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病急亂投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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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州城並不算高大。

但越州是關中和南疆之間的重要節點,故而石忠唐派駐了不少將士。

道州一戰,越州軍損失不少,錢嵩一回來就向長安求援。

但石忠唐的回複是:固守!

大軍即將出關,北疆軍必然枕戈待旦,等待決戰。

得知石忠唐要出關後,錢嵩鬆了一口氣。

可現在看著城下烏壓壓一片北疆軍,他懵了。

“他不怕大王出關嗎?”

……

“越州城不高。”江存中有些意動,“殿下,若是令臣攻城,臣擔保五日內破城。”

“在石忠唐即將出關的當口,攻打越州並非好事。”李玄說道:“打下越州,我軍還得分兵鎮壓看守,這是自我削弱。”

赫連榮說道:“就算是越州守軍歸降,殿下也不會接納。”

薑鶴兒低聲道:“所以,咱們就是來打個幌子。”

“鶴兒聰慧了不少。”李玄一直覺得自己的秘書有些呆呆的,雖然他用不著秘書貢獻智慧,可若是冰雪聰明,好歹也賞心悅目啊!

那是……薑鶴兒心中得意,嘴裏卻謙遜的道:“殿下過獎了。”

“城頭有些慌亂。”韓紀說道。

王老二回來了,“殿下,城中百餘騎往關中去了。”

“好!”

李玄說道:“等待天黑!”

此刻已經是午後了,北疆軍吃了午飯,隨即開始打造攻城器械。

“大王大軍正準備出關,用不了多久,北疆軍必然會撤軍。”

城頭,錢嵩親自為守軍打氣。

可他自己卻心中無底,私下對譚雲說道:“若是破城,老夫不能走,否則大王饒不了老夫。不過,老夫能令你去稟告大王……”

譚雲感激零涕,“使君大恩!”

果然,沒誰願意白死啊!

“老夫那個外室和她生的孩子……”錢嵩拱手,“到時候,就拜托了。”

譚雲舉手,“那便是老夫之子!”

“好!”

錢嵩心中的牽掛一去,竟然多了幾分灑脫。

傍晚,北疆軍發動了一波攻勢,守軍齊心協力,度過了難關。

……

夕陽西下。

大營中來了兩個百姓。

捷隆說道:“殿下,這二人便是代州附近的獵戶,對山中地形了如指掌。”

李玄正在看文書,聞言抬頭,微笑道:“那麽,可知曉去代州的小道?”

兩個獵戶抬頭,就見秦王眸色溫潤,嘴角含笑,可一股威儀卻令人心折。

“知曉。”

李玄問道:“為何願為孤效力?”

此刻南方的局勢最是混雜,百姓惶然不安,不知能倚靠誰。

一個獵戶說道:“那些人是謀反,唯有殿下是討逆!”

“準備一番,入夜出發。”

兩個獵戶被帶走。

捷隆說道:“尋到他們時,這二人頗為凶悍,打傷了咱們兩個兄弟,後來有人說出了身份,這才配合。”

“恭喜殿下!”

韓紀拱手,“石忠唐與史公明雖說打著清君側的名號,可天下人都知曉,這二人是謀反。而殿下以討逆之名南下,一路棄關中而不顧,破道州,準備與石逆決戰。這在天下人的眼中,便是顧全大局啊!”

“百姓不傻。”李玄有些百感交集的道:“他們讀過書的不多,許多人一生都未曾走出家鄉,見識淺薄。可他們心中有杆秤,知曉誰對自己是真好。”

他指指自己的胸口,“孤希望,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一頭承載著這大唐萬民,而秤砣,便是良心。”

李玄說道:“孤知曉說良心有些空泛,那麽換個說法。就說你韓紀活著是為何?你想一展抱負,為此,不斷攛掇孤起兵。”

眾人不禁莞爾。

韓紀笑道:“臣就這麽一個癖好了。”

果然是韓造反……李玄指指他,“是人,就有私心。是人,就喜名利錢財。孤不要求你等做聖人,這世間也沒有聖人。孤就一個要求,你等記牢了。”

眾人束手而立。

李玄屈指輕輕叩擊著案幾,“把天下百姓,當做是人看!”

他重重敲擊了一下案幾,眾人抬頭。

“別把他們當做是牲畜!”

眾人凜然,“領命!”

……

走出大帳,老賊尋到了屠裳,“屠公對殿下這番話如何看?”

“這世間的人就喜歡說謊,越是尊貴的人,嘴裏就越沒一句真話。殿下曾說過,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屠裳看著老賊,“你以為殿下隻是說說?”

……

“大戰之前,殿下如此敲打群臣,一句別把百姓當做是牲畜,令人汗顏。”

韓紀和穿著僧袍的赫連榮並肩而行。

大營中,那些將士在悄無聲息的收拾東西。

赫連榮摸摸光頭,“越州城中有一片林子,也算是一景,前日有人建言,可派遣密諜進城,在大軍攻城時,點燃那片林子,燒毀越州城。”

“若是如此,城中百姓怕是會死傷慘重。”韓紀這兩日在忙著謀劃別的事兒,這才知曉李玄今日這番話的起因。

“有人說慈不掌兵,殿下當即駁斥,說武人的職責是為國效死,百姓的職責是繳納賦稅,各安其職。武人為國捐軀當義無反顧,可百姓何辜?”

“這話,說的好!”

“是好,不過,你韓造反怕是會覺著殿下仁心太多了些吧?”

“咳咳!”韓紀幹咳著,“沒有的事。”

“貧僧知曉你不在乎這些,可咱們這位主公非比尋常,眼中揉不得沙子。你那等把天下人當做是芻狗的心思,還是要收一收。”

韓紀壓根就沒把天下人放在心中,在他看來,若是對李玄的大業有幫助,死些百姓不是事。

赫連榮隨即回到了自己的帳篷中。

他的東西簡單,幾卷經書,文房四寶,再就是幾件換洗衣裳。

簡單的不需要人幫忙,他自己幾下就收拾好了。

“大師。”

背對簾布捆包袱的赫連榮緩緩回身,眯眼看著外麵,“是江中郎啊!可是有事?”

江存中進來,“大師這也太簡單了些。”

“一餐能吃多少?一人能睡多大的地方?一人能穿多少衣裳?”赫連榮盤膝坐下,緩緩說道:“這具臭皮囊,隻是魂魄的安身之所罷了。何須太過著緊。”

這話對於江存中來說就是異端,他笑著坐下,“大師的境界令人欽佩。”

“說吧!”赫連榮緩緩撥動著手中的念珠。

“前日有人建言可縱火毀城,被殿下嗬斥。實不相瞞,那人與我有些交情。”江存中和韓紀不對盤,但赫連榮卻從不站隊,故而兩邊都不得罪。

“擔心了?”赫連榮問道。

“是。”江存中說道:“還請大師指點,否則那人怕是會睡不著覺。”

“殿下威儀日隆啊!”赫連榮覺得這不是壞事,“殿下說過施政為民,今日一番話,也是這話的延伸。一切施政的手段,皆以百姓為出發點。廝殺,也是如此。”

那番話犯忌諱了。

“不過,獻策不是壞事。言者無罪。殿下的心胸沒那麽狹隘。”赫連榮說道。

按理,江存中該心滿意足了。可他卻放低了聲音,“殿下這番話,可是對將來有所啟示?”

上位者隨口一番話,下麵的人就得去琢磨,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要想仕途順遂,就得把上位者的心思琢磨透徹,如此,才能投其所好。

這些人啊!

赫連榮心中歎息,淡淡的道:“此次大戰,我軍乃是孤軍,關中石忠唐大軍準備出擊,南方叛軍在集結,準備夾擊。史公明在側,準備攻打利州……軍中,有些人心不穩。”

“是。”江存中說道:“這是我北疆軍多年來未曾遭遇過的險境。”

“可你沒發現嗎?殿下一番告誡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赫連榮舉起空杯子沾唇,這是送客之意。

江存中起身告辭。

帳內,赫連榮幽幽的道:“殿下的手段,越發的高深莫測了。”

江存中在營中緩緩而行。

那些軍士聚在一起,不時有人在說著些什麽。

江存中把心事丟開,就聽有人說道:“……殿下說了,縱火燒毀越州城固然爽快,可百姓何辜?”

“殿下仁慈!”

那些軍士的聲音中,江存中竟然聽到了自信之意。

他走了一刻鍾,聽到營中都在議論此事。

他突然發現不對。

“士氣,竟然提升了?”

他急匆匆的去尋赫連榮。

赫連榮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去了李玄那裏。

江存中看著空****的地麵,突然一拍腦門。

“殿下不屑於燒毀越州城,是仁慈,可,這也是自信啊!”

孤,用不著那等手段去攻破越州城!

這不是阿貓阿狗的話,而是大唐名帥的輕蔑。

主帥信心十足,麾下自然戰意滿滿。

“老江!”

裴儉在衝著他招手,“殿下召喚。”

江存中走過去,說道:“殿下的手段,令人歎為觀止啊!”

“你也想到了?”裴儉點頭,“我軍處境不大好,軍中士氣不振。殿下隨後利用一事,便成功提振了士氣。”

“殿下用兵的境界,我如今也看不懂了。”江存中有些唏噓。

“殿下原先用兵,號稱名將,名帥。那是將!”裴儉說道:“可如今的殿下,站在何處?廟堂之高!居高臨下,用兵揮灑自如……”

江存中憋了許久,“這是境界。”

“帝王境界!”

……

第二日,北疆軍並未攻城,隻是在城下耀武揚威。

“這是何意?”

錢嵩有些困惑。

“大王的大軍正在朝著夾穀關而來,按理,北疆軍該迫不及待的攻城啊!”

譚雲麵色微變,“不好!”

“你也想到了?”錢嵩麵色也很是難看。

“李玄善用疑兵。”譚雲說道:“要不,出兵試試?”

錢嵩在猶豫。

那可是李玄,剛吊打了他們一通的秦王。

試試不打緊,可一旦慘敗,城中士氣消散,隨即北疆軍一波流就能破城。

老夫……

“再等等!”

城下,一隊騎兵在叫罵。

“狗賊,耶耶就數百騎,可敢出城一戰?”

一個騎兵吸吸鼻子,“咱們真的就數百騎啊!”

“狗曰的錢嵩,又被殿下耍了!”

……

代州攻防戰打的越發的慘烈了。

守軍知曉自己乃是孤軍,士氣並不高,全憑著刺史張林每戰必然衝在前方,這才維係了心氣。

使君都不怕死,咱們怕什麽?

而且燕東叛軍攻打的三心兩意,懶洋洋的,這才讓守軍堅持到了現在。

這是燕東叛軍發動狂攻的第四日。

守軍傷亡慘重,剩下的也多帶著傷患。

叛軍的攻勢一波高過一波。

東南的城牆倒塌了一段,叛軍頻繁利用這一點發動進攻,幾度占據了一段城牆,都被張林帶著人趕了下去。

可這一次,叛軍的一隊悍卒卻死戰不退,後續的叛軍瘋狂的湧上來……

“使君,守不住了。”

有人絕望的喊道。

張林覺得自己舉不動橫刀了,他喘息著看向周圍。

那些將士都絕望的在砍殺著。

這樣的氣氛,士氣支撐不了一刻鍾!

張林咬牙喊道:“秦王殿下親率大軍即將趕來,諸將士,咬牙堅持!”

呃!

那不是楊逆嗎?

眾人愕然。

張林一跺腳,“老夫早已投靠了秦王殿下!”

王舒後退過來,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老夫怎地不知此事?”

“老夫是哄騙他們。”張林絕望的道:“都特娘的快破城了,還在意什麽逆賊。若是秦王能來,老夫便降了他又如何?”

王舒問道:“那陛下呢?”

“那條不顧江山的老狗!不配老夫的效忠!”

張林喊道,“秦王殿下快來了。”

先把這一波攻勢扛住再說。

城下,史公明莞爾,“這是病急亂投醫啊!”

史堅說道:“咱們的斥候廣布,李玄如何能悄然越過?再說了,此刻他隻顧著與石忠唐的大軍決戰,如何能兼顧咱們這邊?”

城頭,張林在拚命的廝殺,有軍士喊道:“使君,秦王殿下果真會來?”

“老夫發誓,殿下必來!”張林咬牙切齒道。

呼!

一陣大風吹過。

吹的張林抬頭眯眼。

別是老夫的誓言被上天聽到了吧!

然後,他就看到了遠方的一麵大旗。

以及,大旗後的無數騎兵。

叛軍的斥候在拚命逃竄,如喪家之犬。

號角聲長鳴,宛若有人在嚎叫。

叛軍緩緩回頭。

一縷陽光穿透烏雲照在了那麵大旗上。

“討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