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北方為酬
若是能擊敗北疆軍,整個關中以南再無威脅,石忠唐便能專心收拾經營關中,經營他的帝王基業。時機一到便能登基稱帝。
這個局麵史公明想到過。
可北疆軍呢?
若是大敗,北疆軍必然會一路潰逃。
石忠唐定然想追殺,可南方有些叛亂,需要鎮壓。關中勢力複雜,需要鎮壓,需要調和……
他心有餘而力不足。
可北方太寬闊,若是放縱李玄遁入北方,隻需數年休養生息,將會重新出現一個大敵。
這是石忠唐不願看到的。
故而,讓史公明北上攻打北疆,這是石忠唐無奈之舉,也是當下最有利於他的局麵。
所以,他的許諾,誠心誠意。
北方啊!
史堅眼珠子都紅了。
“阿耶!”
趙宣看了史堅一眼,心想此人這般急切,可見平日裏史公明沒少說些自己的野望。
如此,史公明必然會答應。
史公明沉聲道:“此事,容老夫三思!”
——史公明哪怕是心甘情願,可卻會矜持。
這是石忠唐的分析。
果然不出大王所料!
趙宣笑眯眯的道:“正好下官一路疲憊,對了,可有好酒?”
“來人,帶了使者去歇息。美酒隻管拿了去。”史公明頷首。
趙宣拱手,“如此,下官便等著相公的回複。”
“好說!”史公明很是客氣。
大事定矣!
趙宣心中歡喜。
……
“史公明的燕東大軍攻打代州許久了。”
道州城中,州廨內。
李玄高坐在上,文武官員在下麵站了兩排。
韓紀說道:“燕東大軍一旦下了代州,利州便會受到威脅。我軍的糧道便會有被切斷的危險。”
“史公明甚至能夾擊我軍。”江存中說道:“這是此戰最大的變數。”
赫連榮說道:“石忠唐不會放過這等契機。”
眾人點頭。石忠唐乃是宿將,不會看不到這個能改變大勢的機會。
“對於史公明而言,若是能北上,自然是最好的。但這必須是我北疆軍大敗。”裴儉說道:“石忠唐必然會遣說客前去分析大局,當下,我軍屯兵道州,威脅越州,建州。石忠唐不得不出關決戰。若是史公明能攻打利州,我軍便被動了,如此,這一戰叛軍的把握頗大。石忠唐必然會以利誘之,譬如說以北方為誘餌,驅使史公明出兵。”
“代州是怎麽回事?”有人問道:“史公明攻打了許久,難道代州如此牢固?”
韓紀莞爾,“代州早已破敗不堪,燕東大軍攻打許久未曾破城,不是代州軍凶悍堅韌,而是史公明此人的性子太謹慎了些。”
他指著地圖,“錦衣衛當初曾有消息,代州眼看著就要陷落,可我軍接著便破了利州,兵臨南方。隨後,代州仿佛是吃了十全大補丸,越守越穩。道州大戰之前,代州再度岌岌可危,等阿史那燕榮大敗後,代州再度穩住了局麵……”
王老二脫口而出,“這不是玩嗎?”
“對。”韓紀譏誚的道:“史公明想幹大事卻惜身,膽子太小。”
裴儉說道:“史公明前兩次不曾幹涉戰局的另一個原因是石忠唐未曾盡力。”
破了關中後,石忠唐就去了長安。隨後就顧著鎮壓和調和關中各方,把戰局丟給了麾下。
“此次機會難得啊!”赫連榮說道:“史公明怕是會心動。”
“可能讓此人歸順?”有人問道。
韓紀搖頭,“史公明起兵是反叛,與石忠唐天然便是盟友。而殿下乃是大唐正朔,自然不能與叛賊合流。”
正邪不兩立!
李玄若是和史公明合流,天下人都會戳他的脊梁骨。
“必須要破壞了此事!”韓紀說道。
裴儉點頭,“否則利州被威脅,軍中必然震動。這一戰,就難打了。”
“如何壞了此事?”
“可能刺殺石忠唐的使者?”
眾人看向了赫連燕。
錦衣衛就是幹這等事兒的。
“這是大勢。”秦王淡淡的道:“不是幾個密諜便能改變的。”
這事兒關係到天下大勢,就算是錦衣衛的密諜刺殺了石忠唐的使者,可利益在,史公明便會動心。
“所謂大勢,便是利益驅使。燕東局促,史公明早就想擴張,可往南是石忠唐的地盤,他沒這個膽子。往北,我北疆雄師在,他如何敢?如此,燕東便成了一隅之地,難以爭奪天下。”
秦王隨手指指地圖,“石忠唐此舉便是以利驅之,史公明必然會答應。”
他看著麾下文武,“你等隻想到了破壞,可為何要破壞?”
眾人愕然。
秦王說道:“孤在,孤的大軍在,任他幾路來,孤隻一拳去!”
……
“阿耶,機會難得啊!”
大帳中,史堅興奮的道:“一旦威脅到了利州,北疆軍軍心必亂。南疆大軍從關中傾巢出動,軍心混亂的北疆軍如何能敵?一旦北疆軍大敗,咱們就能順勢追擊,席卷北方!阿耶,大好局麵呐!”
史公明默然。
謝忠說道:“相公,此戰之後,無論誰勝誰負,天下大勢都再難改變。我燕東局促,要想擴張,唯有向北啊!”
“老夫知曉。”史公明沉吟著,良久說道:“那石忠唐當初不過是個牧人,機緣巧合進了南疆軍,機緣巧合被張煥看重,機緣巧合被貴妃收為義子,執掌南疆……”
眾人這才發現,原來石忠唐此人真的是運氣極好啊!
這難道便是天意?
“老夫,不服啊!”史公明抬頭,眼中仿佛是多了火焰,“李泌昏聵,大唐衰微,老夫仿佛看到了江山傾覆的那一刻。老夫執掌燕東之地,手握大軍,麵對此等局勢,怎能不動心?可老夫多番謀劃,卻被一南一北兩股勢力壓製。老夫,不服!”
謝忠眼中含淚,作為史公明的智囊,他知曉這一切的艱難。
史公明不可謂不努力,眼光也不可謂不好。
他早就看出了大唐衰微不可抑製的大勢,早早就開始了準備。
要想逐鹿天下需要什麽?
錢糧,軍隊,人才……
錢糧,他努力過,可特麽的長安戶部把大多數錢糧都給了南疆,就是沒人多看他一眼。
軍隊,燕東不算貧瘠,可也算不得富庶。加之史公明謹慎,不肯給人話柄,故而擴軍速度緩慢。
人才,史公明早早就拉攏那些大才,可一聽是燕東的,人壓根就沒興趣。
說起來,這一切都是淚啊!
“阿耶,咱們隻需兵臨利州,隨後坐觀就是了。”史堅勸道。
謝忠說道:“不可坐觀,否則會被視為首鼠兩端。大戰結束後,石忠唐饒不了我燕東。”
被人背叛了,還得給好處,沒這等好事兒。
史公明深吸一口氣,“告知使者,五日之內,老夫必破代州!”
這是承諾!
……
“好!”
正在喝酒的趙宣得了消息,當即把酒杯一砸,神采飛揚的道:“史相公豪邁,老夫這便去稟告大王!”
……
史公明下了決心,當即令麾下抓緊攻城。
燕東大軍一改懶散的模樣,頻繁衝擊城頭,守軍被這麽一波不講道理的突擊給打懵了。
“使君,小心!”
代州刺史張令被別駕王舒拉了一把,跌跌撞撞的後退,隨即一支不知從何處丟來的投槍釘在了他先前站立的地方。
張林甩開王舒的手,咆哮道:“反擊!反擊!”
預備隊湧上城頭,和叛軍絞殺在一起。
王舒說道:“使君,叛軍發瘋了。”
“他們一直在留力!”張林在這段守城的時間裏,早已把史公明的心態琢磨了無數遍,一清二楚,“史公明想坐觀南疆叛軍與北疆軍之間的爭鬥,視局勢進退。如今他突然發狂,唯有一種可能,局勢,要變了。”
“這是要大戰了嗎?”王舒麵色鐵青,“可咱們怎麽辦?”
“能怎麽辦?”張林慘笑道:“燕東謀反,利州丟失,咱們代州便成了孤軍。前有北疆軍,後有燕東叛逆,咱們能守一日便是一日。”
有人說道:“使君,朝中的援軍呢?”
張林拔刀,“再不會有什麽援軍了。”
王舒沒他的顧忌,說道:“陛下丟棄了長安,往蜀地遁逃。他自身難保,哪來的援軍?”
代州,就是死地!
眾人麵色慘白。
“為了大唐!”
張林呼喊著,帶著預備隊衝了上去。
而在此之前,他喊的是為了陛下!
……
大軍早已出了長安。
半途,趙宣派的快馬趕到。
“大王,史公明說了,五日內必破代州。”
“好!”石忠唐對左右一笑,從容的道:“如此,大局定矣。”
賀尊說道:“還得提防北疆軍突然發動。”
魏明淡淡的道:“斥候一直在盯著他們,李玄想突襲何處,皆難以瞞過我軍耳目。”
……
越州。
自從上次大敗後,刺史錢嵩在州廨裏大罵了阿史那燕榮三日。
而後,阿史那燕榮的使者來了,提出讓道州背鍋,錢嵩這才停止了叫罵。
“大王出兵了。”
州廨中,錢嵩目光炯炯,“這是我越州雪恥的大好時機。大軍出關,北疆軍必然會應戰。而我越州在北疆軍身後,可突襲,可夾擊……”
眾人精神一振。
“令人去關中,去稟告大王,就說,我越州請戰!老夫,願為大王效死!”
“領命!”
錢嵩起身,一字一吐,“此戰,當雪恥!”
鐺鐺鐺!
鍾聲傳來。
“這是示警的鍾聲!”
譚雲猛地起身,衝著外麵喊道:“去問問!”
鐺鐺鐺!
鍾聲依舊固執的回響著。
錢嵩惱火的道:“去看看。”
他率先走出大堂,眾人跟在身後。
馬蹄聲在州廨外停止,接著一個軍士跌跌撞撞的跑進來,見到錢嵩後,麵色惶然的道:“敵襲!”
“什麽敵襲?”錢嵩喝問。
……
越州城外,數百越州斥候爭先恐後的往城中衝去。
仿佛身後是有妖魔鬼怪在追趕自己。
不遠處,王老二帶著遊騎在肆意砍殺著落後的敵軍。
錢嵩帶著人上了城頭。
“是北疆軍遊騎!”
城頭守將稟告道。
“不過遊騎罷了,為何示警?”譚雲搖頭,有些不滿,“使君,上次戰敗後,軍中有些驚弓之鳥的意思,得想個法子。”
守將說道:“那是王老二。”
“那又如何?”譚雲喝道。
“王老二出現,就意味著,李玄,來了。”
天邊就像是響起了悶雷,接著,無數騎兵湧出了地平線。
討逆大旗迎風飄揚。
“是李玄!”錢嵩麵色慘白,“快去,趁著還未合圍,去稟告大王,北疆軍圍城,越州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