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定情”野兔◎
最近,大麵村忙碌的雙搶進入尾聲,田地裏還有些收尾活兒,村民們弓著腰在地裏勞作,前頭腳不沾地忙了一個多月,總算能喘口氣,大夥兒邊幹活邊閑扯幾句。
今天村裏最熱鬧的莫過於梁家和董家兩個閨女的婚事,有人嫉妒有人羨慕,也有人隨便看個熱鬧。
日頭正曬,說會兒話便口幹舌燥,一向最八卦的胡大娘抿抿皸裂的嘴唇,“這也太曬嘞,老娘眼睛都睜不開。”
“那可不是,我家二狗咋還不送水來?這口水都要咽沒了。”天兒太熱,活計輕鬆的時常回家打壺水,再給在田地裏忙活的家人送來。
“要我說啊,還是梁家閨女命好,馬上要嫁進城了,今兒都不用下地了,梁老三真是犯糊塗,哪有這麽慣著閨女的,我看哪,人是在家躲懶...”胡大娘動動嘴皮子,頗有些不滿,還自個兒低聲嘀咕,“興許今兒上午就跟對象不幹不淨。”
不過後頭半句話沒敢讓人聽見,傳出去是毀人清白的,就隻能自己腹誹兩句。
幾個大娘的話伴著燙得燥熱的風飄到了在另一塊田裏幹活的梁母宋春花耳朵裏。
宋春花挽著一個發髻,粗布衣袖往上卷了兩卷,正捆著小麥,她幹活的時候也能分心,手上動作沒停,耳朵也好使,不時聽聽其他人的閑聊,亦或是加入其中。
哪成想現在還聽著有人埋汰自己閨女。
人年輕時候就是朵小辣椒,現如今年過四十更是不受氣的,當即就放下麥捆氣勢洶洶趕了過去。
“胡桂芬,你瞎咧咧啥呢!我們家寶珍是發燒了,昨兒多少隻眼睛看見啦,還上羅大夫那兒拿了顆安乃近。”宋春花一嗓子喊得亮,附近幾塊田的村民都聽得一清二楚。
如今年歲哪哪都看重名聲,她不嚷大聲點兒不行,要是這幾個嘴碎的婆子真給自家閨女扣上個躲懶不參與勞動的帽子,以後公社評優秀村民就自動失了資格,再說了,偷懶這種名聲傳出去,城裏陳家能樂意?還沒進門就要遭婆婆嫌棄。
剛議論紛紛的幾個大娘見宋春花氣勢洶洶,當即就閉了嘴,轉頭就開始說和,隻有胡桂芬不依不饒,她也是個急性子,嗓門大還愛碎嘴。
“宋春花,你吼啥?這不大夥兒隨便嘮兩句嘛,沒躲就沒躲唄,瞧你那要吃人的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拿你閨女咋啦。”
剛背後議論了人,現在扭頭怪人小題大做,宋春花一聽更是氣,張口就要開罵。
田間小道上,梁寶珍正踩著黑色布鞋往田地走,胸前挎著兩個軍用水壺,前頭和梁寶玲從董家過來,兩人分開,她給宋春花送水來,正好也下地幹活。
不過,還沒走近,便聽著前頭一通爭執。
“媽。”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消散了劍拔弩張的氣勢,宋春花回頭一看,正是自己閨女梁寶珍。
“寶珍。”
眾人也跟著望去,隻見梁家三閨女梁寶珍站在田埂上,人穿著一件灰色素褂子,一條黑色長褲,衣裳雖然素,人卻俏得不行。
櫻桃小口一張一合,滿滿都是笑模樣。
“胡大娘,我昨晚是發燒了,今天身子還沒爽利,才在家歇了半晌,這不好了,立馬趕下午的工嘛。”梁寶珍聲音清脆,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像是夏日的潺潺流水湧動。
她看了看眾人,接著道,“大隊長和羅醫生都看過的,說讓我歇會兒。您說我躲懶,不就是說大隊長和羅醫生幫我躲懶嘛,要是您有意見,咱們一塊兒找大隊長去,如果大隊長說有問題,我接受任何處罰,如果沒問題,您可就是破壞公社內部團結,這可是雙搶收尾的時候...”
一聽到要去找大隊長,胡桂芬立馬變了臉色,本就幹癟的嘴唇碰了碰,聲音立馬小了,“我就隨口說說,找啥大隊長啊。”
這可不是開玩笑,自己哪敢質疑大隊長,何況還說啥破壞內部團結,聽著就嚇人,怕不是得用公社的大喇叭通報批評...那可丟大人了!
梁寶珍見人不敢說啥了,這才挽著宋春花去一旁喝口水。她外表看著柔柔弱弱,可也不是任人欺負的主。
宋春花下午又忙活了一陣,嘴裏幹得很,半壺涼白開下肚,這才舒坦了。抹了嘴兒,看著自家閨女,宋春花很是歡喜,丫頭念了書就是不一樣,同樣是對付那碎嘴婆子,還是文化人有本事,沒嚷嚷一句也把人給說得服服帖帖。
梁寶珍今早燒才退,宋春花心疼閨女,想自個兒把她那份活兒給幹了,哪成想這就有嘴碎的念叨。
歇了喝水的功夫,眾人又開始勞作。
念著梁寶珍身子弱又剛發了燒,今天她的活也輕,小隊長給她分了個割豬草的任務,不過四處的豬草都被割得差不多了,梁寶珍背上背簍就往山上找去。
*
許盛傑拎著一刀肉和一斤水果糖往自家嬸娘家去。
他父母十多年前意外去世,家中隻有許奶奶和幼弟幼妹,許盛傑十七歲參軍入伍,在部隊上曆練一番,如今遠比當初沉穩,今年剛退伍轉業回了京市。
二十四歲的小夥子,一心撲在戰場上,還沒個著落,許奶奶心裏著急。自家在城裏條件算一般,加上許盛傑三年沒回京,外頭還有人傳他受了重傷,缺胳膊少腿兒,仿佛是親眼見著了一般。
再加上不少人擔心年事已高的許奶奶一走,還要養大十二歲的小叔子和小姑子,那小姑子還有些病在身上,城裏不少姑娘都不願意嫁進來。
也有人願意,可條件更差,甚至還有的有些作風問題,許奶奶差點上了當,把自己孫子害了。這才一拍大腿想起一人,紅旗公社大麵村保了十多年媒的賴鳳霞。
賴鳳霞是許家出了三服的親戚,許盛傑要叫人一聲嬸娘的,兩家不時有些往來。許家琢磨著托她找個鄉下姑娘,沒別的要求,長相過得去,人心善,能誠心過日子就成。
這年頭條件差點的城裏人找個不錯的鄉下媳婦兒也是有的,畢竟進城是許多莊稼人的夢。
大麵村最出挑的姑娘當屬梁寶珍,賴鳳霞當下就想到了她,奈何上門的時候人前一天剛和城裏國棉廠主任定下,轉頭,賴鳳霞又看上董家閨女董佳燕。
董佳燕模樣也不錯,有個初中學曆,雖說樣樣比梁寶珍弱一頭,可整體也是不差的。她上門和董家的說親,把許盛傑的情況一五一十透了底,鄉下姑娘能嫁進城裏,這是天大的好事兒,董家自然沒意見,這才約著等許盛傑退伍回來辦好手續上門來過禮。
誰成想,臨到頭了,董佳燕能反悔!
“這董家的也太欺負人了!哪有這麽耍人的?”賴鳳霞保了半輩子媒,真是沒見過這樣式的,“我前頭還一直覺得董佳燕這妮子不錯呢,居然是這麽個人。”
做媒的又氣又急,反倒是被耍了一遭的人寬她的心。
許盛傑身板硬挺,劍眉星目,麵容俊朗,利落的下頜線似是精心雕刻般,配著一身軍裝更顯精氣神,這門親是奶奶定的,他以前一門心思在部隊,一直沒應下老人家的催婚,這次退伍回家,總想著長輩之言,也隻能應了。
和這年歲大多數相親的男女一樣,他和董佳燕就見過一回,兩人話都沒說一句,要說有沒有感情,那自然是沒有,因此今天遇見這種事兒,他多是覺得驚訝。
兩方之前隻是口頭應承,確實還沒過禮,人姑娘嚷著不願意嫁自己,他還能強扭不成?沒必要。
“嬸兒,您可別氣著。”一刀肉,上好的五花,一斤水果糖,他一並放在賴鳳霞桌上,“這東西給您吃,可別省著啊。”
本來和董家過了禮後,他要給做媒的賴鳳霞半斤水果糖的,現在,一並給了算了。
賴鳳霞看這個遠房侄兒倒是不氣,這麽好的模樣,董家真是瞎了眼!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賴鳳霞男人早死,自己閨女嫁到隔壁大隊,兒子靠著在城裏的親戚謀了個鋼鐵廠的臨時工位置,日子那是不錯。因此,村裏人愛找她做媒,人畢竟能和城裏搭上關係,保不準就做個好媒。
“盛傑,你放心,這事兒我肯定不答應,一會兒我就去董家問問,還有你奶奶那頭,非得給個交待。哎,要不是寶珍早一天定了親,我肯定撮合你倆,真是可惜。”一個模樣俊,一個長得俏,賴鳳霞真是可惜得很!
許盛傑不知道嬸子嘴裏說的寶珍是誰,他這會兒隻想趕快躲開說親,能得一會兒清閑是一會兒,掃一眼屋裏,賴鳳霞一個人住,家裏的柴火不多了。
“嬸兒,我去山上給你砍點柴,生火用。”
“那感情好,你進山裏小心點兒啊。”
說罷,賴鳳霞看著侄兒一手拎起院裏的斧頭,出門去了。
...
大麵村背靠綿延群山,屬於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典型。年節不好的時候,村裏不少人上山打獵下河摸魚,改善改善夥食。前些年日子困難,公社還組織過身強力壯的年輕人進山,要是運氣好獵著頭野豬,每家每戶都能分上幾斤肉。
當然,也有人上山獵些野兔野雞,這動靜小的自個兒藏著帶回家,隻要別被公家發現就成,畢竟這山都是集體的。
許盛傑帶著斧頭上山,剛走上山坡,前方樹叢裏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定睛一看,是隻野兔,肥碩的身體跑得倒挺快。
想起以前在部隊上山打獵改善夥食,許盛傑嘴角扯出抹笑,兩步追了上去。
不多時,肥碩的野兔腿上滲著血躺在地上,許盛傑看著這隻蠢兔子,自己還沒出手呢,它著急忙慌跑了起來,蹦上了捕獸夾,當即就倒下了。
隨手把兔子放在一邊,許盛傑轉頭又往山林深處找樹枝去,他手腳利落,一斧頭下去,又快又準,又撿了些馬齒筧和豬毛草,全部捆成捆拎在手裏,準備給嬸娘帶去。
待回去提溜野兔時,卻遠遠聽著前方有清脆的聲音,喚了幾聲有人嗎?他在山林裏行軍作戰過,步子踏得輕,那人沒發現自己。
透過樹林隱約看見前方一個穿著灰色褂子的年輕姑娘,手裏正拎著自己抓的野兔。
“問了幾聲了,真沒人啊?今天運氣真好。”梁寶珍甜甜一笑,把自己撞上捕獸夾的野兔放進背簍,轉身下山去。
許盛傑看著那姑娘笑得清甜一時晃了神,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獵物已經被人裝走了,隻笑著搖搖頭,拎著柴火和野菜往賴家去。
作者有話說:
許盛傑:這是我送媳婦兒的第一份禮物
梁寶珍:我憑本事撿的!才不是你送的
蠢兔子:明明是我自己送的人頭⊙﹏⊙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頭頂檸檬茶12個;killer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killer 200瓶;與無愛者告別34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