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四章 算盡機關1

字體:16+-

徐子陵定睛瞧著李世民,好半晌後道:“我想問世民兄一個問題?”

李世民微笑道:“真巧,我也有一事相詢。”

此時天策府將士已全部離開徐子陵詐作養傷的貴賓寢室,為明天的決戰作準備,獨李世民留下與他密談。貴賓樓內外守衛森嚴,處處明崗暗哨,以防敵人來犯,愈顯徐子陵“傷勢”的嚴重。

徐子陵欣然道:“世民兄請直言。”

李世民目光落在對麵掛牆宮燈,柔和的光色輕柔地照耀著寧靜的寢室,說道:“剛才子陵雙目射出似有所感的傷情神色,未知有何心事?”

徐子陵想不到他有此一問,微一錯愕,輕歎道:“我起初是想到今晚不能赴師公的子時之約,不知他老人家會不會不高興,繼而憶起昨夜見他的情景,想到他昨晚之所以沒有動手,是因我們以致勾起他對娘的思念,故以生死作話題,又談及沉香。唉!香本不沉,可是娘卻早香埋黃土,使我不由想起當年遇上娘時諸般情景,一時情難自已,惹得世民兄多費猜想。”

李世民露出歉然神色,說道:“對不起!”

徐子陵雙目充滿傷感之色,說道:“沒關係。”

李世民低聲道:“輪到子陵問我了!”

徐子陵現出古怪表情,說道:“我這輩子還是首次這麽用神去推敲敵人的虛實手段,當我從回憶和思念返回現實後,我的腦袋不住比較敵我雙方的關係和強弱,生出連串的問題。”

李世民苦笑道:“你終嚐到我和寇仲與敵周旋時那種日夜提防,寢食難安的滋味。好哩!說吧!我在洗耳恭聽。”

徐子陵沉吟片晌,說道:“若不把麻常指揮那支三千名結合少帥和宋家精銳而成的部隊計算在內,一旦正麵對撼,而對手則是長林軍和突厥人,尚有常何站在太子一方,世民兄有多少成勝算?”

李世民認真地思考,一會後微笑道:“那要看我們是否全無準備,又於玄武門遇伏後有多少人能突圍逃回掖庭宮。若在最佳狀態下,長林軍根本不被我李世民放在眼內,此正為王兄一直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由於誰都知道天策府將士人人均為我効死命,隻要憑掖庭宮堅守,在糧絕前我可保證沒有人能攻入宮內半步。”

徐子陵點頭道:“這正是令尊最不願見到的情況,所以敵人會於今晚不擇手段地來削弱打擊我們的力量,免致明天會出現動搖全城,不可收拾的局麵,那是現在的長安城負擔不起的。”

李世民皺眉道:“今晚理該平安無事,因為敵方任何行動,勢將引起我們的警惕,生出打草驚蛇的反效果。”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用毒又如何?”

李世民愕然道:“用毒?”

徐子陵道:“我是從烈瑕身上想到這個可能性,觀乎太子可把大批火器神不知鬼不覺放在掖庭宮內,要下毒應是輕而易舉,有內奸便成。烈瑕精於用毒,隻要毒性延至明早生效,可把我們反擊的力量癱瘓,這方麵不可不防。”

李世民一震道:“子陵的憂慮很有道理,掖庭宮內共有二十四口水井,宮內一切飲用全來自這些水井,如在水井偷偷下毒,殺傷力會非常可怕!”長身而起道:“說不定我們可反過來利用敵人的毒計,使對方錯估我們的實力,待我先著人去弄清楚井水的情況,回來時再聽子陵餘下的問題。”

寇仲的心神空靈通透,往橫稍移,想起寧道奇背向宋缺,以拇指破解宋缺天刀的精采情景,側身反手一掌往來襲長劍劈出,就在劈中對方劍鋒前的一刻,掌勢再生變化,直劈改為以掌指掃撥,雖仍是背向反手,卻有如目睹,瞧得蓋蘇文一方人人目瞪口呆,大感難以置信。“叮!”寇仲哈哈一笑,施出剛從不死印法領悟出來的不死印法卸勁法門,對手積蓄至滿盡的驚人勁力與真氣,全收進他掌內,死氣殺氣轉為生氣,自己夷然無損,對方還被卸帶得直往蓋蘇文投去。

獨孤鳳的香軀與寇仲擦身而過,寇仲旋身退後,順手掣出井中月。獨孤鳳不但暗襲無功,更要命的是被寇仲掃著劍鋒的一刻,所有氣力像忽然石沉大海般消去得無影無跡,全身虛虛****,難受得要命,最沒麵子的是長劍竟不由控製的朝蓋蘇文刺去。蓋蘇文手中寶刀收到背後,左手迅疾無倫的前伸,掌心貼上獨孤鳳離胸口隻餘三尺距離的劍身,施出精微手法,下壓變為上托,獨孤鳳立即連人帶劍升上半空,來到眾人頭頂上,有如馬球戲的馬球。

寇仲心中暗讚蓋蘇文化解的手法,既不傷獨孤鳳分毫,且能不讓她陷於窘局,致自己有可乘之機,哈哈再笑道:“看刀!”井中月劈在空處。蓋蘇文寶刀移前,遙指寇仲,刀身金光閃閃,竟是把長度隻尺半的錯金環首短刀,流轉的金光,來自刀身線條流暢的錯金渦紋和流雲圖案,直脊直刃,刀柄首端成扁圓環狀,刀柄刀身沒有一般刀劍護手的盾格,令人可想象出當近身搏鬥時所能發揮的凶狠險辣的緊張情況。井中月離地三尺而止,螺旋勁氣以刀鋒為核心,形成暴勁狂飆,往四方卷擊,正是寇仲式的螺旋勁場。此時獨孤鳳終回過氣來,在空中連翻兩個筋鬥,落在大後方。氣場到處,韓朝安、金正宗等紛紛後撤,隻餘衣衫狂拂的蓋蘇文環首刀正指前方,麵向寇仲。

蓋蘇文大喝一聲,環首刀化為點點金光,繞護全身,腳踏奇步,不徐不疾的往寇仲逼去,似乎是掌握著主動之勢,事實上雙方均曉得他摸不到寇仲的招數變化,故以守勢融於攻勢內,試探虛實。寇仲吟道:“刀,到也。以斬伐到其所乃擊之也。”井中月提起,螺旋勁場倏地消失,似如場內空氣,包括生氣死氣,重被收蓄回刀內。

李世民回到房內,在床沿坐下,說道:“我問清楚井水的詳情,原來掖庭宮設有水事官,專責宮內用水供應,每日定時檢查井水和儲水,早、午、晚均作例行檢查,水事官由玄齡監督管轄,是他屬下的一個小部門。不過於井水下毒並不容易,因為井內養的魚會首先中毒,發出警告。”

徐子陵笑道:“世民兄對此該胸有成竹。”

李世民欣然道:“幸得子陵提醒,對這方麵豈敢輕疏,不但囑玄齡對水井密切監視,還旁及一切可吃進肚內的東西,如對方真的要從這方麵入手,我們可反過來令對方大吃一驚。”

頓頓續道:“子陵尚有什麽指示?”

徐子陵道:“我想知道唐儉是怎樣的一個人?”

由於唐儉指揮駐於西內苑一萬五千人的部隊,故成為明天舉事時最舉足輕重的人物,若讓他率軍入宮平亂,可把形勢扭轉過來。

李世民雙眉攏聚,沉聲道:“此人有智有謀,對父皇絕對忠誠,因父皇曾於楊廣手上救他全族,故沒有任何方法可打動他。”

徐子陵從容道:“至少尚有一個辦法,就是假傳聖旨,對嗎?”

李世民一拍額頭,笑道:“子陵確是一言驚醒我這個夢中人,隻要能取得父皇手上的虎符,再加父皇蓋璽簽押的敕書,且頒旨的是常何,肯定可騙過唐儉,子陵不是想今晚入宮偷符吧?”

徐子陵搖頭道:“今晚絕不宜輕舉妄動,因稍有錯失,明天便變量難測,我可向世民兄保證,能騙得唐儉深信不疑的法寶,明天一件不缺。”

李世民頹然道:“真的要向父皇下手嗎?”

徐子陵道:“此乃成敗關鍵所在,我們別無選擇。否則若讓令尊下令燃起太極宮十六座烽火台的烽煙,將是噩夢的開始。本來這是沒可能辦到的,幸好有分別通往禦書房和皇城西南角禁衛所的秘道,把這一切變成有可能。”

李世民默然片刻,雙目射出緬懷的神色,苦笑道:“自我在洛陽初遇妃暄,我便曉得踏上一條沒法回頭的不歸路。唉!她終於回去了!”

徐子陵給勾起心事,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世民苦澀一笑,說道:“我真的弄不清楚有多少事是為師妃暄做的?還是為天下?或是為自己?又或為追隨我的人?”

徐子陵沉聲道:“這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最後的結果。隻要天下和平統一,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太極宮內令尊以下,能號令一切的人是否韋公公?”

李世民振起精神,答道:“韋公公因一向奉旨辦事,為父皇傳話,所以沒有人敢不給他麵子。可是正式指揮父皇親兵者是我的堂弟李孝恭,他為人英明果斷,在宮內有很大的威信,比韋公公更難對付。”

徐子陵道:“設法知會令叔李神通,說我今晚會和他碰頭,明天須借助他在宮內的影響力,此事至為關鍵。”

李世民點頭道:“這個沒有問題。唉!我擔心子陵是否應付得來?屆時子陵不但要應付韋公公、宇文傷、李孝恭、‘神仙眷屬’褚君明、花英夫婦、顏曆,還有是尤楚紅,倘若稍有錯失,後果難料。父皇本身更是身手高明,非是易與。”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世民兄請放心,我們這次潛入長安的人,集少帥和宋家兩軍精銳,宋家由宋缺親手悉心栽培出來的宋邦、宋爽、宋法亮是宋家新一代最出色的年輕高手,無不具備獨當一麵的資格和本事,隻要能攻其不備,可在瞬間控製大局。正如世民兄常提的我專而敵分,任宮內千軍萬馬,仍隻餘俯首聽命的份兒。”接著微笑道:“幸好楊文幹現在潰不成軍,否則我們還要分神應付他呢。”

此時足音在門外響起,親兵在門外道:“稟上秦王,行軍總管李世勣夫人沈落雁求見徐先生。”

李世民應道:“請她進來!”長身而起,徑自去了。

寇仲暗忖這該算得是蓋蘇文運道欠佳,若於昨晚比鬥,鹿死誰手,尚難逆料,現在卻是肯定被自己牽著鼻子走。因明白了不死印法的精義後,他的長生氣不但更上一層樓,出神入化,且從畢玄處偷師得來,學懂以氣場控敵克敵,將不死印法的“幻術”更發揮得淋漓盡致。此時蓋蘇文臉上現出錯愕神色,勁度因壓力消去而不由自主的增加,手上環首刀別無選擇地化作金芒,向對方當頭劈至。寇仲早蓄勢已待,一陣震耳長笑,似是老老實實的橫刀掃擊,但其中卻是變化萬千,刀隨身意,意附刀行,人刀合一,無人無刀。“當!”兩刀交擊,火花激濺。

蓋蘇文於此勝敗立分的時刻,表現出他高麗刀法大家的分量,環首刀似不堪井中月劈擊般往左側震開,人卻借勁被刀帶得隨刀移位,倏忽間遠離寇仲尋丈,接著一個急旋,環首刀重化金芒,竟以波浪般的線路直搠寇仲,退而反進,不但全無落於下風的姿態,且進退無隙可尋,妙若天成。寇仲心知肚明適才搶占的優勢,已在對方這式連消帶打的反擊下化為烏有,仍是從容自若,長笑道:“好刀法!”

就在韓朝安、馬吉等人為蓋蘇文喝彩讚歎的當兒,寇仲寶刀下沉,斜指向上,刀鋒顫震,人卻如變成不動的磐石,似在非在,天地人融為一體。他的心神清明澄澈,從罩體而來的刀氣一絲不漏地掌握到蓋蘇文手上環首刀最後的落點,嚴陣以待。蓋蘇文臉上二度現出錯愕神色,感到不但刀招已老,且是送上門去的讓寇仲懲罰教訓,更不曉得寇仲隨之而來的後著,駭然下作波浪前進的寶刀立變成化身而走的金光,於離寇仲半丈近處騰身而起,刀光再變作漫天金雨,照頭照腦往寇仲灑下去。

寇仲心知終迫得蓋蘇文再被壓到下風,這招能籠天罩地的攻勢隻是倉促變招下的強弩之末,竟不接招,往前衝刺,脫身後驀然立定,反手橫掃不得不從虛空回落實地的對手。蓋蘇文雙足踏地,寇仲井中月掃頸而來,竟不覺絲毫刀氣勁力,詭異至令人難以相信,在摸不清楚寇仲虛實下,蓋蘇文往後急退,環首刀卻不斷朝寇仲的方向劈出,布下一道又一道的刀氣,務使寇仲無法挾勢追擊,不負高麗刀法大家的威名。韓朝安等變得鴉雀無聲,誰都不敢肯定蓋蘇文能否扳回上風。寇仲橫刀立定,含笑瞧著蓋蘇文往後退遠,護身勁氣化成離體而去的氣牆,像車輪輾過陶瓷般把蓋蘇文朝他攻來的無形刀氣,摧為碎粉。到蓋蘇文在兩丈外立定,他們間虛虛****,再沒任何障礙。

蓋蘇文刀勢變化,正重整陣腳,組織反擊,寇仲“蹅!蹅!蹅!”的移動三步,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可是每一步均脫出蓋蘇文意欲鎖緊他的刀氣之外,令蓋蘇文變招三次,重新厘定攻守的最佳應敵方法,無法反擊。他們相距兩丈,可是在氣機感應下,有如近身攻擊,任何一方的失誤,均會被對手覷隙而入,立分勝負,其凶險緊湊處,非是筆墨所能形容。寇仲長笑道:“大帥果是高明!”刀往前指,挽起刀花黃芒。

蓋蘇文終站穩陣腳,健腕一擺,環首刀朝前探指,待要發動攻勢,寇仲黃芒消去,井中月仿如從別個空間移轉過來,出現在寇仲手上,生出詭異至使人心寒的感覺。蓋蘇文三度露出震駭神色,觀者雖眾,卻肯定隻他一人感受到寇仲刀鋒發出的真氣,正後發製人的鎖緊鎖死他環首刀最後定位的刀鋒,此亦成了他唯一應變的空隙,若寇仲此際全力攻來,他隻餘硬拚一途;當然寇仲非是具備未卜之能,而是能把他的刀勢變化掌握無誤。

蓋蘇文四度色變,寇仲的高明處出乎他意料之外,無奈下刀往後收,橫移兩步,橫刀而立暴喝道:“這是什麽刀法?”

韓朝安、馬吉、獨孤鳳等人對蓋蘇文此話摸不著頭腦,哪有如此去問正以刀鋒對向的敵人,但均清楚蓋蘇文又再失著,落在下風。

寇仲另一手握上刀柄,刀往下垂,提刀打躬,微笑道:“這是娘傳我的弈劍術,惹得大帥見笑。”

蓋蘇文雙目精芒大盛,凝望寇仲好半晌,沉聲道:“傅君婥?”

換成自己是李世民,曉得來見他徐子陵的是沈落雁,怕怎都有一言半語,又或至少使個眼色,提醒他沈落雁已是李世勣的嬌妻,而李世勣卻是坐鎮洛陽的主將,故千萬不可越軌,即使沈落雁采取主動他仍要堅拒到底。但李世民沒有半句這方麵的話、半個眼神,表現出他對徐子陵絕對的信任,此正為李世民的過人處,因為他“知人”,明白徐子陵是怎樣的一個人。

思忖間,沈落雁熟識的芳香氣息撲鼻而來,身穿素黃羅裙的沈落雁笑意盈盈,毫不避嫌的在床沿坐下,伸出纖手按在他手背處,細看他的麵容,柔聲道:“看秦王神采飛揚的氣色,我本不樂觀的心情一掃而空。不過仍未明白子陵在這裏詐傷的作用?”

徐子陵迎上她使人心顫的美眸,微笑道:“明天的成敗,將決定於我們能否挾李淵以控製長安,我正負起這任務,而……”

沈落雁玉手往上移,按上他嘴唇,搖頭道:“不要告訴我細節,那隻會提供我擔心的材料。張婕妤召我今晚入宮陪她,所以明天的事我隻能作個旁觀者。這次回長安後,李淵透過張婕妤籠絡奴家,現在李淵行動在即,當然不想我卷進此事而受到傷害,因秦王若有什麽三長兩短,世勣是李淵第一個要爭取的天策府大將。”

徐子陵一顆心不由自主地忐忑的跳起來。以往不是沒有嚐過沈落雁對自己依戀親熱的滋味,不知如何這次她的**力特別強大,或者是因為自己正在思索這方麵的問題,又或因自己與石青璿嫁娶已定,故分外感受到偶一出軌的刺激。

沈落雁續道:“我本要來警告你們提防明早的結盟大典,現在當然不用多此一舉。究竟是誰人傷你,令你能有詐傷之事?”

徐子陵感覺她收回按唇玉手,重按在他手背上,神誌恢複清明,答道:“傷我的是婠婠,她現在與趙德言、尹祖文等暫時重修舊好,為魔門的命運奮鬥。唉!這是另一個令人頭痛的問題,宮內肯定有婠婠的臥底,所以對宮內的事了如指掌,我更懷疑她藏身宮內,當然用的是另一個身份。”

沈落雁俏臉現出凝重神色,說道:“你是當局者迷,可能為此錯猜婠婠的心意,子陵可否把這兩天發生在你們身上的事,扼要詳述一遍?”

寇仲竟還刀鞘內,正容道:“我寇仲之有今時今日,全拜娘所賜,對娘的族人,娘的國土,更是懷有親切深刻的感情和愛慕。若大帥明白我是怎樣的一個人,該明白我寇仲隻希望能與大帥做兄弟而非做敵人。我寇仲一天健在,絕不容任何人冒犯娘的祖家,請大帥明察。”

馬吉厲聲道:“大帥勿要被他的花言巧語迷惑。”

寇仲別頭往遠方馬吉瞧去,從容笑道:“你可否舉出實例,我寇仲出道後何時有過言而無信?負過什麽人來?”馬吉為之語塞。

寇仲目光移回蓋蘇文處,微笑道:“大帥胸懷壯誌,當不會斤斤計較一時一地的得得失失。我和子陵確把高麗視為半個祖家,維護隻恐不周,如有絲毫違心之言,娘在天之靈絕不會放過我們這對不孝的兒子。”

蓋蘇文雙目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眼神漸轉柔和,忽然苦笑搖頭,環首刀下垂指地,說道:“朝安和正宗有什麽話說?”

金正宗的聲音在寇仲的背後響起道:“正宗深信少帥字字出自肺腑,當日在龍泉,如非少帥眷念舊情,我們絕難全身而退。”

蓋蘇文微微點頭時,韓朝安歎道:“少帥確非輕諾寡信的人。”

蓋蘇文仰天一陣長笑,隨手把刀拋掉,任它“當”的一聲掉到地上,沉聲道:“另一把刀!”

聽罷,沈落雁秀眉緊鎖的思索道:“敵方數次行動,全是針對子陵而來,此事頗為不合常情,要知寇仲若遇害,建成等人立即大功告成,何用如此轉折地三番四次向你下手,難道認為子陵比寇仲更易對付嗎?”

徐子陵道:“兩次偷襲伏擊,均發生於我去見青璿途中,所以伏擊我較為容易,因是有跡可尋。”

沈落雁分析道:“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事實上以你和寇仲的實力,雖不免受傷,總有辦法突圍逃走。敵人的目標隻是要重創你,從而嚴重拖累寇仲,不但令寇仲沒法說走便走,當正麵衝突爆發,寇仲更不能撇下你不顧而逃,此著可說算盡機關,務要把你們兩人永遠留下。”

徐子陵一震道:“說得對!”

沈落雁道:“照情況,楊虛彥的刺殺行動被石之軒破壞後,不得不請婠婠出馬,故隻是要重創你,目標仍在寇仲,否則若讓你和寇仲聯手突圍,即使畢玄親自出手,恐亦攔不住你們。”

徐子陵沉吟道:“石之軒該不曉得婠婠會來對付我,更不曉得楊虛彥與婠婠正秘密合作。不過也很難說,石之軒喜怒無常,五時花六時變,無人能揣摩他的心意。”

沈落雁收回按著他的手,微笑道:“你太高估石之軒了!有石青璿在,他已變回肯為女兒作任何犧牲的慈父。婠婠比任何人更明白此點,故婠婠和石之軒間才因此出現不可彌補的分歧。”

徐子陵欣然道:“若如你所言,我們會少去石之軒這難測的變量。”

沈落雁盈盈起立,充滿溫柔的眼神凝望著他,輕輕道:“也許你並不知道,每次大戰逼近,我都會感到害怕和緊張,所以我並非是寇仲那種天生的將帥,但我從未像今夜般那麽害怕和恐懼。小心點!任何一個錯失,我們將一敗塗地。”

徐子陵微笑道:“放心吧!寇仲加上李世民是絕不會輸的。寇仲回來後,我們會研究出完美的戰略,以最少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勝利果實,穩住我們的京城長安。”

蓋蘇文緩緩把刀從鞘內抽出,整個人立生變化,不但神采飛揚,且生出一種宏偉壯闊的氣魄,顯示他疑慮盡去,專誌克敵,人與刀結合為一。寇仲從未見過這麽樸實無華,重厚至此的長刀,比井中月長上半尺,厚闊倍之,刀體呈烏黑色,閃閃生輝。

蓋蘇文從容笑道:“這把是我國製刀名師金希應本人要求製成的四十九煉清鋼刀,把清鋼鍛造後折疊反複鍛打四十九層而成,刃鋒淬火。清鋼乃烏鋼的元精,剛中含柔,本人名之為盾擊刀,鞘為盾、刀為擊,鞘刀合重一百二十斤,少帥留神。”

寇仲攤開雙手,搖頭苦笑道:“大帥既不肯罷休,寇仲隻好奉陪,且讓我領教以鞘為盾,以刀為擊的超凡刀法。”

蓋蘇文微笑道:“蘇文非是好鬥之人,隻因少帥刀法出神入化,令人心動,當麵錯過實在可惜,少帥請不吝賜教,讓蘇文見識名震中外的井中八法,使蘇文不致空手而回。”

寇仲湧起豪情,更明白蓋蘇文的心態。若蓋蘇文於落在下風之際接受他寇仲修好的提議,等於害怕他寇仲,更何況他或許尚有壓箱底的本領,為沒機會施展不甘心。微笑道:“大帥既然這麽看得起小弟,小弟就把井中八法由頭到尾耍一遍,讓大帥過目指點。”

“鏘!”井中月再次出鞘,寇仲整個身體像給刀帶動般往前俯探,刀鋒遙指左鞘右刀的蓋蘇文,卻沒有發出絲毫刀氣寒飆,似是擺個沒有實質的姿態,可是包括場內的蓋蘇文和所有旁觀者,沒有人不清楚感受到寇仲人刀合一,且更與天地融為一體,天地的力量,就是他的力量,盡奪天地造化。蓋蘇文頓發覺以往誘敵製敵的招數全派不上用場,生出進退兩難的感覺,隻好擺出架式,左手鞘盾牌般斜護胸口,右手橫刀高舉過頭,坐馬沉腰,凜冽的勁氣,狂風似的往兩丈外的寇仲逼去,冷靜平和的淡淡地說道:“敢問此式何法?”

寇仲生出天地人合一,無人無刀的渾然感覺,雖麵對蓋蘇文驚人的氣勁,卻像魚兒得水般閑適自然,像魚兒對水中變化無有遺漏,隻要對手稍有異動,他下招擊奇會立即迎頭痛擊。微笑道:“此招名為‘不攻’,下一招將是‘擊奇’,大帥留神。”

蓋蘇文笑道:“若我守而不攻,少帥如何擊奇?”

寇仲逆氣勁傲立,文風不動,哈哈一笑,說道:“那我隻好使出‘方圓’,就在大帥改守為攻之際,我自是有機可乘,覓奇而擊。”

蓋蘇文皺眉道:“我此守式名為封天閉地,無隙可入,少帥有本領令我變招,蘇文將心服口服。”

寇仲嘴角溢出一絲詭異的笑意,說道:“‘方圓’是井中八法最後一法,乃我寇仲壓箱底的本領,若不能令大帥變招應付,小弟立即棄刀認輸,不過大家仍是兄弟,大帥請饒我一條小命。”

蓋蘇文欣然道:“想不交你這朋友也不成,少帥請賜教。”

寇仲一陣長笑,手上井中月忽然黃芒大盛,螺旋氣勁從刀鋒發出,卷旋而去,成方中之圓,自身卻發出驚人氣場,如牆如堵的往對手壓去,再成圓中之方,且是一先一後,教蓋蘇文窮於應付。蓋蘇文哪想得到他的方圓非是刀招而是真氣的變化,可遠距侵襲,最駭人的是一方麵螺旋氣勁破空而來,另一片氣勁則把他發放的真氣吸納,使他再沒法從真氣的交觸去掌握寇仲的虛實,如此可怕的招數,他還是平生首次遇上。蓋蘇文厲叱一聲,左手鞘凝起十成真勁,人往橫移,往首先襲來的螺旋勁掃擊。“砰!”真氣交擊,兩人同時劇震。寇仲似欲撲前,氣牆正力壓蓋蘇文,後者再喝一聲,橫在頭頂的清鋼重刀疾劈而下,氣牆翻滾往兩邊,就若大海的水往兩旁牆立而起,現出水底的通行之路。蓋蘇文別無選擇,因怕寇仲乘勢殺來,隻好先發製人,以勢就勢,從氣牆被破開的無形通道全速飛掠,右手重刀化為閃電似的精芒,橫過兩丈的空間,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擊寇仲。他終於被迫化守為攻,不得不變。

豈知作勢攻擊的寇仲並沒有如他所料的施出“擊奇”,真正用的是“兵詐”,引得對手變招來攻。其中微妙精采處,瞧得金正宗等人目為之眩,歎為觀止。寇仲麵對重刀破天開地的駭人攻擊,仍是不慌不忙,井中月朝前虛刺十多記,發出十多道刀氣,每一注刀氣均先一步擊中對方刀體,正是活學活用,把寧道奇散手招內的其中一撲,用在他八法的“棋弈”上,以人弈刀,以刀弈敵。“叮!”狂猛的攻勢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寇仲的井中月不但成功格擋蓋蘇文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擊,還成功地把重刀吸個牢實。蓋蘇文暴喝一聲,左手鞘照頭照臉往寇仲掃劈,寇仲一聲長笑,暗施不死印心法,體內真氣死化為生,氣流逆轉,“嗆!”無可抗拒的刀勁怒濤狂浪般侵入蓋蘇文的重刀,硬把他震開三步,左手鞘掃在空處。

蓋蘇文隨手拋掉刀鞘,仰天笑道:“若我尚要堅持下去,將變成卑鄙無恥之徒。領教啦!我蓋蘇文今晚便走,再不過問長安的事。”

沈落雁去後,侯希白從淩煙閣回來,在床旁坐下歎道:“這回有麻煩了!”

以徐子陵的灑脫,由於牽涉到師公,也頗聽得心驚膽跳,苦笑道:“說吧!希望我受得起。”

侯希白頹然道:“該說是寇仲是否受得起。”

徐子陵大吃一驚,說道:“怎麽一回事?”

侯希白道:“剛才到淩煙閣得見你們瑜姨,長話短說的告訴她我為你們傳話,須把今夜子時之約延至明晚,豈知她大發雷霆,說你們師公最痛恨不守信約的人,這樣胡來會令你們與師公的關係惡化。唉!我迫於無奈下隻好坦言虛假的真相,告訴她你被婠婠重創。你們瑜姨著我稍等片刻,讓她好去向師公請示,回來時告訴我,師公令示,如若寇仲今晚子時不到淩煙閣湖心亭見他,他會親到掖庭宮尋寇仲晦氣。”

徐子陵聽得眉頭大皺,他情願約戰者變成畢玄,那寇仲至少可全力與之周旋,但對傅采林卻是顧忌重重,有敗無勝,因不能不看娘的情分。

侯希白頭痛地說道:“怎辦好呢?”

徐子陵苦笑道:“一切待寇仲回來再說吧!”

寇仲心情輕鬆的離開涼園,連自己也滿意處理蓋蘇文的手法,既保留對方顏麵不傷和氣,又使蓋蘇文不致卷入明天的大戰內,削弱李建成方麵的實力。不由想到自己下一步的行動,應否假作因徐子陵受重創,他寇仲急怒攻心下四處找人泄憤,乘機直闖東宮,挑戰楊虛彥,宰掉這小子,但又怕會影響明天的行動,正猶豫間,別頭回望,跋鋒寒從後方趕上來,笑道:“好小子,竟被你捷足先登,搶去我的蓋大帥。”

寇仲讓他來到身旁,大家並肩舉步,欣喜地說道:“你瞧著我從涼園出來嗎?”

跋鋒寒油然道:“看你趾高氣揚的模樣,是否殺得蓋蘇文棄戈曳甲的滾回老家?”

寇仲微笑道:“高手過招,何用分出勝負?我隻是逼得他兩度落在下風,五把刀掉剩三把,兼之痛陳利害,大家和氣收場,他立即率隊離城。你剛才到哪裏去?”

跋鋒寒道:“算他走運,我絕不會像你那麽好相與。”

寇仲道:“快答我的問題,勿要顧左右而言他,你之前是否去追芭黛兒?”

跋鋒寒搭上他肩膊,歎道:“兄弟的心意怎瞞得過你,我和芭黛兒有一套聯絡手法,若她想讓我找到她,會在東門留下暗記,現在她已遷離皇宮,在朱雀大街一間客棧落腳,我仍未決定該不該去見她。正在街上無主孤魂的閑**,忽然想起蓋蘇文,豈知遇上你。”

寇仲正要說話。跋鋒寒道:“看!”

此時兩人來到皇城附近,寇仲循跋鋒寒目光瞧去,烈瑕正施施然步出朱雀大門,朝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舉步。

寇仲大喜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小子時辰到了!”

瞧著烈瑕的背影沒入明堂窩,跋鋒寒沉聲道:“原來這小子愛賭兩手。”

寇仲聞言心中一動道:“他不似好賭之徒,或者是找人吧?”

跋鋒寒皺眉道:“找誰?”

兩人伏在對街店鋪屋脊處,監視著明堂窩人來人往的大門。

寇仲道:“剛才你說起愛賭兩手,登時令我想起沙家大少爺成就,沙芷菁的大哥。沙四小姐因子陵與烈瑕鬧翻,烈瑕隻好由沙成就那裏入手,希望能與沙芷菁言歸於好。烈瑕若想在長安混出名堂,沙芷菁是個理想的選擇。”

跋鋒寒道:“希望你猜得對,若讓烈小子從後門溜走,我們將痛失良機。”

寇仲笑道:“我像子陵般此刻充滿靈感,知道自己絕不會錯,老天爺既使我們無意碰上他,當然不會令我們掃興,掃興?”

跋鋒寒道:“如他與沙成就一起返回沙府,我們可精確掌握他的路線,尋得最佳下手的地點,這方麵自當由你負責。”

寇仲欣然道:“沒有問題。”頓頓續道:“當年我和子陵在揚州作小扒手時,每天都憧憬著揚州以外的大城市,外麵遼闊的天地,希望可以碰到一些特別點和較刺激的事,打破日常的重複和沉悶。不住嚷著想著要去投靠義軍,又或參加科場考試,說到底是希望有新的轉變,不想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跋鋒寒想不到他忽然岔到陳年舊事去,有點摸不著頭腦地應道:“現在希望已成事實,試問誰及得上你現在般多姿多采,驚濤駭浪變化多端的生活?”

寇仲的目光仍落在明堂窩車水馬龍的正大門,但跋鋒寒可肯定他是視而不見,心神飛越神遊,隻聽他夢囈般呢喃道:“直到今天,這天地對我仍是無限的,大地之外另有大地,草原外另有草原,在這廣闊無邊的天地裏,存在著風俗各異的國家,擁有自己信念和特色的國度民族,黃河大江神秘的源頭,最高的山,最大的海,還有以歌舞名傳天下盛產美女的龜茲國,都足夠我們窮一輩子之力去尋幽探勝。當你如此地心神超越,人世的仇恨將變成微不足道的事。明天我們的成功,將代表一個全新時代的來臨,頡利被趕回老家,李世民的崛起標識著民族間的和解,武力將用來維持和平而非侵略和巧取豪奪。你老哥明白我的意思嗎?你和芭黛兒間的分歧再不複存,若你仍拋不開什麽他娘的仇恨或階級,徒成作繭自縛,眼睜睜瞧著幸福從手上飛走,讓自己心愛的女人繼續受折磨,浪費掉寶貴的生命!”

跋鋒寒苦笑道:“原來你拐個大彎,竟是來向我說教,狠狠訓斥我一頓。”

寇仲朝他瞧去,雙目射出熾熱的神色,說道:“不要再欺騙自己,你最喜歡的女人是芭黛兒,所以在赫連堡你心中隻記掛她一個人,此刻她正在城內一所客棧苦心等候你的回心轉意。你可以選擇作一個無情的劍手,也可搖身化為可愛的情人,孤寂和快樂決定於你老哥一念之間。相信我吧!立即給我滾到芭黛兒膝前,拋下你的驕傲和強硬,以最謙虛虔誠的方式向她下跪懺悔,求取她的諒宥。小弟便差點因什麽奶奶的鴻圖霸業失去下半輩子的幸福,實不願瞧著你重蹈我的覆轍。”

跋鋒寒沉吟片刻,歎道:“一切待明天事了再決定好嗎?”

寇仲搖頭道:“你若不能把芭黛兒當作頭等大事,將顯不出你對她的愛和誠意。烈瑕這臭小子交由我全權處理,老跋你立即滾去見芭黛兒,照著老子的指示去做,然後把芭黛兒帶到秦王府,讓兄弟好好看清楚。”

跋鋒寒回敬他灼熱的目光,一時說不出話來。

寇仲微笑道:“隻有消除心障,麵對自己真正的心意,且付諸行動,才能消除我執。否則像你現在這樣子,肯定命喪畢玄手上。還不給我滾到你應去的地方?不是要我放過烈瑕強把你押到她跟前去吧?那還算什麽英雄好漢?大家一場兄弟,我不會讓你走錯路子的,劍道的突破,沒有另一個辦法。”

跋鋒寒苦笑道:“我現在終明白你憑什麽說服常何和劉弘基,你這小子確有一套做說客的本事,七情上麵的,唉!”

寇仲道:“你拗不過我,是因為我把心兒掏出來給你看。還留在這裏幹啥?你怕我收拾不了烈瑕嗎?”

跋鋒寒默然片刻,終點頭道:“好吧!我去啦!手腳幹淨點,勿要影響明天的大事。”

李世民神色沉著的進來,於侯希白旁坐下道:“我們逮著個內奸,全賴子陵提醒。”

徐子陵訝道:“井水真的被人下毒?”

侯希白一頭霧水道:“怎麽一回事?”

李世民微笑解釋,然後道:“待井水被下毒,時間便所餘無幾,所以我們直截了當向那名字叫張元的水事官下手,先遍搜其身,沒有所獲後再搜他的宿處,發現了這瓶東西。”言罷從懷裏掏出一個灰藍色、高約四寸以瓷蓋密封的瓷瓶。

豎立在李世民掌心處的瓶子在燈火映照下閃著詭異的光芒,當聯想到烈瑕和大明尊教,分外有種邪惡陰毒的意味。

李世民一麵以滿意神色盯著手上小瓶,從容道:“勿要小看這瓶毒液,隻一滴即可把數十人毒倒,無色無味,且要在事後近一個時辰才發作,中毒者手足無力,頭暈嘔吐,即使功力高強者亦要大幅削減戰力,非常厲害。”

徐子陵欣然道:“聽世民兄這麽說,那叫張元的水事官已把內情招出。”

李世民點頭道:“哪由得他不招供?還樹纏藤、藤接瓜的把與他同被王兄收買的人找出來,去卻內憂之患,子陵一句提示,功德無量。”

徐子陵笑道:“敵人肯定會為以淬毒的鋼針偷襲我而後悔莫及。”

侯希白興奮地說道:“秦王該憑此反施巧計,令敵人大大失算。”

李世民微笑道:“正是如此。這批人現在反成為我們惑敵誘敵的好棋子,我會透過他們送出假訊息,當對方以為十拿九穩的時候,會發覺中計的是他們自己。”

侯希白有點不耐煩地說道:“寇仲那小子,為何仍未回來呢?還有老跋,究竟滾到哪裏去?”

李世民道:“不用擔心,隻有他們去惹人,誰敢來惹他們?特別是今夜,天明前對方絕不敢輕舉妄動。”

徐子陵不由想起傅采林,心中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