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與名相爭論
王珪大概很多年沒有人在他麵前敢這麽說話了,好奇道:“哦,你能不能詳細說說?”
蔣文清道:“發乎於情者便是愛,非博愛之愛,乃男女之愛,私心之愛。既然是私心,那自然欲得之才可。但是,為了自己的私心,不可傷害他人,不可做不道德之事,這邊是道德之禮。不管你是否灼情愛戀,都要看對方的心境如何,如果兩情相悅自然最好,如果不是便不能強迫,也不能將自己之愛強加於人,此所謂人心之禮。”
王珪覺得這小子根本沒明白自己再說他剛才在大街上失禮了,而且還正在一本正經的跟自己爭論。倒是那王小蕙,被他這麽一說就臉紅了。
王珪道:“可是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也是禮,怎可不顧?”
蔣文清看了看他道:“老先生糊塗啊,既然是發乎情,何必總是畏首畏尾,要是卓文君不和司馬相如私奔,哪裏來的佳話。再者,為了摯愛之人,連一點點俗禮都不願意破,還算什麽發乎情,我看像是負心薄幸之人。用老師的話說,有些書生,一口一個道德倫理,可要是自己碰上了這種事之後,一定會把阻止他們的父母或者他人全部說成一副可惡的嘴臉,顯得自己情深義重,別人趨炎附勢、不通人情。”
王珪氣的重重的出了一口氣道:“這是殷懷素說的?”
蔣文清搖頭道:“雖然不是,但是大意相同。老師的意思是,有些書生看似忠良厚道,實則自私自利,從來不想筆下的事有時候比嘴中厲害很多倍。”
王珪自然知道筆下的話有時候力量的確很大,很可怕。看那隋煬帝楊廣,能夠名聲臭上加臭,少不了一幫禦用文人的筆。
王珪這輩子閱人無數,但是碰上蔣文清這種呆子那真是沒什麽辦法了。以他半生經曆來看,這種人絕對成不了大器,因為他隻能做好一件事。也許他以後也能像曆史上那些名垂青史的偏才一樣劍走偏鋒,但是官場富貴,基本上不用想了。
王珪道:“那你能不能跟老夫說說,殷懷素教了你什麽?”
蔣文清掐著手指頭道:“算術、物理、化學、地理、生物,還有劍術。”
除了算術之外,王珪愣是一個沒聽懂,他做了大半輩子學問,就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覺自己孤陋寡聞了。
王珪道:“你們不學論語之類的嗎?”
蔣文清道:“老師不教,讓我們自己學,他說不然外麵的人會說我們粗鄙,所以背一些。”
王珪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道:“那,你學了他的東西,都會了什麽?”
蔣文清道:“我會算術,也會做實驗、熬糖、燒琉璃、做肥皂,總之,很多東西隻要我想做,就可以去做實驗,然後做出來。”
王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這些你最初做的時候十分艱難,可是過後別人卻容易學了去,那最後你還能剩下什麽?”
蔣文清皺眉道:“學了去就學了去,做實驗不就是為了讓人能夠做出來某一件東西麽!難道,你們講學的時候也和市井裏麵的工匠一樣,非得在授徒的時候留一手麽!再說了,我們隻管做研究,如果想要掙錢,可以做的比別人更好,為什麽非要敝帚自珍呢!學無止境這個道理,難道您也不懂嗎?”
王小蕙劇烈的咳嗽起來,並且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腳蔣文清。
蔣文清好奇的看了看桌子下麵,然後看了看王小蕙,站起來走到外麵道:“能不能麻煩你們去家裏,從我那裏把新近給小娘子做的枇杷膏拿一些回來,這裏也有人咳嗽。”
王小蕙目瞪口呆,王珪歎道:“罷了,你也別提醒他了,他就是個呆子。”
蔣文清走了回來道:“你們倆吃點什麽,到了這裏空著肚子走,可算是我們家失禮了。”
客人到了這半天了,也虧他終於想起來了,還以為他真的什麽都不懂呢!
王珪笑道:“不用了,我二人不餓,馬上就中午了,我們回家再吃。”
王小蕙覺得,馬上就中午這句話,他蔣文清應該懂吧!誰知道,蔣文清居然點頭道:“也好!”
王小蕙一拍桌子道:“好什麽好,都說了快中午了,還讓我們回家去吃,你是不是從小就傻?”
蔣文清嚇了一跳,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跑到外麵叫道:“快點來人,這裏點菜。”
王珪無奈的歎息道:“呆子啊,呆子。”
這呆子耳尖,居然聽到了,回過頭來道:“你罵我?”
王小蕙搶在王珪前麵道:“怎麽了,不能罵你嗎?”
蔣文清點了點頭,有點臉紅道:“沒事,不打緊的。”
王珪和顏悅色的笑道:“你的字是什麽?”
蔣文清道:“玉成,老師起的。”
王珪點頭道:“玉不琢不成器,這個字不錯。”
蔣文清道:“不是這個意思,一來是因為芝蘭玉樹,為了個兄長的字相近。二來是因為老師說,玉石本是普通的石頭,經曆無數年的默默無聞而成。外裹石皮,剝開才見光彩。老師失望我一如既往,守得住寂寞,以有限之年求無限之知。”
王珪笑道:“哦,無限之知,都是些什麽呀?”
蔣文清道:“隨處可見,便如今時今日我三人在此,於天地浩渺之間到底是如何存在,人到底從何而來,與草木禽獸到底有何分別,凡此種種,皆是學問。”
王珪皺眉道:“人怎麽來的,你難道沒聽過女媧造人,你我三人之存在,這本來就是存在的,還有什麽可懷疑,人與草木禽獸之別,乃貴賤之分,自古皆然。”
蔣文清搖頭道:“女媧造人的事三歲孩童都聽過,我們也曾質疑老師。老師說,你見過嗎就敢說是真的,你怎麽知道今人會撒謊古人就不會,凡是眼見為實都做不到,該做什麽學問。後來老師說,人最是虛偽,明明是弱肉強食,非得給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分出個貴賤來,吃人家的時候就有借口了。”
王珪何等聰明,立刻從裏麵悟出了另外一個道理,那就是天下的道理。從古至今,成王敗寇的事情,不也是被人反複的冠以各種冠冕堂皇的借口麽!
要說是別人還真有可能不懂,可是王珪曆經三朝,這點事他不想懂也懂了,而且就算是每天在嘴邊把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念一遍,也無濟於事,事實就是事實。
不管殷元的其他東西是好是壞,值不值得提倡,光這一個道理,王珪覺得殷元就已經勝過無數的偽君子了。
王珪吃了飯就走了,走的時候把王小蕙留了下來,也算是比較開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