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 各懷心腹事
驛館門口,胡宗憲喜氣洋洋,邁步就要往裏進。
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來,將胡宗憲一把扯住。
胡宗憲回頭看時,一股怒火直衝上心頭。
扯住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趙文華。
趙文華蓬頭垢麵,兩眼通紅,一把扯住胡宗憲,口中哀叫道:“胡兄救我!”
“救你?嘿嘿嘿!”胡宗憲忍不住一聲冷笑。
這趙文華自恃是嚴嵩的義子,雖然官位在胡宗憲之下,可是這幾年來,沒少讓胡宗憲吃苦頭。
這一次包天師奉命祭海,剛一到浙江,這趙文華就拿出嚴嵩的信來要挾自己,讓自己左右為難,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昨日,正是這廝造謠生事,逼迫自己除掉包悟來,若不是自己運氣好,便已中了他的詭計。
回想起來,若是自己真的害了包悟來,就眼下情勢而來,包悟來的副使徐文長孤軍深入海島,射殺倭寇頭領無數,加上俞大猷、魯永順二人在獨馬關和響泉關下立下的赫赫戰功,這消息傳到朝廷去,自己的腦袋鐵定搬家。
若真到了那時節,你趙文華會來救我胡宗憲嗎?
“胡兄,之前是小弟的不對了,可千不念,萬不念,胡兄就不念我義父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若是晚年喪子,那是何等的悲痛!”趙文華哭哭啼啼,不肯鬆開手。
“哼哼!”胡宗憲忍住胸中怒氣,若不是看在嚴閣老的麵子上,胡宗憲豈能容忍趙文華至今?
隻是趙文華說的明白,胡宗憲聽的清楚,不看僧麵看佛麵,趙文華再無賴,那也是嚴嵩的義子幹兒,自己便是看在嚴嵩份上,眼下也不能和這廝鬧翻了。
當下忍住怒氣,胡宗憲皺眉道:“趙兄,不是我胡某人不肯出手相救,隻是這一次你惹的亂子太大,不要說我一個小小的江浙總督,便是嚴閣老,隻怕也很為難!”
趙文華一向依仗嚴嵩的勢力橫行慣了,其實隻不過是個無能之輩,見胡宗憲這般說,更是慌了神,忙道:“胡兄,誰不知道你足智多謀,如今小弟方寸之間已亂,還請胡兄在包神仙麵前美言兩句,小弟情願出錢!”
“嘿嘿嘿!”胡宗憲一聲冷笑,道:“趙兄,我胡某人說句不好聽的話,你趙兄乃是嚴閣老的義子,試問普天之下,若是這事可以擺得平,誰敢收你的錢?若是此事擺不平,又有誰敢收你的錢?”
“啊?啊?啊?”趙文華懵了,心知胡宗憲說的沒錯。
胡宗憲歎了口氣,道:“不瞞你說,你也是個久曆宦海之人,如今這事,雖說是你得罪了包神仙,可問題的症結,早已不在包神仙身上,你便是進去苦苦哀求,便是包神仙寬宏大量,原諒了你,也於事無補!”
趙文華呆立半晌,哭道:“似胡兄這般說,難道小弟便隻有死路一條了嗎?”
胡宗憲皺眉道:“依我看,包神仙不是個心狠的,若是你苦苦哀求,多送金珠寶貝,雖說他是個出家人不愛財,可哪見過嫌錢多的?說不定便會原諒了你,但所謂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好死不死的上了那一封奏疏,才是此事的關鍵,便是包天師原諒了你又怎麽樣?你那封奏疏一旦到了朝廷,皇上一旦看了,必然龍顏大怒,降罪給包天師,可過不多久,這裏所發生的的一切,皇上都會知道的清清楚楚,到了那個時節,你說這黑鍋誰來背?”
趙文華一句一句停下來,隻聽得脊梁上冷風直冒。
胡宗憲說的句句是實,隻要皇上看了那一封奏疏,必然龍顏大怒,到時候包天師回京之時,帶著天大的功勞也幾百名倭寇俘虜,這事便再也遮蓋不住了,到時候皇上自然需要一隻替罪羊,那麽這個人選除了自己還有誰?
“隻怕到了那個時候,便是嚴閣老也頂不住這麽大一口黑鍋,你雖說他老人家的義子幹兒,他又能如何?那時隻怕你趙家就是抄家滅族的罪過了!”胡宗憲慢悠悠地說了出來,看著趙文華額頭上一滴滴的汗珠淌了下來,心裏覺得無比暢快。
其實,胡宗憲對這小人趙文華也早已厭煩透頂,恨不得他死了幹淨,隻是看在嚴嵩麵子上,隻好放棄了這個念頭道:“於今之計,隻有一個!”
“胡兄,您快說,小弟情願出十萬兩銀子買這一條命!”趙文華徹底慌了,這些年他身在浙江富庶之地,撈的銀子著實不少,這時可也顧不上了。
“嘿嘿嘿,我這一條計策,也很難說一定有用,隻不過聊勝於無!”胡宗憲指了指驛館之內,道:“我現在便進去,見了包神仙,自然替你多多美言幾句,再送上金銀,安撫下這一邊,至於京師,隻有你自己跑一趟!”
“我?那豈不是回去送死?”趙文華此刻一聽到京師兩個字,便渾身直抖。
“非你不可,你立刻上馬,騎最好的馬,一路上不眠不休,快馬加鞭,最好能追上你發的那一封奏疏,若是攔得上,那便沒事了!”
“哎,那封奏疏已經八百裏快遞發出去了兩天,如何攔得住啊!”趙文華急的直跺腳。
“若是攔不住時,你一到京城,便立刻上書彈劾自己,然後叫人將自己綁了,來一個負荊請罪,便說一時不察,險些誣陷了好人,皇上見你心誠,又有嚴閣老從中斡旋,未始便沒有轉圜的餘地!”
“可是如此一來,兄弟這罪過是萬萬躲不過去了!”趙文華如喪考妣,他這麽多年來,賣身投靠嚴嵩,做了嚴黨門下的一條狗,為的是什麽?便是升官發財這四個字。可是如今,十萬兩銀子沒了,官位看來也是不保,半生心血,盡付東流。
“嘿嘿嘿,到了這個時節,你趙老兄還想著全身而退,那怎麽可能!”胡宗憲話說到此處,一甩袖子,甩開失魂落魄的趙文華,自進驛館去見包悟來了。
趙文華思忖半晌,牙一咬,腳一跺,叫一聲走,風風火火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