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打響頭炮1
徐子陵加倍小心,在漫天飛雪中往封德彝的府第潛去,昨晚寇仲的遭遇給他很大的啟示,隻要一個錯失,他們將失去一切優勢。
倏地換氣,從空中落下,來到一所宅院的後巷處,盡頭處人影一閃,雖隻驚鴻一瞥,徐子陵心中生出熟識的感覺。他不敢遲疑,全速追躡。
寇仲和跋鋒寒返抵司徒宅,隻內堂仍有燈火,原來是宋師道和查傑正挑燈圍棋夜戰。宋師道的棋藝肯定比查傑高上幾籌,殺得他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宋師道指點查傑道:“下圍棋就如兩國交鋒,必須顧全大局,而非一時一地的得失。”見分在兩旁坐下的寇仲和跋鋒寒臉乏喜色,愕然道:“爾文煥竟不曉得火器藏處?確出人意料。”查傑點頭同意,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因為以兩人的才智身手,十個爾文煥也飛不出他們的指隙。
寇仲歎道:“一切順利,爾文煥比我們想象中更貪生怕死,我們先以指風弄暈春香,然後同時出手把老爾製著逼供,唉!”
跋鋒寒頹然道:“問題在火器竟然藏在李建成的東宮內,除非我們硬闖東宮,否則有什麽辦法?”
宋師道向查傑道:“今晚到此為止,你先去睡足精神,明天再向喜兒討教。”
查傑知三人有密事商量,收拾棋子乖乖去上床睡覺。寇仲和跋鋒寒瞧著宋師道,生出希望。
宋師道沉吟片晌,啞然失笑道:“我該恭喜你們才對。李建成把火器收在東宮禁苑內,隻要來一把火,不但可毀掉火器,還可讓秀寧公主欣賞到一場在東宮舉行的煙花匯演,一舉兩得。”
寇仲苦笑道:“問題在李建成把火器藏在東宮正中聚寶殿的地庫裏,封庫的鐵板有尺半的厚度,外麵不用說是守衛重重,耗子也闖不進去,這樣一個處所,我們如何入手?”
跋鋒寒道:“在刺殺趙德言前,我們不宜有任何打草驚蛇的行動,若讓李淵曉得我們知道地道的秘密,則一切休提。最糟是會被石之軒識破我們的計劃。”
宋師道悠然道:“事在人為,既然有一個清楚明確的目標,就有可能把事情辦到。在下為皇上鑒別古物的聲名在上回到長安時廣傳開去,成為比胡佛更有名望的鑒賞大家,富商巨賈來求教者大不乏人,今早裴寂向我提及太子殿下想請在下入宮盤桓兩天,不用說是想利用我在這方麵的專長。”
寇仲狠狠道:“要你看的肯定是元吉為他從洛陽搶回來的珍寶奇玩。”
跋鋒寒問道:“定下日子沒有?”
宋師道道:“裴寂說得很客氣,要讓我看哪天有空,然後回複他,再由他安排。”
寇仲抓頭道:“聚寶殿顧名思義,大有可能是收藏珍玩的地方,大殿之下本是存放寶物的地庫,現在則改為放殺人的歹毒火器,怎樣好好利用這機會,而事後又沒有人會懷疑到二哥身上?”
跋鋒寒捧頭道:“我真的想不出辦法。縱使二哥有機會在聚寶殿鑒賞東西,李建成必派人跟隨左右,負責看守的人更是寸步不離,這樣的情況下能有什麽作為?”
宋師道道:“大家一起想想,老天爺既予我們這麽難得的機會,當然會另有安排,我們隻須多費腦筋和見機行事。”
寇仲頹然道:“那即是說隻好聽天由命啦!”
宋師道搖頭道:“我們首要之事,是通知陳老謀立即趕來長安,最好他能偕雷大哥一起回來,沒有他兩人的奇工巧藝,等於有紙無筆,寫不出精采的文章。”
寇仲和跋鋒寒兩對眼睛同時亮起來。
夜行人出現一道小巷深處,往另一端出口疾竄,徐子陵此時肯定自己沒認錯人,加速前掠,束音成線的送過去道:“彤彤!是我徐子陵!”
夜行人嬌軀劇顫,猛地停下。徐子陵在她別轉嬌軀前,揭開頭罩,來到她後方,與她打個照麵。正是劉黑闥的得力助手,擅用飛刀的清秀少女邱彤彤。
彤彤揭開頭罩,露出消瘦了的玉容,雙目熱淚泉湧,顫聲道:“真的是徐爺,你怎會在這裏的?”
徐子陵沉聲道:“彤彤是否要去刺殺諸葛德威?”
彤彤淚珠淌下,泣不成聲的點頭。
徐子陵道:“不要哭,此處不宜說話,隨我來。”
彤彤終於收止哭泣,雙眸早哭得紅紅腫腫,香肩還不時抽搐,令人心生憐惜。看著她的徐子陵、寇仲、跋鋒寒和宋師道,均心中惻然,已發生的事,卻是沒有人能改變的。
彤彤往寇仲瞧去,說道:“劉帥聽到少帥安然返回梁都的消息,當時高興得四處找人喝酒,還對我說他要全力支持你統一天下。”
跋鋒寒歎道:“你劉帥是很懂用兵的人,為何要在天寒地凍,冰雪封路之時發動攻勢?”
彤彤道:“這正是劉帥高明處,原因有四,若非諸葛德威這奸賊出賣劉帥,他的計劃定可成功。”
寇仲皺眉道:“有什麽原因?”
彤彤道:“我們河北人最善雪戰,不畏嚴寒,且開戰的區域是我們熟悉的地方,對我們有利無害。”
寇仲點頭道:“這很有說服力。”
彤彤道:“其次是時機,唐軍殺害竇爺,不講道義,激起河北與山東人民的公憤,劉帥不想在這股熱情冷卻後起事。”頓了頓續道:“更重要的是唐軍因攻打洛陽,主力集中在黃河之南,雖乘勢攻占我們河北大幅土地和十多個城池,仍是陣腳未穩,兵力薄弱;如我們待至春天起兵,難收奇兵突襲、攻其不備的效用,所以劉帥決定風雪行軍,而事實證明劉帥是對的,連李世勣的部下也被我們打得七零八落,隻他僅以身免。風雪本利守不利攻,不過因唐人所占的城內百姓均心向竇爺,抵消這不利因素。李世勣棄宗城改守洛州,正因城內民心不穩。”
寇仲同意道:“這麽說大風雪反成對劉大哥最有利的條件,待到劉大哥盡複故土,唐軍始有機會組織大規模的反擊。”
跋鋒寒道:“問題在黃河仍在李家控製下,可以水師船隊調動兵員,不怕風雪封路。”
彤彤道:“劉帥正是要在天氣回暖前奪取大河東段的控製權,不讓唐人有出海南攻你們的機會,更要把唐軍牢牢牽製,再與少帥會師洛陽,豈知諸葛德威這奸賊不斷在暗中泄露我軍虛實,使我們慘遭敗績。”說到淒然處,熱淚再灑下來。
寇仲生出不想聽下去的反應,打認識劉黑闥的第一天開始,這好漢一直對他們兩兄弟情深義重,直至成為一方霸主,仍沒有絲毫改變。
徐子陵沉聲道:“劉大哥是怎樣去的?”
彤彤雙目噴出仇恨的火燄,咬牙切齒道:“是諸葛德威夥同李建成的人騙他入城,由楊虛彥這賊子出手殺他,那情景我永遠忘不掉。”
寇仲劇震道:“又是楊虛彥,我寇仲不殺你,誓不為人!”
昨夜的風雪幫了兩人一個忙,皇宮取消所有戶外活動,禁衛趕著清理積雪,寇仲和徐子陵入宮打個轉,向程莫申請早退。程莫哪敢開罪皇上禦用的紅人,做個順水人情放他們離開。他們偷得空閑,到西市福聚樓吃早點,故意撿一張可從窗戶俯視斜下方合昌隆的桌子,留意出入的人。
寇仲飲一口熱茶道:“該怎樣安置小彤彤,她對李唐仇深如海,若告訴她我們是來助李小子,很難預料她的反應。”
徐子陵道:“這方麵我並不擔心,劉大哥被奸人害死,我們成為她可信賴的人,隻要告訴她我們會殺李建成、楊虛彥和諸葛德威為她雪恨,她會聽我們的話。暫時把她安置在風雅閣,由青姊照顧她,你看如何?”
寇仲道:“當然沒有問題,唉!劉大哥死得真不值。”
徐子陵惻然道:“過去的事最好不去想,未來才應是我們注意所在。”
寇仲苦思道:“你想得到辦法嗎?如何可一舉兩得的燒掉那批火器,鬧李建成一個灰頭土臉。”
徐子陵道:“切實可行的辦法我還沒有,卻想到一個關鍵的人物。”
寇仲精神大振俯前道:“誰?”
徐子陵答道:“魏征!”
寇仲一拍大腿,坐直虎軀,點頭道:“魏征是這次建成打勝仗的功臣,建成當對他極為倚重,又可進出東宮,確是不作他想的理想內應。唉!可是他能在哪方麵幫忙呢?”
徐子陵道:“首先要說服他投向我們,這要冒上點風險,幸好風險不大,美人兒軍師說他非常不滿李淵和李建成等人。”
寇仲苦笑道:“縱使說服他,他仍沒法進入藏火器的地庫去,即使地庫入口的大鐵門沒有上鎖,他更有力氣掀起鐵蓋,但當火器砰砰的燒起來,他卻亡命奔出,豈非害他?”
徐子陵道:“陳公和雷九指均得魯大師真傳,這方麵的問題由他們解決。你有沒想過,宋二哥是不可能帶任何不明來曆的東西進東宮的,魏征卻沒這方麵的問題,隻此一點上,魏征已很有用。”又道:“魏征比我們熟悉東宮的情況,若投向我們,憑他的才智,想出來的方法會更切實可行,對嗎?”
寇仲同意道:“對!這是人盡其才,就由美人兒軍師安排我們見個麵,以示我們的坦白和誠意。若感到不妥,就當場把他幹掉。”接著壓低聲音道:“我們的老朋友來了!”
徐子陵早瞧到晁公錯和宇文傷並肩登樓,後麵還跟著個獨孤峰,到可俯視躍馬橋的一桌坐下。
寇仲狠狠道:“這三個老不死走到一塊兒,肯定沒有什麽好事,說不定是商量如何對付我們未來的皇上。”
徐子陵沒好氣道:“少胡思亂想,結賬走吧!”
寇仲欲要起身,又再坐下,說道:“我還有一件事要求你,希望你能玉成我一個夢想。”
徐子陵大訝道:“什麽夢想令你如此低聲下氣求我?”
寇仲有少許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想夜訪秀寧公主香閨,與她共賞鄰宮的煙花會。”
徐子陵目瞪口呆道:“你老哥不是說笑吧?這個險值得去冒嗎?我可以幫上什麽忙?”
寇仲一副不愁徐子陵不答應的輕鬆模樣,說道:“這等於一次刺殺趙德言前的熱身練習,也隻有你近乎神明的感應,才可在禁宮內通行無阻,來去自如。小弟則依附驥尾,如影隨形的跟著你。想出燒煙花的部署後,定下日期,我們就摸入太極宮的公主殿,與公主同看熱鬧。陵少則在旁監視,防止我做錯事,例如忍不住要和公主親嘴。他娘的!大家兄弟,讓我的初戀有個快樂的終結成嗎?”
徐子陵訝然失笑道:“兄弟前兄弟後,我還可以說什麽呢?何用大番道理的搬出來壓我,小弟舍命陪你老哥好哩!”
寇仲大喜道:“得你點頭,何愁大事不成。忽然我感到魏征的迫切性,愈早見他愈好。大家兄弟,你明白啦!”
徐子陵道:“當是我感激你改而支持李世民的報答吧!我定竭盡所能玉成你這心願的。”
司徒府內堂,查傑正向新師傅王玄恕請教棋藝,任俊的司徒福榮則和彤彤在一旁熟絡地說話。後者神態明顯較昨夜輕鬆許多,雖眼皮仍略帶紅腫,已可和任俊有說有笑。彤彤見兩人回來,露出疑惑神色。
寇仲哈哈一笑,扯下麵具,說道:“不裝神弄鬼,如何可大模大樣地在朱雀大街走來走去?”
彤彤慌忙起立施禮。
寇仲笑道:“你們談得很投契。”
任俊恭敬答道:“小子和彤彤姑娘見過兩次麵,一次是劉大帥來探訪大小姐,另一次是小子奉大小姐之命去見劉大帥,那回彤彤姑娘還送我一程。”
聽到劉大帥這稱呼,彤彤又黯然垂首。
徐子陵道:“彤彤隨我來,我有話和你說。”
彤彤順從的隨徐子陵往書齋去了。
寇仲問任俊道:“宋二爺和跋爺呢?”
任俊道:“都在宋二爺的房內。”
寇仲笑道:“彤彤該不比胡小仙差吧?這才是賢淑的好嬌妻,小俊你好自為之哩!”
任俊垂頭道:“多謝寇爺指點,小子也有這種感覺。”
寇仲哈哈一笑,往內院走去,心忖任俊這小子確把司徒福榮扮得活靈活現,所以他每次向“司徒福榮”訓話,總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
跋鋒寒和宋師道正在後者臥室的小外廳攤開李世民贈送的長安圖卷在研究,見他回來,跋鋒寒欣然道:“我們在研究東宮的形勢,看看如何下手行事。”
寇仲來到桌旁坐下,聚精會神在圖上太極宮的部分思量搜索,說道:“找到了!秀寧公主就在這裏。”伸指落到圖上太極宮靠近東宮隔牆的一座院落,喜道:“此為最佳看燒煙花的位置,若能登上這座叫忘憂的小樓,可看得更加清楚。”
跋鋒寒和宋師道明白過來,麵麵相覷。
宋師道皺眉道:“這個險值得冒嗎?”
寇仲道:“無論皇宮內守衛如何森嚴,總不可能把每寸地方置於監視之下,且重兵集中在宮城和各處哨樓,秘道可讓我們避過此最難逾越的防線。上回我們之所以被發現,隻是被老石所害。今晚就讓我們做個小實驗,設法偷進聚寶殿去,倚仗的是陵少大有長進的靈感妙應,秘道加上子陵,若我們仍告失敗,就索性把李世民和他手下的家人從寶庫偷運出去,再勸李世民擁洛陽自立,再打回關中去,勝過在這裏一籌莫展地等人收拾。”
宋師道點頭道:“小仲的話不無道理,即使被發現,憑你們的身手該可安然脫身。”
跋鋒寒微笑道:“小弟要去見識見識。”
寇仲目光投往圖上東宮所在,欣然道:“我們勝在熟知地形,希望東宮現在的情況,與圖上所列的並沒有太大的分別吧!”
徐子陵入廳坐下,說道:“彤彤說一切由我們為她作主,她隻希望能手刃諸葛德威。”
寇仲喜道:“是否著小傑送她到風雅閣。”
徐子陵道:“她想留在這裏。”
寇仲道:“那就由她好了。”
跋鋒寒道:“我們決定今晚去看看聚寶殿火器庫入口的情況,讓少帥表演他的開鎖絕技,成功失敗,全係於子陵身上。”
徐子陵早認命,苦笑道:“我隻好盡力而為。最沒把握的是如何越過分隔太極宮和東宮的高牆,無論從任何一處越牆,隻要沿牆而建的哨樓有人朝我們瞥上一眼,立即暴露行藏。”
宋師道道:“確是令人頭痛的一件事,哨樓有照明的風燈,宮牆更是燈火通明,若再加上惡犬巡邏,稍有風吹草動,定會惹起警覺。”
寇仲指著太極宮東北角道:“此為最佳偷越的位置,有園林樹木作掩護,若從其中一株大樹騰空而上,由老跋先發力,帶我們來到哨樓上方高處,接著小弟接力,橫空十丈,然後陵少作結尾,可安然降落東宮內,豈非可把最大的難題解決。希望哨樓的禁衛沒有觀天的習慣。”
宋師道道:“如此越牆法確出人意表,大有成功機會。”
寇仲斷然道:“就這麽辦。”
此時手下來報,喬公山來找他們。
寇仲笑道:“喝粥吃飯,這回全看陵少。老喬待小弟去敷衍他,陵少由現在起好好打坐休息,不要想著青璿美人,更不要想師仙子。”
徐子陵笑聲中,寇仲徑自去了。
大堂裏,喬公山關切地說道:“昨晚沒事吧?”
寇仲坐下笑道:“像曹三這種小賊,還不被小弟放在眼裏。咦!爾大人不是和你秤不離鉈的嗎?”
喬公山壓低聲音道:“那家夥常誇耀自己的**功夫如何了得,終於陰溝裏翻船,昨夜在春香身上征伐過度,今早頭痛欲裂,被迫回家休息,我還要在太子麵前砌詞為他掩飾隱瞞。”
寇仲心中好笑,說道:“人總不是鐵打的,文江便沒有我般挨得苦,從皇宮回來立即上床續尋好夢。”
喬公山吐苦水般道:“太子回來後,亦令我們工作加倍,疲於奔命。”
寇仲訝道:“既是如此,喬兄怎還可分身來找兄弟聊天?”
喬公山閃過狡猾的神色,壓低聲音道:“蔡大人有沒有興趣解決關中劍派這禍患,來個一了百了?”
寇仲心叫來了!裝作精神一振道:“喬大人有什麽絕妙好計?”
喬公山道:“隻要你肯點頭,我們會作出妥善的安排。此事有太子在我們背後撐腰,保證罪責全由邱文盛那老不死承擔,段誌玄亦難免禍。太子早看邱文盛不順眼,蔡老兄若能在此事上出力,以後就是太子的人,前程無可限量。”
寇仲心中叫苦,表麵卻不能不答應,裝出欣然神色,說道:“喬大人這麽關照我們兄弟,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哪會反對?計劃大約在什麽時候進行?”
喬公山道:“段誌玄現在仍於外未返,待他回來,我們自有萬無一失的安排。”又問道:“另外那筆五萬兩的金子,何時運抵長安,池爺想定下集資鑄金的大日子,俾可盡快開張營業。”
寇仲隨口答道:“至少十天八天的時間,確實日子須福榮爺點頭才成。”
喬公山東拉西扯兩句後,告辭離開。
寇仲送瘟神的把他送走後,回內院路上遇到宋師道,後者低聲道:“婠婠來了!”
寇仲入座後,婠婠目光掃過圍桌而坐的跋鋒寒和徐子陵,笑意盈盈地說道:“我真的全心相助你們,卻仍不能解去他們對我的懷疑,寇仲你來給人家評理。我若是要破壞你們的好事嘛,對我來說隻是舉手之勞,可是人家有這樣做嗎?”
徐子陵叫屈道:“我們不是懷疑婠大姐想害我們,而是弄不清楚你為何肯出力相助我們,這樣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跋鋒寒微笑道:“不要告訴我們你是要替天行道,造福萬民。”
婠婠白他一眼,掩嘴嬌笑道:“那也離事實不遠呢。”
寇仲道:“你來找我們,是否有什麽好消息?”
婠婠恢複一貫篤定冷漠的神態,淡淡地說道:“恰恰相反,我這次來是警告你們,尹祖文、楊虛彥等正部署對付東溟公主,好斷去李世民的兵器供應。事實上他們一直不滿單琬晶對李世民的支持,隻是礙於祝師份上,故在這方麵非常克製,祝師既已仙去,他們再沒有任何顧忌。”
徐子陵等無不暗吃一驚。
跋鋒寒沉聲道:“消息從何而來?”
婠婠道:“我隻可透露楊文幹的心腹手下中有我的眼線,其他再無可奉告。李淵三子各自有購買兵器的特權,世民的兵器大部分由東溟派供應,新一批的兵器正在運送途中,由單琬晶親自押送,十天許可抵長安,你們須為此自行想辦法,人家算夠朋友吧!”
寇仲三人你眼望我眼,均大感頭痛,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教他們如何分身應付?一個不好,會打草驚蛇,壞了大事,可是又不可能袖手旁觀。
婠婠“噗嗤”笑道:“見你們愁眉苦臉的樣子,我於心何忍,給你們一個小提示吧!對付單琬晶的行動由楊文幹負責,目前他藏身西市的合昌隆內,隻要來個通風報信,他將吃不完兜著走,其他事不用我教你們吧!”
寇仲沉聲道:“香貴和香玉山老少兩大混蛋是否藏身該處?”
婠婠道:“香貴父子該在長安城內,卻非藏身該處,若長安落入你們手上,可把長安翻轉過來逐寸搜查,定可找到他們。”長身而起道:“報告完畢,人家要走了!”
婠婠去後,寇仲道:“琬晶的事,我們如何應付?”
徐子陵道:“我們隻要通知李世民,他當有辦法輕易解決。”
跋鋒寒道:“假設楊文幹動手的地點是在李世民勢力範圍外,李世民將有心無力。我們何不幹得徹底一些,借此機會狠挫楊文幹,最理想是先把他幹掉,若再毀去火器,李世民當可安心遷進宏義宮去。”
寇仲精神大振道:“玄恕會比任何人更不想錯過這反擊的行動。”
跋鋒寒道:“此事交由我處理,你們負責監視楊文幹的動靜。我和玄恕立即趕返梁都。單公主要入關中,必采從運河入大河的水道捷徑,行程應全在我們少帥軍掌握中,憑我們的飛輪船隊,可教楊文幹來得去不得。若我所料不差,楊文幹動手的地方該是開封和陳留間的水道途中,那是沒人管治的一段水道。”
寇仲拍案叫絕道:“最妙是尹祖文他們硬吃一個啞巴虧仍不敢張揚,隻好乖乖咽下這杯苦酒。就這麽決定。”
夜幕低垂。寇仲先抵尹府後院外的老樹,耐心等候,片刻後徐子陵到,來到他旁。
寇仲問道:“情況如何?沈美人肯讓你走嗎?”
徐子陵沒好氣道:“少說廢話,美人兒軍師說她會約魏征明天午後到她家與我們碰頭。是福是禍,明天當有個分曉。”
寇仲道:“封德彝有沒有好消息?”
徐子陵答道:“他仍在調查中,明天或許有答案。”
寇仲道:“弄清楚誰是出賣石之軒的人,等於知道唐宮中尹祖文和楊虛彥之外另一位魔門的要人身份。他奶奶的,這回到長安來,似乎每天都有新的發展。”
徐子陵道:“楊文幹方麵的安排如何?”
寇仲道:“此事由小傑負責,這次隨我們來的均是飛雲衛裏受過嚴格訓練的精銳中的精銳,監視整批人該不會出岔子。來吧!成功失敗,就看今夜。”
兩人從老樹撲出,投向秘道所在的小樓。
寇仲向正要走往下層去的徐子陵打出“且慢”的手勢,移到窗旁,朝下瞧去,低聲道:“有點不妥!”
徐子陵閃到窗子另一邊,注意到寇仲背著一個布袋,脹鼓鼓的塞滿東西,訝道:“你好像不是要入宮,而是遠行去也。”
寇仲探手反拍背負的布袋,欣然道:“陵少你有所不知,這袋寶貝是臨行前宋二哥親手交給我的,說什麽‘夜長夢多,就今晚打響我們的頭炮。’你明白啦!”
徐子陵大吃一驚道:“宋二哥不是說笑吧?竟要在今晚來個煙花晚會?”
寇仲道:“我愈來愈相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至理,且入寶山豈有空手回的道理,我們今晚大幹他奶奶的一場,幸好不成功亦不會成仁,頂多漏夜卷鋪蓋溜之大吉。嘻!我隻是說笑,請記得若被發現,我們從城牆上逃走,從城底下回來。”
徐子陵心忖既是宋師道的明智決定,還有什麽好說的。“打響頭炮”此句話語帶雙關,說道盡目前形勢,低問:“少說廢話,有什麽不妥當?”
寇仲道:“上回我來時,有近十頭像你般感覺靈銳的惡犬不知從何處撲將出來,這次卻銷聲匿跡,你說是否不妥?”
徐子陵沒暇計較他拿自己開玩笑,說道:“不如來個投石問路?”
寇仲道:“有人來了。糟糕!”
尹祖文出現在兩人眼皮底下,朝小樓舉步走來,同一時間,他們聽到地道出口處啟閂的聲音。兩人你眼望我眼,都頭皮發麻,怎會這麽巧的?一時進退兩難,隻好以不變應萬變。他們往下蹲低,怕被尹祖文發覺有異。功聚雙耳,全神留意下層的動靜。
尹祖文下跪聲音響起,接著是李淵的聲音笑道:“平身!今晚朕暫非皇帝身份,免去所有禁忌規條,否則怎能盡興?”
宇文傷的聲音道:“有什麽精采的安排?”
出口掩蓋聲從樓下傳上來。
尹祖文諂媚地說道:“今晚我們請得上林苑的清姑娘來表演歌舞,包保皇上一新耳目。”
李淵問道:“比之紀倩如何?”
尹祖文恭敬答道:“清姑娘色藝絕不在紀倩之下,且是剛到長安,肯定皇上沒見過。此女也像紀倩般賣藝不賣身,事成與否,則要看皇上的手段哩!”
李淵欣然長笑,顯是因可重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樂而雀躍,笑著道:“朕有點迫不及待哩!”
聽著三人遠去的足音,兩人你瞧我、我瞧你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寇仲把出口的一切恢複原狀,取出夜明珠,笑道:“李淵今晚休想能圓好夢,肯定會被煙花聲大煞風景,難以盡興。”
徐子陵搖頭道:“白清兒深悉男人對女人愈難到手愈覺珍貴的德性,所以會采欲迎還拒的勾引手段,令李淵神魂顛倒,不能自拔,不會這麽快與他真箇銷魂。”
寇仲伸手搭著他肩頭,往東邁步,說道:“還是陵少你比我對女人經驗豐富,難怪這麽多美人兒看上你,落得難舍難離。我忽然對今晚信心十足,你是否有同樣的預感?”
徐子陵沉聲道:“我在想另一端出口會不會有人把守?哪還有預感未來的閑情。”
寇仲欣然道:“陵少可以放心,這條地道等於李淵追尋快樂的命脈,為保持秘密,曉得這秘道的沒幾個人,韋公公該是知悉這秘密的其中一員。照我看!太極宮和禦園大魚池的出口該沒有人把守,為李淵隱瞞行蹤而裝模作樣的韋公公應在禦書房內,恭候李淵聖駕回歸。所以這叫天助我也,同意嗎?”
徐子陵點頭道:“我想不出反駁你的話。不過今晚不容有失,我們切勿托大。”
在夜明珠清淡的微弱光芒映照下,秘道往內深進,空氣裏仍殘存風燈燃點的氣味,提醒他們李唐之主剛由此路過。
寇仲歎道:“人生確是難以逆料,上次我們來是偷曠世名畫,這回卻是燒煙花,誰可想及?”
徐子陵虎軀一顫,止步不前。寇仲正要發問,徐子陵低喝道:“快隨我來!”
寇仲大吃一驚,收起夜明珠,追貼他身後朝前飛掠。當經過接近假出口南壁真通道的入口,隱見另一端燈火映照,人聲傳至。兩人刹那間掠至盡處,徐子陵往上騰升,寇仲依樣葫蘆,先後貼到頂壁,運勁吸附。此時足音漸近,燈光從活壁出口映照對牆,形成一團光暈,隨著來人接近愈顯清晰明亮。兩人收束所有能顯示生命活動的症狀,包括心跳和脈搏的微響,心中卻不斷叫苦。隻要對方舉起風燈朝他們的方向照來,肯定無所遁形。唯一可做的事,是立即出手把來人製伏。數下呼吸的短暫時光,像經年累月的漫長。四名身穿禁衛便服的大漢,從活壁口轉入他們所處通道,隻其中一人朝他們方向瞥上一眼,幸好沒舉燈照射,當然覺察不到絲毫異樣,就那麽繼續巡邏,朝國丈府的出口邁步前進。待禁衛去遠,兩人落回地上,在黑暗中你眼望我眼,均有進退維穀的感覺。
寇仲低聲道:“這麽遠的距離,你怎可能生出感應?”攤開手掌,掌心的明珠重現光芒。
徐子陵凝望他掌上明珠,淡淡地說道:“感應到就是感應到,教我如何解釋?唉!不過我的道行仍未到家,直至此刻才能確知太極宮那邊出口另有守衛,否則我們該早從原路退走。等先前那四位大哥回來,就是我們當災的悲慘時刻,因為燈光不會像剛才般給人擋著,可直照到我們藏身的角落。”
寇仲沉聲道:“何不再博他奶奶的一鋪,試試那通往皇城的所謂假出口。”
徐子陵道:“你有把握不觸動出口的陷阱嗎?”
寇仲微笑道:“有陵少助我,何事不成?”
不再遲疑,兩人閃到“假出口”下,寇仲伸手按上開關的機括,徐子陵的手則按上他背心,真氣開始積聚。
寇仲低聲道:“這條可分別通往皇城和宮外的地道,肯定是楊堅針對手下的叛變而建成,即使皇城被占,仍有以奇兵從地底反擊的應變能力,故此地道出口處必是皇城內沒有人想得到的地方,謎底立可揭曉。”
真氣輸入,寇仲倏地感到眼前明亮起來,精神往地道兩端延伸,分別感應到守在太極宮出口的人和正在不住遠去先前見過的四名禁衛,那是一種沒法形容的玄妙情況。他感動得差點掉下眼淚,因終於分享到自己最好兄弟徐子陵的精神境界。那是他從未想象過動人無比的天地,充滿震撼力。同一時間,他清晰無誤,一絲不差地掌握到開關的玄妙。“喀嚓!”接連某一陷阱的聯係被寇仲以內力解封,寇仲神色平靜的打開開關,大無畏的手往上推,方型蓋子朝上掀起,外麵漆黑一片。微笑道:“陵少請!我感應到外麵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蓋子闔上,兩人重施故技以隔山打牛的手法把蓋子鎖好,重接機關,表麵看不出任何異樣。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四周是一排一排林立的兵器架,放滿各式各樣的兵器,使他們生出置身於一座沒有盡頭的兵器倉庫的錯覺。
寇仲哈哈笑道:“這肯定是位於皇城西南角右龍武軍指揮所的兵器庫,楊廣那家夥想得很周到,既不愁必要時沒兵器使用,且控製住這防禦力極強的指揮所,等於控製皇城的西南角,盡收進可攻退可守之效。”
徐子陵訝道:“你倒下過工夫,至少曉得這是什麽地方。”
寇仲神氣道:“小弟乃久經戰陣的統帥,更從李小子處學曉地理形勢的重要。皇城由左右龍武軍和左右神武軍負責,四支禁衛軍分別駐於位於皇城四角的指揮所。”接著想起什麽似的頹然道:“唉!兄弟,可是這裏也是皇城內戒備最森嚴的地方,離開兵器庫後肯定寸步難行,即使成功,從皇城的西南角潛到東北角是皇城內最遙遠的路程,而東宮外牆則肯定防衛森嚴,這回可不像上次般輕鬆呢。”
徐子陵目光落在變回一塊青石大方磚的地板,沉吟道:“開鎖大師請指點,這蓋子究竟有什麽機關,如若觸動會有什麽後果?”
寇仲往上瞧去,猜測道:“說不定有塊萬斤巨石從天而降,不但把入口重新封閉,還把我們的兩個小腦袋砸碎。”
徐子陵沒好氣道:“若是如此,早被進入兵器庫的禁衛發覺,地道變成公開的秘密。”
寇仲知不能就此敷衍了事,動腦筋道:“魯師傅的機關書中有十多種警報的手法,眼前此種或許是他所寫的‘斜道撞鍾’的機關,如觸動機關,會釋放一個鐵球,滑下斜道,撞向置於盡端銅鍾一類的東西,發聲示警。至於真正情況,隻有李淵清楚。”
徐子陵道:“若是如此,這兵器庫必是從外麵鎖死。希望你這次不要失手,否則我們要在這裏挨至李淵玩罷返宮,然後無功而去。”
寇仲神氣道:“放心吧!我們雙龍合璧,天下無敵,怎會給一個鎖兒難倒。來吧!”舉起夜明珠,領頭探路,在有如迷陣的兵器架左繞右彎,最後來到一麵大鐵門前,果如徐子陵所料,是由外麵上鎖。
寇仲把希望全寄托到徐子陵的感應上,問道:“外麵有人把守嗎?這道他奶奶的大鐵門,把我的耳朵也封鎖起來。”
徐子搖頭道:“我不曉得!”
寇仲失聲道:“你竟在如此緊要關頭感應失靈?我們怎麽辦好?”
徐子陵若無其事道:“我並非神仙,感應當然有局限。”
寇仲探手按上鐵門,斷然道:“那就博他娘的一鋪,看李小子是否真命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