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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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立軍一聽這話,心下一沉,他在這個位置多少年,哪能聽不懂陳思明的言外之意,看看上頭許盛傑和梁寶珍的名字,有些疑惑不解,這兩人是得罪廠長公子了?
“陳主任,這事兒是廠裏職工剛剛來找我辦的,我也還在調查流程手續,這不,才剛寫了幾個字兒,你就來了。”
“薛主任,那說明我來得是時候嘛,正好替你發現了大問題。”陳思明從褲兜裏掏出一包紅塔山,往下抖落出一根香煙,給人遞過去,“十來年前的工作崗位能就這麽讓出去?我看看,叫丁曉霞是吧?這同誌搞不好就有意見,再說了,這麽久的事兒了,就是真要成,走起流程來也不可能三五天就辦妥吧。”
捏著香煙,薛立軍把其夾在耳朵上,將陳思明的話在腦子裏過了過,了然道,“也對,還是得好好捋一捋情況再說。”
“哎,這個在理。”陳思明和人又說了一句,這才出了廠辦主任辦公室。
原本要回自己采購辦的陳思明,腳步一轉,徑直往細紗車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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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盛傑下工先去了洪三兒家,洪三兒他爸洪吉祥也算是看著許盛傑長大的,人從小沒了爸媽,難免苦一些,加上許盛傑小時候曾經背著被蛇咬了的洪三兒去醫院,他是真心實意把許盛傑當自家人。
“小傑來啦?快快快,給你留了一斤豬下水。”
肉聯廠福利好,會給職工處理售賣豬的內髒等不要肉票的東西,就算比不上白花花的豬肉,總也能哄個肚子,多少算是沾了葷腥。
因此城裏無數人擠破頭都想進肉聯廠,畢竟吃飯才是最大的事兒。
“謝謝叔!”許盛傑掏出五毛錢遞過去,豬肉一斤九毛,這處理價差不多少了一半,就算肉聯廠內部職工也得靠搶的。
“老許,客氣啥,咱爸搶點兒肉回來,咱們當兒子的不吃可對不起老爺子眼疾手快啊。”
“看看你啥樣!”洪吉祥確實把許盛傑當半個兒,想起他結婚的事兒,順便說一句,“小傑,過陣子等你嬸兒回來,你領著媳婦兒過來家裏吃個飯。”
“成,到時候我就領著寶珍過來蹭一頓了。”
許盛傑拎著一斤豬下水往家去,等走到院門口的時候正好六點半,許盛偉在空地和小龍小虎兩兄弟打彈珠,見著大哥回來,蹭地跳了起來,“哥,你回來啦!我幫你拎!”
說罷,就從大哥手裏奪過豬下水,蹦躂著回家了,“奶奶,嫂子,哥回來了。”
豬下水味道大,梁寶珍給洗了好幾遍,又焯了水,備著辣椒給爆炒,這才壓了味道,聞起來滿是辣椒和肉香交織的香味。
“嫂子,真好吃。”
許盛偉頭埋在碗裏,混著辣椒都一塊兒咽下肚子,旁邊的許盛雅吃不了辣,便給她備了碗白水涮著吃,小姑娘嘴也吃得紅紅的,可也十分滿足。
周雲這陣子相處下來,也發現孫媳婦廚藝好,心裏覺得孫子是個有福的,“吃完飯你們兩洗碗啊,嫂子給你們做飯都累著了。”
“那肯定的!”許盛偉拍拍胸脯,“奶奶,您不說我都得主動去洗,今天的碗...一二三四...□□...哎,咋這麽多。”
許盛傑拿著筷子的手抖了抖,笑著看向弟弟,“碗多說明菜多,還好吃,以前日子苦,就三四個碗,說明連菜都沒有不是。”
“也對,沒事兒,吃飽了我有力氣幹活!”
吃完飯,許盛偉和許盛雅又通力合作開始洗碗。許盛傑在屋裏和奶奶跟媳婦兒把工作的事兒說了。
“下午我找了薛主任,聽他那意思沒什麽問題,等他確認好流程和手續,過幾天就能給我消息。”
“那就好。”周雲心裏滿意,自家以後就是雙職工,孫子結了婚,工作也拿回來,這日子啊,真是越來越好了。
梁寶珍聽著覺得有些恍惚,“這麽快?那我要做什麽準備不?”
她沒進過國營廠,不知道裏頭有什麽彎彎繞繞,總想著有個準備穩妥些。
“不用,等你工作定了,我帶你去把戶口轉了,到時候上廠裏領上勞保用品就行。”
說完話,周雲拿著蒲扇上隔壁鄰居家去閑聊,屋裏隻剩小兩口,許盛傑剛想跟梁寶珍再介紹介紹國棉廠的情況,就聽到門口一聲大嗓門。
“哥,彪子回來了,我們出去玩會兒啊。”許盛偉在門口喊。
“行,別太晚啊。”
梁寶珍見小偉和小雅和幾個小孩兒往外走,有些疑惑,“彪子是誰?”
“隔壁正房魏大爺的孫子,他們家的寶貝疙瘩。前陣子回他媽娘家去了,你一直沒見著。”許盛傑想想魏國彪那虎頭虎腦的樣子,“我前幾年休探親假回來,彪子還總圍著我說要跟我去當兵呢,那小子就想當個軍人。”
想當軍人的鄰居孩子?彪子?梁寶珍總覺得有些耳熟,在記憶裏搜尋半晌,她終於想起來了!夢裏麵自己曾經聽許盛傑說起過這人。
那時候已經是九十年代,許盛傑提到過鄰居孩子夢想當兵,可惜才十歲的時候就溺死在河裏,那回一群小孩兒結伴出去了,等大人找著的時候,人已經沒了...那人好像就叫彪子。
“彪子今年幾歲啊?”梁寶珍問話時的聲音有些顫抖,心裏仿佛打著鼓,咚咚咚的,隱隱不安。
“今年啊,應該是十歲,他比小偉小三歲。”
十歲,許盛傑弟弟妹妹上初一的那個夏天尾巴,一群人孩子結伴出去...
梁寶珍蹭地起身,嚇了許盛傑一跳,男人抓著她手臂詢問,“怎麽了?”
“這附近有河嗎?能下河那種?”梁寶珍越想越不對勁,據許盛傑說的,那次一個孩子溺死,還有兩個孩子嗆水嚴重,進醫院住了大半個月的院,不管怎麽樣,她得去看看,那可是一條人命。
“護城河流過東檔頭,有個地兒能下河,不過前年那裏出過事兒,已經被攔了。”許盛傑見梁寶珍麵露急色,有些不解,“怎麽了?突然問這個。”
“我們過去看看吧。”梁寶珍不知道怎麽突然解釋,隻能扯個謊,“我下午好像聽著那群小孩兒說天氣太熱,想下河涼快涼快。我這眼皮直跳,擔心他們鬧出事兒,下河多危險啊。”
許盛傑臉色一變,大步往大雜院外去,以往這群孩子基本就在院裏空地或是胡同口玩耍。然而今天,胡同口空空如也,一個孩子的身影都沒有。
再想起梁寶珍說的一番話,去看看總不吃虧。
“怎麽樣?”梁寶珍緊接著攆出來,見沒有孩子們的身影更覺得不妙。
“過去看看。”許盛傑和梁寶珍一塊兒往東檔頭去。
——
月牙胡同往西再走七八裏路,這邊有條護城河經過,那處地處偏僻,翻過護欄就是一片石子路麵,下河口矮,往年就有孩子出過事兒,夏日貪涼下河泡澡,結果人沒了。
因此現在那地兒旁邊還插著木頭牌子,用血紅油漆寫著幾個大字——‘嚴禁下河,後果自負’。
許盛傑和梁寶珍一路往那處趕,滿腦子都是十多年前的往事,饒是他再平日再冷靜鎮定,這會兒也慌了神。
等到了那下河口時,梁寶珍一眼望去,隻見周遭是片廢舊空地,布滿了石子兒,兩側滿是矮樹樁和荊棘草叢,因著在河邊,生長旺盛,密密分布著。
而遠處的河裏,正有隻手在撲騰,濺起不小水花,岸邊一群孩子急吼吼想下河救人。
“救...救救我!”魏國彪在河裏掙紮,他原是會水的,剛還一猛子紮進去想撈魚,結果腳一抽筋便覺得身子直往下沉,怎麽也遊不了,河水潺潺流動,眼看著就要沒過彪子的頭頂。
“彪子,你等等!我們馬上來救你!”
“我下去拉他!我會水!”小龍摩拳擦掌,正準備往裏跳。
“站著不許動!”許盛傑一個箭頭衝到岸邊,大聲嗬止岸邊的幾個孩子,看到小偉和小雅也在裏頭,稍稍安心,隨後一頭紮進河裏,朝魏國彪遊去。
“你小心點兒啊。”梁寶珍站在岸邊吼了一嗓子,一方麵安撫著幾個孩子,一方麵緊盯著河裏,她也不知道許盛傑遊泳本事如何。
河裏,許盛傑遊到魏國彪身邊,一手箍著孩子,帶著他往岸邊去,得虧許盛傑力氣大,溺水的孩子一遇著來救援的人手腳並用就纏了上去,要是個力氣小的,說不準會被帶下去。
被救上來的魏國彪臉色蒼白,昏迷不醒,梁寶珍上前接過人,將他腹部放在自己左膝蓋上,一下下按壓著背部,萬幸他落水時間不算太久,被按壓一陣後突然往外吐了出來,這才漸漸醒了過來。
“嘔...”魏國彪吐出幾口髒水,不住呼吸著新鮮空氣,眼神還有些混沌。
“彪子,你咋樣啊?”
“哥,嫂子,彪子沒事兒了嗎?”
院裏其他幾個孩子都圍在一旁,一個個嚇壞了,臉色慘白,現在說起話來還有些哆嗦,剛剛彪子在河裏掙紮的樣子太嚇人。
“快快快,那兒有孩子落水了!”
“快去看看。”
不遠處,一陣說話聲傳來,一個大嬸兒和一個年輕男同誌跑在前頭,身後還跟著幾個成年人,幾人衝到岸邊,卻見著落水的孩子已經被救上來了。
大嬸一個激動往前看去,“這娃被救上來了?那就好,我剛去路邊找了個會水的同誌過來呢。”
原來,剛剛魏國彪落水後,小雅往路邊去找人,正好見到個在附近采野菜的大嬸兒,不過大嬸兒不會水,便幫著去找人來幫忙,沒走多遠正好遇到個年輕同誌說自己會水,便緊趕慢趕把人帶來了。
“那就好,哎呀,這要是再出事兒,可不得把這兒填了算了。”
“這裏就是危險嘛,小娃娃不能來下水。”
路上不少聽說出事兒的人都趕了過來,見到人已經被救起倒是鬆了一口氣,那個年輕男同誌也上前問候兩句,“這位小同誌感覺咋樣?不然我幫忙送醫院去吧。”
一抬頭,是個長相清秀,眉目舒展的人,梁寶珍正攬著彪子,與這個男同誌正麵對視,心裏不禁一驚。
這人正是陳思明的親哥,自己身處這本年代文的男主——陳思賢。
書中曾經簡略寫過,陳思賢學雷鋒做好事,救了溺水兒童,雖然來得晚了些沒救到彪子,卻挽救了後來下水的小龍小虎的命,狠狠出了一回風頭,不僅登上了京市日報,還被授予了學習雷鋒先進標兵,可謂是給他的男主光環又添了一筆佐證。
不過現在,梁寶珍和許盛傑提前將人救起,彪子撿回一條命,按照劇情本要下水的小龍和小虎也沒有下成水,沒法被陳思賢救起。梁寶珍看著眼前的書中男主,搖搖頭,“我們是一個院裏的,我們送去就行。”
自己所處的這本年代文中,許多人都會成為書中男主樹立良好形象的工具人,梁寶珍思考許久,還是得遠離這人。
“小偉,你快點兒跑回去通知魏大爺一家去人民醫院,我跟你嫂子先送彪子過去。”許盛傑吩咐弟弟一句,轉頭抱著彪子準備往醫院去。
“好。”
=
大雜院裏,不少人拿著蒲扇坐在院裏乘涼,人人搬著凳子坐著,一塊閑聊幾句。
張蓉這幾天正忙著給兒子找工作,她兒子五年前下鄉當知青,去的是南方,鮮少有機會回來探親,現在政策放寬些,說是有工作單位接收能排上回城名額,張蓉自然是沒閑著。
奈何她妹子在街道辦也分不了工作,現在是僧多粥少,找工作太難。不過,她男人周大爺是國棉廠老人,正好給謀到了個臨時工位置,這幾天老兩口跑了好幾回手續在操辦兒子回城的事兒。
“張蓉,你家慶黨是不是要回來了?”李大媽李正霞搖著蒲扇和人嘮嗑,她家裏運氣好,當年讓上山下鄉的時候兩個兒子都有了工作,小女兒又還在念書,托了些關係給躲了過去,把所有孩子都保在了城裏。
“是,左右不過這一個月!”張蓉心情大好,閨女去年出嫁了,兒子也要回來了,自己和老伴也不至於那麽孤單。
“那挺好,到時候你家慶黨再說個媳婦兒生個娃,你和周軍能抱孫子咯。”
“那感情好,能有個像你們家彪子那樣的就挺好,長得瓷實,人又機靈。”
聽鄰居誇起自己孫子,李正霞笑得眼不見牙,哪能不歡喜呢,不過今天天都黑了,彪子咋還沒回來?
同樣四處張望的還有劉念華,小龍小虎吃了晚飯就出去玩兒了,她衝李大媽說話,“這群娃肯定打彈珠去了,又忘了回來,真是的。”
“彪子才回院裏嘛,正常。他們肯定玩得忘了啥時候了。”
幾人說著話,隔壁大雜院的劉大媽一路小跑進來,急吼吼開口。
“李正霞呢?在家不?”
劉大媽一嗓門喊得整個大雜院的人都聽見了,陳寡婦搖著蒲扇問一句,“劉大媽,咋這麽急?瞧你這一頭汗。”
“你們快看看去,我剛在路上聽人說的,你們院裏的娃落河裏了!”
“啥?!”
第28節
院裏乘涼的人不少,一聽這話都著急了,小孩兒掉河裏那可不是小事兒,“誰家孩子落河裏了?”
劉大媽哪兒能知道,她擺擺手,“我不知道啊,就路上聽人說的,你們快看看去吧,就東檔口哪!天殺的,那地兒真是愛出事兒啊!”
劉大媽一句話在大雜院裏掀起千層浪,家裏有孩子還沒回來的急吼吼便出門,一路小跑,心裏擔憂得不行。
周雲聽了這話也沒順氣,再一找,自家大孫子和孫媳婦兒也沒見著人,管不了那麽多,直接和院裏人一塊兒往外趕。
......
今天吃完晚飯,一群孩子都不見了,估摸就是結伴下河去了,劉念華男人周國平還沒交班回來,小龍和小虎出去玩兒也不知道現在什麽情況,想著自己兩個孩子要是真的掉河裏出事兒了,她是不想活了!
“雲嬸兒,你說咋辦啊?不會真是小龍和小虎吧?”劉念華和同樣落單的周雲攙扶著走。
“不會不會。”周雲一顆心也懸在嗓子眼兒,她相信小偉和小雅肯定不會去河裏玩兒,因為當年老二兩口子就是溺水走的,這事兒給年僅十二歲的許盛傑留下不小的心理陰影,後來也一直不讓弟弟妹妹下河。為了讓兩人長教訓,還動過手,打過偷偷下河玩水的許盛偉的手心。
不過萬事說不準,周雲隻盼著別出事兒,她捏緊了劉念華的手,安慰她,“不會不會,肯定不會出事兒的!咱們別自己嚇自己。”
“不會是我們家小月吧!”住在倒座房的錢晶晶差點昏厥過去,她和徐海是重組家庭,兩人一人帶著女兒,一人帶著兒子結婚,婚後也沒生孩子,要是自己親閨女就這麽去了,她指定也不想活了。
徐海抓著她的手,安慰道,“不會的,你先別瞎想,小月和小軍肯定都沒事兒。”
一群人往東檔頭趕,走了一大半路時,正好和往大雜院通知消息的許盛偉迎麵遇見!
見到院裏孩子,大爺魏錦榮第一個衝過去,“小偉,現在啥情況啊?咱們院裏有娃掉河裏?”
許盛偉小跑了一路,此時隻覺得嗓子眼灌風,話也說不利索,喘著粗氣猛點頭,“是,是,彪子掉河裏了。”
“啥?彪子!”
“我的彪子啊!”李大媽就哭喊開來。
魏家人聽到這話差點沒穩住身子,緊接著又聽到大喘氣的許盛偉又開口,“被我哥救起來了,現在在人民醫院,我就是想回去通知你們的。”
“救起來了,救起來了就好,人沒事兒吧?”
“走走走,快去人民醫院!”
一群人立馬調轉方向,往市人民醫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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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人民醫院
剛做了檢查的魏國彪靠在椅子上,明顯已經緩和不少,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對著這一群人中唯二的大人道,“孩子嗆了水,幸好及時救了起來,再晚點兒估計就危險了。現在沒什麽大問題,回家好好歇著吧,我看孩子是嚇得不輕。”
“行,謝謝醫生。”
“不過我得說你們啊,平時看孩子得看緊一點,當父母的肩頭擔子重,要好好教。”醫生是個三十多歲的女同誌,戴著一副眼鏡,她見了不少偷摸下河送來醫院的孩子,老遭罪了,“要真出事兒了,你們哭都沒地兒哭去。”
被誤會的許盛傑和梁寶珍麵麵相覷,還沒等反駁兩句,醫生就忙著看下一個病人了。
梁寶珍囁嚅一句,突然就被當成彪子爸媽教訓一頓,頓時哭笑不得,不過這時候也不算什麽重要的事兒,“彪子,你現在感覺好點沒有?”
魏國彪呆呆地點點頭,眼裏包著淚,可自己現在被好多人看著,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裏憋回去,“我沒事兒了,我是男子漢。”
“以後不許下河了知道不?”許盛傑彎腰湊到魏國彪身邊,叮囑一句,“要是再有下回,可能運氣就沒這麽好。”
“知道了!謝謝許大哥,還有寶珍姐。”魏國彪撓撓頭,看著許盛傑身後的幾個小夥伴,從椅子上跳下去,趕忙和大家匯合往外走。
“彪子,你剛剛嚇壞我了!”
“太嚇人了,我看著你都要被那河吃進去了。”
“沒事了沒事了。”
“彪子!你咋樣了?”醫院門口,魏家人終於趕到,一眼就看見從河裏撿回一條小命的魏國彪,彪子母親董秀芬衝將過去,一把抱著兒子不撒手,“讓媽看看,咋樣了?還難受不?”
“媽~”彪子這會兒見到親媽,被溫暖的懷抱包裹著,委屈勁兒和害怕勁兒頓時湧上心頭,前頭強忍的悲傷終於是憋不住了,兩手攬著董秀芬的腰就嚎啕大哭起來,“我以為我要死了,再也見不著到你了!嗚嗚嗚”
“我的彪子哎!”李正霞看著孫子哭得不行,心裏也難受,幸好孩子沒事兒。
“小龍小虎,你們咋樣?沒事兒吧?”劉念華看見自己兩個孩子安然無恙才放下心來,剛剛一路走來把她擔心壞了。
“媽,我們沒事兒。”
各家看著自己的孩子,都把孩子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萬幸沒出大事兒。
魏錦榮得知了事情前因後果,走到許盛傑和梁寶珍跟前,朝兩個晚輩道謝,“小許小梁,今天這事兒多虧了你們,彪子要是真出事兒了,我們家就完了,你們簡直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魏大爺,您快別這麽說,好好把彪子帶回去歇著,他今天也是嚇壞了,剛醫生說他得好好休息休息。”
“行,我們大家先回去,這大晚上的,都給嚇得夠嗆。”
......
經過一場混亂的落水事件,回到大雜院時,天色漸深,眾人領著自己孩子各回各家,今天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兒都受了驚嚇,少不得要關上門說上幾句。
周雲是從上到下把兩孩子檢查一遍,確定他們沒有一絲毛病這才放了心,抹抹眼角被梁寶珍哄著睡下了。老太太今天受驚不少,身子也撐不住。
關上門,許盛傑和梁寶珍坐在凳子上,看著兩個孩子大口大口喝著水,顯然是剛剛著急地口幹舌燥。
咕嚕咕嚕,哈~
許盛雅擦擦嘴,剛放下搪瓷盅,嫂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不忘叮囑一句,“慢點兒喝。”
等兩人喝完水,稍微穩定下來,這才問起剛剛的情況。
“許盛偉許盛雅,你們今天出去玩兒是誰提議去河邊的?”
許盛偉和許盛雅麵麵相覷,眼珠子來回轉,一直沒敢吭聲,兩人都往哥哥那裏看。許盛傑在兩人小的時候就對這方麵管得嚴,不能玩火,不能玩水,一切都因為三人的父母就是在一個夜裏失足落水被淹死了。
所以,下河是許家的禁忌。
今天兩人去了河邊,這會兒都覺得闖了大禍,不敢吭聲,哥哥鐵青著臉,誰看了都害怕。
梁寶珍看一眼自己男人,那眼神簡直是夏天裏的冰碴子,凍得人發慌,她知道許盛傑是關心則生氣,不過這人這模樣杵在這兒,哪裏能問話?
隨即,戳了戳他胳膊,“不然你先回屋去吧,我跟他們說說話。”
許盛傑剛想將兩人教訓一頓,尤其是許盛偉,不揍一頓不長記性,結果媳婦兒倒好,居然讓自己回屋去?
“你回屋去吧,我跟這倆說說話。”許盛傑難得態度決絕,是鐵了心要訓人。
父母當年落水淹死是年僅十二歲的許盛傑一直揮之不去的陰影,他平日再寵愛弟弟妹妹,在這件事兒上也不會妥協。
“把手伸出來。”許盛傑一般不動手,再遇到什麽事兒都是和弟弟妹妹講道理,可往河邊走這種事兒,他覺得不吃點教訓不行。
刷,心虛的兩人自覺伸出手,嘟著嘴要哭不哭的。
梁寶珍看在一邊,被許盛傑凶巴巴的模樣震住,不管是夢裏還是與他從相親到結婚,從沒見過這人這麽凶。
他手裏握著木片,剛準備抬手往許盛偉手心打,就被人在空中截住。
梁寶珍一把握住許盛傑的手臂,幫著求情,“小偉和小雅好好教就是,兩人年紀還小嘛,幹嘛動手啊。”
“你...”許盛傑板著臉看著梁寶珍,要是旁人早讓他滾一邊去了,可這人是自己媳婦兒,他動動嘴,說不出什麽重話。
見有了靠山,許盛偉和許盛雅麻溜往嫂子旁邊移動,像一條小尾巴似的接在梁寶珍身後,隻伸出兩個小腦袋看著大哥。
“哥,我們沒下水。”
“就是在那附近待著,小龍他們非要去,本來大家都說不下水的!”
梁寶珍把小偉小雅護在身後,小心翼翼跟麵前麵沉如水的男人說話,“他們也記得你說的話呢,都知道不下水。今兒那幾個孩子都下去玩水了,就我們家兩個褲腿是幹的。你別上來就動手啊,有什麽話好好說。”
許盛偉仰著小臉看一眼大哥,又看一眼嫂子,發現大哥竟然真的把木片放下,哐當一聲扔桌上了,這才鬆了一口氣,以前自己犯錯了,大哥要打手心的時候,奶奶都攔不住的。
嫂子可真有本事啊!想著,便又離嫂子的方向挪動了幾分,眼看著二哥動了,小雅也跟著挪,兩人的小身子被梁寶珍給擋了個嚴嚴實實。
許盛傑本來冷著臉,看到弟弟妹妹一步步往自己媳婦兒身後挪動,不禁被逗笑了,麵色稍霽,“行了,過來。”
梁寶珍見他彎了彎嘴角,把身後兩個小不點給帶了出去,哄著他們再次做了保證,這才問起今天發生的事兒。
“今天本來我們幾個說在院裏玩兒的,是彪子和彬子說要出去,走著走著就到了護城河那兒,他們說要下水,我和二哥都說不能下去,會嗆水的,可是他們不聽。”許盛雅說著話還有些委屈,她可是勸了好幾遍。
“你做得挺好。”梁寶珍白一眼許盛傑,眼神裏都是‘指責’,小聲用口型對著他道,“你自己聽聽,這不都記著你的話嘛。”
許盛傑抿抿嘴,沒和媳婦兒對視,看著弟弟道,“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在河邊玩了會兒,我和小雅在岸上玩石子兒。結果不知道什麽時候彪子就不見啦!”許盛偉聲音逐漸大起來,想起那個場麵,“彪子在水裏撲騰,打了好幾個挺,他說自己遊泳遊得可好了,非要在裏頭遊,結果突然就嚷著救命...小雅就去路邊上找大人嘛,那個大嬸兒不會水,說幫我們去叫人。小龍和小虎本來還準備自己下去的。然後,哥,你和嫂子就來了。”
想起大哥下河救人和嫂子給彪子拍水的模樣,許盛偉一臉驕傲,“哥,嫂子,你們真厲害!”
許盛傑又是一眼過去,許盛偉這才想起來自己還自身難保呢,忙收攏嘴角,把頭低著。
聽完弟弟妹妹的話,許盛傑沒吭聲,不過臉色也沒之前難看了,畢竟兩人是記著自己千叮嚀萬囑咐的。“下回離河邊再遠點,還有院裏幾個孩子要去也得幫著攔著,今天彪子在水裏那模樣你們也見著了吧,在河裏出事兒不是開玩笑的,很危險。”
最後幾個字,許盛傑說得很輕很慢,梁寶珍看他一眼,想起來他父母去世的原因,明白他話裏的低落。
“小偉和小雅肯定記住了,是不是?”
“記住了。”
“我們不下水的。”
梁寶珍聽著剛剛兩人的話,敏銳捕捉到一個信息,“他們倆是不是不會遊泳?”
許盛傑木然看過去,回答地理直氣壯,“當然不會。”
他從小就不讓弟弟妹妹靠近河邊,至於自己,那也是當兵訓練沒辦法學的遊泳,不然,他應該也是一輩子不會靠近河。
“其實我覺得他們應該學一下的。”梁寶珍見自己剛說了一句,許盛偉和許盛雅的眼睛就亮了,小孩子天性嘛,說再多,也對遊泳好奇又期待。不過是家裏管得嚴,才自個兒壓抑住了。
不過許盛傑不同意的話,也是白搭。
“你別這麽看著我。”梁寶珍倒不是為小孩子謀福利,“在水裏能遊泳不僅是為了玩兒,你想啊,要是真有什麽事兒,也是個保命的本事嘛。你該讓他們去學會遊泳,而不是躲著水。當然了,我也反對隨意下河,確實太危險。”
許盛傑眼睫毛眨巴幾下,聽著梁寶珍這番話,想起當初自己參軍入伍,訓練時要學遊泳,那時候的自自己無比抗拒,一看到河水就想起被淹死的父母,其他新兵都跳下去了,唯獨自己遲遲不敢動作。
那時候,帶自己的老兵就說了一句話,“越是害怕的東西,越要征服他,不能總躲著他。”
“以後再說吧。”許盛傑沒有表態,隻對著弟弟妹妹道,“自己去洗洗,早點上床睡覺。”
“好!”
許盛偉和許盛雅這才鬆了一口氣,結果人還沒挪動半步,就聽到院裏有孩子的哭鬧聲傳出來,嗷嗷嗷地喊,也不知道是哪家在竹筍炒肉。
“還敢自己下河是吧?真是不長記性!今兒是沒出大事兒,要真出大事兒了,我看你咋辦?”同樣住在東耳房的許家鄰居正在教訓孩子。
方洪明拿著根木棍呼呼就往兒子方智彬身上招呼,把媳婦兒靳紅看得心疼得不行。
“行了行了,再打,明兒上學都爬不起來了。”
“你就慣著他吧,早晚得出事兒。今天敢下河明天就敢打人。”
“爸,我從不打人!”方智彬捂著屁股嚎兩嗓子。
第29節
“你還頂嘴是吧?”方洪明作勢還要揮一棍,嚇得方智彬連連求饒。
最後還是靳紅把男人給擋住,讓方智彬趕忙溜了。
許盛偉和許盛雅出去洗臉的時候正好遇見屁股開花的方智彬一瘸一拐出來,三人在黑暗中對視一陣。
“方智彬,你咋樣啦?”
“沒事兒,還死不了。”
“你屁股疼嗎?”許盛雅見他雙手捂著屁股,臉上齜牙咧嘴的,像是很難受。
方智彬使勁兒搖頭,“不疼,我可是男子漢。”
.....
大雜院裏教訓孩子的聲音,安慰孩子的聲音逐漸平息,擔驚受怕的眾人終於進入了夢鄉。許盛傑和梁寶珍插好大門門栓,也準備回屋休息。
梁寶珍經過這一遭隻覺得身心俱疲,隻想脫了外衣躺**去。
“你今天怎麽知道咱們院裏孩子會下河?還會出事兒的?”
背後,許盛傑的聲音響起,梁寶珍正解紐扣的手一頓,緩緩轉頭看過去。
許盛傑表情嚴肅,看著自己的眼神裏帶著一絲疑惑。
梁寶珍想起下午說過的話,思考著自己有沒有說漏嘴,不過這男人的目光著實犀利,就那麽被看上一眼便覺得腿軟。
怪不得剛剛小偉小雅那麽怕。
“怎麽?你還想像審小偉小雅那樣審我?”梁寶珍莞爾笑笑,接著把衣裳脫了,掀開被子躺了進去,衝著許盛傑一笑,“該不會還想拿木片也抽我手心吧?”
許盛傑聽著媳婦兒一番玩笑話,不自覺跟著笑笑,也躺了下來,煤油燈還沒熄,將屋子照出暖黃色的光暈,他看著前方,說出心裏的想法,“我就是覺得,今天要是沒你說那些話,彪子他們真的要出大事兒。”
如果不是梁寶珍突然懷疑孩子們會下河,自己和她立馬趕過去,正好救起來彪子,那按照後頭大嬸兒找來那個會水的年輕男同誌的時間,彪子可能已經沒了,甚至河裏還會下去兩個孩子。
總之,自己媳婦兒下午的行動很突然,也很巧合,像是遲一步就救不了人了。
許盛傑當了幾年兵,不管是偵查能力還是思考能力都不錯,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梁寶珍躺在**,一顆心跳得挺快,身旁的男人現在是回過味兒來了,覺察些不對勁。下午自己念著救人要緊,讓他一定要去河邊看看的態度確實太突然也太堅決。
“如果我說,我是做了個夢。”梁寶珍翻身看向許盛傑,對著他語氣誠懇,“我夢見院裏的小孩兒掉河裏出事兒了,你信嗎?”
兩人對視良久,梁寶珍說完這句話就沒再開口,一直盯著許盛傑看,慢慢看到男人勾了勾唇,再看過來的眸子裏像是閃著光,“什麽時候了,還搞這種封建迷信?破四舊呢,小心被人逮了。”
“這我自己做的夢,有什麽不行的?”梁寶珍努努嘴,接著道,“我可不止做過這一個夢,我還做過夢,夢到自己嫁給你,你信不信?”
說罷,長長的睫毛撲閃幾下,襯著一雙杏眼更加水靈,嘴角笑意正盛,在昏黃的煤油燈光中出楚楚動人。許盛傑看著梁寶珍水汪汪的眼睛,聽著她紅唇一張一合說著些不著調的話,話雖然不著調,但是聽著挺舒坦的。
“這話我信。”他俯身過去,一手攬著媳婦兒的肩膀,輕輕吻住紅唇,“這種夢可以多做。”
作者有話說:
許盛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梁寶珍: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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