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圖窮匕見之時
裴有禮望向歸有光，如同一隻老虎看向自己爪子裏麵抓住的小羊羔。
事到如今，十麵埋伏伏兵盡起，便是西楚霸王項羽也回天乏力，隻好烏江自刎。
更不要說歸有光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
這紫荊關裏，裴有禮經營多年，上上下下都是他的心腹，而反觀歸有光，雖有幾個隨從跟著一起來，和紫荊關裏的數千兵丁相比，基本上等於零。
而歸有光身邊真正的心腹，隻怕也就隻有廣坤和尚一個人而已。
“歸欽差，如今你總應該明白，我裴有禮能在這紫荊關裏稱霸一方，總不是沒有道理的！”裴有禮笑容可掬，附在歸有光耳邊低聲道。
“是嗎？”歸有光十分平靜地問道。
“這個？”望著歸有光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突然消失，裴有禮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難道？難道剛才他所有的驚慌失措都是裝的？”裴有禮的腦袋裏，一個壞念頭一閃而過。
“歸欽差，咱們都聽歸欽差的！”城下的人群中，有人帶頭大喊了起來。
“沒錯，咱們隻聽歸欽差的！”眾多百姓紛紛附和。
裴有禮順著聲音往城牆之下看去，頓時心裏一陣冰冷，暗叫一聲不好。
原來在城牆之下，帶頭大喊的不是別人，正是廣坤和尚。
廣坤和尚振臂高呼，居然是一呼百應。
這城裏的百姓都是附近山中的鄉民，這些年來飽受熊老大，壽如侯等人的盤剝，很多人甚至本來就是當地的農民，在被熊老大、壽如侯等人巧取豪奪之後，失去了田地，淪為了佃農。
更不要說，這紫荊關附近，本來就是明朝與韃靼人交戰的所在，今天韃靼人來了，明天朝廷來了，不管是誰來了，大家的日子還是一樣的苦。
所以這些百姓對於所謂的大明朝，感情本來就十分的淡漠。
可是自從歸有光來了，一切都不同了。
從來就沒有人管過這些百姓的死活，可是歸欽差來了後，不但給大家白米粥吃，還訪貧問苦，送醫送藥，甚至在冬天空閑的時候，教百姓們的孩子認字。
這些百姓都是幾輩子的睜眼瞎，萬沒想到，居然有一天，自家也會出一個識文斷字之人。
所以即便不用廣坤和尚帶頭，如今這城裏的一萬多人，也自然是將歸有光視為自己的首領。
“既然裴將軍說了，這紫荊城中以我為尊！”歸有光站在城頭上大聲喊道：“從今天開始，這城裏的事情，我說了算，出了事情，我兜著，絕不連累裴將軍！”
旁邊裴有禮有些迷糊。
這歸有光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說的這話怎麽就叫人聽了那麽迷糊？
“現在，本欽差下達第一道命令！”歸有光揮揮手，止住了城牆下大家的歡呼，道：“如今，咱們的口糧馬上就要吃完了，又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難道接下來要大家餓死嗎？我歸有光可不能就這麽看下去！”
“沒錯，歸欽差乃是菩薩轉世，文曲星下凡，您說吧，到底該怎麽辦？”城牆之下群情激奮。
“沒別的法子了，如今，紫荊關外雖然有很多糧車，可是本欽差手裏的銀子如今都花光了，咱們都是講究人，又不能搶是不是，所以我想啊！”歸有光轉過頭，看向了裴有禮。
裴有禮隻覺自己渾身上下一陣陣發涼，忍不住驚慌道：“你看我做什麽，我又不能吃！”
“所以我想，咱們隻能吃紫荊關的軍糧了！”歸有光朝著裴有禮嘻嘻一笑，轉過頭來，望著城牆下麵的一萬多人，道：“走，咱們這就去糧庫之中取糧！”
說完，歸有光大袖一揮，轉身便走，城頭下人潮湧動，都跟在歸有光的身後。
“站……站住！”裴有禮徹底慌了。
如今裴有禮什麽都不怕，就怕歸有光去糧庫。
盜用軍糧，那可是死罪！
雖說看守糧庫的都是自己的心腹，可什麽樣的心腹也架不住這一萬多人往裏衝啊。
那糧庫裏如今空空如也，若是給歸有光看到了，那就不是自己彈劾歸有光了，而是歸有光彈劾自己了。
到時候第一個倒黴的哪還可能是旁人？必然是自己啊。
“你們都站住！”裴有禮伸開雙手，攔住了歸有光的去路，虛張聲勢道：“你們可知道搶劫軍糧是什麽罪過，那可是死罪！歸有光，你既然是朝廷的欽差，自然應該曉得法度，豈能如此胡來？”
歸有光深深歎了口氣，道：“俗話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如今我歸有光已然將朝廷下撥來的一百萬兩銀子花了個精光。若是如此回京複命，必然要在午門吃刀，反正橫豎也是一死，不在乎多死幾次！”他上前一把握住了裴有禮的雙手，使勁搖了半天，道：“裴將軍說的有道理，一人做事一人當，本來若是裴將軍沒說這些話，我倒不大好意思放開手腳，如今既然不會連累裴將軍，那自然是什麽也不怕了！”
“歸欽差不怕，咱們更不怕，跟著歸欽差走啊！”城牆之下，一萬多人又開始動了起來。
裴有禮絕望了。
都怪自己做人做事太絕了。
若是自己剛才給歸有光留一條活路，說不定也不會鬧到這種地步。
裴有禮差點哭出來。
有道是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如今歸有光橫豎都是一死，自然是什麽都不怕了。
可是隻要歸有光往那糧庫裏一闖，自己的所作所為，頓時就要露餡了。
裴有禮回頭看了看熊老大和壽如侯。
熊老大的臉色也變了。
都怪自己太貪婪了。
如果不是想狠狠宰那些糧商一刀，如今紫荊關的糧庫裏應該已經堆得滿滿的了，那樣的話，如果歸有光真的率領眾人去搶劫糧食，也與裴有禮以及熊老大等人無關。
可是如今，就差了這麽一點點啊。
熊老大心裏明白，如果裴有禮被抓了出來，拔出蘿卜帶出泥，自己也絕沒有好下場。
有些事不上稱沒有二兩重，上了稱兩千斤也打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