝色,瞪著他道:“你竟是認真的!”

寇仲長身而起,移到她身旁,單膝跪下,左手按胸,右手握上扶手,凝望宋玉致道:“事關我們的終身幸福,我怎敢胡鬧?那個你猜不到的人將會是未來統一天下的真主,我和子陵會用盡一切努力辦法助他登上帝位,因為我們深信他是當皇帝的最佳人選。”

宋玉致口唇輕顫地問道:“他是誰?”

寇仲一字一字地緩緩道:“李世民!”

宋玉致嬌軀劇震,說道:“爹怎肯答應?”

寇仲沉聲道:“我們得到他老人家全力支持。”

宋玉致嬌軀再顫,雙目湧出熱淚,探出抖顫的手,撫上寇仲的臉龐,嗚咽道:“寇仲!啊!寇仲!你……”

寇仲珍而重之的以雙手捧起她香軟的玉手,嘴唇輕柔地親吻她掌心,魂為之銷地說道:“我的老天爺,原來能令致致感動至忘掉我以往所有過失是這麽動人的一回事,待長安事了後,我就回來和致致洞房花燭。”

宋玉致猶掛喜淚的俏臉現出紅暈,一臉嬌嗔的神態說有多吸引人就有多吸引人,垂下螓首,啐道:“我答應嫁給你了嗎?”

寇仲得而複失,本是一臉失望地瞧著被宋玉致收回去的玉手,旋即嬉皮笑臉道:“你宋二小姐若不嫁我,試問誰夠膽子娶你?因那要過得我寇仲手上的井中月和少帥軍才成。且未來的皇帝又是和我寇仲肝膽相照,恩怨交纏的兄弟,你不嫁我嫁誰?相信我,我們會是天下間最好的一對。”

宋玉致白他一眼道:“看你哩!仍是那副德性,大言不慚。”

寇仲感到身上每個毛孔不約而同的一起歡呼,他終於得到宋玉致。他對此曾陷於絕對的失望,深受有心無力的感覺苦苦折磨,現在本似沒有可能的事終於發生,宋玉致從未以這種神態和他調笑。啞然失笑道:“這正是小子獨到之處,曉得二小姐你正為人人對你一本正經的打躬作揖悶得發慌,所以小子投你所好,否則如何能贏得你的芳心呢?唉!我要走哩!讓我喚子陵和秦王過來與你打個招呼如何?我可否把你介紹成本人的未婚嬌妻?”

宋玉致倏地從椅內飄起,落到出口處,盈盈別轉嬌軀,淚漬猶是未幹的俏臉現出又喜又羞,又沒好氣的苦惱而喜悅神情,柔聲道:“致致什麽人都不想見,好好地活著回來見我,勿要逞強,一切以大局為重。知道嗎?寇少帥!”說罷一陣香風般去了。

寇仲與李世民和徐子陵在梁都分手,李世民和徐子陵繼續北上。李世民當然要趕回洛陽,徐子陵則為宋缺送信予梵清惠,並向她和師妃暄報告最新的情況。寇仲甫登碼頭,來迎接他的虛行之和宣永均一臉凝重神色。

寇仲踏蹬上馬,在親兵護翼下朝城門馳去,問兩人道:“是否有很壞的消息?”

宣永沉聲道:“劉黑闥給李建成殺了。”

寇仲色變失聲道:“這是不可能的。”

另一邊的虛行之歎道:“劉黑闥圍攻魏州,城守田留安看準劉黑闥缺糧,閉城堅守,待李建成派兵來援,劉黑闥因糧草問題,更怕李建成和田留安裏應外合夾擊其軍,撤往陶館,一邊背水立陣,一邊在永濟渠上架橋,唐軍尾隨而至,劉黑闥大軍渡橋時中途橋折,令劉黑闥損失慘重。當劉黑闥率領餘部抵達饒陽,那饒州刺史諸葛德威假意出迎,當劉黑闥入城時,以伏兵四起突襲,劉黑闥受創被擒,諸葛德威執劉黑闥投降唐軍,李建成遂斬殺劉黑闥於洛州,還把他的首級送返長安。同一時間李神通和李世勣攻打徐圓朗,後者孤立無援下棄城逃走,途中遇害。劉軍是徹底垮台了!”

寇仲雙目湧出熱淚,仰望夜空,說道:“劉大哥你放心去吧!我不殺諸葛德威和李建成,誓不為人。”

諸葛德威是劉黑闥的拜把兄弟,當年隨劉黑闥在滎陽城內與他們相遇,大家的交情從那時建立起來。當時雙方共六人,包括素素在內,現在隻剩下他、徐子陵和狼心狗肺、賣友求榮的諸葛德威,能不教人感慨激憤。

穿過城門,蹄聲乍起,兩騎迎麵衝至。寇仲抹掉淚漬,定神一看,赫然是紀倩和恢複女裝打扮的小鶴兒陰小紀,兩人神采飛揚,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陰小紀的美麗竟不在紀倩之下。寇仲勉強壓下心中悲痛,迎了上去。

徐子陵在開封附近下船,從陸路趕往淨念禪院,李世民則由守候的唐室戰船載返洛陽。

夜空開始雨雪飄飛,徐子陵在一望無際的雪原放步疾掠,雖處此天寒地凍的冰雪世界,他的心卻是一團火熱。經過這麽多年來的轉折,他終可毫無愧色的麵對心愛的師妃暄,肯定地告訴她自己沒有令她失望。

他雖不能與師妃暄結成鴛侶,卻可為她完成心願和師門的重托。而他們間的愛是真實地存在雙方內心深處,既傷感又美麗,正因沒有結果,所以自有其永恒動人的滋味。對他們來說,這該是最好的結局。任何妄求隻會帶來災禍痛苦。人生至此,複有何求?

“咯!咯!”跋鋒寒的聲音在房內響起道:“少帥請進!”

寇仲推門入房,歎道:“應付那些堆積如山,陸續而來的文件,比應付千軍萬馬更頭痛,到此刻才有時間來拜見你老哥,輕鬆一下。”

盤膝坐在**的跋鋒寒瞧著他在床沿坐下,淡淡地說道:“邊不負完蛋了!”

寇仲一震道:“成功啦!你有沒受傷?”

跋鋒寒若無其事道:“他當時陪林士宏出巡,要刺殺他怎能不付出些代價,終於了結琬晶的一樁心事。”

寇仲道:“我們似乎開始有點運道了,宋缺答應支持我們。”

鋒鋒寒動容道:“這確出乎我意料,我還以為你會碰壁而回的。”

寇仲道:“關鍵處在我們抵嶺南前宋缺收到梵清惠給他的一封信,使他肯接見我們,而李世民確是了得,對答如流,充分顯示他當未來真主的資格和才幹。”

跋鋒寒沉聲道:“你的劉大哥給奸人害死了。”

寇仲雙目殺機倏現,說道:“李建成因此事聲威大振,李淵召李世民回長安好褫奪他兵權一事已成定局。我們必須立即趕往長安,用盡一切手段辦法以保著這未來帝主。據李世民說,在李建成提議下,李淵會正式邀畢玄到長安來,這擺明是針對李世民的厲害手段,前路尚多荊棘。”

聽到畢玄之名,跋鋒寒雙目神光大盛,沒有燈火的房內仍見閃閃爍動,平靜地說道:“你有什麽部署?”

寇仲道:“我準備在寶庫內密藏一支三千人的精兵,憑寶庫內的武器舉事,發動突襲,以雷霆萬鈞之勢把長安的控製權奪過來。”

跋鋒寒皺眉道:“三千人是否太少呢?即使加上李世民的親兵,仍不過是六千許人,隻李淵的禁衛軍已有數萬人,還未把長林軍計算在內。”

寇仲道:“三千人是寶庫可容納的人數極限,且要神不知鬼不覺潛入關中,人數愈多,愈易泄露行藏,剛才我便是和雷大哥等反複研究這方麵的難題。”

跋鋒寒道:“這三千人必須是一等一的好手,忠誠方麵更要絕對沒有問題。照你看,須多少時間來完成部署?”

寇仲道:“最少一個月的時間,還有件事告訴你,傅采林亦會來長安。”

跋鋒寒露出笑容,說道:“事情似乎愈來愈有趣,再加上個神出鬼沒的石之軒,這場仗將會是我們最艱苦和最沒有把握的一場硬仗。”

寇仲苦笑道:“明天我和你,加上侯小子、陰小子,出發往巴蜀,經漢中入關,這裏其他的事,交由雷大哥和行之負責,希望老天爺確站在我們的一方,而李小子真的是真命天子。”

跋鋒寒淡淡地說道:“最後的勝利將屬於我們,我有克服一切的信心。”

寇仲心神飛越到偉大的長安城內,耳鼓彷似響起千軍萬馬廝殺呐喊的激烈戰鬥聲。

跋鋒寒雙眼亮起智慧的燄光,沉聲道:“還記得‘楊公寶庫、和氏寶璧,二者得一,可統天下’這首歌謠嗎?”

寇仲點頭道:“當然記得,隻在字眼上有一字半字之差,意思則一。”

跋鋒寒道:“和氏璧由你我和子陵三人瓜分,楊公寶庫目前更是我們最重要的籌碼。我們並非二者得一,而是兩者兼得,假設這就是天命,天下不是由我們所得還可落在什麽人手上?”

寇仲欣然道:“二者得一,確可統一天下,像李小子現在等於得到寶庫,所以天下將是他的。我們兩者並得,似過分了些,所以隻能間接透過他去得天下。真有趣。但想想則教人心寒,難道確有天命這回事?”

跋鋒寒點頭道:“寶璧見光即死,故有等於無,而李世民卻是真的得到寶庫。師妃暄的看法很準,你們中土天下的未來是屬於胡漢混融後的新一代,你和子陵雖是純粹的漢人,我卻是胡人,我們同心合力,是另一種的胡漢合一。”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說道:“你該是漢化的胡人才對,因你厭惡本族人那種掠奪殘忍的作風,所以到中土來尋求文化上的答案,很多時我已完全忘記你胡人的一麵。更精采是李小子是胡化的漢人,令民族的界限變得模糊。宋缺指出李小子正因胡化頗深,故對塞外諸族能行兼愛的政策,此亦為其超越宋缺之處。”

跋鋒寒低念念一聲宋缺後,緩緩道:“我尚未有機會問你關於嶺南之行的情況細節。”

寇仲道:“與宋缺的見麵,是個沒有廢話的對話,李……”

跋鋒寒笑道:“我隻關心你和宋玉致的事。”

寇仲微一錯愕,接著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她對我完全改觀,忘記我以前所有過錯,至少沒半句拒絕的話,還要我保住性命活著回去見她。”

跋鋒寒道:“尚秀芳又如何?”

寇仲神色一黯,苦笑道:“我不敢去想,想又如何?”

跋鋒寒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事,你難道沒想過兼收並蓄嗎?”

寇仲發呆片刻,歎道:“這方麵我和子陵想法接近,心中的愛隻能投在一個人身上,否則對方心中隻有你,而你心中卻並非隻有她,這是不公平的。”

跋鋒寒道:“你的想法與眾不同,但我卻是從劍道領悟到同一道理,隻有專誌於一,始可達到劍道最高境界,愛情亦然,三心兩意的話,絕不能體會到愛的真諦。”

寇仲道:“多謝老哥這番提示,人生難免有遺憾,唉!”

跋鋒寒微笑道:“這種事決定後不要多想,晚了!不如我們各自尋夢,明天我們將起程往長安,看看天下是否真的由我們去決定其未來的命運。”

淨念禪院登山的山門出現在雪粉飄飄的前方,出乎徐子陵意料之外,一身素白外罩長淺黃披風的師妃暄悄悄立在門旁,似在恭候他的來臨。

師妃暄一陣風般在他身旁掠過,說道:“隨我來!”

徐子陵像中了仙咒般追在她身後,掠過雨雪飄飛的草原,來到一座小山之巔,與她並肩而立,前方遠處矗立著中都洛陽城,在風雪中仍能予人燈火輝煌的感覺。這不知是徐子陵多少次遙觀此偉大的城池,可是均遠比不上這一次的深刻,或者是因為師妃暄,又或者是因他為守洛陽差點送命的經曆,更可能是因與李世民和解合作。他和師妃暄間再無任何心的障隔。

徐子陵苦笑道:“沒有一刻我比現在更厭倦誰夠狠誰就能活下去的可怕日子,隻恨如不堅持狠下去,天下將沒有和平統一的一天,所以隻好繼續狠下去,直至世民兄登上帝座。”

師妃暄容色平靜,美眸散發著神聖的光芒,輕籲一口氣,甜甜淺笑,橫他一眼,語帶相關地說道:“天下沒你們辦不來的事哩!”

徐子陵從未見過師妃暄籲氣甜笑像個天真小女孩的動人仙態,呆盯她好半晌後,說道:“坦白說,宋缺之所以肯同意,並非因我和寇仲有辦法,而是因令師先行一步的信函和李世民本身管治天下的識見,打動宋缺,使他拋開成見,作出肯定是最明智的選擇,因為妃暄的目光絕對錯不了。”

師妃暄深深凝望他,沒有保留地表達出心中的喜悅,柔聲道:“子陵啊!你還記得妃暄說過的情關難過嗎?”

徐子陵心中湧起難以形容的感覺,師妃暄是否要和他談情愛呢?想想又該非如此,因為他清晰無誤她正保持在“劍心通明”的境界上。點頭道:“怎敢忘記?”

師妃暄現出一個沒好氣的動人表情,啞然失笑道:“有時我真的覺得你頗有寇仲的作風。”

徐子陵從容道:“我和他有同一的背景和出身,江湖習氣會不由自主在某些情況下顯露出來。”

師妃暄欣然道:“我們一邊散步,一邊閑聊好嗎?我有個問題想問你的。”

徐子陵因師妃暄出奇地平易近人而生出奇妙和受寵若驚的感覺,點頭道:“請妃暄引路。”

師妃暄別轉嬌軀,朝北麵丘坡走去,漫不經意道:“可以告訴我有關石青璿的事嗎?”

徐子陵苦笑道:“若我不是深悉妃暄是怎樣的一個人,我會誤以為妃暄是在試探我和她的情況。”

師妃暄淡淡一笑,別過俏臉白他一眼,說道:“記得那句差點令我萬劫不複的話嗎?”

徐子陵灑然道:“當然記得,隻是從沒想過萬劫不複這形容詞,更沒想過對妃暄情況會嚴重至此。”

師妃暄柔聲道:“你可知為何有那句話?”

徐子陵平靜答道:“是為青璿說的,對嗎?”

兩人離開小山,在雪原朝洛陽的方向漫步。師妃暄凝視風雪迷茫處掩映透來的燈火,輕輕道:“這個你早弄清楚,我指的是我為何會為石青璿給你這麽的一個忠告?”

徐子陵搖頭道:“直到今天我仍不明白,依妃暄一向行事的風格,該不會介入這類兒女私情上,何況是別人的兒女私情。妃暄不介意我說得這麽直接沒有顧忌吧?因為對你更大逆不道的話我早說過。”

師妃暄徐徐而行,說道:“當日子陵擊殺‘天君’席應後,不告而別地匆匆離開巴蜀,妃暄隻好到幽林小穀告知石青璿,當她見到我時,驀然整個人變得輕鬆自如似的,妃暄直覺感到她是因你徐子陵不是與我一道離開而放下心事。更從而掌握慣於隱藏心內感情的石青璿對你是情根深種,所以在龍泉忍不住提醒你,因怕你是個不解她心意的大傻瓜,豈知卻惹來自己的難以自拔。人家這麽說,夠坦白嗎?”

徐子陵一震往她瞧去,失聲道:“妃暄!”

師妃暄止步立定,目光投往洛陽城,雪粉不住落在兩人身上,天地被雪徹底淨化,遠近樹林變成模糊的輪廓。

師妃暄柔聲道:“就是在這城市一座大橋上,妃暄首遇子陵,那時我心中生出微妙的感覺,我並不明白那與男女之情有任何關係,隻感到你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一個會不住在我心湖浮現沒法忘記的人。後來你到淨念禪院來找我,我站在禪院後山高崖遙觀洛陽,當時想的正是在那裏初識子陵的情景。”

徐子陵劇震一下,雙目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師妃暄竟向他吐露真情。

師妃暄容色靜若止水,淡淡地說道:“所以妃暄在龍泉始會破例介入你和石青璿間的事上,豈知因退反進,惹來焚身之禍,實非所料能及。不過妃暄沒有絲毫後悔,因為對妃暄來說,龍泉的經驗等於一趟輪回曆劫的經驗,是妃暄生命裏最重要的片段,感受到全心全意愛上徐子陵的滋味,生的經驗再無欠缺。若非有此愛的禪悟,妃暄可能永無機會上窺劍心通明的境界。現在妃暄再不須苦苦克製,一切任乎自然,所以厚著臉皮,探問你的私隱。”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感慨萬千的徐徐道:“妃暄肯向我吐露心聲,我徐子陵將永遠心存感激。生命同時包含永恒和短暫這兩個極端而矛盾的特性,像眼前此刻,就有種永恒不滅的味道,但我們又曉得這一切均會很快成為過去,所以對妃暄坦承曾愛上我,我已大感此生無憾,若還貪心強求,隻會辜負妃暄對我的期望。”

師妃暄搖頭道:“我不是曾愛上你,而是直至此刻仍感到我們在深深熱戀著,那是一種永恒深刻純粹精神的愛戀滋味,永遠伴隨著我。妃暄雖不能像世俗般嫁與你為妻,但在精神上並沒有分別。徐子陵啊!你可知自己是唯一能傷害我的人,妃暄曾為你感到傷痛,幸好一切已成過去,現在隻希望你能像妃暄般把龍泉的愛戀視作前世的輪回,好好地對待石青璿,讓她得到女兒家能得到最大的幸福。”

徐子陵仰望雪花紛飛的夜空,說道:“蒼天待我徐子陵真的不薄,此刻就像在一個最深最甜的美夢至深之處,本身具備圓滿自足的境界,不作他想。妃暄放心吧!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意,不會令你失望。”

師妃暄“噗嗤”嬌笑,向他展露風情萬種的一麵,欣然道:“閑聊完畢,輪到我們談正事哩!”

徐子陵灑然道:“正事?我竟全忘記呢!該由哪裏開始?”

師妃暄往他靠過來,把尊貴的玉手送入他的掌握裏,一切出乎自然地拉著他朝禪院的方向走回去,螓首輕垂有點兒不勝嬌羞地說道:“會議由師尊主持,人家隻負責帶你到她身前去,徐子陵勿要說話,讓我們靜靜走完這段路好嗎?”

徐子陵感受到她的仙手在手裏脈動抖顫,至乎感受到她全身的血脈,無有遺漏。他們間深刻真摯的愛正從兩手相牽間來回激**,哪還說得出半句話,乖乖隨她起步,踏著厚厚的積雪,在白茫茫的風雪中攜手邁進。

淨念禪院知客室內,一身尼服的梵清惠看罷宋缺的密函,納入懷裏,神色平靜的目光掃過坐在右邊的愛徒師妃暄,再落在左方的徐子陵處,油然道:“閥主在信內提出一句很有深意的話,是我們的世界正不斷找尋新的起點。當李世民登上帝位,高門大閥總攬政治和經濟的局麵勢被徹底粉碎。李世民雖出身最有權勢的門閥,卻是因為破除門閥權勢而始能得位,故門閥製度雖因他攀上巔峰,亦因他損毀破落,影響所及,魏晉南北朝至乎舊隋的最重要政治因素再不複存,新朝將有全新的氣象。”

師妃暄問道:“宋閥主既有此看法,他本身有什麽打算?”

梵清惠欣慰的微笑道:“宋兄是從來不受名位權勢羈絆的智者,他會待天下統一安定後,解散宋家震懾南方的勢力。”

徐子陵心中一震,更添對宋缺景仰之情。宋缺的做法確不負梵清惠智者的美譽。一天有宋缺在,又或寇仲、徐子陵仍在生,宋家的權勢是絕不會出問題的。可是政治是無情的,大一統後的新朝不會容許有其他任何龐大武裝力量的存在,所以當宋缺、寇仲等一一作古之後,僅存的宋閥倘仍保存雄踞一方的妄念,將會大禍臨頭,宋缺此著,確是目光遠大,把未來對宋家子孫的災禍化解於無形。

梵清惠道:“我特別說出此事,是希望子陵深悉此中利害。子陵在李世民登上帝位前,先一步告知他宋兄此一心意,會生出更大的效用。”

徐子陵明白過來,宋缺在仍可有力扭轉乾坤、左右天下大局的時刻,決定這個有關宋閥命運的做法,比什麽話都更有力地表示他對李世民統一天下的支持,使李世民去卻耿在胸臆的心事。因李世民的得天下是因宋缺和寇仲大力相助,他對宋家自是感激,卻也深存忌憚,宋家若由此坐大,會在他施政上生出嚴重的梗阻。新的朝代,自該有新的製度。宋缺這句話,正式宣布門閥製度的死亡。

梵清惠再淡淡地說道:“宋兄很多想法均是從刀道的刻苦修行中領悟出來,此著亦若如他天刀般大有一往無還的架式,隻有如此才有機會永久的化幹戈為玉帛,也了卻我一件心事。”

徐子陵心中佩服得五體投地,不論是宋缺或梵清惠,其思考方式均是從整個大時代和全局著眼,故能見人之所不能見,像他和寇仲便從沒有考慮過李世民得天下後宋家勢力會影響新朝的問題。

梵清惠又道:“宋兄在信中另有一個提議,若李世民成功登位,希望他萬勿改變國號,仍須沿用唐號,如此對安定民心,可起關鍵作用。”

師妃暄現出罕見的嬌癡神態,秀眉輕蹙道:“師尊啊!閥主在信中沒提起其他事?”

梵清惠微笑道:“暄兒想知道?”

師妃暄美眸往徐子陵飄來,問道:“子陵想知道嗎?”

徐子陵突然生出與師妃暄似是小夫妻打情罵俏的醉人感覺,她此刻隻像向恩師撒嬌的小女孩,雖然事實上他並沒有任何意圖去知曉梵清惠和宋缺間的私隱,卻不得不表示與師妃暄有同一心意,隻好勉強點頭。

師妃暄嫣然一笑,白他一眼,大有“算你識相支持”的意思,轉向乃師梵清惠道:“如今是二對一,師尊說吧!”

徐子陵湧起奇異的感覺,他對梵清惠的第一個印像是她沒有擺任何齋主的架子,平易近人,到此刻他更感受到她們師徒間的親昵關係。

梵清惠不但不以為忤,且微笑道:“暄兒既想知道,為師告訴你又如何?宋缺邀為師到嶺南與他見麵。”

師妃暄平靜地說道:“師尊意下如何?”

梵清惠淡淡地說道:“在返靜齋前,為師會到嶺南一行。”

轉向徐子陵道:“子陵對長安之戰有多少把握?”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的唯一優勢是借楊公寶庫發動突擊,所以必須一戰功成,否則永無另一個機會。問題是長安目前的形勢異常複雜,李淵得其他兩閥高手的助力,實力倍增,若正麵硬撼,隻他的禁衛軍便非我們所能消受,且長安宮城等於內長安城,攻打宮城跟正式攻打長安城沒太大分別,所以實不敢有何自信。更何況對付禁衛及長林軍外,我們發動時,畢玄和傅采林均大有可能身在長安,會更添變量。”

梵清惠輕歎道:“凡事有利必有弊,於今寧道兄和宋兄兩敗俱傷,無法於此關鍵時刻出力,重責將落在你們新一代的肩膊上,所以宋兄始有世界正不斷找尋新起點的感慨。子陵勿要忘記你們最大的優勢,除楊公寶庫外,尚有少帥、秦王和子陵等你幾個人的影響力,可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千萬勿輕忽視之。”

徐子陵聽得心領神會,頷首受教。

師妃暄輕輕道:“暄兒最擔心的還是石之軒。”

徐子陵心頭暗震,由於自己與石之軒因石青璿的存在而有著曖昧微妙的關係,使他對石之軒提防之心遠沒師妃暄般強烈。而事實上不論才智、武功、識見、陰謀手段的運用,天下能全麵勝過石之軒的人根本不存在,如非有石青璿這破綻,在與石之軒的鬥爭上自己和寇仲早敗下陣來。假設石之軒值此緊要關頭,全力對付他們,他們肯定一敗塗地。

梵清惠問他道:“子陵在這方麵有什麽看法?”

徐子陵暗歎一口氣,沉聲道:“我們到長安後,第一件要辦妥的事,是先要清除石之軒這障礙,否則一切休提。”

寇仲跨進燈火通明的內堂,雷九指、侯希白和陰顯鶴三人圍坐堂心圓桌,似乎正在爭執。隨在他身後的跋鋒寒留在入門處,斜挨門廊,兩手環抱,饒有興趣地瞧著堂內四人。

寇仲來到侯希白和陰顯鶴後方,探手搭上兩人肩頭,訝道:“你們吵什麽?”

雷九指歎道:“我和小侯費盡唇舌,也不能說服他留在這裏。”

侯希白苦笑道:“你與失散十多年的妹子重逢到現在有多少天?怎可貿然到長安冒險?你不為自己著想,也不要令小鶴兒擔心。”

雷九指愈說愈氣道:“問他非去長安不可的原因,他卻死不肯說。”

寇仲移到三人對麵坐下,上下打量陰顯鶴好半晌,哈哈笑道:“我猜到陰兄非到長安不可的原因哩!”

陰顯鶴立即老臉一紅。

寇仲拍桌喝道:“我真的猜中了!”

遠在堂門處的跋鋒寒歎道:“陰兄中了寇仲的奸計啦。”

雷九指和侯希白恍然而悟,寇仲第一句純是唬哄陰顯鶴,而因他臉紅的反應,推測出真正的原因。

侯希白明白過來,啞然失笑道:“有個這麽好的理由,陰兄何不早說?還要令我和雷大哥煩足半晚。”

雷九指向寇仲豎起拇指讚道:“還是你行。因為紀倩要回長安去,所以陰兄忍不得兩地相思之苦。”

陰顯鶴頹然道:“我正是怕你們這樣調笑我。”

足音響起,小鶴兒像一頭快樂的小鳥般直飛進來,經過跋鋒寒時還向他扮個可愛的鬼臉,氣喘喘的來到寇仲旁坐下,說道:“我要隨寇大哥到長安去。”

陰顯鶴劇震色變道:“你不準去!”

小鶴兒立即雙目通紅,含淚瞧著陰顯鶴道:“玄恕公子要為父報仇,我怎可以不出力?不要小看我,我很懂得如何打聽情報的。”

“噗!”眾人往大門瞧去,王玄恕淚流滿麵地跪在內堂進口處,悲切道:“少帥請準玄恕隨行往長安。”

寇仲瞧瞧小鶴兒,又望望王玄恕,皺眉道:“玄恕快起來!”

王玄恕嗚咽道:“請少帥先答應玄恕。”

寇仲抓頭道:“我忽然感到很不妥當,究竟是因何而起?”

跋鋒寒悠然走過來,說道:“少帥感到不妥當,是有道理的。這次長安之戰,其凶險處不下於千軍萬馬對決沙場,隻是把場地搬進城內去,同時包括巷戰和攻打宮城的激戰。打仗就有打仗的規矩,絕不能含糊,否則我們將輸掉這場決定性的大戰。”說到最後一句,在小鶴兒另一邊坐下。

寇仲拍桌道:“鋒寒說話例不虛發,果是句句金玉良言。”

小鶴兒淚花滾動的往跋鋒寒瞧去,問道:“什麽是打仗的規矩?”

跋鋒寒淡淡地說道:“首先是上令下行,我們有天下最善攻的寇仲,最善守的李世民,肯定可擬出最完美的攻防戰略,可是若上有命令,而下麵的人各有自己主張,什麽戰略頓成徒然。所以一切行動及每個人的任務,均須由少帥分派,你可提出意見,卻必須由少帥作最後決定,不得異議,否則如何能發揮我們最大的戰力?”轉向王玄恕喝道:“玄恕公子還不起來?”

王玄恕劇震一下,垂首起立,慚愧地說道:“玄恕知罪!”

寇仲道:“玄恕放心,我定會讓你有出力的機會,但不必斤斤計較是否能親自手刃楊文幹或楊虛彥,整體的勝利才是最重要。否則我們縱能脫身或取得一時的勝利,天下仍勢成南北或關中關外對峙的局麵,百姓還不知要受多少苦痛!個人的恩怨在這種情況下理該放在次要的位置。”

雷九指點頭道:“理該如此!”

寇仲往陰顯鶴瞧去,說道:“我們采取分批前往長安的步驟,我、老跋和小侯先行,弄清楚形勢,然後輪到陰兄和紀倩姑娘到長安,玄恕該是最後一批入城的人,小鶴兒須留在這裏,乖乖的待我們控製整個長安後,再接你去與陰兄和玄恕聚首。”

小鶴兒欲言又止,終不敢再有異議。

眾人鬆一口氣時,宋魯來了。寇仲知他有密事要和他商討,遣走王玄恕和小鶴兒,恭請宋魯坐下。

宋魯沉聲道:“二哥已曉得此事。”

眾人同時心中暗震,宋智是宋閥第二把交椅的人物,更是宋家內主戰派的代表,他的同意與否關係極大。目光全集中到宋魯身上。

徐子陵和師妃暄來到禪院山腳下,依依惜別。

師妃暄柔聲道:“子陵曉得東大寺在哪裏嗎?”

徐子陵點頭道:“就在玉鶴庵旁,我是在那裏首次見李淵的。”

師妃暄道:“了空大師會在那裏落腳,盡力助你們完成大事,隻要你找到主持荒山大師,便可見到他。他的襌功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應可對石之軒有很大的威脅。”

徐子陵一呆道:“妃暄不打算到長安去嗎?”

師妃暄俏皮地說道:“誰說過人家不去呢?不過妃暄要辦妥一些事,始能起行,屆時自然有方法見你徐子陵。”

徐子陵瀟灑一笑,往後飛退,揚聲道:“妃暄不用送了!長安城見!”

師妃暄瞧著他消失在風雪深處,掉頭返回禪院。

宋魯道:“沒有人曉得大哥和他說過什麽話。隻知大哥把他召回去後,兩人在磨刀堂內談了個把時辰,接著二哥重返戰線,與林士宏繼續作戰。”

寇仲鬆一口氣道:“看來智叔該沒有問題。”

宋魯點頭道:“應是如此。消息是玉致以飛鴿傳書送來,還提到大哥有令,要我從宋家子弟和俚僚將士中精選一千五百人,與少帥軍的精銳合組成長安之戰的部隊,這一千五百人首先要在忠誠上全無問題,其次必須是能以一擋百的好手。大哥還有提示,我們這三千精銳潛往關中,不可攜帶武器,以免暴露身份。”

雷九指欣然道:“這個包在我身上,我會為他們假造文件身份,以掩人耳目。”

宋魯笑道:“何用大費周章,大哥已通知解暉,我們的人可獲他發給的正式身份文件,扮作是巴蜀的商旅,如此更萬無一失。”

寇仲喜道:“此中的細節,請魯叔和雷大哥仔細研究,否則忽然間數千商旅從經漢中往關內的蜀道湧入去,教人看到仍是不妥。幸好人人武功高強,可攀山越嶺,神不知鬼不覺的偷進去。”接著長身而起,說道:“明天起程的,現在回去好好休息,希望長安之戰是中土最後一場決定性的戰爭。”又移到宋魯身後,俯身低聲道:“致致有否在信內提到小弟?”

宋魯啞然失笑道:“差點忘了!她向你問好,這是破題兒第一遭。”

寇仲歡喜得哈哈大笑,心滿意足的與跋鋒寒和侯希白去了。

徐子陵朝洛陽的方向飛馳。

他曾多次在夜色掩護下潛赴洛陽,這次的感覺卻特別不同,再不會有矛盾和猶豫,目標清晰明確,心底紮實。洛陽的燈火在風雪漫天的前方愈趨明亮,一隊人馬出現在前方丘坡上,徐子陵毫不遲疑的直迎過去,近三十騎發現他的蹤影,奔下山坡馳至。

帶頭的是李靖,喜道:“子陵來了!”

雙方在坡腳雪原會合,李靖與手下們甩蹬下馬,在李靖指示下,四名親兵為徐子陵換上唐軍軍服。

徐子陵問道:“情況如何?”

李靖道:“果如所料,皇上下詔召秦王返長安述職。”

徐子陵道:“有沒有限製秦王回長安時帶領的兵將人數。”

李靖道:“不但沒有限製人數,還特別指示天策府的主要將領須隨隊返回長安,好讓皇上當麵論功行賞,李世勣也在名單上。”

徐子陵歎道:“這是要一網打盡。”

親兵牽來戰馬,眾人飛身登馬,朝洛陽馳去。

《大唐雙龍傳》第十八冊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