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劍仙鐵雨

第29章 四曰無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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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歲正帶著自己這一家七口人,艱難地跋涉進馬尼拉的邊緣。原本載著一大家子人的破麵包車在半路便拋了錨、平歲隻能拖著他那纖細的雙腿與兩隻後足,一點點地朝城市挪動著。

本來帶著的,打算用來在城市分界處搭建新家園的鐵皮與塑料布早已被丟開。他們這是逃難:逃出已無大王庇佑的桑穀裏瓜托。

大王已逝、被貴人所殺——那麽原本屬於它的國度,也就不能久呆:無論是並入其他大王的領地、還是會有野妖魔找上門來,試圖獲得地盤以在胎海連鎖登記……

無論哪一種結局對於寨民來說,都是滅頂之災。新的大王,隻會允許他族類的子嗣旁係,生活在自己的活動範圍之中——至於原先的住民,隻能以血肉成為新來者的食糧。

大王,畢竟並非真正的王者——它們並不需要臣民與忠誠。

“新的大王一來……都是要殺頭的……不殺得人頭滾滾,王位怎麽坐得穩……”

平歲的頸後,老爹那牙結石而帶來的惡臭伴隨著不時吐出的唾沫星子、一陣陣地飄來。

這愚蠢又泄氣的囉嗦,讓平歲煩躁不堪:更別說老頭那早已肛門鬆弛的半個下身,帶來的腐敗氣味了。

當平歲祖父的祖父生活在桑穀裏瓜托時,那兒便早就是大王“盤首-卡他托雷”的地盤;平歲的父親也從未經曆過什麽權位交替。

而且,平歲不覺得桑穀裏瓜托這占地不過十來平方公裏的小寨,能配得上一個“王位”。但是,他也不覺得自己能說了算:

大王們神軀裏身含的族裔每多上一位數、便會將姓氏的尾字削去一個——根據小寨裏的秘聞,死去大王的聖名最早原為“盤首-卡他托雷瓦茲”;直到族裔拓張到百人以上,才有了如今的名諱。

至於胎海連鎖頂端議會中、那幾位已不知曆經多少歲月的古老諸王們……據說,姓氏甚至隻有一個單字。

想到這兒,平歲不禁一陣鼻酸。他惡狠狠地往後戳著手肘,驅趕著父親和他口中不止的絮叨:

“死老頭,少說幾句吧!咱們的死活,還不都是天定啊……我們再怎麽走,有啥用……”

突如其來的濕潤、打斷了他未完的話語——三姨太潺潺地流著淚,發鹹的鹽水從平歲的小腹沿著褲管,流得大腿;讓他有股說不出的憤懣。

“哎……哎!”

在兩聲鈍刀拉鐵皮也似的低喘聲後,平歲爹又用那悲淒欲死的腔調繼續了。也不知平歲到底哪裏惹得老頭如此惱怒:

“當年采補車開過來的時候……我就該射到馬路牙子上!”

老頭兒磨著牙,一雙瘦骨嶙峋的大手在平歲後頸上不住捏打。隻是那捏打的力道,還比不上骨節咯人來得戳疼。

沒有人打算把這一切怪罪到外來的貴人身上——那是天災,是如海嘯、地震般的自然災害;沒有當場死去便是祖宗托庇,哪還敢多說一句?

“……胎海采了我的精元,怎麽就還回來你這麽玩意兒啊……”

平歲本就是他爹親自進城,按編號從胎海裏領回來的——據說更早些時候,做爹娘的要親自動手、用網魚的長杆子,去連鎖營業廳裏的羊水爐裏撈出自家的孩兒。

那時的羊水爐,還不是現在通用的製式:一個個滾圓的透明玻璃球,裏頭灌滿比尿還黃些的方術試劑。成了型的嬰兒還連著臍帶,在裏頭沉沉浮浮、比在婆娘的子宮裏還安逸。

從前的不叫羊水爐,官方定名是“誕生皿”。十米直徑的正圓型池子裏,盛著數十位胚胎在其中飄飄****、等著生物學上的父母來拔去臍帶,把自己接走——呂宋人在平日間則另起了個外號,叫尿湖。

原因無他,那池子裏的黃湯顏色著實是太深了;隻是少上了些許腥臊氣。

采集陽精與陰元的方式倒是一直沒變——每到周日,便會有胎海連鎖的采補車開到寨子裏,每個達到生育年齡的呂宋人、都有義務去采補車那交出自己的一份;以供胎海連鎖為他們孕育出呂宋的未來。

平歲憤忿地搖搖頭,朝身旁唾了一口。

過不多時,老頭像是從未侮辱過自己的孩子、或是被他所辱一般,重又開了口:

“娃啊,莫怕前麵沒有活路……等到了市裏,找戶裝了道場的好人家當鄰居。咱們呢,先蹭他們的鏈接點來挖掘;大不了多算點算力值給他們,不吃虧……”

“等攢夠了錢,我們也置辦上一間道場!自己挖,自己享……這日子,多有盼頭……”

說到興頭上,老頭兒竟自己笑了起來——隻是剩餘的家庭成員中,無一人賠笑。

……

不知挪動了多久,母池光芒大放、照亮了一切;已是深夜。整個馬尼拉內凸、中扁、外翻,像是來自於遠古時代的怪異鬥獸場。

平歲一家吃完了寨裏帶來的幹糧——五姨太遷居手術剩下的、風幹了的肉幹;油水多的胸脯肉、腿肉都吃完了,剩下來身體的邊角料。

他們隻顧著朝前走著:迷迷糊糊中,甚至都忘了原來的目的地;隻是機械地邁動腳步,朝城市的更中心去。

就在這是——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離他們不到數十米處……伴隨著抓撓刺耳的異響:

占據了平歲大半個視野的駭人巨物,猛地從地底中升起!

平歲三十年壯年生命裏、老頭兒六十年衰朽生命裏從未見過的驚濤駭浪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那是什麽東西啊!

比麵包車還要巨大、比大王們還要奇詭。

圓圓的、長長的……比黑夜還烏,比暗夜還黯!震顫靈魂的高嘯遵循著節律;從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妖物裏傳出。

“怎麽了?怎麽了?”

早就被大王與貴人一戰嚇破膽的平歲呆裏原地,尿液隨著巨響從褲襠裏流出:相比三姨太之前流出的淚液,隻是更溫熱些。

“……這是什麽?這是什麽?”

平歲背後的老頭兒,根本聞不到這騷味。

五姨太處於極度駭恐中,竟發出馬也似的嘶鳴:

“呀,呀!!打仗了,打仗了!這是戰船啊!!老爺!!貴人和大王打到馬尼拉來了!!”

平歲胡**索、拎起一根根不知誰放在矮屋邊的鐵長杆,防範著不知是否存在、也不知在哪的敵人。

他踉蹌著、蹣跚著,帶著一家人,像無頭蒼蠅般亂轉——雖然這軀幹上,有好幾個頭顱:

“老爺,咱們走吧,咱們走好不好?回寨裏吧、回寨子裏吧!不一定會丟命啊!”

大太太發出尖聲的嚎哭與哀求:光影明滅之間,這個來自於宿務市的女人幾幾要犯了癲癇。

“對啊,對啊!走吧老爺!咱們走啊——”

“都他媽地閉嘴,閉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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