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任何一個家庭,都不會讓家族中有希望的男子去加入民兵。如果真的如媽媽所說,是又有錢又帥,又有前途的富家子,那早就去做騎士了，哪裏還會去參加什麽民兵團？①
能夠出現在那裏的，即便出身富戶，也一定是自身的品行有問題，是被家族放棄了的。如果媽媽一定要在這些人裏麵為我們選丈夫的話,我想不僅僅是我，其他的姐妹也一定不會願意的。”
曼麗的話讓一個屋子裏的人都驚訝極了。
女人們是完全不了解她說的情況。
在她們粗淺的認識裏，那些穿著製服,高高帥帥的男人們,哪一個都荷爾蒙爆棚,渾身上下充滿了男子漢的氣概。
如果再有點身家，又如何不是一個結婚的好對象呢？
而菲利普先生則驚訝於這個外甥女的見識。
之前他對曼麗所有的認知,就是知道她是一個愛讀書,不愛說話,有點木訥的女孩。但沒有想到,其實她是有內秀的。
在如今的英國,民兵和貴族兵製度是並行的,雖然名義上都是為國王服務,可實際上身份卻有著天差地別。
民兵的軍官和士兵的身份都很低，基本上都是由平民和部分被解，放了的農奴所組成。加入兵團不過是為了那點津貼。和貴族兵團裏騎士役中的那些兵士,身份地位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隻是這些，曼麗一個深居簡出的姑娘家，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但這些菲利普先生才不在意。
他隻是用極為欣賞的眼神看著曼麗，連連點頭：“這是我這些天以來，聽到的最理智的回答了。你們這些做長輩的，見識還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既然蠢成這樣，以後啊，也別在孩子們麵前顯擺你們的老經驗了。”
“親愛的，你怎麽這麽說話？！”菲利普太太頓時不安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小聲的責備丈夫：“你怎麽能這麽說我的姐姐。”
可菲利普先生顯然並不吃她這一套，冷哼一聲：“我可並不是隻說埃拉，也包括你。沒有見識還不許別人說嗎？我不認為我剛才的提醒是錯的，幸虧曼麗這孩子機敏，不然好好的姑娘，一個個也都得被你們給帶歪了！”
說完，他索性從椅子上站起來，說了一句：“上樓去和姐夫說會兒話”，就再也不理會這群嘰嘰喳喳的女人，拂袖而去了。
因為和妹夫自幼熟稔，而且也知道他就是這樣的一個脾氣。
嘴巴壞卻沒什麽壞心眼，班納特太太也並沒有將他的刻薄話放在心上。
看他離開了，班納特太太連忙移到曼麗的身邊，臉上全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曼麗，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你的意思是，那些帥氣的年輕人，都是被家族遺棄的？”
“也不都是。還有為了那點津貼自願去賣命的貧民和有了自由身份的農奴。”曼麗又補充了一句。
“天哪，怎麽會這樣？！”班納特太太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還想著這段時間多讓你們幾個姐妹去姨媽家做客，順便讓你們姨媽帶著你們多和那些小夥子接觸接觸呢！”
媽媽的話，讓曼麗一陣說不出的氣鬱。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和那些兵團的人來往都是吉蒂和莉迪亞自己的個人行為。
沒有人管教的小姑娘見識淺薄也不是不能理解。
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這位母親才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
一想到在書中，最後事情發展到那樣一個不可收拾的局麵，起因居然是老媽攛掇的，曼麗覺得自己簡直快要控製不住情緒了。
她有點後怕。
如果今天她不在，或者姨媽沒有選擇這樣一個機會把這件事說出來。
那麽，莉迪亞會不會有可能還會重蹈覆轍？
越想越煩，曼麗就不明白了，在媽媽的心裏，她們一個個的到底有多難嫁啊？居然會讓她為難成這樣！
許是因為心裏對班納特太太終於有了幾分抱怨，曼麗的語氣也變得不好了起來。
“媽媽，我勸你把這份打算徹底忘掉，想都不要再想！我今天把話放在這裏，我是絕對不會去和那些兵油子見麵，和他們有任何往來的。其他幾個姐妹，也不允許！如果你還抱著這樣的念頭，我不介意現在就去樓上告訴父親，讓他來跟你談。”
她這番話沒有給母親留一點麵子，甚至說完之後還扭過頭一臉警告地瞪了兩個妹妹一眼，特別是最小的那一個。
眼神前所未有的淩厲。
嚇得躍躍欲試，正想表達一下自己想法的莉迪亞猛地一下閉了嘴，快速的躲在了簡的身後。
這樣的情景看在菲利普太太的眼中，就有點刺目了，讓她心裏很有點不高興。
關於兵團這個話題是她引出的。
而且在之前的聊天裏，她一直都在炫耀自己和那些兵團裏的小夥子有多熟悉，多受到他們的尊敬。
如今曼麗一口一個他們身份低下，一口一個兵油子，聽在她的耳朵裏，就顯得格外的刺耳。
說起來菲利普太太真的沒有惡意，她甚至是想幫姐姐一把的。
在她的認知裏，那些兵團裏的小夥子確實各個都不錯，哪怕能給自己這些個外甥女們從中隻找到一個丈夫，她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今天她和丈夫特意跑過來，看望姐夫是一方麵，更重要的一方麵菲利普太太就是要和姐姐商量這件事。
她甚至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要把五個外甥女都帶回家，帶著她們去參加周末的跳舞會。
可現在曼麗的一番話，不僅讓她所有的打算全部泡湯，還讓她挨了丈夫的罵，所有的好心最後全都變成了驢肝肺。
“也不一定就像你說的一樣吧？我和那些小夥子接觸過，有好些說話，做事也彬彬有禮的，看上去很有教養，哪裏像是你說的這樣？曼麗，這些話你都是從哪裏聽說的？我在麥裏屯為什麽一點都不知道？別不是什麽人故意告訴你，怕你們把那些優秀的小夥子都給搶走吧？”
菲利普太太有些不悅的說道。
曼麗其實是能夠理解此刻菲利普太太的心態的。
或者說，如果這件事她不是事先知道結果，也絕對不會說話這麽刻薄，做出像現在這樣不給任何人留餘地，甚至是有點咄咄逼人的行為。
這樣會掃人麵子是小事，還有可能傷了人心。
但，曼麗沒有辦法。
與這些後期能夠彌補的結果來說，不讓莉迪亞再餡泥沼比什麽都重要。
雖然她沒有和那個韋翰打過交道，但是在原書裏，作者用了大量的細節來說明他是一個多麽偽善，多麽會撒謊，會看人眼色，會討人喜歡的男人。
可以說，任何一個和他打過交道的人，隻要他願意討好，就沒有一個不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之下的，絕對的老少通吃。
就連伊麗莎白那麽聰慧的一個女孩子，不也曾經被他偽裝出的假象所迷惑過嗎？
曼麗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特別有耐性的人。
她會盡自己一切能力對家裏人好，但是她絕對不是一個好脾氣的。
她怕自己這幾個姐妹萬一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被那個狗東西喂了迷魂藥，再被他迷惑。
那……很可能會出現兩個結果：
一個是，曼麗自己忍不住，找過去現場撕了那個男人的狗皮，讓他當場現行。
但這樣很容易引起別人的疑惑，畢竟那個人的老底兒，哪一樣也不應該是現在的她所能知道的。
另外一個結果，是和姐妹們因為這個渣男產生爭執，引得自己脾氣爆發，說出什麽不好聽的話，最後傷害了一家人的感情。
無論哪一種結果都不是曼麗想要的，所以此刻她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
遠離兵團，遠離渣男。
待什麽時候有機會，曼麗準備和達西稍微暗示一下，讓他去解決這個本應該就屬於他的麻煩。
曼麗想了很多，可其實時間隻過了一瞬，菲利普太太還在等著她的回答。
她在心裏默默歎了一口氣，努力控製住情緒，上前衝著菲利普太太行了一個禮。
這才放緩了語氣說道：“姨媽，剛才是我說話太莽撞了，您別和我生氣。但是我說的都是真的，您就算是不相信我，難道還不相信姨夫嗎？剛才姨夫也說了，那些人並不像你們以為的那麽好。至於我是怎麽知道他們的情況的……我是聽幾位貴人說的。”
她沒有說具體是從哪個貴人口中得到這些消息的，可話裏話外的意思都在表明，她得到消息的渠道非常的可靠，之前說的話也都是真實的。
菲利普太太和班納特太太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眼裏都能夠看得出，對於曼麗的這番話，即使再不情願也是相信了的。
畢竟，連不常見麵的菲利普太太都聽說了自己這幾個外甥女現在都很厲害，和尼日斐花園裏的貴客們關係處得相當好。
如果曼麗從那些貴人口中聽到的這些話，那麽就真實度來講，肯定是讓人無法反駁的。
因為這樣一個插曲，讓這場拜訪很有些不歡而散。
菲利普太太沒有再坐多久，就以有點頭疼為理由，叫上樓上的丈夫匆匆的離開了。
而班納特太太也有些沒精打采，送走了菲利普夫婦，也不理會她們姐妹幾個，自己回房間休息去了。
幾個姐妹都有點神情忐忑的看著曼麗，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很明顯是想向她打聽關於兵團的那些事。
可是，曼麗又能和她們說什麽？
說自己知道的這些都是來源於後世無意中翻看的一些資料？其實她甚至連兵團裏的人長啥樣都完全一無所知？
她隻能裝作完全沒有看出姐妹們的想法，徑自回了房間。
可是躺在**，越想曼麗越覺得這件事現在這樣，絕對不是最終的解決方法。
她可以糊弄過去母親和姨媽，那麽姐妹們自然也可以瞞著她悄悄的進行自己的活動。
按照書上寫的，莉迪亞和韋翰混在一起的那件事最初不也是瞞著家裏的嗎？
越想，曼麗越躺不住了，她索性重新起了床，去了父親養病的房間。
班納特先生的身體恢複的還是不錯的。
雖然因為骨折，他肯定是下不了床，可是之前出血造成的身體羸弱，已經在曼麗和家裏人的精心照顧之下，恢複的差不多了。
此刻他正精神很好的斜靠在**，饒有興趣的看著一頁寫滿了字的紙。
看到曼麗進來，班納特先生明顯很高興。
他朝她招了招手：“快過來，給你看一樣東西，你肯定會很高興的。”
“什麽東西？”聽父親這麽說，曼麗頓時來了興趣。
待她走近，班納特先生將手裏那張紙遞給了她：“你舅舅下星期要來咱們家裏拜訪。之前你姨夫去倫敦的時候告訴了他我摔傷的事，他因為還有事走不開，就托你姨夫先帶了一封問候信過來。”
聽爸爸這麽說，曼麗自然是高興的，甚至連之前心裏的那些煩躁似乎也一下子都沒有了，整個人都歡快了起來。
確實，沒有人比她更想見到那個遠在倫敦的舅舅了。
之前她還想過親自去拜訪呢！
看了舅舅的信，果然如父親所說的一樣。而且，曼麗還發現，無論是姨夫還是舅舅，看樣子和自己爸爸的關係都相當不錯。
從字裏行間說話的隨意態度都能夠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感情應該是很親厚的那一種。
舅舅在信裏一直嘮嘮叨叨，嫌棄父親不知道愛惜身體，可與此同時，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問，家裏到底缺什麽東西，讓他提前找人捎個話，他來的時候一起帶過來。
對於家人感情親昵這一點，曼麗滿意極了。
看了舅舅的信，她忽然又想起了之前吉恩提起的一起開豆腐坊的事兒，這事兒還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和爸爸說呢！
於是曼麗就將之前尼日斐之行發生的事兒和父親一一都說了一遍。
包括她以推廣醬油為前提，將菜譜免費給了豪斯特太太，以推廣洗浴禮包為前提，將浴桶的設計圖給了達西先生這些事。
班納特先生聽了，除了有點擔心曼麗到時候提供不出來那麽多貨物之外，都沒有什麽異議。
在曼麗提出要請一些工人來幫忙的時候，也很爽快的答應了。
還說這事兒不用她操心，自己會讓莊園的管事去出麵。
兩父女可以說是相談甚歡。
看父親情緒還比較好，曼麗就跟他詳細的說了自己要把豆腐坊做大的計劃。
最後她說道：“爸爸，我原本是想找舅舅一起合作的，但是你不願意。如果這樣的話，我們或者可以考慮一下吉恩先生的這個提議，我覺得他給出的條件非常誘人。那片田地，前天去送阿朗先生回家的時候，我順便也和另外兩位先生一起去看了，非常棒！土地都非常的肥沃，無論是種黃豆還是別的，當年就會有不錯的收成。那個房子雖然我還沒有來得及去看，但我相信應該也不會差。”
曼麗說著說著，卻有點覺得不對勁了。
因為她發現父親的臉色越來越差。
“爸爸，你怎麽了，是有哪裏不舒服了嗎？還是，我哪裏說的不對？”她有點忐忑的問道。
班納特先生一臉嚴肅：“我沒有哪裏不舒服，你說的也沒有哪裏不對。我隻是有點奇怪，我們家最聰明的女兒，是真的沒有發現這份協議裏有不對勁的地方嗎？”
曼麗一愣，臉色頓時也變得凝重了起來：“哪裏不對，我覺得這些條款都對我們很有利啊？爸爸，你發現了什麽？告訴我吧。”
雖然曼麗之前對於吉恩提出的協議條款非常的滿意，但是她也並不是剛愎自用的那種人。
她知道自己對於這個國家的法律還是製度都不了解，沒準兒真的有什麽大的漏洞自己沒有發現也未可知。
看女兒確實一臉無知的表情，班納特先生的臉色反倒是緩和了一些。
他望著曼麗淡淡的說道：“就是太有利了才奇怪。你那個豆腐，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們兩位先生也不過就隻見了一次吧？不過是一樣吃食，究竟是有什麽樣的魅力讓他們竟然開出如此優厚的條件？”
聽父親質疑的是這個，曼麗才終於放下心來。她連忙耐心的解釋道：“這是因為那兩個先生人品好，不想讓我們吃虧。不過我已經想好了，如果您同意了的話，那麽咱們不能讓達西先生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從吉恩先生的股份裏麵出。我想將所有的股份一共分成三份，我們家占四成，畢竟無論是方子還是後期的生產，都還是要靠我們來完成。而剩下的六成，他們兩位各拿一半，您看這樣可以嗎？”
“不行。”班納特先生簡直完全沒有思考，立刻就回答道。
這一次曼麗是真的怔住了。
她不理解父親到底是想要怎麽樣？
“這個協議不能簽，無論內容是什麽樣的，也不管條件多優厚，總之就是不能簽。”
看曼麗一臉不能理解的樣子，班納特先生瞪了她一眼，索性明說：“我不同意的原因不是協議的條款，而是那兩個人。我們家不和他們那樣的達官貴人做生意。”
“為什麽？”
曼麗覺得父親這簡直就是歧視。
做生意，隻聽說過選人品，選能力，還沒有聽說過選家世的。
更何況還是好的家世不要。
“為了什麽還用我說？”
看女兒一副非常不滿，要和自己理論到底的模樣，班納特先生也怒了。
他吹胡子瞪眼睛的衝著曼麗罵道：“你這個腦袋瓜裏，除了生意，除了方子還有沒有別的東西了？你是不是根本忘了你自己還是一個女孩子？！我就沒有見過哪個女孩兒跟你一樣，傻成這樣！”
被父親罵的一頭霧水的曼麗覺得自己很委屈。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試圖站在父親的角度去考慮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越想越覺得可能父親是從什麽人嘴裏聽說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好像兩個姐姐一樣，擔心自己和那兩個人走到太近了。
她隻得再次耐下性子解釋：“爸爸，我和吉恩先生還有達西先生真的就是生意來往，沒有什麽……”
“生意！生意！誰允許你去做生意了？！我班納特什麽時候逼得我自己的女兒一定要去經商來維持生計了？你這是嫌棄我這個爹沒能耐，養活不了你嗎？！”
班納特先生徹底怒了，氣得用兩個拳頭狠狠的砸著床板說。
曼麗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如此生氣過，嚇得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她慌忙跑上前，端起桌子上的水壺，給父親換了一杯溫熱的水，服侍他喝下去。又幫他擦了嘴角，幫他整理好身後的枕頭，扶著他靠好。
動作小心翼翼，卻全程沒敢再張嘴說些什麽。
看到她這個樣子，班納特先生緩緩的歎了口氣，伸手在她的頭發上摸了摸：“做我的女兒委屈你了。”
一句話說的曼麗瞬間濕了眼眶。
“沒有，是我錯了。爸爸，我以後再也不和他們打交道了，您別生氣。”
她抽了抽鼻子，哽咽的說道。
比起家庭和睦，生意，賺錢又算得了什麽？
曼麗之所以執著的想要賺錢，目的不就是為了讓家人生活的更幸福嗎？
如果因為這個讓父親生氣，這個錢不賺也沒什麽大不了。
她在心裏堅定了信心，回去就跟吉恩先生寫信，告訴他這筆生意不談了。
似乎是看出了女兒的心意，班納特先生的眼中帶出了一抹欣慰的神情。他緩和了語氣，溫聲對曼麗說道：“你要相信爸爸，我會想到辦法給你們創造一份更好的生活的。這次如果不是忽然出了意外，我可能已經將斯賓塞家那個馬車的所屬權給談下來了。”
“斯賓塞家的馬場？”
父親這神來一筆讓曼麗一下子就忘了之前的難過，好奇的問道。
斯賓塞先生去世後，他的兒子不是已經將馬場賣給了一個外鄉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