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兵家言論
殷元喝著茶，終於忍不住說出了自己心裏的疑慮。
“代公，當年在滅頡利可汗之後，縱兵搶掠，您有想過刀鋒之下，枉死的人嗎？”
李靖的眼睛突然閃過一絲銳利之氣，看著殷元道:“你說什麽？”
殷元笑道:“大唐很多人都知道，您是因為害怕功高震主才故意為之，至今為止蘇烈將軍依然還是一個中郎將，就是因為那件事吧！可是小子心中的疑慮是，為了自己的功過害人性命，到底值不值？”
李靖盯著殷元許久道:“你真古怪。”
說完之後，殷元沒有說話，依然看著李靖。
李靖好像有點熱，往後麵坐了坐，目光盯著桌上的棋盤道:“既然你問了，我沒有理由不告訴你。我不當告訴你，帶著一群大唐兒郎去打仗，看著兒郎們倒下之後，敵人就不算是人了，盡可以殺。至於你說的為了自己而增添殺戮，我也曾後悔，可是再有一次，我依然會那麽做。”
殷元點頭道:“不錯，人一定會有後悔的事情，但是做過的事情，就不能成為自己的牽絆了。”
李靖道:“你既然是一個將軍，就應該知道殺戮的事情是最平常的事情。有時候一念之差就能夠伏屍百具，流血成河。可是世上從來沒有一個人的善良能夠阻止殺戮的發生，以殺止殺，並不見得就不是一種善良。”
在殷元看來，李靖是很正經的兵家思想，就像法家維護法紀一樣，兵家也維護自己的思想。秣馬厲兵，抵禦外辱，是他們要做的事情。所以，為了達到目的而血流成河，那是平常的事情，唯一需要辯證的，隻是用兵的目的是否正確。
殷元笑道:“我明白了，多謝您指教。小子正在麵對一件十分為難的事情，並非有意為難代公。有時候心裏想不清楚，做任何事情都沒有動力。”
李靖道:“你什麽意思我不想問，你有疑問也是正常的。一個人有時候自己都會懷疑自己，況且他人。隻是你我有緣，我便想告訴你，世上的事情太多，能束縛你的不僅僅是你自己，還有這世道。世道，也就是規矩，世上沒有人可以不按規矩辦事，對嗎？”
殷元點頭道:“雖然像我這要的人並不喜歡那麽多的規矩，但是人卻總是活在規矩之中。而且，像我這樣的鍾鳴鼎食之家，還是這個世道，這種規矩之下的受益者。”
李靖道:“少年人，能有你這樣透徹的見識，那實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但是顧慮，有時候也從一個人懂的規矩之中而來。懂得越多自然顧慮就會越多，所以萬事適可而止，這世上聰明絕頂的人，大都很難有了不起的成就。”
殷元很同意李靖這句話，如果一個人像一隻狐狸一樣活著，萬事瞻前顧後，那永遠就不會成為一個果決的人。成功，也會避開這樣的人。所以，有時候莽撞的人，反而比聰明人能夠得到更大的成就。
李德謇一直站在外麵，等裏麵的兩個人說話。因為隱約聽到了些二人的談話，連送水和食物的人都攔了下來。
殷元舒了一口氣道:“代公，德獎兄為何不見？”
李靖道:“說他幹嘛，一個遊手好閑的家夥罷了。要不是他老子我出事，你以為你能在長安看到他呆那麽長時間麽？”
殷元笑道:“真是個灑脫的人啊，我倒是很羨慕他呀！隻是我好像沒有那個命啊！”
李靖道:“命運這種事情誰說的清楚呢，恐怕世上羨慕你的人更多吧！你看外麵站的那個家夥，他就是個沉醉於名利的家夥。”
殷元疑惑道:“哦，德謇兄又怎麽惹您不快了。別是因為德獎兄一走了之，您有什麽氣都往他身上撒吧！”
李靖道:“你還不知道吧，他就是那個接下來會在太子和工部之間的人。是太子給他的這個機會，可你覺得，他有這個本事嗎？”
殷元無奈道:“您可不能總是這麽說德謇兄，他這個人內秀。那日我和德獎兄動手，德謇中也出手了，在我看來，他是個有本事但是不外漏的人。”
李德謇聽到殷元說自己的好話，從仆人手裏拿了一盤梨和桃子走了過來，放在桌上道:“二位，水果是新送來的，嚐嚐吧，很鮮的。”
李靖看了他一眼，然後對殷元道:“你看，他就是這麽個人，明擺著在偷聽我們說話。可是裝樣子都裝不像，你給他說了兩句好話，就高高興興的跑過來了。一個如此膚淺之人，如何能成大器。”
殷元看了看李德謇難看的臉色，笑道:“代公真乃嚴父，您這一番苦心可真是令人敬佩。其實德謇兄不差，但是您總是這麽說他，可是期望有些高，畢竟不是誰都能夠和您代公相比的。”
李靖冷笑一聲，沒有回答。
殷元向李德謇道:“德謇兄，這工部和太子之間的紐帶極為重要。當時蜀王主事的時候和我同吃同住，有事情總是一起不辭辛勞。但是如今換了太子，他事務繁忙，很多事情就都要你來操心了。”
李靖看了看李德謇，冷聲道:“既然你做了這個事情，你就應該知道怎麽做好。現在鄖國公就在你麵前，你難道就不想請教一下嗎？”
李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顯然他對李德謇還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老子英雄兒好漢這種事情並不是什麽定律，李靖可不想自己的兒子變成個草包，那自己這麽多年的奮鬥，也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李德謇向殷元道:“還請鄖國公指教。”
殷元笑道:“指教談不上，但是這件事由在下而起，而且主事良久，一些經驗之談，希望能夠幫得到德謇兄。”
李德謇道:“鄖國公客氣了，您的才學那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殷元見他口口聲聲叫自己鄖國公，心裏有點好笑，畢竟他私底下可不這麽客氣。
殷元笑道:“鄖國公會說，汝當勉勵之。但是殷元卻想告訴你，凡涉及百姓之事，舉輕若重，就算是一件小事也要辦的慎之又慎。凡涉及官員互相爭奪利益，各部協作之事，皆可舉重若輕，即使有人枉法，隻要沒有害民，皆可小懲大誡，不可使人言及工部不仁、太子不仁、天子不仁。”
話音剛落，李靖拍手道:“好一個舉輕若重，好一個舉重若輕。此中得失，便都在這八個字之中了。懷素可謂是知人、知事、明辨。人言殷懷素聰慧如狐，多有暗貶之意。我看，懷素之才，堪為國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