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更+二更+三更◎
經過昨晚下河差點出事,今天大雜院裏各家各戶看著孩子出門前又叮囑幾句,至於魏國彪更是被家裏人留在家裏休息兩天。
彪子媽媽董秀芬特地去學校請了假,雖說孩子身體沒有大問題,總是被嚇得不輕,昨晚睡著之後,在夢裏還夢見自己在河水裏溺著,手腳並用地掙紮,被董秀芬喚醒時,一腦門都是汗。
“秀芬,你領著彪子抓副藥去,給孩子安安神。”魏大爺吃過早飯讓大兒媳看著孩子,自己則是準備出門。
“知道了,爸。我把碗洗了就去。”
“你洗啥,讓老二媳婦兒洗,你抓緊看著彪子就是。”說罷,轉頭看著還在喝玉米糊糊的李玉嬌,“老二媳婦,你吃完了把碗都洗了,你大嫂得出門。”
“行,大嫂,你快帶著彪子去看看吧。”
“老魏啊,你說給老許家送點啥好?”李大媽是心有餘悸,差點就和孫子陰陽相隔,一家人合計一下,肯定得給人送點禮。
魏大爺背著手,略微沉吟,“數五個雞蛋,再拿一斤糖票買點兒糖給人送去。等星期天再請許家的來吃頓飯。這是救了咱們彪子的命,禮得重點兒。”
“行,那我馬上出門去。”李大媽拿著鑰匙開了自己屋裏的櫃子,翻出兩張麵值半市斤的糖票,又拿了一塊錢的紙幣,準備去供銷社買糖。
魏家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出了門,飯桌上還剩老二媳婦和魏家小閨女在吃飯。
李玉嬌吃完最後一口鹹菜,笑道,“這許家的救了彪子,可不知道是啥緣分,幹脆認個幹親。”
魏海琳也幫著把碗給收進水槽裏,抹抹嘴,準備出門去上學,“二嫂,你這主意還挺好,等晚上大哥回來跟他說說。我先走了啊。”
“去吧去吧。”
魏大爺背著手出門,這就往許家去。昨天這事兒鬧得大,就連街道辦主任都上門慰問過了。對於救人的兩個同誌,更是要好好表揚。
“小許,你昨天下河了身子還成不?可別給涼著了。”
許盛傑也剛吃完早飯,剛走到垂花門就遇見了魏錦榮。
“魏大爺,我沒事兒,以前下河訓練習慣了。彪子咋樣?”
“沒大問題,這小子皮實,就是嚇得不輕,我讓他媽給抓點藥回來煎,給定定神。”
“那成,彪子年紀小,肯定被嚇著了,這事兒不說小孩兒,就是個大人也禁不住的。”
“那還不是多虧了你們兩口子。”魏錦榮說到這裏有些激動,“那醫生不都說嘛,再遲點兒去,人可能就救不回來了。我們老魏家肯定記你們一輩子情!星期天晚上,你們也別做飯,上我們家吃。”
許盛傑笑了笑,他沒把這事兒當成什麽大恩放在心上,“魏大爺,您見外了,這誰遇見了都要去救的。不過以後還是得好好跟彪子說,別再有下回。”
“那是那是,他爸昨晚就想抽人的,要不是看他還沒緩過來,怎麽也要給他來一頓竹筍炒肉。”魏錦榮感慨孫子還是運氣好,正好被鄰居兩口子遇見了,尤其是小許的新媳婦兒,瞧著嬌嬌弱弱的,聽其他幾個小孩兒說還挺厲害,給彪子把水都拍出來了。
“對了,你們昨天咋上護城河那檔口去了?”
許盛傑眨下眼睛,腦子裏又回想起梁寶珍昨晚的話,重新組織了話頭,“我們吃完飯說出去走走,正好走到那頭,寶珍不是來城裏不久嘛,說想四處看看結果正好見到彪子掉河裏,我們就趕忙下去了。”
“那真是我們彪子命大,遇上你們兩個大恩人!反正咱說好了,星期天晚上來啊!你李大媽這幾天排隊買肉了。”
許盛傑推脫不過,隻能應下。
二人出了月牙胡同,一個往左去國棉廠,一個往右去街道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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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國棉廠最近接了幾筆大訂單,是製衣廠的單子,要上好的斜紋、紗卡幾種棉布,因此車間工人們加班加點,不帶停歇的。
許盛傑把紡棉紗的機器給調理好,正準備去食堂吃飯,手裏攥著一張菜錢一張飯票,迎頭便遇見了廠辦主任薛立軍。
“薛主任。”
“小許啊。”薛立軍剛去陳廠長辦公室,見著許盛傑突然想起他說的工作名額的事兒,一時有些為難。
“小許,你...你這次退伍回來沒遇上什麽事兒吧?”
他不好直接說明什麽,隻能稍微提點兩句,按理說許盛傑退伍回來沒多久,怎麽就得罪廠長兒子了?
許盛傑被問得一頭霧水,“沒什麽事兒,薛主任是我們家工作名額的事兒有問題嗎?”
“這事兒吧,有沒有問題不是我能定的。”薛立軍確實為難,一邊是舊友的兒子,一邊是廠長兒子,他要麽不忍心要麽就得自己得罪人。
許盛傑腦子活泛,聽出來薛立軍話裏有話,和人幾步走到牆角根兒站著說話,“您這意思是,有人覺得這事兒不好辦?”
薛立軍拍拍許盛傑肩膀,到底是有些不忍心,“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得罪陳家人了?別說是我說的啊。走了!”
陳家人?許盛傑看著薛立軍離開的背影,終於明白是怎麽回事。
周雲聽了剛下工回來的孫子的一番話,頓時氣上心頭,“啥意思!那姓陳的就是想擋著我們家是吧!”
她是聽說了陳思明幹的不要臉的醜事兒的,沒想到事到如今他還不消停,盡給自家使絆子。
“奶奶,您先別氣。”梁寶珍也沒想到陳思明還能這麽礙事,真是上趕著來作怪,“薛主任真是那意思?”
“差不多,就差沒明說了。”許盛傑明白這還是薛立軍和自己爸有點交情才提點兩句,不然到時候被卡著,自己一家興許怎麽都鬧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陳勇當年也不是這樣的啊,怎麽生個兒子沒臉沒皮。”周雲當年進廠比現在的廠長陳勇還早,也是見過麵的,現在老太太板著臉數落起來是絲毫沒嘴軟,“我記得他大兒子還挺機靈,小兒子小時候也不賴,怎麽長大成這德行了。”
“奶奶,您還認識他大兒子啊?”梁寶珍聽到奶奶提到書中男主,不免想打聽幾句,知己知彼總是沒錯的。
“認識,他大兒子我記得差點下鄉當知青,後來給安排進一廠工作,就沒下鄉去,沒兩年不是能推薦上工農兵大學嘛,他就被廠裏推薦去了,念完大學才回來,是個有出息的。”
“奶奶,您天天在院裏待著知道的消息可不少啊!”梁寶珍和周雲越坐越近,想多打聽些消息,書裏的細節總沒有那麽全。
被孫媳婦誇了一通,周雲生出一股子驕傲,她一把年紀還能被人覺得厲害,那是真滿足,“這有啥!你奶奶我雖然年紀大了,可耳朵好使,眼睛敞亮,咱院裏,就是其他院裏不少事兒我都知道!”
“平時小傑也不愛聽這些,小偉和小雅年紀又小,我隻能跟其他老婆子說說,你要是閑著,我跟你說。”
“那感情好!”
許盛傑聽著奶奶和媳婦兒你一言我一語,自己愣是插不上一句話,咳咳咳,清了下嗓子才打斷二人,“我趕明兒想想辦法去。”
周雲晃了晃頭,心裏已經有主意,“不然去吳副廠長那頭試試。她媳婦兒現在是婦女主任,年輕時候和我有些交情,再說了,當年你明遠和華翠走了,廠裏本來一個工作崗位都不會留著咱家的,還是吳廠長幫咱家爭取的,他是個好心腸,現在說不定也能幫忙。”
“那行,您領著寶珍去試試看,我再跟薛主任問問情況。”
國棉廠副廠長?梁寶珍對這人有些印象,副廠長吳秉年是個剛正不阿的性子,在書裏很有些分量。多年之後因和廠長陳勇意見不和被整下台,吳秉年是個顧家的,對媳婦兒也好,怪不得奶奶想走他媳婦兒的路子。不過她媳婦兒身體不是太好,尤其是有胃病,胃口一直不行,想到這裏,梁寶珍便有了主意。
...
“寶珍!寶珍!”住在東耳房的鄰居靳紅突然在外頭喊話,“你們村裏來人了,在院子口呢。”
梁寶珍一個激靈起身,把工作的事兒先放一邊,忙往外去,“我先出去一趟啊。”
“寶珍,把人叫進來喝碗水。”周雲在後頭喊。
大雜院院子口,大隊會計何年拎著個袋子,見到梁寶珍出來忙招呼一句。
“梁寶珍同誌,你媽托我給你帶點東西。”
“何年同誌,謝謝你啊!”梁寶珍上回回娘家就聽宋春花提過,說是過陣子大隊要上城裏買東西,到時候托人帶信來。
“快進去喝碗水吧,這天兒太熱了。”
“不了不了,我們還趕著回去,再晚就沒班車了。”何年把一封信和一個袋子交給梁寶珍,“你收好看看。”
他難得有機會進城,一般是替大隊辦事兒才來,一個月沒見到村裏的梁寶珍,沒想到她變化不少,穿著衣裳已經像城裏人似的。
第30節
“謝謝,麻煩你等我會兒,我也有封信和一點東西給我爸媽,勞你帶回去。”
“成,你拿出來就是。”
梁寶珍提早就備好了,還寫好了信。東西是周雲添的,親家一家不時給自家新鮮蔬菜,她也不能小氣,這回就讓寶珍扯了三尺布回去。
拿好信和布,梁寶珍剛要出發就被許盛雅叫住。
“嫂子,你要給家裏托東西嗎?”
“是,我們大隊的人在門口等著。”
“那你等會兒,我也有東西!”許盛雅說完話就往屋裏跑,沒一會兒便捏著一張紫色的糖紙回來,“這張糖紙送給你妹子。”
梁寶珍沒想到小雅還能給素未謀麵的寶玲送東西,當下高興接過,“謝謝小雅,我替寶玲謝謝你,她肯定很喜歡!”
跑到院口把東西全交給會計,梁寶珍特意叮囑一句,“何年同誌,麻煩你了,這幾個棗都洗過了,你們拿著路上吃吧。對了,那張糖紙你記得跟我妹子寶玲說一句,是她姐夫的妹子送她的。”
“行,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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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年和大隊另一個男同誌一塊兒回了村,回家路上正好路過梁家,便先把東西帶了過去。
“春花嬸兒,東西都帶到了,梁寶珍同誌還讓我給你們帶了封信和一塊布回來。”
宋春花正在掃院子,把笤帚放牆靠著接過東西,不住道謝,“小何,麻煩你了啊。你等著我給你摘兩番茄。”
“不用不用,梁寶珍同誌都給了幾個棗,我們可不能再拿了,就順手的事兒。對了,裏頭有張糖紙,說是寶玲姐夫的妹子送她的。話和東西都帶到了,我們就先走了啊!”
宋春花剛走到自留地準備摘番茄,何年已經麻溜走了,隻好作罷。
“媽,姐讓人帶東西回來啦?”梁寶玲在廚房生火,聽到動靜出來的時候隻看到宋春花手裏的東西。
“是,親家也是客氣,居然還給咱家送塊布!”宋春花不認字兒,把信交給梁寶玲讓閨女念。
“媽,姐說在姐夫家都挺好的,讓咱不要擔心。還說讓咱們有機會進城去看看。”梁寶玲一目十行掃過信紙,迅速總結給母親,“媽,咱們啥時候進城啊?是不是能在城裏住一陣?”
“進啥城?你當城裏頭是隨便進去玩兒的啊?”宋春花聽到閨女說都好就放心,不過自家進城去看看不合適,“你姐夫家裏人不錯那是好事兒,可等咱們拖家帶口的過去,就是給人添麻煩的,到時候咱們拍拍屁股走人了,婆家心裏就是對你姐不滿意。以後有功夫趕集我帶你去一趟,頂多上你姐婆家去看一眼,不能待久了。”
“哦。”梁寶玲一腔熱情被澆了個透心涼,她把信對折收好,剛想放回信封就見到裏頭有個顏色鮮亮的東西,將信封倒過來,一張糖紙便掉了出來。
“哇,好漂亮的糖紙!是不是姐送我的?”梁寶玲沒見過這麽好看的蠟紙,就連摸起來也和之前自己攢的不一樣,看來城裏的糖更貴也是有道理的。
“哦,那個糖紙啊。”宋春花想去剛剛何會計說的話,“你姐托你何大哥說,是你姐夫妹子送你的。你咋回事?啥時候認識你姐夫的妹子了?”
姐夫的妹子?梁寶玲想起來了!姐姐回門那天跟自己提過,說姐夫有個妹子和自己差不多大,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還希望自己有機會和她見見呢,沒想到,現在麵還沒見著,人家就送了這麽重的禮。
梁寶玲把糖紙小心翼翼捏在手裏,蹦蹦跳跳回屋,翻出自己的木盒子放了進去,又在裏頭挑挑揀揀,想著給姐夫妹子送個什麽回去呢?
“梁寶玲!在屋裏偷偷摸摸幹嘛呢?”梁寶軍從外頭回來,和家裏人一塊兒又看了看寶珍寫的信,往屋裏走時就見著小妹在翻找東西。
“二哥,你幹嘛呀,嚇我一跳。”梁寶玲回頭瞪梁寶軍一眼,繼續思考,完蛋了,她沒有什麽好東西能送人,沒有一樣東西能比得上那麽漂亮的糖紙!
“瞧你這小臉皺成啥樣了?”梁寶軍二郎腿一翹,坐在床邊打個哈欠,決定幫小妹解決難題,“說說看,你個小學生有啥煩心事?二哥幫你解決。”
“真的假的?”梁寶玲平日愛和二哥鬥嘴,可她也知道二哥是有些本事的,當即就湊了過去,“姐夫的妹子送了我一張好漂亮好漂亮的糖紙,我也想送個東西給她,可是我啥都沒有。”
“嘖,這還不簡單?”梁寶軍眼珠子提溜一轉,湊到小妹耳邊說話。
“這個真行嗎?”
“放心,她們城裏人肯定喜歡!”
*
周雲準備帶梁寶珍去趟國棉廠副廠長家,走走人媳婦兒的路子,不過多年前的交情管不管用不好說,上門托人幫忙怎麽也得表示表示心意。
本來打算去供銷社買斤桃酥的周雲被孫媳婦兒攔住了,梁寶珍想起吳秉年是不收禮的性子,加上他媳婦兒的胃病,準備自己動手做點吃的送過去。
上供銷社買到半斤板栗和山楂。將栗子煮熟,取出栗子肉,用擀麵杖搗碎成泥,再加入山楂碎,摻入些麵粉,捏成花形,上鍋蒸上二十分鍾。
山楂栗子糕,這是她跟著夢裏的許盛傑學的,胃口不好的時候能吃下去,還能幫著開胃。
剛出鍋的山楂栗子糕粉粉糯糯,杏色的糕點上綴著紅點散發著淡淡清香,許盛傑在一旁看著有些驚訝,自己媳婦兒的手藝會不會太好了?
這模樣看起來比城裏糕點鋪子的都不差。
“你嚐嚐。”梁寶珍夾著半塊喂到許盛傑嘴邊,他特意多做了些,給自家人一人留了一塊。
自從五歲後便沒有再被人喂到嘴邊過的許盛傑下意識就想退後,自己多大人了,不過看著梁寶珍期待的眼神,還是張嘴咬了一口,山楂栗子糕入嘴粉糯,甜而不膩又摻雜了一絲酸甜。
“味道很好。”
“就知道你不會誇人。”梁寶珍不太滿意言簡意賅的許盛傑,衝著正在屋外的小偉小雅道,“小偉小雅快回來吃東西。”
一人一塊,好吃得快蹦起來。
“嫂子,太好吃了!怎麽這麽好吃啊?”
“嫂子,你真厲害,這比外頭賣的都香!”
梁寶珍聽著兩人一頓誇讚十分滿意,斜眼看著許盛傑,衝人使個眼色,讓他向兩個小的學習。
許盛傑撓撓頭,隻覺得這兩人太鬧騰了。
“好了,下回再多搶點板栗和山楂給你們做,這回能買著這麽點兒已經不容易。”梁寶珍給吳秉年媳婦兒的一份收好,讓小偉去叫在隔壁的奶奶回來試試。
周雲活了大半輩子,吃過不少東西,對梁寶珍的手藝也是讚不絕口,“最主要的還是這份心意,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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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忙活完家裏,當天下午,梁寶珍將裝好的山楂栗子糕裝進橄欖綠挎包在,和奶奶一塊兒去國棉廠副廠長吳秉年家。
吳秉年一家住在國棉一場幹部家屬院,條件比擁擠的大雜院和筒子樓自然是好不少,麵積寬敞許多。一家三口住在近五十平的房子裏。
四天前徐雪蓮回了位於隔壁市的娘家,昨天下午才回京市,周雲特意打聽過才帶著人來的。
天氣炎熱,加上連日奔波,徐雪蓮胃口更加不好,一頓午飯也沒吃兩口便咽不下,隻能喝著茶水緩緩。屋裏的老舊台式電風扇吱吱呀呀地響著,吹出徐徐清風,讓人打起瞌睡。
“雪蓮妹子在家不?”周雲站在門口朝屋裏喊,吳家大門開著,可珠簾一擋隻似乎瞧見了一個人影。
徐雪蓮聽著聲音往外去,看見門口站著一個白發老人和一個年輕姑娘,那老太太似是有些眼熟,眉眼間倒是有年輕時的影子,“雲姐?”
“難得你還認得我啊。”
“那怎麽能不認識!”徐雪蓮看著許久未見的周雲,想起自己剛進廠的時候還曾受過她不少照顧。當年周雲在廠裏的時候就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物,做事手腳麻利,又不像有些老資曆的工人愛擺譜,對新來的也掏心掏肺。“快進來快進來!”
“我們這突然上門來,沒打攪你吧?”
“沒有沒有,我正閑著在家沒事兒呢,這是?”領著兩人進屋坐下,給倒了兩杯水,徐雪蓮看著周雲旁邊青春漂亮的姑娘,確定自己不認識。
“這是我孫媳婦兒,小傑的對象。”周雲衝梁寶珍說話,“寶珍,叫徐阿姨。”
“徐阿姨好。”
“哎呀,小傑都結婚啦?這是大喜事兒啊。”徐雪蓮打量人幾眼,覺得這姑娘著實水靈,尤其是那雙眼睛,澄澈清明,第一眼便生出些好感。
“徐阿姨,自己家做了些吃的,給您帶了盒來。奶奶前些日子還提到您,說和您一塊兒上工呢,那時候可熱鬧。”
徐雪蓮慣常是不收任何禮的,主要是自己位置特殊,自己是婦女主任,男人是副廠長,想走自家關係的不少,國營廠工人是香餑餑,不少人想進廠得個工作,吳秉年性子正直,從來不搭理那些虛頭巴腦的,她自然也得注意。
不過梁寶珍再三強調是自己做的糕點,加上她這陣子胃口不太好,現在那山楂栗子糕撲麵而來的清香,倒是勾出了她的饞勁兒。
輕輕咬下一口,唇齒留香,甜而不膩,粉粉糯糯的口感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三人一邊吃,一邊親熱說著話。因著周雲二兒子兒媳一家當年突然離世,徐雪蓮也是感慨萬千,和郭周雲從年輕時候聊到現在,倒是憶起不少往事。
梁寶珍聽進耳朵,主要賣斯文狀,以前的事兒她自然不清楚,幸好有奶奶在,兩人說著說著也忘了有個小輩在,自顧自追憶起青春歲月了。
“瞧瞧咱們真是扯遠了。”周雲把近乎套夠了,這才點出來意,“雪蓮,今兒我們上門真是有事兒找你幫忙,你看看寶珍啊,正經高中畢業的,現在來城裏呢,我們想找個工作,不過現在是真不好找。街道辦也分不過來工作,都說沒名額。你那頭能不能看看,在廠裏給謀個工,啥臨時工都行,不拘那些。”
周雲沒一開口就讓徐雪蓮幫著自家討那個工作名額,反倒是想求個臨時工。
徐雪蓮聽說梁寶珍還是高中學曆,立時高看了她一眼,有文化的上進孩子,她是喜歡的。
不過,怎麽找工作找到自己這兒來了。
“不對呀,我可記得當年你們家留了個工作名額,現在小傑回來是退伍轉業安排的工作,那個名額應該還在嘛,寶珍現在直接去接班不正好?”
“徐阿姨,我們本來也是這麽商量的,不過盛傑去廠裏問了一遭,說是可能拿不回來。”
“咋就拿不回來?現在是誰頂的班找廠辦的薛立軍過手續不就行了嘛。”國棉廠人數眾多,光是一廠就有五千多人,平時父母的崗位子女頂,或者有女職工生孩子找旁人來臨時頂幾個月班也是常有的事,有時候一個工作名額能倒騰好幾手,對於許家老二留下的工作名額給了誰,她是沒什麽印象。
“是細紗車間的丁曉霞,她那頭沒啥,就是找了薛主任說好像手續有什麽問題,上頭不同意呢。”周雲是個能說會道的,凡事還喜歡留半句,更是惹人浮想聯翩。
徐雪蓮哪能不明白,挺簡單一事兒辦不下來,說明上頭有人發了話,不然周雲也不會求到自己頭上。
她在廠裏工作多年,又是幹的婦女主任這個位置,見慣了多少掰扯,這種事兒也不稀奇。不少親兄弟因為一個工作名額大打出手,鬧到廠辦的不再少數。她再打量一眼梁寶珍,人模樣好,學曆也高,要是能進廠裏肯定不是壞事兒。
再說了,確實名正言順。
不過,這事兒誰會去礙事兒?許家人都是實誠人,在薛立軍上頭的領導,左右不過就那幾人,自己男人肯定不會,難道是?“你們得罪陳廠長家了?”
周雲看徐雪蓮人精似的猜得七七八八,當下也沒藏著掖著,把陳思明那點兒爛事兒都給抖了出來,“我們寶珍心善,也沒想著計較啥,自個兒過好日子就行,哪成想還給人使絆子。”
“他幹出這種事兒還對你們家不依不饒的?”徐雪蓮是聽過陳廠長家二兒子前陣子的醜事兒的,都快成了廠裏的大新聞,不過大夥兒不敢在陳家人麵前討論,哪怕上頭三令五申不許提,悠悠之口又怎麽堵得住?
自個兒要結婚了還和其他女同誌亂搞男女關係,徐雪蓮最看不上這種人,她當婦女主任以來見過不少醃漬事兒,尤其是一些男同誌,自己品性不好還隻會拿媳婦兒撒氣,陳廠長為人挺正派的,怎麽生了這麽個兒子!陳思明就算是廠長兒子也不能這麽無法無天。不過這話她也敢心裏腹誹一句,就算當著周雲兩人也不會說,免得落人話柄。
“雲姐,寶珍,你們放心,這事兒我幫著打聽打聽。”最近上頭剛考察陳廠長,再加上是陳思明理虧,這事兒是陳勇去過問的可能性非常低,估摸就是陳思明那小子背地裏使壞。
“謝謝徐阿姨。”
“那就勞你費心了。”周雲知道徐雪蓮是個正派的,一向看不過眼一些醃漬事兒,不然也不能一直幹婦女主任的位置。
再聊了一陣,梁寶珍主動提出離開,和奶奶一塊兒客客氣氣和徐雪蓮道了別。
將兩人送走,徐雪蓮坐在桌前吃著山楂栗子糕,胃口大開,琢磨著許家的上門求人辦事兒倒是懂規矩,說話客客氣氣,送的吃食也合她心意,不知不覺就吃得隻剩三塊。
等國棉一廠吳副廠長回家的時候便見著媳婦兒吃得嘴不停的模樣,放下從國營飯店打包帶回來的飯菜,吳秉年看一眼桌上花朵似的糕點,“擱供銷社買的?模樣挺不錯。”
“你嚐嚐看,味道更好,比供銷社賣的還好吃呢,是雲姐孫媳婦兒做的,手藝真不錯。”
“雲姐?”
“周雲,雲姐!還記得不?以前棉紡車間的一枝花。”
這麽一說,吳秉年有了些模糊印象,不過他見多了送禮上門求辦事兒的,隻隨意掃了一眼,“你這回還收了?小心人上門口來鬧騰,讓你幫忙處理工作變動。”
徐雪蓮嗔怪人一眼,“許家小媳婦兒瞧著就不一樣,斯斯文文的,說話也好聽。就是送禮,人也是親手做的,說是聽說我最近胃口不好,瞧著是個有心的。”
上回有個廠裏工人的親戚也來找她辦事兒,送了一斤在供銷社買的桃酥,徐雪蓮不收,那人還非嚷嚷是好禮,在供銷社買的,幾人推拉間桃酥碎了一地,弄得她家門口都是碎渣,場麵鬧得實在是難看。
況且這糕點味道確實好,甜而不膩,她難得有了些食欲,讓吳秉年也嚐一口。
見自己男人也連連稱讚,還是忍不住打聽一句,“老吳啊,當年許明遠和吳華翠去了,廠裏不是看他們一家就剩個雲姐和三個小的,留了個工作崗位嘛,當時還是你給許家爭取了一個工作崗位留著,你還記得這事兒不?”
第31節
吳秉年猛地扭頭看向徐雪蓮,眼前仿佛又出現了許明遠和吳華翠淹死在河裏的模樣,良久才開口,“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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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周雲就等著徐雪蓮消息。她年輕時候就知道徐雪蓮這人,心腸好脾氣也直心思也活泛,確實是適合當婦女主任的,有她幫忙就安心多了。
今天是魏家請許家一家人吃飯的日子,星期天休息日,許盛傑本來也是休息的,不過廠裏有個工人家裏有急事,臨時和他換了班,許盛傑周六上了個夜班,得星期天中午才能下工回家。
梁寶珍進城一個月,將月牙胡同附近認得全,今天則是一個人出了趟門,去書店看看。
結婚前幾天,她把自己的書裝進了嫁妝箱子,讓二哥梁寶軍給抬進城了。
按照書裏劇情,明年年底就能恢複高考,她去年高中畢業,底子還在,要是再提前看看書,興許能考個好學校。
不過當年在鎮上念書的教材少,她琢磨著城裏書店的肯定多些,於是花了三分錢坐上了去書店一條街的公交車。
搭了二十多分鍾公交車,這才到了地兒。
書店一條街說是一條,其實就是分布了兩三家,這會兒臨近中午人倒是不太多。
梁寶珍找了三家書店都沒找著高中額外的輔導教材,原因倒也簡單,高考取消了許多年,需要購買這類資料的人太少了,書店自然也沒備著貨。
“同誌,你要想找書去城東的圖書城文化跳蚤市場看看,裏頭東西多。”一個含著煙嘴的中年男人幫她出主意。
“行,謝謝您啊。”梁寶珍打聽清楚時間和地方,準備另外找個時間去看看。
回去路上,梁寶珍沒著急回家屬院,先往國棉廠逛了一圈,順便等許盛傑下工。
這個時候的華國還不允許私營買賣,街上賣吃的用的都是國營,能進國營店裏工作的都是鐵飯碗。
很多地方售賣員的態度就不大好。
有個地方卻是例外,國棉廠門口有賣冰棍的。夏日日頭太曬,工人們耐著高溫勞動,容易中暑,廠裏食堂會熬上綠豆湯解暑,同時也聯係市食品廠供應冰棍。
夏天最熱的時候,食品廠的冰棍車間忙得歇不下來,可受大夥兒歡迎。
想著冰棍的涼爽,梁寶珍特意跟著人群到廠側門去買冰棍。
“紅果冰棍,伊拉克棗冰棍,四分錢一根,奶油冰棍五分錢一根...”
冰棍箱子前,有個穿著食品廠工作服的工人正在喊著價格,在她四周圍了不少人,天氣熱起來,再沒有比吃上一根冰棍更爽口的。
不過這人隻認國棉廠的工作服,外頭的人不賣,梁寶珍穿著一件漂亮的襯衫也沒用,隻能眼睜睜看著其他工人買上一根冰棍,咬上一口便哈出一團冰涼氣。
“嫂子!”洪三兒剛下了夜班出來,準備過來買根冰棍涼快涼快,結果一眼就見到人群中的梁寶珍,“來等老許的?”
“是的,洪同誌好,我順便想買點兒冰棍回去。”梁寶珍朝洪三兒身後瞄了幾眼,沒見到許盛傑的身影。
“他在後頭呢,我們車間主任跟他說話。”洪三人看梁寶珍還沒買上冰棍就明白是咋回事兒,招呼著她往前,“嫂子,你要啥冰棍?”
“兩根紅果,三根伊拉克棗的。”她今天帶了五毛錢出來,看看價格到底沒舍得買一毛五一支的雙棒冰棍。
洪三兒也買了紅果的,撕開包裝紙,三口就解決了一根,隻覺得全身都爽快起來,見著梁寶珍要給自己錢,他特大方拒絕,“不用,我平時也沒少蹭老許的,現在我哪好意思收你錢啊,哎哎哎,人來了。老許,你媳婦兒在這兒!”
許盛傑剛下了夜班,出來路上又被車間主任攔著問了會兒話,這才耽誤了時間,聽到洪三兒的動靜看過去,正好見著自己媳婦兒在吃冰棍。
梁寶珍穿著一件格子襯衫,兩條麻花辮搭在肩頭,許是被熱到了,白皙的臉上泛著紅暈,額前的碎發被薄汗打濕,正專心吃著手裏的冰棍,見到自己時,抬手揮揮左手握著的四根冰棍,笑得又嬌又甜。
一根紅果冰棍像是被她吃成了全天下最好吃的東西,看得許盛傑不自覺動了動喉結...
這冰棍平時有這麽好吃嗎?
那當然是有的!梁寶珍覺得夏天沒有比冰棍更好吃的東西!
紅果冰棍是山楂做的,咬一口下去,冰涼之餘是滿嘴的酸甜,這年頭太缺甜嘴兒的,這根冰棍真是救了命了。梁寶珍嘴上沒閑著,看向許盛傑,含糊道,“你下工啦,吃哪個味道的?”
四根冰棍遞過去,許盛傑挑了根和梁寶珍一樣的紅果冰棍,一起往家去。
走回家得十多分鍾,梁寶珍一路怕化了,等到家給家裏人的時候成了冰水就糟糕了。
“要是買完冰棍能立馬到家就好了。”
說著話時,旁邊幾個工人正騎著二八杠過去,被風一帶,灰色工裝揚起了衣角,格外帶勁兒。
梁寶珍羨慕地看了一眼,繼續兩條腿走路。
“咱們也買個自行車?”許盛傑想了想,家裏有個自行車確實能方便許多。
以前奶奶挺少出門,弟弟妹妹也就在附近上學,自己去哪裏是隨意走慣了的,自行車倒也沒那麽必要。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沒票,就是有錢也買不到。
現在家裏來了梁寶珍,以後隻會越來越熱鬧,有個自行車怎麽也是好的。
“真的?不過家裏不是沒自行車票嗎?”她聽許盛偉說過,小夥子特別想要一輛自行車,可惜買不到。
“自行車票沒有,要是有十五張工業券也能買,我攢了有八張,剩下的,我再想想辦法。”
“那好!到時候讓小偉小雅都學了,出去多方便。”說到學自行車,梁寶珍又想起遊泳的事兒,順便再提一嘴,“我覺得他們倆也可以學個遊泳,學會了隻有好處的。”
擔心許盛傑覺得自己管得太多,梁寶珍又舔了一口冰棍,找補一句,“當然了,你是他們大哥,你決定。”
許盛傑看梁寶珍悄摸瞥自己的眼神,帶著幾分委屈,不由發笑,“你還是他們嫂子呢,你決定吧。”
...
回到家,梁寶珍給小偉小雅帶去兩個好消息,首先是一人一根冰棍,另一個就是許盛傑同意他們學遊泳了。
“我們真能學遊泳啦?”
“太好啦!”
兩人興奮得差點蹦起來,都是小孩子,哪能不喜歡玩兒的,看著其他小朋友玩水,心裏都羨慕,不過他們都記著大哥的話,不下河。
“別高興得太早,是學遊泳,我或者你嫂子盯著才能去,自己不準私自下河。”許盛傑語氣嚴肅,提前和弟弟妹妹說好。
長兄如父,他在兩人麵前總是要嚴厲些。
“知道,哥,我們肯定聽話!”
周雲看著興奮的兩個小蘿卜頭圍在嫂子旁邊,覺得大孫子變了不少,還能鬆口讓小偉和小雅學遊泳,寶珍真是不得了啊。
“冰棍真好吃!”
“好甜好冰!”
小偉和小雅捏著冰棍出去找院裏的小夥伴,梁寶珍把最後一根冰棍紙揭開,遞給周雲,“奶奶,您嚐嚐,可甜了。”
“我不吃。”周雲擺擺手不要,把冰棍推回去,“你拿著吃。”
“我們在回來路上都吃過了,這就是專門給您留的。”
“那你和小傑再吃一根。”周雲知道冰棍貴,不想自個兒吃了,“你們出去回來一趟可熱著,奶奶牙口不好,冰著難受,小偉和小雅年紀小,不能吃多了。”
梁寶珍推辭不過,隻能把冰棍又收了回來,前頭吃的一根紅果冰棍酸酸甜甜,伊拉克棗冰棍就是純甜,能甜到人心裏去。
咬下一口包在嘴裏,隻覺得唇齒都是蜜水。
一旁的許盛傑看在眼裏,梁寶珍吃冰棍的時候像隻小鬆鼠似的,舔一舔冰棍,小口咬一口,被冰爽的甜味滿足了嘴角不自覺都帶著笑,眼睛像是月牙般彎著,看著看著,倒把吃冰棍的人給驚動了。
梁寶珍以為許盛傑想吃冰棍,直接喂到他嘴邊,“你嚐嚐,這個特甜。”
許盛傑看看還剩一大半的冰棍,直接咬了一口,涼氣往嘴裏竄,看著媳婦兒期待的眼神,滾了滾喉結,“確實甜。”
作者有話說:
梁寶珍:這冰棍太好吃了,真甜
許盛傑:冰棍甜,好像人更甜
作者:許盛傑你個濃眉大眼的還會說這麽肉麻的情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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