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三章 未竟之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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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府書齋。聽畢徐子陵近況的簡報後,封德彝道:“子陵著我查探的事有點眉目,表麵上看不出任何問題,是劉弘基和殷開山根據線報上稟李淵,懷疑那是石之軒藏身之處,所以在晚上采取行動,豈知撲了個空。”

徐子陵問道:“劉弘基和殷開山是什麽人?”

封德彝悠然道:“他們是追隨李淵多年的人,很得李淵信任,負責長安城的防衛,權責甚重。”

徐子陵皺眉道:“他們不像是魔門的人,線報來自何方?”

封德彝道:“線報來自隴西派的派主金大椿,這教人不難猜得,因長安是他們的地盤,耳目眾多,特別留神下發覺石之軒的巢穴並不稀奇。”

徐子陵苦惱道:“這寶貴的線索難道就這麽斷掉?”

封德彝胸有成竹道:“給我多點時間,隴西派的‘劍郎君’衛家青與我關係特別,我曾對他有救命之恩,隻要我裝作是李淵著我查探,保證他會合作。”

徐子陵喜道:“那就拜托封公。”

封德彝道:“這些年來,我頗下了一番工夫去弄清楚李唐的派係鬥爭,原本準備為宋兄作分化離間之用,現在卻另有用處,變成誰可爭取或誰該爭取的事宜。”

徐子陵欣然道:“願聞其詳。”

封德彝道:“首先和最關鍵的,是我剛才提到的劉弘基和殷開山,隻要起事時他們按兵不動,整件事會變成我們和建成、元吉之爭,是完全有利於我們的形勢。”

徐子陵皺眉道:“兩人既忠於李淵,我們憑什麽打動他們?”

封德彝從容道:“他們均是忠貞愛國的人,更清楚李唐的天下是靠誰打回來的,且對李淵被太子妃嬪黨蒙蔽非常不滿,隻是敢怒不敢言。假若我們能製造出一種形勢,例如頡利大舉南下,他們將被迫隻能選擇投向李世民,再加上寇仲的威勢,我有九成把握可把他們爭取到我們的陣營來。”

徐子陵欣然道:“那刺殺趙德言之事,更是勢在必行。”

封德彝點頭道:“正是如此,長安城的防衛,大致可分為禁衛和城衛兩大係統,後者由剛才說的劉殷兩人指揮,禁衛則由四大統領管轄,輪更當值,隻要四大統領其中有一人站到我們的一方,我們又於他值勤時起事,將可占盡先機,事半功倍,不用攻打玄武門而玄武門已落入我們手上。唉!不過在這方麵我真的沒有把握,因為禁衛統領不但是李淵心腹,且屬太子妃嬪黨舉薦的人。”

徐子陵想起寇仲的老朋友常何,他確屬太子建成方麵的人,不過寇仲或許有辦法遊說他,說道:“事情尚未是完全絕望,常何曾與寇仲共過患難,更在其他事上感受過李建成的人情冷暖,說不定寇仲可打動他。”

封德彝喜道:“若是如此,何愁大事不成?這三個人會是起事時最關鍵性的人物。起事後,必須朝內有人呼應,令李淵清楚大勢已去,不會發動手下反攻,所以我們須把朝內最有分量的幾位大臣爭取過來。”籲一口氣,露出思索的神色,說道:“我心中可爭取的人,必須是長期傾向秦王,敢於為秦王說好話的忠義之輩。除蕭瑀和陳叔達外,尚有虞世南、唐儉、溫彥博、劉政會、岑文本、戴冑和李孝恭。其中李孝恭是王室的人,負責李淵的貼身保安重任,要打動他必須李神通出馬,你們遊說李神通的事進行得是否順利?”

徐子陵心中暗歎,說道:“尚須一點時間。”

封德彝道:“在爭取支持上,李神通是最關鍵性的人物。若他肯站在我們一方,由他出麵去遊說我剛才點名的幾個位高權重的大臣,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故不容有失。”

徐子陵點頭道:“我明白。”

要說服李神通必須先得李秀寧支持,而李秀寧卻拿不定主意,還要質詢李世民,令他們對事情發展再無肯定把握,這難題如何解決?

尹祖文和雲帥進入小樓下層,寇仲悄悄穿窗離開,重施故技閉上窗戶,翻上積雪的瓦麵,全神竊聽。

尹祖文的聲音在下層響起道:“這裏是我避靜思考的處所、談話的好地方。”

雲帥道:“剛才我入府找國丈前,曾巡視一遍,早留意這僻處一角的小樓,隻沒想過是國丈靜養之所。”接著是坐進椅子的聲音。

瓦麵的寇仲忽然心生警兆,連忙躲到瓦脊另一邊,蟄伏不動,且不敢探頭察視,以他的耳力,憑聽破風之聲,已知有三名身手高強的夜行客在迅速接近,逾牆而來。寇仲心中恍然,難怪剛才有人把群犬召回去,不但是因尹祖文招呼雲帥,更因有客到訪,自己湊巧碰上尹祖文的秘密約會,確是天助我也。來者哪想得到小樓瓦頂有人,且是理該在南方遠征近討名震天下的寇少帥。直趨小樓下層,尹祖文和雲帥起立相迎。

出乎寇仲意料之外,大唐太子李建成的聲音響起道:“國師不用多禮,前年匆匆一晤,不覺兩載,國師風采依然。”接著介紹隨來者,竟是薛萬徹和馮立本,均是李建成最得力的心腹大將。

尹祖文道:“都是自己人,說話不用有任何顧忌。”眾人坐往椅子的聲音又再響起。

雲帥道:“南方情況如何?”

李建成默然片晌,歎道:“若非世民故意放走寇仲,形勢怎會發展至今天這個田地?我大唐不幸,出了二王弟這叛徒,一日不除,終為心腹之患。”

寇仲心中暗罵,這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事實原是若非有李世民,他已揮軍經漢中直攻長安。不禁更想到若早曉得今晚有此密會,攜同李秀寧來做旁聽,會勝過他費盡唇舌的千言萬語。

雲帥道:“聽說少帥以狂風掃落葉的姿態,先後收拾李子通、沈法興和輔公祏,是否確有其事?”

薛萬徹道:“確有此事。不過少帥和宋家聯軍因此傷亡頗重,暫時無力北攻。杜伏威的江淮兵正枕軍襄陽之南,一俟春暖花開,太子殿下將親自領軍出征,收服南方。”

馮立本道:“寇仲和宋缺現正全力攻打林士宏,若林士宏被擊垮,蕭銑將孤立無援,天下之爭將變成我大唐和寇仲之爭。”

寇仲聽得心中好笑,失去香家廣布天下的眼線,李建成一方再也不能掌握準確的情報。

李建成問道:“國師這次來長安,能否瞞過頡利的耳目?”

尹祖文欣然道:“肯定沒有問題,直到國師找上安隆,再由安隆知會我,才曉得國師應約而來。”

瓦背上的寇仲聽得心中劇震,聽尹祖文這麽公然提起此位屬邪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安隆,可推知李建成是在知情下與魔門合作,聯手對付李世民。

李建成壓低聲音問道:“國師這回有多少人來?”

寇仲大為愕然,李建成和雲帥究竟在進行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雲帥沉聲道:“共有百餘人,均是經我親手訓練,長於狙擊暗殺的高手,隻要太子殿下一句話,他們可立即入城行事。”

寇仲感到整條脊骨涼颼颼的,雲帥為何這麽聽從李建成的話?他們之間有什麽秘密協議?由於雲帥和他的人是任何人均想不到的奇兵,若非他誤打誤著的撞破此事,否則在陰溝中翻了船仍不知所犯何錯。

就在這緊要時刻,心中警兆再現。寇仲駭然往那株院牆外的老樹瞧去,一道人影正從樹頂破空而來,長劍前指,攻擊的目標正是他寇仲。隻一眼他即認出這渾身夜行勁裝,頭蒙黑布罩的不速之客正是宿敵“影子劍客”楊虛彥,登時魂飛魄散,心想這回是樂極生悲,滿以為可偷聽到李建成與雲帥的全盤奸計,豈知變生肘腋,忽然像從天上掉到十八層地獄。如給揭破他寇仲的身份,整個形勢會完全扭轉過來,再不能保持敵明我暗的優勢。自己也恁地疏忽大意,楊虛彥擺明是於暗裏為李建成護駕的,更為著保證沒有人跟蹤或偷聽李建成與雲帥的密議。事已至此,悔之恨晚。他心中想到三十六計的最後一計走為上策,人已翻下瓦麵,小樓內雲帥等紛紛驚覺叱喝。

寇仲趁對方未能看清楚自己身形,箭矢般投往尹府房舍密集處,不過他心知肚明,比身法他絕勝不過楊虛彥的幻魔身法,比快速他也快不過以輕功名震中外的雲帥。如被纏上,在這六大高手圍攻下,不要說脫身,連保命也辦不到,更遑論隱藏少帥寇仲的身份。這叫一子錯,滿盤皆落索。事已至此,還有什麽好說的。他全速在廊道飛馳,驀地前方現出兩道黑影,截住去路。寇仲心中喚娘!加速撲前,隻望能一舉闖關,逃往永安渠,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沈落雁香閨內,徐子陵坐在床沿,沈落雁擁被而坐,本是十分**旖旎的場麵,卻沒有半分引人遐思的氣氛。這美女一臉凝重神色,沉聲道:“我今天入宮見過秀寧公主,她的情緒極不穩定,我真怕她等不及秦王回來,去向李淵哭訴,希望憑一己之力,可化解家族的內部分裂。你們快想辦法,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徐子陵正為此頭痛,乏言以對。

沈落雁細審他神色,黛眉輕蹙道:“你們束手無策嗎?我真後悔讓寇仲見李秀寧。”

徐子陵道:“若柴紹回來勸她能否起得作用?”

沈落雁道:“若柴紹這麽忽然回京,隻會啟人疑竇,未見其利先見其害。此事因牽涉的是秀寧公主骨肉相連的王兄,外人恐怕難起作用。”

徐子陵歎道:“那唯一的方法,是找到那批火器,然後設法證明李建成確有殺害秦王之心。”

沈落雁搖頭道:“這批火器大有可能在楊文幹手上,找到了仍不足證明是李建成的奸謀。”

徐子陵道:“我回去找寇仲商量,看看還有什麽好辦法,你務要設法穩住秀寧公主。”

沈落雁憂心戚戚地道:“隻好如此。”又道:“我與魏征見過麵,探過他口風。”

徐子陵勉力振起精神,說道:“他反應如何?”

沈落雁道:“魏征對李淵殺密公非常不滿,對王伯當的忘恩負義更是切齒痛恨。李建成殺劉黑闥亦使他非常反感,認為李建成比不上李世民。魏征是個有大誌和理想的人,當年說服密公降唐,是為大局著想。我作出暗示有事想與他晤談,若他肯主動來找我,我認為可把事情向他坦誠說出,這個險是值得冒的。如魏征投向我們的陣營,我們不但可透過他清楚建成的計劃,還可說動建成方麵的人,達致分化建成一係的目標。”

徐子陵道:“目前在長安的任何行動,多少帶點風險,你看著辦吧!”

“是我!伏騫!”寇仲耳鼓響起熟悉的聲音,忙硬收回擊出的雙拳。另一人不用說是伏騫的首席大將邢漠飛,他向寇仲打個手勢作久別重逢的招呼,橫移到園內,騰空而起。寇仲擔心得要命,不過他們兩人能於此時出現,既截住他,又由邢漠飛代替他引開追兵,顯是完全掌握形勢,忙知機地緊追在向他打手號著他跟隨在身後的伏騫,迅如鬼魅的穿房越舍,從北牆離開,直奔抵永安渠東岸,兩人藏在岸林暗黑處。寇仲心叫好險,若非有此變化,造皇大計可能就此完蛋。關心問道:“漠飛不會有事吧?”

伏騫揭開頭罩,露出滿臉虯髯的獨特形相,微笑道:“放心吧!漠飛的輕功尤在我之上,兼精於遁逃潛隱之道,這次且是有備而來,包保能安然脫身。”

寇仲亦揭去頭罩,心忖幸好怕氣悶沒戴上麵具,否則要多解釋一番,說道:“你們是否在跟蹤雲帥?這是不可能辦得到的,這老小子的輕身功夫恐怕連石之軒都追不上他。”

伏騫著他在岸旁並肩坐下,悠然道:“雲帥的手下中有我們的人在,曉得尹祖文是他和李建成之間的聯係人,所以這幾晚均在尹府守候他,最理想是把他擊殺,豈知遇上少帥。”

寇仲不好意思地說道:“竟壞了你老哥的大事。”

伏騫道:“或者是他命未該絕。”接著目光灼灼的注視他,沉聲道:“少帥理該在南方指揮大軍,收拾林士宏和蕭銑,為何竟現身長安?”

寇仲心念電轉,很想騙他是來刺殺李世民,可是人家剛幫自己一個天大的忙,哪說得出這種話,歎道:“不瞞你老哥,我們已和李世民和解,現正全力支持他登上皇位。”

伏騫劇震失聲道:“什麽?”

寇仲聳肩道:“我根本不是當皇帝的料,勉強去做隻會痛苦一生,也害苦天下蒼生令他們不能早過得好日子。你現在是以什麽身份到長安來的?”

伏騫露出感動的神色,說道:“少帥確當我是真正的朋友,否則絕不肯把如此機密的事告訴我。放心吧!我不會令你失望的。”

寇仲探手搭著他肩頭,欣然道:“我們是共過患難的兄弟,有什麽須隱瞞的。你的敵人是我們的敵人,李小子若做得成皇帝,定會助你收拾統葉護。現在我們先去看看漠飛是否安然無恙,再坐下來好好研商,看怎樣可把長安翻轉過來。”

徐子陵心情惡劣地回到司徒府,離天亮隻有個把時辰,跋鋒寒獨坐在漆黑的內堂一角,微笑道:“剛才有高手來踩場,此人放到江湖去,必是很有名堂的人物,身手頗為了得。我盯在他身後,看著他繞了幾個圈,最後在大堂顯眼處留下‘曹三頓首’四個字,然後悄悄離開,若不是為大局著想,我定把他擒住活宰。”

徐子陵在他旁坐下,笑道:“池生春可笑的把戲來了!他是想肯定金子是否藏在這裏,不過隻要是老江湖,見人人倒頭大睡,該知金子不在府內。”

跋鋒寒道:“他並沒有到內宅隔窗窺探,顯是對你們的身份沒有絲毫懷疑。”

徐子陵道:“那批火器有眉目嗎?”

跋鋒寒搖頭道:“爾文煥與你們在六福分手後,趕回上林苑,累我在外挨冷近兩個時辰,仍不見他出來,隻好回來睡覺。”

徐子陵道:“老爾迷上上林苑一位叫春香的紅妓,多天沒回家。希望他明晚仍繼續留連不舍,那隻要曉得春香宿處,我們可大刑伺候。”

跋鋒寒訝道:“子陵因何忽然對此事這麽積極?”

徐子陵正要說話,寇仲穿窗而入,嚷道:“今晚是死裏逃生,你道我遇上什麽人?”

寇仲說罷今晚驚險的遭遇,最後道:“伏騫現在是以代表乃父的身份,領著吐穀渾使節團受邀來長安。所以雖然發覺邢漠飛逃進貼近皇城朱雀大街的外賓館去,李建成仍莫奈他何。”

跋鋒寒點頭道:“邢漠飛的確非常了得,在楊虛彥和雲帥兩大高手窮追下仍能安然逃返外賓館。”

徐子陵麵露凝重神色,沉聲道:“誰邀伏騫到長安來?”

寇仲道:“是由李小子奏請李淵,得李淵點頭。李淵肯定不曉得建成和統葉護的關係。伏騫到達的第二晚,李淵還設國宴款待他,席間不住問有關西突厥的事。你的神色為何這麽難看?”

徐子陵把心中顧慮說出來,說道:“他造謠的方式是似乎有點唯恐我中土不亂的樣子,令我對他生出懷疑。”

跋鋒寒道:“與伏騫有交情的是你們而非李世民。但現在我們和李世民合而為一,伏騫若破壞我們的大事,勢與李世民結下解不開的深仇,將來若我們成功助李世民一統天下,李世民必拿吐穀渾開刀,對他有害無利。若我是他,不論先前的計劃如何,此刻一定乖乖的與我們合作,聯手對付東西突厥。伏騫以國家為重的做法無可厚非,誰都不能怪他。”

寇仲同意道:“當我坦白地告訴他我們和李小子現在的夥伴關係,他表現出深受感動的樣子,讚我夠朋友。放心吧!說到底他最主要的敵人是統葉護而非我們。若建成幹掉李小子,登上皇座,肯定吐穀渾會遭殃。”

徐子陵稍覺安心,點頭道:“難怪李建成於頡利大軍壓境的非常時期,仍要先對付秦王,皆因有統葉護為他撐腰,以為在必要時統葉護可牽製以頡利為首的塞外聯軍。”

跋鋒寒搖頭道:“統葉護肯定是不安好心,隻是利用李建成來動搖李唐根基。若李唐不穩,他可大舉入侵中土西陲,與頡利瓜分中原土地,更以中原作為與頡利較量的戰場,重演南北朝時的亂局。”

徐子陵苦思道:“李建成與雲帥有什麽協議?雲帥為何要偕大批高手到長安來?”

寇仲道:“最有資格答這問題的是伏騫,據他分析,李建成是要假雲帥之手,借助火器殺李世民於宏義宮,那在事後建成、元吉均可推個一幹二淨。”

跋鋒寒拍桌道:“這一招很絕。”

寇仲道:“若有火器在手,加上攻其無備,宏義宮又比不上掖庭宮的規模,雲帥確有很大的成功機會。即使建成手下裏有李世民的眼線,也起不了作用。”

徐子陵道:“幸好我們先到長安,為秦王的回朝作好準備,否則定要敗得一塌糊塗。唉!雲帥這支奇兵如何解決?若我們搶先動手又怕打草驚蛇。”

跋鋒寒道:“隻要毀去那批火器,雲帥的那批人將成無牙老虎,問題在會打草驚蛇。”

寇仲道:“先查出那批火器的下落再說。”

徐子陵道:“還有另一個難題,你們有沒有想過刺殺趙德言的後果?”

跋鋒寒道:“頡利南侵的事已成定局,隻是個時機的問題,趙德言死在長安皇宮內,可令他有借口大興問罪之師。”

寇仲點頭道:“陵少是擔心中土被頡利大軍**的慘況,幸好山人自有妙計,隻要我們能營造出一種形勢,使頡利不敢托大,以最快的速度直攻長安,我們可盡起全力,截擊他於長安城外,別人怕他,我寇仲仍不把他放在眼裏。”

跋鋒寒往窗外瞧去,說道:“天亮了!”

玄武門由兩堡一門組成,位於皇宮正北,是從後方通往太極主宮的唯一通道。門分三重,深進近百丈。門內東西左右各置一堡,有堅固隔牆環護,靠門道一方又分設三座哨樓,有如六個矗立牆內永不休懈的巨人,隨時俯視經過的人。兩堡為禁衛軍長駐之地,守衛森嚴,即使來攻的是千軍萬馬,因受形勢局限,仍是有力難施。玄武門外是西內苑,為附屬皇宮的園林禁地,西內苑東山閣是元吉所居的含光殿。居於西宮掖庭的李世民、又或居於東宮的李建成與西內苑的李元吉,進出太極宮多取道玄武門。文武官員進入皇城宮城諸門,均須出示身份證明,而每月例要到設在玄武門禁衛軍總部的監門衛衙辦理一次驗證和更易的手續。

此刻正由禦騎長程莫親自領徐寇兩人到玄武門東指揮所辦理手續,當場換上禁衛軍的日常便服,擾攘近一個時辰,兩人始能脫身。程莫卻向兩人道:“韋公公要見你們,向你們親自講解宮廷的規矩。”接著壓低聲音道:“韋公公是宮內大忙人,少有對新任職的人這麽重視,兩位真的前程似錦。”接著領他們到韋公公位於太極宮西的宮監所,韋公公仍伺候李淵未返,程莫隻好陪他兩人呆坐。

半個時辰後韋公公匆匆回來,真個不厭其詳的向他們解釋宮內情況,提醒他們該注意的事和一般禮儀,說到一半,兩人始醒悟過來,他們兩個左右馬球長不但要伺候皇上,訓練球手,還要陪宮內妃嬪打馬球,難怪韋公公如此緊張。最後,韋公公不悅道:“你們昨晚是否沒有睡覺,為何此刻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幸好今天皇上沒有空,否則本監如何向皇上交代?”

寇仲心忖公公你瞧得很準,不過縱使精滿神足,聽畢你悶出鳥來的訓話,也要變成瞌睡蟲,表麵當然恭敬答道:“昨晚給爾大人和喬大人硬扯去喝酒,的確睡得不夠。”

韋公公悶哼道:“成為禁衛軍後生活自當檢點,若非皇上開恩,準你們暫時外放,我定派人十二個時辰盯著你們。今天沒事了!明早精精神神地來見本監。”

兩人如獲皇恩大赦,立即開溜。

回府途上。寇仲歎道:“這麽折騰下去,連打坐的時間也沒有,早晚我們會支持不住。他娘的!聽韋公公的口氣,明天似乎會忙出人命來。”

徐子陵從容道:“這個你可放心,元吉今天回來,不但李淵忙,妃嬪亦忙,他們忙即是代表我們有空閑,訓練球手由我們主事,不用我教你也該知怎麽辦吧?”又皺眉道:“有什麽辦法可查出上林苑內春香閨房所在處呢?”

寇仲道:“那要到風雅閣走一趟,青姊肯定比我們在這方麵有辦法。”

徐子陵道:“這種事由小傑去辦較我們妥當,回去先睡他人事不知的一大覺,入黑前天塌下來也不去管。”

寇仲欣然道:“正合吾意。”

剛踏入司徒府,王玄恕迎上來低聲道:“喬公山和爾文煥在大廳等你們。”

寇仲破口罵道:“這累死人的戰略被他們運用得出神入化,還有什麽人來過?”

王玄恕答道:“裴寂和胡佛父女先後來見過福榮爺,詳情要問福榮爺,他沒時間和我說話,雷公清早坐船離開。”

寇仲吩咐王玄恕著查傑到風雅閣辦事,入廳見喬爾兩人,正陪他們有一句、沒一句閑聊的宋師道乘機脫身。

寇仲朝寫下“曹三頓首”的東壁瞧去,王玄恕早依吩咐清洗幹淨,還加漆新油,不留痕跡,心中好笑,坐下笑道:“兩位大人不是又來找我們去風流快活吧?”

爾文煥見兩人換上禁衛軍服,上戴黑色頭,身穿紅色盤領袍,素色袖套,足踏黑色高筒靴,連忙出言恭賀。

寇仲歎道:“有什麽好恭喜的,隻是韋公公已非常難伺候。唉!不要再提這種事了,你們還未逮捕曹三那兔崽子歸案嗎?”

爾文煥先與喬公山交換個眼色,故作驚訝道:“蔡大人為何忽然提起曹三?”

徐子陵若無其事道:“昨夜有人在府內留下‘曹三頓首’四個大字,他娘的!若他敢再來,我兩兄弟定打斷他的腿子。幸好是我先見到立即著人洗掉,若讓福榮爺見到定有一頓好罵。”

喬公山裝作駭然道:“曹三定是覷覦你們的金子,此事非同小可,大家兄弟,我們絕不會坐視。”

寇仲不用猜早曉得他會有此番說詞,亦準備好答案,慢條斯理地說道:“喬大人放心,我們福榮爺做事一向穩妥,榮達大押在城內有個大鐵庫,此庫必須以特製鎖匙開啟,始能扭動鎖掣,移開封門的大鐵閂,否則隻有硬把鐵庫破開一法,那至少要幾天工夫才成。最妙的是金子被鎔鑄為每塊重五百斤的金磚,能徒手搬走一塊已非常了不起,為的就是防範像曹三這類鼠賊狗盜。現在鎖匙由我兩兄弟保管,要取得須問過我們的刀子才成。”

爾文煥無奈道:“那我們可放心了!你們是如何把金子運來的?”

徐子陵道:“在過去幾個月我們逐塊逐塊的運來,現在藏金處有人十二個時辰輪更看守,都是我們手下信得過的兄弟。”

寇仲乘機道:“但無論如何,我們怎都要提高警戒,他娘的!給曹三這麽一鬧,今晚我們隻好守在福榮爺旁,兩位大人早點拿著曹三,我們才敢去風流快活。”

爾文煥和喬公山聽得麵麵相覷,又拿他們沒法,難道告訴兩人曹三的留字是他們派人來寫在壁上的嗎?

寇仲忽地從最深沉的睡眠中驚醒而起,從臥變坐,睜眼瞧去,一張如花俏臉正向他盈盈淺笑。

寇仲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想揉眼時,香氣襲來,本在椅上安坐的美女移坐床沿,小嘴湊到他耳旁道:“不要吵!子陵仍在尋他的好夢,跋鋒寒剛離房往前堂去了。”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婠美人你怎會忽然出現的?”

竟然是久已不知所蹤的婠婠,她移動的動作自有種無聲無息地姿態,像鬼魅般使人疑幻似真。婠婠俏臉泛著聖潔無瑕、令人難辨正邪、使她的美麗更異乎尋常的光澤,顯示她的天魔大法更有精進突破。

婠婠的香唇自然地往他敏感的耳珠輕吻一口,還充滿挑逗意味的先吹一口氣到他耳內,柔聲地說道:“這句話該由我問你們才對,少帥到長安來,又要幹什麽見不得光的事?”

寇仲駭然道:“原來你仍一直躲在長安。”心中叫苦,婠婠的破壞力會比石之軒更大更徹底,因為她曉得楊公寶庫的秘密。

婠婠微笑道:“什麽躲躲藏藏的,說得真難聽。長安是婠兒的家嘛!嘻!人家早猜到你們會裝神弄鬼的回來,隻是沒想過仍是扮福榮爺這老掉牙的陳年舊計,不怕石之軒揭破你們嗎?”

寇仲頹然道:“此事一言難盡,容後再從詳稟上。先告訴我,你打算拿我們怎樣呢?”

婠婠道:“人家能拿你們如何?唔!待人家好好想想,遲些告訴你。你的身體真誘人。”

寇仲頭皮發麻的俯首瞧著婠婠的右手探進他衣襟內,溫柔多情地輕撫他寬闊的胸膛,愕然道:“你在幹什麽?剛睡醒的男人最危險,再搞下去,弄起我的火,包你貞操不保。”

婠婠閉上美目,螓首枕到他肩上,赤足移往**,大半邊身子緊挨著他,左手搭上他另一肩膊,夢囈般道:“你喜歡便為婠兒**吧!人家絕不介意。”

寇仲盡力抵受著她充滿妖異的誘人魅力,但她纖手輕撫處,有種直舒服至心底的迷人感覺,令他心中矛盾得要命,既想要她停止,又想要她繼續下去。苦笑道:“美人似乎找錯對象,你的心上人是在隔鄰而非這裏呢。”

時近黃昏,天色漸暗。婠婠柔聲道:“少帥和子陵均是令婠兒傾心的男性,少帥不想人家把對子陵的愛,全轉移到你身上嗎?”

寇仲到此刻仍不明白為何婠婠甫露麵,就對自己熱情如火,主動挑引,歎道:“既然你忽然移情別戀愛上我,那就更不要耍我。不要忘記貴派的女子,隻能跟不喜歡和沒有感情的人歡好,難道你要重蹈令師覆轍?”

婠婠往他耳珠輕齧一口,嬌柔地道:“少帥啊!請你先弄清楚一件事,敝派這禁忌隻適用於尚未練成天魔大法的人身上,婠兒天魔大法已成,再沒有任何顧忌,要找男人當然不願委屈自己。”

寇仲大訝道:“那你更該到鄰房才對,現在你肯定是摸錯新房。”

婠婠微嗔道:“你真的那麽想人家到另一張**去嗎?”

寇仲忙賠笑道:“隻是忍不住問個清楚明白,陵少比我更沒有定力,受不起刺激。唉!你不是為找男人才到這裏來吧?”

婠婠坐直嬌軀,睜大美麗的眸子,收回令他心馳神**的玉手,香肩微聳,白他一眼道:“為什麽不可以哩?現在是先培養感情,讓你有充足的心理準備,人家的要求很少,隻是一夜恩情,事後不用你負擔任何責任,亦不會告訴任何人。”

寇仲細審她國色天香的玉容,駭然道:“不要唬我!你在耍我,對嗎?”

婠婠無可無不可地說道:“遲些你會知道答案。少帥大軍是否正分批潛來關中,其中最精銳的會躲到寶庫去呢?”

寇仲把心一橫,無可奈何地說道:“你隻猜對一半,我們這次來不是要裏應外合的攻下長安,而是要發動一場政變,助李世民登上皇座。現在什麽都告訴你哩!任由婠大姐發落。”

婠婠神色不變,淡淡地說道:“算你老實。若我不是為弄清楚你們到長安搞什麽鬼,早現身與你們相會。沈落雁去見秀寧公主,接著秀寧公主往訪沈落雁,隻要不是蠢才,當知她要見的人是你。秀寧公主離開時又像哭過的樣子,接著的兩天都是鬱鬱寡歡。唉!我的少帥爺,你憑什麽敢去見李秀寧?李秀寧因何不揭發你?明眼人一看便知大有問題。”

寇仲愕然道:“你對宮內發生的事確了如指掌。”

婠婠湊前輕吻他嘴唇,又挪開少許,露出迷人的甜笑,說道:“李唐宮內這麽關鍵的重地,怎會缺少我們的人,這眼線是由先師親手布下,隻對婠兒忠心。”

寇仲沉聲道:“你對李世民做皇帝,似乎沒有任何反感?”

婠婠伸手撫摸寇仲臉頰,說道:“誰當皇帝有什麽打緊?將來的帝國愈強大,婠兒愈歡喜。我不但不會出賣你,還會全力助你。唉!人家怎舍得害你們,怕你們不夠討厭婠婠嗎?”

寇仲聽得目瞪口呆,完全掌握不到她真正的心意,隻曉得事情成敗,完全操縱在她的手裏。

婠婠收回玉手,輕輕道:“代我向子陵問好,遲些人家回來找你。”

徐子陵來到床沿坐下,寇仲仍在發呆。

寇仲哭笑難分地說道:“婠大姐剛來過。”

徐子陵神情凝重地說道:“你驚覺坐起來的聲音,當時也把我驚醒過來。”

寇仲道:“你聽到我們的對話嗎?”

徐子陵道:“隻聽到她故意說給我聽的最後兩句,你的話則一字不漏。”

寇仲道:“這是什麽娘的功法,她並沒有束聚聲音。”

徐子陵道:“她不但已代替祝玉妍成為魔門獨當一麵的人物,且在天魔大法上青出於藍。若我沒有猜錯,她的語聲被局限在天魔場內,故不會外泄。”

寇仲不解道:“她像是要蓄意來調戲逗玩我的樣子,照道理她應找陵少而非是我。”

徐子陵皺眉道:“婠婠變得似石之軒般難測和可怕,以前又說過她自有一套振興魔門的方法。唉!我真怕她挑戰妃暄,進行一場魔門和靜齋間的決戰。”

寇仲駭然道:“那怎麽辦才好?以她們目前的功力,沒有人能預料戰果。”

徐子陵道:“你告訴她我們支持李世民做皇帝,她如何反應?”

寇仲沉吟道:“她不但沒有動氣,還說將來的帝國愈強大,她愈高興。令人完全摸不透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徐子陵苦笑道:“終有一天我們會明白,出去再說吧!”

跋鋒寒在花園半廊截住他們,說道:“有客人到,我們到亭子說話。”

三人來到像處於雪白冰封世界內的方亭,環石桌坐下。

寇仲先把婠婠出現的突變告訴他,跋鋒寒道:“她當是在遠處窺伺,否則我定能生出感應。”

徐子陵道:“很難說,天魔大法詭變莫測,寇仲要到她入房坐下始醒覺,兼且她對我們沒有敵意,令我們更難生出感應。”

寇仲道:“外麵發生什麽事,何故把我們截住?”

跋鋒寒微笑道:“新夥伴來行見麵禮嘛!”

寇仲和徐子陵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跋鋒寒道:“這一招很絕,虧他們想得出來。今早裴寂來見我們福榮爺,說李淵認為錢莊須擴大本金至一百二十萬兩黃金,故要加入沙天南和獨孤峰兩位合作夥伴,每人各出十萬兩,還頒令種種規矩,把貞觀錢莊變成行社式的一盤生意,每年由合夥者依投入資金比例選出社頭。那隻要池生春得其他人支持,可一舉把控製權奪過去,我們的福榮爺別無他法下隻好答應。”

寇仲笑道:“真有趣,不過恐怕池生春不但事與願違,還要把他香家累積的財富硬嘔出來。若我所料不差,獨孤峰那一份該是由池生春拿錢出來的。獨孤峰若非銀根短缺,也不用把《寒林清遠圖》賣給池生春。”

跋鋒寒悠然道:“這方麵的事暫且不用我們去管。難得是小俊應付人的手法愈趨圓熟,頭頭是道,可獨當一麵,何況有宋二哥在旁協助。”

寇仲笑道:“我們的事如何?”

跋鋒寒道:“小傑幸不辱命,查出春香閨房在上林苑內的位置,今晚就讓我以大刑伺候爾文煥大人,保證他事後會以為因過度歡好以致虛脫。”

寇仲道:“事關重大,我今晚充當老跋你的小卒,在旁看頭瞧尾,為你照應。”

跋鋒寒欣然道:“子陵不去湊熱鬧嗎?”

徐子陵道:“我想去見石之軒,順道看看希白的情況。”

寇仲同意道:“我們分頭行事。”

徐子陵道:“要不要告訴石之軒婠婠現在在長安呢?”

寇仲道:“告訴他沒關係,他絕舍不得害婠美人,還可告訴他伏騫是我們的人,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跋鋒寒道:“尚有一事告訴你們,元吉回來了,還在風雅閣定下一桌酒席,今晚要去風花雪月一番。”

寇仲想起他處死竇建德的情況,雙目殺機大盛,狠狠道:“看他能風流至何時?”

石之軒獨坐小廳內,內院隱隱傳來侯希白均勻細長的呼吸吐納聲。對徐子陵來訪他沒有絲毫訝異,就像心如死灰,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事能令他心湖興起波瀾。徐子陵踏足小廳,心中對他生出這種特異的感覺。

石之軒柔聲道:“子陵到我身旁坐下。”

徐子陵在他身旁隔幾坐下,問道:“邪王在想什麽?”

石之軒平靜地說道:“自我出道以來,從沒有人問我在想什麽?更沒有人敢問我腦袋裏轉的念頭。”接著往他注視,若無其事地淡淡地說道:“為何子陵總是以邪王來稱呼我?是否下意識地害怕跟我石之軒建立起密切的關係?說到底青璿仍是我石之軒的親女兒,這是包括天地在內沒有人能改變的。”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的關係從未穩定下來,我從不曉得下一刻你會不會動手殺我?這是邪王你的本色,你來教我該怎樣處理我們之間的關係吧!”

石之軒往前凝視,似在深思此一問題。

徐子陵忍不住道:“我剛才進來的一刻,直覺感到你孤獨的心境。”

石之軒淡淡地說道:“自我懂事以來,便感到自己的孤獨,那不是有多少人在你身旁的問題,而是當你把這人間世看通看透,你會變成一個冷靜的旁觀者,他們對得得失失的執迷不悟,在我眼中隻是不值一哂的愚昧。要玩這生死之間的遊戲嗎?我石之軒比他們任何一個更出色在行。我曾企盼宗教能提供我在這困籠般的人生一個出口,最後發覺那隻是另一種自我麻醉的沉迷。眾人皆醉我獨醒是無比孤獨的滋味,子陵明白嗎?”

他的腑肺之言,像巨石般投進徐子陵心湖內,激起滔天波濤。石之軒的冷酷,他的不近人情,非是因他天性好殺,或以破壞為樂,而是因他超乎常人的智慧,看透人生的本質,從而自成一套別人難以動搖的處世方式。想以一般人的道德倫常的觀念去打動他,隻是緣木求魚,不起絲毫作用。不過石之軒肯向他傾吐心事,代表他正處於一種異常的心境中。

徐子陵道:“邪王竟是因看破世情,故感到與世隔絕的孤獨,然而不論這人世是如何不值一哂,我們也可在敵視或善待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間作出選擇。何況縱使人世有千萬般不是,總有可令我們心迷神醉、忘情投入的美好事物,讓我們感到此生無憾。”

石之軒歎道:“你忘掉我石之軒的出身了!就像子陵你身為漢族,以中土為根,對外族的壓迫,自然會奮起抗爭。不管你是多麽淡泊,因身在局中,故無可幸免。我曾有一個在此無邊苦海超脫出來的機會,卻被我一手毀掉!到今天我已一無所有。若非問我者是等於半子的你,我石之軒還不屑回答。”

徐子陵搖頭道:“邪王並非一無所有。”

石之軒現出一絲苦澀的表情,說道:“你是指青璿嗎?唉!你教我說什麽好呢?我根本沒資格去見她。在秀心去世前,我誤以為自己能冷對人世間的生死榮辱、悲歡離合,後來才知自己錯得多麽厲害!我是何等愚蠢?秀心是天下間唯一了解我的人,一直默默忍耐,默默等待,唉!”

石之軒長身而起,負手走到右方窗子前,往外凝望。飛雪適於此時從天灑下,倍添石之軒悔恨交集的荒寒心境。石之軒平靜地說道:“這或許是今冬最後的一場雪。”

徐子陵曉得他不願自己瞧見他眼泛的淚光,仍坐在椅內,沉聲道:“一直以來,你老人家的所有作為,均是從自身的角度出發,依自己的喜惡行事,這回可否破例一次,為青璿著想?”

石之軒搖頭道:“太遲了!無論我做什麽,均無法改變青璿對我切齒的痛恨!包括你徐子陵在內,誰都不能把她這根深蒂固的思想改變過來,所以我說石某人已一無所有。人生不外一個優勝劣敗的殘忍遊戲,但我這場遊戲快接近尾聲,我會證明給所有人看,沒有人可以擊敗石之軒。子陵回去吧!希白尚要在這裏多留三天,我現在是站在你們的一方,希望成王稱霸者是寇仲而非李世民。子陵勿要多說廢話,沒有人可以改變我的想法,因為我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幹什麽。”

徐子陵心中暗歎,長身而起,心忖若讓智慧通天的石之軒看穿他們正在支持李世民,站在慈航靜齋的一方,後果的確不堪想象,因為他可不費吹灰之力的搗毀一切。隻好道:“伏騫是我們的朋友,在刺殺趙德言時會是很大的助力。”

石之軒默然無語。

徐子陵又道:“婠婠剛來見過我們,她一直潛藏城內。”

石之軒終有反應,點頭道:“希望石某人沒看錯她,我石之軒未竟的心願,終有一天會在她手上完成。”

徐子陵心中劇震,心中生出難以理解的懼意。石之軒的想法和婠婠親口說的大同小異,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