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踏三國

第三百九十六章 倒履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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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許攸離開袁軍營地後,一路躲躲藏藏,孤身一人來到黃河北岸,好不容易尋覓到了一隻小舟,從來未曾撐過舟的許攸,竟是有如神助一般,在波濤洶湧的黃河上渡河而過,來到了彼岸。

棄舟登陸,許攸抱著外衣摸索著前行,直到靠近曹操的營地,他才將一直抱在懷中的外衣展開,重新穿在了身上,而後拿出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來,邁著方步向曹操大營走去。

在距離曹操大營還有數百步遠的時候,負責在外圍巡哨的探子,便發現了許攸的蹤跡,見到他是獨自一人前來,探子們也吃不準他究竟是誰,此番前來所為何事,隻好將他攔了下來,同時派人去營地中報信。

許攸站在一旁,看著轉身前去報信的探子,心中一動,忽而高聲說道:“去告訴阿瞞,就說故人許攸來訪!”

阿瞞,是曹操的小名。在這個世上,還真沒幾個人敢如此稱呼曹操的。

許攸之所以這樣稱呼曹操,是有原因的。

在年幼求學的時候,許攸便和曹操同窗過,雖然同窗的時間不過一年,但許攸相信,曹操定然不會忘了自己這樣一位同窗。倒不是許攸自負,而是許攸確定,曹操為了能打敗袁紹,早已經袁紹麾下眾人的特點、脾氣秉性摸了不止一遍,在這一遍一遍的戰前準備中,曹操必定會想起來,袁紹麾下的謀士之中,有一個叫許攸的,乃是他少時的同窗。

此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身為袁紹那邊的謀士,許攸忽然隻身來到曹操這裏,光明正大的求見,許攸斷定,曹操一定會推測出,自己是來投奔與他的,為了能探聽袁紹那邊的虛實,甚至是擊敗袁紹,曹操也一定會對自己禮尚有加的。

果然,並沒有出乎許攸的預料。

時間不長,那名前去報信的曹軍轉了回來,臉上帶著恭敬的神色,對許攸躬身行禮:“原來是許大人到了,魏公吩咐,請許大人移步營中相見。”

“嗯。”許攸拿著架子,從鼻孔中哼了一聲,然後便自顧自的向前走去,似乎他對這裏極為熟悉,根本用不著別人領路一樣。

穿過夜幕,進入到了曹操的營地之中,許攸略一張望,便舉步向營地正中的中軍大帳走去。

走到大帳的附近,距離營帳還有數十步距離的時候,許攸便看到曹操赤著腳從大帳內跑了出來,一麵跑,一麵大笑著說道:“子遠在何處?啊?子遠在何處?”從曹操的熱情中,任誰聽了,都以為許攸乃是曹操多年不見的古交好友一般。

追在曹操身後的許褚,手裏拎著一雙鞋,彎著腰跟在曹操的身邊,不斷地說道:“魏公,天氣轉涼,路麵不平,還請穿上靴子吧。”

曹操根本不理會許褚,興奮地東張西望,到處尋覓著許攸的身影。

許攸連忙快步上前,高聲呼道:“阿瞞!在這邊!”

聽到許攸的呼喊,彎著腰的許褚猛地直起身來,怒視著許攸,喝道:“休得無禮!否則別怪本將的刀不長眼睛!”

啪!

曹操重重地在許褚肩頭的鎧甲上一拍,笑嗬嗬的說道:“無妨無妨,吾與子遠乃是故交,少時便這樣稱呼,一時之間難以改口也是人之常情,汝休要多言。”

之後,曹操也不穿鞋,繼續光著腳走到了許攸的麵前,一把拉住了許攸的右手,看著許攸的麵龐,感慨的說道:“歲月匆匆啊,轉眼之間,你我二人分別已有二十多年了,快,雖吾進帳,吾給汝燙好了西風烈酒!”

感受著曹操的熱誠,許攸絲毫沒有發現一星半點的做作,似乎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

對一個二十多年沒見的故友,即便當初兩人之間的感情再怎麽身後,可隨著時間的變遷,當初的感情也會逐漸變淡,世人莫不如是。可這一點,在曹操的身上,一丁點也沒有體現出來,似乎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一樣。

許攸當然知道曹操的熱情,其實有一大半的偽裝出來的,或者說,是為了能從自己的口中,套出對付袁紹的辦法,故而才會如此。可即便如此,曹操的熱情,還是讓許攸有些感動,原本還有些束手束腳的感覺,全部被這股熱情所消融了。

相比起袁紹,曹操才是真正的雄才大略之主。袁紹的禮賢下士,大多隻是停留在口舌的層麵上,很少付諸於真實的行動中。

而曹操卻不然,隻要是對他有幫助的人,無論以前是什麽身份,無論性格上是否有缺陷,曹操一律都會重用。郭嘉在投效曹操之前,隻是一個寒門士子,且恃才傲物,又偏愛酒色,人皆稱其為“浪子”。可是曹操待他簡直是視如己出,萬般的包容,甚至把郭嘉提拔到二號謀主的地位上,僅次於“王佐之才”的荀彧。

通過這個對比,就能看出曹操比袁紹高明的地方了。

今夜的倒履相迎,其實也是曹操拉攏許攸的一個手段,但是不得不說,他的這個小手段,的確好用!簡單,有效,三言兩語之中,便將許攸的心拉了過來。

進入營帳,曹操和許攸分賓主落座,曹操坐在主位上,許攸坐在他的下首處。

一杯溫熱的西風烈酒下肚,曹操開門見山的對許攸道:“子遠趁夜前來,莫非是有破敵之策要教我?”

許攸笑了笑,不答反問:“敢問魏公,軍中糧餉,尚能支撐幾何?”

曹操哈哈大笑道:“此番大戰,吾準備許久,自然不會有糧草的困惑出現了。軍中存糧,足夠將士們食用一年有餘!”

推開手邊的酒杯,許攸笑吟吟的伸手點了點曹操,搖頭歎道:“世人常言,曹孟德乃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也。相隔多年,猶然不該本色也!這番話,蒙騙一下袁紹也就罷了,如何能騙得過我?”

聽聞許攸直呼袁紹的名諱,曹操心中的戒備放鬆了一些,笑著改口道:“子遠,你我乃是故交,吾便對你實言相告,汝可萬萬莫要傳出去啊!實不相瞞,軍中的糧草,隻夠半年食用的了。”

“哈哈哈——阿瞞啊,你如今身居高位,究竟是看不起昔日的同窗啊。你的話,水分太大了一些。”許攸不留情麵的再次拆穿了曹操的謊言。

曹操尷尬一笑,雙掌在溫熱的酒杯上不斷地摩挲著,道:“其實,隻夠三個月的消耗了。”

許攸站起身來,正色說道:“以吾之判斷,汝軍中糧草,至多堅持不過三日了!吾渡河而來,本是要獻給汝三十萬擔糧草,現在看來,魏公是真的不需要啊!也罷,許攸就此告辭!”

不探出曹操的底細,如何能顯示出許攸的重要性來?許攸就不信,曹操真的一點都不心慌,能眼看著自己離去。

“哎——子遠莫急嘛!坐下來,吾以實相告便是了。”曹操果真出言挽留許攸,令許攸對自己心中的猜測,更堅定了幾分。

許攸重新坐了下來,靜靜地等待著曹操開口。

曹操看了一眼許攸,緩緩伸出三根手指,低聲說道:“正如子遠所料,軍中隻剩下三日的糧草了,吾適才正在為此事發愁呢。”

看著曹操謹慎的樣子,許攸點了點頭,這和他的判斷就相符了。

其實許攸不知道的是,曹操怎麽會把底牌告知旁人呢?即便是走投無路之際,曹操也從來不會把命運交到別人的手中。真實的情況是,曹軍之中,過了明日,怕是就要斷糧了!

許攸來到曹操營帳中懸掛著的軍事地形圖前,在上麵快速的掃視了片刻,然後伸手指向地圖上標注著“烏巢”兩個字的地方,道:“袁紹大軍的糧草,盡皆囤積在此處,由淳於瓊負責看守。事不宜遲,今夜便是良機!魏公若能遣一支精銳,奇襲了此處,則袁紹不戰自敗也!”

曹操雙眼放光,緊緊地盯著地形圖,口中問道:“子遠可有良策?”

許攸放下手來,不假思索的說道:“袁紹任命的巡視官,名為蔣奇,武力不俗。魏公可改扮成袁軍,冒用蔣奇的旗號,到烏巢進行巡視,趁淳於瓊不備,襲而殺之!至於進兵的路線圖,吾早已為魏公準備好了。”

說著,許攸從靴筒中摸出一張折折疊疊的紙塊兒來,遞到了曹操的麵前。

曹操連忙接過來,放到桌案上展開,埋頭仔細的看了起來。帳內搖曳的燭火,將曹操的雙眸照耀的分外明亮……

而在許攸所說的烏巢,負責鎮守糧草的淳於瓊,正在毫無節製的痛飲著。

淳於瓊好酒,尤其好烈酒。金城商會出產的西風烈酒,入口如刀削斧鑿的口感,正符合他選擇美酒的標準!他就喜歡那股辛辣中帶著濃香的味道!

在淳於瓊麵前的地麵上,已經有一個空空如也的酒壇子了,顯然他此前已經喝了不少的酒了。

“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酒啊……嗝……”

淳於瓊將第二壇子裏最後的一點西風烈酒倒入口中,意猶未盡的讚歎道。

然而,一句話還未說完,隨著一聲酒嗝,他便軟倒在了床榻上,呼呼大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