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莽夫
關於雲中,曆史上留下過很多詩篇,不過殷元記得一首唐人盧照鄰的詩,至今記憶猶新,於是在馬上吟了那首詩。
長安重遊俠,洛陽富才雄。玉劍浮雲騎,金鞍明月弓。
鬥雞過渭北,走馬向關東。孫賓遙見待,郭解暗相通。
不受千金爵,誰論萬裏功。將軍下天上,虜騎入雲中。
烽火夜似月,兵氣曉成虹。橫行徇知己,負羽遠從戎。
龍旌昏朔霧,鳥陣卷寒風。追奔瀚海咽,戰罷陰山空。
歸來謝天子,何如馬上翁。
方山君也不知道到底聽沒聽懂,一個勁的在馬上捧腹大笑,連正準備吹捧一番的雲塘和幾個士兵都給打擾了。
眾人一齊看向了方山君,隻等他笑夠了再說。
方山君笑完了,看了看眾人道:“你們都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雲塘道:“我們在看你為什麽要笑,莫非是您聽懂了,而且裏麵有好笑之處麽?”
方山君雖然不是文盲,但也不是個才子,要品鑒一下一首還不錯的詩還真是費點勁。
方山君道:“你們難道像他這樣陰險狡詐,殺死深重的人在這裏吟詩,有一種沐猴而冠的意思麽?”
雲塘搖頭道:“我們不覺得,以前我們家公爺就是以一首詩名震京師的,難道你居然不知道?”
方山君的確不知道,而且他笑的不是殷元吟的詩而是殷元吟詩這件事本身。
在方山君看來,一個人如果把精力放在習武上,其他的方麵自然會差一些,比如說不讀書什麽的。就算是天資好一些,也不可能事事做到人前。
殷元見方山君也吃了個憋,於是笑道:“怎麽樣,沒想到吧,我這樣的人還是優點很多的。你看我也算是文武雙全,卓爾不群吧!”
方山君道:“我看你絕對是自吹自擂,總聽說你幹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但是最後我隻聽說了天子聖明,蜀王賢德。除了聽說你是個自私自利,以國公之尊行商賈之事的人之外,就沒有其他的了。”
殷元笑道:“你信不信,人是會被盛名所累的。就算是如此,我還嫌名氣太大了一些,導致有些人總以為我很厲害。我倒是很願意把名聲埋在泥土裏麵,這樣就不會樹大招風了。”
方山君疑惑道:“你莫是瘋了或者傻了吧?”
殷元道:“等於既來,先摧毀的一定是最繁茂的大樹。沙漠中有一種草,根深埋沙土隻用,數倍於枝葉,雖幹旱風沙不能奪其生息。所以,人和草木一樣,能不能立得穩得看根紮得深不深,和名聲地位沒什麽關係。”
方山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罕見的沒有反駁殷元。
殷元欣慰的笑道:“孺子可教也!”
殷元不是個好為人師的人,偏偏碰到霹靂火一般性情的方山君之後,總是喜歡教育教育他。也許是愛屋及烏,又或許純粹就是看他年輕而且還一身殺氣。
一行人至雲中,潛行至都督府治所雲中古城,在城外荒野之中安營紮寨,並沒有驚擾任何人,或者是進入雲中古城。
殷元在換了一身衣服,戴了一頂突厥人的帽子,完全就是中原和突厥的混合體。
方山君笑道:“你懂不懂的喬妝,像你這樣戴一頂帽子就想冒充突厥人,你莫非以為突厥人都是睜眼瞎不成?”
殷元反唇相譏道:“你我都是中原人,容貌是天生的,無法改變。就算是你穿了一身突厥人的衣服,你也是個漢人,你想騙過眾目睽睽,你是在做夢嗎?”
方山君雖然很喜歡挑殷元的毛病,但是可惜的是殷元留給他的機會並不多。殷元就是這樣,每天都在挑戰著方山君的智商。
本來說好了,殷元做主人,方山君裝扮成仆人,但是方山君不肯,最後隻能讓殷元裝成了個仆人的樣子,他自己錦袍緞帶,果真是貴氣逼人。不過,他一走路就立馬露餡,因為他性子太跳脫了一些。大凡是個有身份的人,都喜歡目不斜視,所以自然就不會去左顧右盼,甚至是行動間偶有跳躍。
殷元和方山君騎著馬進了雲中古城,找了家店,讓他們代為照看馬匹,然後兩個人就進城了。
殷元跟在後麵,時刻提醒著方山君,讓方山君有些不厭其煩了。
雲中冬日裏也很冷的,殷元和方山君走了一會,就看到前麵的酒肆裏麵火爐中烈火熊熊,有人正在圍著火爐跳舞,而且有人高歌飲酒。
方山君看了看裏麵跳舞的胡姬,別過臉去道:“不知廉恥。”
殷元看了看他道:“年輕人啊,還是得多見見世麵。”
方山君嗤之以鼻道:“這就是你們這些富人最愛幹的事情,無聊透頂。”
殷元笑道:“你要是覺得無聊透頂你倒是快點走啊,你一邊嫌棄,一邊還停下來了,算怎麽回事。”
方山君臉一紅道:“趕緊走,髒了我的眼睛。”
殷元心道:“這才哪到哪,改天帶你去長安的平康坊長長見識才行。”
二人走到了都督府門口,方山君看著裏麵來來回回的突厥人,好奇道:“怎麽會有突厥人,大唐的都督府裏,竟然容得下這些人麽?”
殷元道:“治天下不是那麽簡單的一件事,你覺得簡單是因為你碰到的事情都能夠用刀來解決,可是數十萬突厥人,你殺不完的。而且,想要坐穩天下,仁義的手段必須要用,光是殺不行。這定襄和雲中兩個都督府,那是大唐的羈縻府,羈縻二字,你明白嗎?”
方山君疑惑的搖了搖頭,殷元無奈道:“行了,我也不跟你解釋了,等有時間的時候,我好好的教你學點東西,別盡把力氣花在武藝上,到頭來還是一介武夫而已。”
方山君道:“武夫有什麽不好,難道就隻有文生才能建功立業呢,那些威武堂堂的將軍,莫非都是靠嘴皮子磨出來的?”
殷元無奈道:“你要是這個樣子,我也拿你沒有任何辦法,但是你如果不信可以仔細的想想,你父親身為墨家巨子,正兒八經的俠客道中人,他是不是總是罵你不成器呢?”
方山君一愣道:“我姐連這個都跟你說了?”
殷元笑道:“當然不是,這是我猜出來的,因為你現在的樣子就是個十足的莽夫。莽夫能有什麽前途呢,我認識一個武功比你厲害的,他就什麽都懂,所以我認為他以後會是大唐的一員神將。”
方山君將信將疑道:“這種事,你是怎麽猜出來的?”
殷元心道:“那個老子不罵兒子,那才是天底下的怪事,罵就對了,說明是親生的。”
方山君見殷元沒有回答自己,心裏在想,難道自己就真的是個莽夫麽!這莽夫二字,可不是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