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終極問題
包大農心裏也歎了口氣,俗話說一樣米養百樣人,百樣人走千條路。
這曆史上的王朝也是一樣,每一個王朝滅亡的原因,往往在王朝定鼎之初便已經確定了。
這句話用在明朝身上特別合適。
包大農微微一笑,道:“你們兩個都是讀書人,咱們大明朝的國史,自然是一清二楚,當年太祖爺如何創業艱難百戰多,如何定鼎中原,又是如何平定天下的,那都不必說了,可是我倒想問問你們兩個,你們說,這大明朝,到底會怎麽亡?”
“什麽?”徐文長和歸有光頓時都呆了,兩人趕緊左右看看。
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言語,不要說如今京城之中錦衣衛東西廠的探子多如牛毛,萬一這般言語傳了出去,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無妨!”包大農微微一笑,這間屋子裏除了他三人根本更無旁人,說話倒也無妨。不過看了一眼徐文長和歸有光滿臉的擔心,包大農微微一笑,道:“要麽咱們這麽問吧,你們覺得,如今舉國內外,對我大明朝來說,最大的威脅是什麽?”
徐文長看了看歸有光,其實他二人自來關心時局,相比較些那些什麽八股文來說,這等問題其實更合乎二人的胃口。
隻不過恩師這問題出的太過超前,便是他二人平時縱論天下,也沒論到過這般題目。
歸有光略一思索,道:“恩師,學生以為,我大明朝的問題主要存在於內部,以學生判斷,會亡於宦官!”
“哦?何解呢?”包大農看了一眼歸有光。
“回恩師,自從我大明朝定鼎以來,國朝初年,不許宦官幹政,可後來不但錦衣衛歸了宦官統領,更是接連設置了東西廠,司禮監更是被稱作內廷,皇上旨意不經司禮監便無法發出,不要說當年王振蠱惑英宗皇帝禦駕親征,以至於有土木堡之變,瓦剌也先揮師入關,當時我大明朝危於累卵,說後來更有劉瑾等權閹了!便是現在,司禮監太監們的權勢也著實很大,宮裏的內監四處擾民,當真是民不聊生啊!”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包大農點點頭。
歸有光分析的不錯,有理有據,更不要說再過些年,大明王朝最顯赫的大太監魏忠賢還要跳出來禍亂朝綱呢。
大明朝兩百多年,宦官亂政的確始終是一個大問題。
“你呢?”包大農看了一眼徐文長。
“回恩師!”徐文長看了一眼歸有光,道:“弟子的看法與歸兄不同,弟子始終認為,外患才是大明朝最主要的威脅!”
他站起身來,情緒十分激動,道:“恩師,學生以為,自漢唐以來,中原無不亡於北方胡人,漢高祖困於白登,宋亡於金人、蒙古,唐敗於安祿山!”
徐文長歎了口氣,繼續道:“北方胡人騎馬牧羊,來去如風,實為勁敵!我大明朝雖然擊敗了蒙古人,將元朝皇帝驅逐到漠北去,可並未根除蒙古人的勢力,當年土木堡之變,便是因了瓦剌人,這些年韃靼勢力也頗大,”徐文長看了看包大農,道:“而且,弟子深深覺得,自來中原邊患不在蒙古,便在遼東,這兩個地方都需要十分注意,但是……”徐文長沉默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道:“弟子卻覺得,對我大明朝威脅最大的,並非北方的胡人。”
“哦?”包大農和歸有光都是有些意外。
徐文長道:“弟子在江浙時,曾親自上陣斬殺倭寇,親眼見了那些倭寇來去如飛,神出鬼沒,據說這些人乃是倭國的浪人,放在我們大明朝來說,便是破落軍戶,可即便是這樣一盤散沙,居然可以在我大明朝邊境為禍數十年,直入無人之境!”
徐文長歎了口氣,道:“恩師與歸兄是有所不知,當年那些倭寇膽大包天,在戚將軍編練新軍之前,數十個倭寇便縱橫東南沿海,深入內地,燒殺數月後從容退去。當時弟子心念江浙百姓,也多方打探,得知那倭國如今因為內亂,便如我過曆史上的春秋戰國一般混戰不休,所以很多武士衣食無著,因此成了倭寇,請恩師與歸兄想想看,這破落軍戶們便將我大明朝的海防打豆豆千瘡百孔,若是他們那倭國出了個英明神武之主,統一了全國,若是他偏安一隅,那也罷了,若是有誌於中原,那可當真是我大明朝的心腹之患了。”
這一番話在大明朝中,能說出來的當真不多!
歸有光更是聞所未聞,頗有大開眼界的感覺。
包大農也點了點頭以示讚許。
沒想到,這歸有光和徐文長兩個雖然平時看起來是讀書讀傻了的,可到底是有學問的人,居然很有些眼光。
徐文長和歸有光二人說完了自己的看法,都是緊緊地盯著包大農,想看看自己的恩師到底有何高見。
包大農微微一笑,道:“其實你二人說的都很有道理,遠見及此,為師心裏很是欣慰啊!”
他看了一眼徐文長和歸有光,微微笑道:“可是,在為師看來,你們還沒有說到點子上,要我說,這大明朝,要亡便是亡在你們這些讀書人的手上!”
“啊?!”這話一說,徐文長和歸有光二人頓時傻眼了。
旁的不說,大明朝開國以來,自從太祖皇帝朱元璋大肆誅殺功臣之後,大明王朝有權閹,有外患,有民變,可偏偏沒有出過權臣。
要說內閣的權勢自然是大的,如如今的嚴嵩嚴閣老這般,那樣算得上的權勢滔天了,可即便如此,嚴嵩也不過是欺上瞞下而已,從未達到過功高震主的地步。
嚴嵩雖然貴為閣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還是要每天不停揣摩上意,唯恐出了紕漏。
嚴嵩都沒這個本事,徐文長和歸有光二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為什麽恩師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恩師,以弟子看,讀書人當真雖然也有敗類,可咱們到底是讀了聖賢書的,曉得些是非,大多數還是好人,恩師所言,是不是有些過了?”徐文長大著膽子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