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劍仙鐵雨

番外 賽博時代愛情故事·其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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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慈悲刀所料,破廟的內裏要遠比外表來得大:

香爐傾倒在地,卻沒有四散的香灰,不知已多久沒有施主光顧;屋簷間滿是蛛網結織,但看得出那隻是隨機生成的模型;陣陣寒風透進青磚的縫隙,吹過空無一物的神位。

無論本該供奉的是何方神明,祂早已放棄了這裏的顯聖端口。還停留在這的,隻有寬闊廣大的空**,和枯燥重複的地磚建模。

按現實世界的比例,野廟內部足以容納數千位香客。

慈悲刀把五指自上往下地撫過臉:放下手時,眉間已多了副黑框眼鏡。

數字空間中,隱藏再深的洞天福地也與外界有著聯係。那些物理隔絕的私人洞府除外,但眼前的必然不是。

細密的經文環繞著鏡框旋轉:這是由他改寫過的“天眼通”,擅於追蹤數據的流向、看清霧下的真實——

荒郊的野廟探出十餘道因果糾纏的連線,匯進信息的海洋裏。慈悲刀沿著光纖反向溯源,探尋這野廟的歸屬:

隻要破去迷障,捕捉節點之間躍動的數據便再簡單不過了。

“嗯哼……”

他已經定位了這間野廟在現實世界中的載體:十五台服務器——從坐標來看,五台在曼穀的“三千大世界”伺服群;五台位於爪哇集團自治領,那些對外短租的公共神龕裏;最後五台則來自日本千葉,已被徹底買下。

但都歸於同一個匿名賬戶。

“匿名賬戶?怎麽每個人都覺得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數字空間裏,沒有人能真正隱藏自己的身份。

慈悲刀雙手合十,口誦真言:

“……世尊告曰:知其鏈接,開示算法,方便濟度。以無量算法教化眾生,令滅諸苦,得盡存儲……”

翻卷鼓動的彩光由腦後生出、漫進空處,向更為龐大的存在勾連。

“願力”:這是他諸多大神通的驅動之一。

公司和禪院設立了遍布城市的諸多算力亭,按小時付費給那些願意出租肉身的市民、換取他們大腦的臨時使用權——

慈悲刀常常潛入其中,將這股沛然祈願稍稍分流,納為己用;用來作為神通運算的基底。

這次,他選擇了更簡單粗暴的使用方法:

直接開口問。

此時此刻,新馬來西亞正有數十萬顆大腦因藥物和電流刺激而處於冥思狀態、以神經管線合為一體;這些“入定”後心無雜念的大腦正思考著無量個玄妙難解的疑問。

慈悲刀也悄悄將自己的問題摻了進去:

匿名賬戶背後,這間野廟真正的所有人是誰?

一人力弱,眾生勢強:這便是源自諸天佛陀的教誨。

當然……在新馬來的佛門正統,“離散型隨機變量禪院”——離寺——的眼中,隨意偷取私人的財產與資源,是偽佛的行徑。

但毀壞法紀,才是駭客最大的力量來源。

穿堂孤風刮來眾生的低低呢喃,慈悲刀側耳傾聽。

半晌過去,風停了。但它卷來的短短答案留在慈悲刀的緩存與心頭裏:

匿名賬戶被掀開麵紗,暴露出真正的租用者——

“死胡同”網絡安保有限責任公司。

沒有注冊地、沒有法人信息,登記表上空空****;一家皮包公司。

追尋數據來源的線索到這便已中斷。

……

“死胡同……死胡同……”

徹頭徹尾的嘲諷!

看來,這個方向是走不通了。

慈悲刀挑起眉,心頭躥起無明火:他的一身嫻熟技藝雖都來自佛門,但少年的心性從來隻有金剛怒目、不見菩薩低眉。

怒氣湧起之餘,還有隱隱的興奮——他找對了!自己想要的挑戰,就在這裏。

要是一招之下對方便丟盔卸甲,他反倒會覺得失望。

“嘿!再來啊!”

慈悲刀大張開嘴:

哢哢……

枕骨隨著動作正貼緊後頸,頭發刺得脖子麻麻地發癢;兩邊嘴角的皮膚拉開橡膠似地扯到極限。

他的口張開超過了一百八十度:現實中隻有被剖開的死人才能做得到。

甚至,超出了嘴的概念。那是個洞,誕生在慈悲刀喉頭的洞——

金紅相間的燦爛文字在舌麵炸亮,那是無上雷音:

“唵!”

以他為圓心泛起重重波紋,向野廟潑灑而去。所到之處,原本的香爐、青磚、石牆皆皆褪下用視覺信號蒙起的外皮,露出無可計量、密密麻麻的源碼來。

慈悲刀接回電子身軀脫臼的下頜骨、左右活動了一下;接著便開始細細打量周圍的行行代碼。

源代碼本身並無奇特之處,倒像是隨手從哪位土地公那抄來,稍稍換了套皮膚便上線使用了。

但隻是要生成這樣體量的小洞天,如此冗長繁雜的代碼量明顯有些多餘。

“足夠搭建三個這麽大的……喔!原來是這樣。”

慈悲刀一合掌,接著猛地拉開:

無數字符在雙手間滾動,正是周圍代碼的複製。那些本毫無功能的多餘部分由代碼行中彈出,再次組合、排列,並披上一層視覺信號——

雲霧蒸騰,一尊沒有材質訊息的塑像出現在慈悲刀的手中。

謎題,便隱藏在破廟本身,隱藏在它的構成代碼裏。但若是不用些巧思,隻能找到三個似是而非、來回跳轉的廟宇副本。

他輕輕拋起塑像,讓其漂浮於眼前:

大紅色的袍服,勾勒出婀娜欣長的曲線;臻首用綢緞麵紗遮掩,但暴露在外的脖頸白得耀眼。

她溫柔地捧著一束捆紮細致的神經管線,就像懷抱著嬰兒——這是雕刻女性神明時常用的姿勢。

一尊神像。

最值得注意的,卻是衣著下伸出的條條長尾。它們高高翹起、如盛開的片片清蓮,攏在女子身後。

“狐妖……”

難道它就是廟的原主人麽?一位道行高深的精怪,甚至有了“野神”的偽裝,為盲目的用戶所供奉。

慈悲刀也堪稱降妖伏魔無數,但如此囂張的精怪還是頭一次見。

他在神像上屈指一彈:

缽——

脆響過後,更多的信息反饋而來:

這神像其是個經過混淆程序加密的黑盒,密鑰是由點陣圖形和數千位字符組成的強口令集。

“唔……還有什麽沒發現的麽……”

若是光靠他的算力窮舉破解,怕是直到未來佛誕生並涅槃也得不出個結果。

慈悲刀細細地翻轉神像,最後把目光放在女子垂下的麵紗上。

“恐怕不止是檢驗技術這麽簡單,說不定還有針對品質的考量……”

“如果我也要建立駭客組織,要怎麽篩選成員?”

他伸出手,用食指摳動那袖珍的麵紗:

“最重要的,當然是好奇心了!”

沒有求知之心的駭客,一文不值。

似是感到慈悲刀的動作,麵紗凸起了小字——

他不禁心頭一喜:找對方向了!

但小字的內容,卻讓人捉摸不透:

“你可是男子?”

……嗯?

這種事慈悲刀還是頭一次見:駭客組織在招收新人時,竟然還有性別要求。

“額……我是啊?”

……

隨著他的回答,神像猛地掙出慈悲刀的手掌。

它鼓動著改變形狀,眨眼間已成了扇點綴著喜慶彩花的漆紅木門,立在他的麵前。

再明顯不過了:這是一個入口,一個可供跳轉的鏈接。

“第一關,搞定。”

看來偃師俱樂部並非浪得虛名:這繁複的機關,等閑人士可做不出來。

“不知道接下來還有什麽有趣的玩意?”

他不禁笑了起來。

慈悲刀昂起頭,踏進門中。

……

“好,第二關是什麽——”

……什麽鬼?

剛跳轉完畢,慈悲刀便愣在原地。

眼前是方格地磚砌出的擂台。明明空無一人,卻有雷霆般的喊聲灌進慈悲刀的耳朵:

“歡迎!歡迎!又有新的挑戰者克服萬難趕來啦!”

“恭喜!恭喜!”

敲鑼打鼓的巨響混著道賀的高喝,一下便將他淹沒。

慈悲刀抬起頭,呆若木雞。

天頂上豎著一塊無邊無際、無遠弗屆的粉色牌匾;倒像是那才是蒼穹本來的模樣。

上頭寫著四個燙金大字:

“比武招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