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5節
◎三更◎
許盛傑剛把洗腳木盆放在地上,聽到媳婦兒的要求,手一頓,抬頭看去,就見到梁寶珍連連搖頭,臉上一絲慌亂神色閃過。
甚至說話也磕磕絆絆起來,“我開玩笑的,你快到**躺著吧。”
黑珍珠般的眸子閃動,鴉羽般的睫毛像是掛著一起羞赧,將眼裏的情緒遮擋。
梁寶珍抿著嘴心生悔意,自己怎麽就想起那個夢裏洗腳的事兒,脫口而出呢?
大概兩三歲後,就沒人給自己洗腳,宋春花都是讓孩子們早點做自己的事情,梁寶珍自然也受不了。
不過,這腳上的觸感是什麽?
低頭一看,許盛傑大掌正撫上自己的腳背,要帶著放進盆裏,熱水摻了些冷水,許盛傑試好溫度才端進來,輕觸到熱水的片刻,梁寶珍覺得暖融融的,寒冷逐漸消退,十分愜意,如果沒有這隻手的話。
“我不要你給我洗腳。”梁寶珍一雙玉足白皙,隻有夏天穿著塑料涼鞋露出來的邊緣輪廓曬得黑了一些,不過經過一個冬天已經養得七七八八,她在水裏一掙紮,濺起點點水花,努力逃出生天,“你快躺**去。”
許盛傑沉沉笑道,“不是你說要洗腳的?我給你揉揉?”
“不要!”梁寶珍聲音陡然大起來,把人趕走,給自己洗腳真的感覺太怪了!她堅決拒絕!
原本寒冷的冬夜也變得熱氣騰騰,梁寶珍小臉紅撲撲,腳趾抓緊,努力晃著腦袋,把拒絕寫在臉上。
“行,你自己好好泡泡。”許盛傑起身坐到**,原本以為是媳婦兒工作累了,腿腳酸痛,想讓自己揉揉,不過看她這會兒這麽排斥,也沒強求。
雙腳在溫暖的水裏泡著,梁寶珍終於找回久違的溫暖,就是不僅腳暖了,臉也紅了。
——
三天後
國棉廠針對采購辦主任陳思明受賄采購劣質棉花一事的調查大會開展。與會人員有國棉廠領導班子共計八人,革委會三人,市公安局兩人,另外還有舉報陳思明的三位車間主任。
一張長桌分坐,國棉廠是市裏重點國營大廠,出現受賄這一重大刑事案件,不可謂不重視。
三人將舉報案情再次陳述一遍,提供了劣質棉花樣本和造成設備停工的證明,三人都是廠裏老資曆,實在是忍無可忍才舉報廠長兒子,這廠是多少人的心血,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它被人毀了。
陳勇早就了解過三人的舉報證據,待人講完示意方秘書開口。
“各位領導,針對三位車間主任舉報采購辦收受賄賂采購劣質棉花一事,廠裏展開了調查,結果確有其事。”
眾人互相看一眼,都沒說話,畢竟牽涉其中的是廠長兒子,陳勇真要大義滅親?
“這事兒是采購辦一名采購員聶昌齊所為,此人家庭條件差,生活負擔重,一時想不開收了賄賂,篡改采購單據,蒙騙了采購其他人,最終收受賄賂五百元,涉嫌違規操作簽訂采購棉花合同兩年。”
方秘書把調查資料呈給各位領導查閱,又將采購員叫進會議廳。
采購員聶昌齊木著一張臉,將方秘書的話又複述一遍,積極認錯,整個過程沒有什麽磕絆和狡辯,說完後看一眼坐在對麵的廠長陳勇,垂下了頭。
在座眾人都是人精,見這人證物證齊全,采購員自己也認了錯,不管陳思明是不是牽涉其中,也明白了陳勇的態度,自然是將人摘了出去。
“那就把人交給革委會和公安局處理。”廠黨委書記開口。
“哎。”陳勇擺擺手,又露出一副和善模樣,痛心疾首道,“聶昌齊是犯了錯,可終究也是為了家裏人,他的母親以前也是咱們廠裏工人,可是受傷退下一線,常年臥病在床,他的妹妹年幼,媳婦兒也沒有工作,一家人的重擔都在他身上,這件事歸根到底還是我們領導班子沒有注意到工人們的困難,才逼得人走上這麽一條黑路,要說起來,我也有責任。”
“老陳,話不能這麽說,哪能怪你。”
“廠長,您平時那麽忙,關注不到這些事情也是自然。”
陳勇擺擺手,扯個苦笑,歎口氣,“鑒於聶昌齊同誌認錯態度良好,收受賄賂金額不大,我想自作主張,代表廠裏替他求個情,這事兒考慮一下他的家庭實際情況,在處罰力度上能酌情減輕。”
看著會議記錄員刷刷寫著字,陳勇十分滿意,又道,“至於采購辦主任陳思明同誌,作為主任沒有第一時間發現查明真相,反而因為信任下屬導致劣質棉花入廠,我提議革除陳思明采購辦主任一職。”
廠黨委書記唐天勝第一個出來反對,“老陳,你這就過分了,陳思明同誌最多是監管不力,也不至於到革職的地步。”
“就是啊,陳思明同誌寫份檢討報告,以後在工作中加強管理就是,沒必要革職。”
看著眾人跳出來反對,陳勇心意已決,端起剛正不阿的架子,“陳思明同誌革職我覺得非常有必要,身為主任沒有及時察覺下屬受賄采購劣質棉花,已經是重大失職,大家不要顧慮我們的關係,公事公辦為好,一切都以咱們國棉廠為重。”
會議記錄員寫下陳勇一番話,最終記錄結果,聶昌齊交由革委會和公安局處理,但是念在個人情況,國棉廠希望予以寬大處理,另針對采購辦主任陳思明的監察不力過失,予以革職處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開完調查會沒多久,消息就傳遍了國棉廠,眾人對於這個處理結果大為吃驚。
紛紛為廠長叫好,畢竟人可是直接把親兒子革職了!
“廠長真是大公無私啊,我還以為他要包庇陳思明呢。”
“噓,私下編排廠長,這要是被人舉報上去還得了?”
“原來不是陳思明受賄啊?那他挺冤,我覺得不至於革職吧,可以給個機會改過自新。”
“憑啥啊?我覺得廠長這個處理好,陳思明坐主任位置沒幹好實事就該換人去,咱們國棉廠有這麽個英明的廠長真是福氣啊!”
梁寶珍走在路上,聽到幾乎所有人都在討論這件事,心裏鬱悶,這都能被陳思明躲過去?陳勇不僅在國棉廠,甚至在革委會和公安局都有關係網,他想保住自己兒子不被刑事調查真是下了功夫,短短三天時間就找了頂罪的。
至於革職陳思明倒是個聰明法子,陳勇興許已經厭倦替兒子擦屁股,幹脆讓他離開國棉廠。
梁寶珍拿著紙筆準備去廣播站,剛剛會議記錄員已經給了自己一份會議紀要,加上廠裏的處理結果,她要準備稿件,明天中午廣播時進行通報。
這是廣播員的職責,廠裏的重大事件通知都要撰稿通報。
伏案在廣播台,寫到采購辦主任陳思明被革職處理,梁寶珍鋼筆一頓,內心忿忿不平,隻覺得太便宜了陳思明。
“寶珍!”
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梁寶珍回頭一看,正是今天被處理的陳思明。
這人竟然偷偷摸摸上了樓。
“你怎麽來這兒?”梁寶珍警惕起身,立馬趕人,“廣播站不是閑雜人等能來的。”
閑雜人等幾個字深深刺痛陳思明,他從明天開始就不是國棉廠采購辦主任了,可他沒辦法,如果沒有陳勇安排人頂罪,被移交革委會和公安局的人就是他,到時候身敗名裂還要興許還要蹲大牢。
“寶珍,你是不是誤會我了?受賄的事兒真不是我幹的。”不管怎麽說,他再次為自己澄清,不能讓心上人誤會。
“哼。”梁寶珍冷笑一聲,“是不是你幹的,你應該心知肚明。”
“寶珍,你真的對我有誤會!”陳思明褲兜裏揣著一條鑲鑽項鏈,閃閃發光,直晃人眼,“你千萬不要誤會我,我真沒幹,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你看看,多漂亮!”
梁寶珍膚白貌美,尤其是脖頸修長白皙,帶上項鏈肯定好看。
看著奢華的項鏈,梁寶珍知道肯定價值不菲,她睫毛輕顫,有了主意,慢慢退後兩步倚著廣播台,左手撐在台麵,靠近話筒開關按鈕,“這項鏈很漂亮,一定很貴吧?”
聽見梁寶珍誇自己送的項鏈漂亮,陳思明喜上眉梢,“還行,以前覺得貴,現在我能買!寶珍,你喜歡啥?我都能給你買,隻要...隻要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許盛傑那副窮酸樣肯定不可能給寶珍買這麽貴重的項鏈,陳思明信心滿滿。
“你真能什麽都買?”梁寶珍循循善誘,“你哪兒來的錢,不會是去偷去搶的吧?”
“當然不是,錢是我收...”陳思明差點脫口而出,等說出幾個字才反應過來,立馬調轉話頭,“總之你喜歡什麽,我都給你買!”
梁寶珍見這人還挺警覺,話鋒一轉,“你給我買?你有什麽資格給我買東西?你現在可不是國棉廠采購辦主任了,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誰能看得起你。”
想起陳思明對親哥的嫉妒,她繼續添把火,“我看廠長也對你很失望吧,在他心裏,你大哥肯定要好上千倍萬倍。”
陳思明最聽不得人誇自己大哥,踩自己,更何況說出這話的還是自己的心上人,他一顆心被揪來扯去,雙眼赤紅。
梁寶珍嘴角帶著一絲冷笑,“所以說,你憑什麽?你以為你是誰?以後沒有工作也沒有錢,興許董佳燕都要和你離婚。”
陳思明麵目逐漸猙獰,被梁寶珍一句一句砸得腦子發懵,沒有看到梁寶珍左手蓋在廣播台開關按鈕的動作,“我是誰?我是陳思明,堂堂國棉廠廠長兒子!”
...
解決了一件大事,陳勇心情大好和廠領導班子,革委會調查組的人去食堂吃飯,現在提倡艱苦奮鬥,自然要去食堂和工人們一起吃飯。
周遭議論聲紛紛,多是誇廠長公道正義的,就連自己親兒子有錯也重罰,陳勇耳朵靈,嘴角笑意更盛,招呼眾人嚐嚐食堂大師傅的手藝。
“廠長,你這回可是下了狠心啊,陳思明同誌會不會有意見?”
“哎,作為父親我肯定應該愛護孩子,但是我在廠裏先是廠長,必須得秉公辦理,至於思明...”
食堂裏眾人突然聽到外頭的大喇叭呲呲發出一陣電流聲,這是以往要開始廣播的前奏,可這個點兒不應該有廣播啊。
幾秒後,全廠職工聽到一聲怒吼,“我是誰?我是陳思明,堂堂國棉廠廠長兒子!”
作者有話說:
梁寶珍:我的寶貝大喇叭^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