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大明張居正
嘉靖皇帝皺了皺眉。
這皇帝當的是越來越沒意思了，自從海瑞上書之後，大家似乎都找到了一條捷徑，可以做出名的忠臣，又不用丟命！
這張居正，嘉靖皇帝自然是知道的，乃是國子監司業，是裕王府裏的侍讀侍講。
凡是裕王府的人，嘉靖皇帝都不怎麽待見。
張居正漲紅了臉，還想說話。
他自幼便是神童，少年而有大誌，後來中了舉，進了國子監，跟隨在徐階身邊學習，一方麵了解各方麵情況，一方麵修身養性，以待時機。
可是這一等就是十幾年，如今他身在裕王府侍讀侍講，卻時時刻刻關注著朝廷裏的風吹草動。
雖然他在內心裏也欽佩海瑞的勇氣，可是卻不讚同海瑞的做法。
能與世推移而不凝滯於物者，謂之聖！
如同海瑞那般以性命為賭注，妄圖畢其功於一役？
張居正從來都沒有如此樂觀。
可是今天，張居正也忍不住了。
對於包大農，他心裏一直十分鄙視。
敬鬼神而遠之，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態度。
從古至今，從來沒聽說過哪個皇帝靠著吃齋念佛而可以富國強兵的！
如今的大明朝如同行駛在海麵上的大船，看起來還算平穩，實際上已經到處是洞了。
隻要一場巨大的風暴，這艘船必然難以避免覆亡的命運！
可是皇上居然將振興國家的希望寄托在包家父子身上！
雖說浙江傳來戰報，說是包悟來帶領浙江軍民獲得了大勝，可是熟稔官場的張居正內心裏認定，這一定是浙江的官員為了討好皇上而說的謊話！
不過是個道士，有什麽本領可以打敗倭寇？
不但是包悟來，留在京師的包大農也不是個好東西！
什麽天機館，什麽清華池，哪有一樣是正經事？
如今更加搞出來個什麽萬福彩？
這萬福彩打著皇上的招牌招搖過市，雖然不是強逼百姓們參與，可從聚斂錢財的角度上來看，又有什麽區別？
這不過是個官方設立的賭場，而賭徒則是整個京師的百姓！
而且在張居正看來，萬福彩的**力實在太大，不但搞壞了人心，更是在全民狂歡之中榨幹了百姓們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銀子。
每一兩銀子，每一個銅錢，那都是民脂民膏！
如此巧取豪奪，必然會損壞整個國家的根基！
“皇上，如今國家之病在宗室，在百官，在壟畝，在戰場！”張居正終於忍受不住，爆發了起來，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了海瑞的苦心。
海瑞不是蠻幹，不是為了沽名釣譽，而是因為，如今大明朝的上上下下，已經到了讓人無法忍受的極限了！
這些年，張居正通過自己的觀察，早已經形成了一整套自己的看法，隻是造化弄人，空有萬卷平戎策，居然無處施展！
韜光養晦，隱忍以待時機！
這些都是支撐著張居正苦苦等待的心裏支柱，可是如今，張居正決定，就在今天，要當著大家的麵全部說出來。
即便真的會為此丟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皇上……”
張居正憋紅了臉，一時不知該從哪裏說起。
“散了吧，朕累了！有事寫奏本便是！”嘉靖皇帝慢悠悠站起來，看也不看張居正一眼，轉身回了後宮！
嚴嵩的麵子，嘉靖皇帝自然會給一些。
可是你張居正不過是個裕王府的侍讀侍講，算個什麽東西？難道張居正此次站出來，背後是裕王在指使？
想到這一節，嘉靖皇帝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皇帝已然離去，隻留下跪倒一地的大臣瞠目結舌地望著一臉懵逼的張居正！
“皇……皇上！”張居正捶胸頓足，懊悔不已。
能夠當麵向皇上剖肝瀝膽，說出自己的所見所想，是需要很大勇氣的，這種麵諫的作用也最大，如果自己回去寫一封奏疏，最好的結果是和海瑞一樣，引起朝野的巨大轟動，可那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歸於一片沉寂。
更不用說，最大的可能性隻不過是皇上一句“留中”！
那時自己的一腔心血自然全都畫作泡影，在堆滿奏折的庫房中無人問津。
嚴嵩見皇上走了，自然也不會去理會張居正，帶頭退朝。
嚴黨們跟在嚴嵩的身後，卑躬屈膝，溫順如狗。
這世上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價，這些賣身投靠嚴嵩之輩所付出的代價，就是在嚴嵩麵前喪失了最後的尊嚴。
張居正愣愣站在當場，看著自己一心要彈劾的包大農笑嘻嘻地從自己身邊經過。
“民賊！”
張居正嘴裏惡狠狠地擠出了這幾個字。
“大明朝沉屙多年，隻有啟用我張居正才能起死回生！可是奈何造化弄人啊！”張居正呆立當場，自己的一腔忠心，居然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韜光隱晦，以待時機！
這本來是張居正經常勉勵自己的話語，可是等來等去，這時機到底在何處？
這無限山河，都是張居正所熱愛的，這土地上的人民百姓，是張居正想善加撫育的，這大明朝的朝廷，是張居正夜夜不能睡時，輾轉反側的唯一牽掛！
可那又有什麽用？
還不是小人得誌！
“可惜啊可惜！”包大農經過張居正身邊時，忍不住做了個鬼臉。
從本質上來說，張居正和海瑞是一類人，隻不過海瑞是個理想主義者，而張居正是個現實主義者！
海瑞肯為了心中 理想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惜，而張居正同樣為了理想，卻會低下頭，慢慢等待，忍辱負重，直到出頭的那一天。
“張大人，你的道行還不夠，還要潛心修煉哦！”包大農笑嘻嘻地出了大殿，將愣愣發呆的張居正丟在大殿裏。
海瑞歎了口氣，來到張居正身邊，道：“張大人，其實你不知道，小包先生其實……”
“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張居正抬起手，阻止海瑞繼續說下去，他抬起頭，看著海瑞，眼神中滿是失望的神色。
“海剛峰，我萬萬想不到，隻不過這麽幾天，你居然就變了，變的我不再認識你，也不再佩服你了！”張居正伸手指向包大農離開的方向，大聲道：“難道就是為了那些錢嗎？你海剛峰也會為了錢出賣自己嗎？”
海瑞滿臉通紅，結巴道：“你你你……”卻是說不出話來。
瓜田李下，如今海瑞就是滿身是嘴也無法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