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高高在上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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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跟了石忠唐開始,賀尊便是他的第一謀士。

雖說沒有具體官職,但所有人都知曉,若是石忠唐能成事,賀尊絕對是朝堂上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此次的輿論戰,便是由賀尊主持。

一開始,賀尊便派出了石忠唐麾下最為精銳的密諜們。

“務必要讓人知曉大王當初的不得已。”

賀尊交代道,“畢竟乾州、黃州屠城影響太過惡劣,所以,要把鍋丟到皇帝那邊,明白嗎?”

“是。”

密諜們出發了。

賀尊回去複命,笑著對石忠唐說道:“如今也算是乾坤倒轉了。”

“本王成了忠臣,秦王成了反賊。世間事,誰能辯黑白?”石忠唐有些唏噓。

“李泌如今困在蜀地,想出來,必須要先擊破關中。故而他當下的敵人非是咱們,而是秦王。”

賀尊撫須微笑,從容自信,“那人的秉性臣也摸清了些,最是自私自利的一個人,為了自己一己之私,他敢把江山當做是玩偶。”

“所以,他壓根就不擔心本王一旦翻身後,再度入主關中。”石忠唐譏諷道:“這不就是飲鴆止渴嗎?”

“說到飲鴆止渴,臣想到了一事。”賀尊指指長安方向,“當年秦王的生父孝敬皇帝,可就是被鴆殺的。且此事與太上皇和皇帝脫不開幹係。”

“這是死仇。”石忠唐拍拍有些肥碩的大腿,“一旦被秦王拿獲,他想死都難。隻要能滅掉秦王,別說與本王聯手,就算是厲鬼,他也願意稱兄道弟。”

“那條老狗。”賀尊輕蔑的道:“此次他算是為大王做嫁衣了。”

“可有把握?”石忠唐問道。

賀尊淡淡的道:“大王隻管等著好消息。”

“本王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到秦王那張黑透的臉了。”石忠唐笑的愜意,然後讚道:“自從有了賀先生,本王就少操了許多心。對了。”

石忠唐壓壓手,讓行禮表示惶恐的賀尊坐下,然後微笑道:“日後本王若是登基,左相之職,非賀先生莫屬。”

左相啊!

真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文人的終極目標可不就是這個嗎?

賀尊麵色微紅,就像是喝多了般的,行禮道:“臣惶恐。”

回到值房,賀尊麵上依舊帶著興奮之色,叫了人來,吩咐道:“再派些人手去各處傳話,務必要把秦王的名聲搞臭。”

“是。”

賀尊哼著小曲兒,下衙後,回到家中,令人弄了酒菜。

“阿郎這是遇到了喜事?”

家中的管事問道。

“也算是吧!”

左相這個詞一直在賀尊的腦海中飄**著。

酒菜很豐盛……作為石忠唐麾下第一謀士,不說薪俸,就石忠唐隔三差五的賞賜,足以讓賀尊成為一個富家翁。

不差錢,自然要享受一番。

滋!

賀尊喝了一杯酒,回味了一下,“這美酒來之何處?”

侍奉的侍女說道:“北疆。”

“誰販賣的?”賀尊問道。

“南周商人。”

“一群逐利之徒,等大王執掌天下後,老夫當進言,滅了南周。”

賀尊喝著小酒,漸漸陶醉在了自己營造出來的氣氛中。

他想到了自己早些年的遭遇。

早年他科舉不中,隻能為人做幕僚,尋找機會。

第一次做幕僚,東主是個武將,幾番進言不聽,賀尊幹脆不告而別。

窮困潦倒時,他當街為人代寫書信,一手好字被人讚歎,恰逢張楚茂的兒子路過,一看那手字,以及文采,頓時就動了心,把他帶在身邊。

跟著這位公子哥,賀尊幾次建言都起了大作用,最終被張楚茂知曉,就把他要了過去。

那可是楊鬆成的女婿,而且是南疆節度副使,賀尊覺得自己出頭的機會來了。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張楚茂就是個廢柴。

謀略有一些,但不夠果決,且惜身如金。

當初張楚茂率軍去北疆時,賀尊就建言哪怕是死傷慘重,也得給北遼一次重擊。

如此,方能在北疆站穩腳跟。

可前鋒被北遼人一頓毒打後,張楚茂竟然怕了,聽聞敵軍來襲,撒腿就跑。

那一刻,賀尊絕望了。

謀奪北疆節度使的事兒不了了之後,楊鬆成派了使者來嗬斥女婿。

賀尊覺得當請罪,如此也算是光明磊落,給楊鬆成留下一個好印象。

可沒想到的是,張楚茂把罪責推在了他和幕僚們的頭上,說是幕僚無能,以至於他被蒙蔽。

那一刻,賀尊的心徹底涼透了。

他知曉,若是楊鬆成或是張楚茂要弄死自己易如反掌,故而隻能隱忍。

隻是可憐他一身才華,卻尋不到施展的機會。

那種憤怒,讓他對張楚茂,對楊鬆成都生出了恨意。

可他沒法撼動這兩個權勢滔天的貴人,隻能把恨意投向了整個大唐。

不能讓老夫一戰所學,讓老夫憋屈多年……這個大唐,該毀滅了!

所以,張楚茂身死,他沒有半分傷心。

而投靠了石忠唐後,他卻找到了久違的主從相得的愜意。

“李泌這一手,果真是絕妙啊!”

微醺的賀尊舉著舉杯,笑的格外的愜意。

晚些,自然有美人陪侍,一響貪歡。

第二日,賀尊打著哈欠出門。

“賀先生。”

“見過賀先生。”

進了節度使府中,不住的有人行禮。

這便是權勢啊!

賀尊有些宿醉未醒的醺醺然。

稍後議事。

魏明率先出班,“大王,北疆軍的斥候遊騎越發凶狠了,王老二也出現了,臣以為,這是秦王要出兵的征兆。”

“也該來了。”石忠唐說道:“這不是草原,玩突襲那一套無用,故而他隻能一步步的磨,用麾下的血肉來磨。”

他看著賀尊,“那事要緊。最好在北疆軍發動之前造成輿論。”

如此,叛軍士氣大振,而北疆軍將會士氣低迷。

此消彼長之下,此戰就越發的樂觀了。

“大王放心。”

賀尊頷首,從容的道:“臣令人傳話,把屠城之事歸咎於李泌,以及貴妃兄妹。庶人健忘,且畏懼威權,聽聞李泌赦免了大王,必然會對大王敬畏有加。雖不能一改前觀,但卻會不自覺的把大王當做是正朔。”

他朗聲道:“諸位有百姓出身的可想想,當麵對官吏時,可是會不由之主的慌亂,會俯首帖耳?”

幾個將領點頭。

賀尊說道:“如今,大王便重新成了官府。”

“哈哈哈哈!”

眾人大笑。

一個石忠唐從長安帶回來的內侍出現在大堂外。

“大王,有急報。”

石忠唐點頭,一個男子急匆匆進來。

來人是密諜,而且正是賀尊交代去傳謠的密諜頭目。

他怎地回來了?

密諜頭目行禮,“大王,不好了。”

石忠唐一怔,“何事不好?”

難道是北疆軍突襲了某處?

想到秦王用兵神出鬼沒,眾人不由自主的各種猜測。

“臣等準備去各處散播消息,剛到黃州準備出手,就聽到市井中有傳言……”

密諜頭目看了賀尊一眼,“市井傳言,皇帝逃亡半途,有將士作亂,說討伐昏君。皇帝便把罪責推脫在貴妃兄妹身上……”

“這事兒,不算事吧!”

有人納悶,覺得這事兒對石忠唐沒影響。

賀尊卻微微變色,“這是在削弱皇帝的威望。”

皇帝的威望越低,這份赦免的震懾力就越小。

不會是……

賀尊心頭掠過一片陰影,不過旋即莞爾,覺得自己想多了。

“此事,不大。且正好契合大王起兵清君側的由頭。”賀尊斷然說道。

這不是神助攻嗎?

眾人莞爾。

密諜頭子再度看了他一眼,說道:“市井中還有傳言,說……貴妃被秦王救了,皇帝惱羞成怒,想滅了秦王,便下旨赦免大王……”

這個傳言前半部分堪稱是神助攻,可一轉畫風,卻正好堵住了赦免的口子。

——原來,這個赦免是為了女人啊!

“是誰?”石忠唐喝道。一雙冰冷的眸子緩緩看向群臣。

這是他難得翻身的大好機會,可還未曾操作,一個屎盆子就迎麵飛來,砸了他一個滿臉開花。

可這個消息隻有在場的心腹們才知曉。

至於李泌那邊,他吃飽撐的泄密?

誰幹的?

石忠唐怒不可遏。

“臣回來前,市井中又有了新的流言。”

密諜頭目說道:“他們說,皇帝逃亡蜀地,自知無法東山再起,更擔心被秦王清算。而大王被秦王擊敗,困窘於方寸之地,危在旦夕。皇帝便與大王密謀,決定合擊秦王,事成後以關中為界,分割天下!”

轟隆!

賀尊仿佛聽到了一記炸雷在頭頂響起。

如果說前麵的流言是劈頭蓋臉的給了皇帝幾巴掌,但更像是八卦,殺傷力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強。

那麽後麵的流言,不,是謠言,便把皇帝和石忠唐描述成了不顧家國天下,不顧天下百姓死活的野心家,以及膽小鬼。

這是一記重擊!

“老賀,可能反擊!?”石忠唐看著賀尊。

賀尊木然低頭。

這可是石忠唐翻盤最大的殺手鐧,他一拍案幾,“仔細想來。”

賀尊開口:

“前麵的流言像是市井緋聞,臣隨時都能反擊。可後麵的流言卻是一擊致命……要命的是,前麵的流言在前,引發了百姓愛看熱鬧的天性,且先入為主的同情貴妃和秦王……”

賀尊抬頭,看著群臣,“諸位可見過修建城池和屋宇?”

在場的大多見過,便點頭。

“修建屋宇,修建城池最要緊的是什麽?打地基。”賀尊說道:“前麵看似緋聞的流言便是打地基,隨後的流言便在堅固的地基之上高聳入雲,從廟堂之高,給了皇帝與大王……沉重一擊。”

“可有法子?”有人問道。

賀尊搖頭,“貴妃之事板上釘釘,無法反駁。”

他苦澀一笑,“在背後操縱這一切的那人極為高明,若是換了別人,定然是往大王的頭上潑汙水,他卻另辟蹊徑,給皇帝扣帽子。老夫敢打賭,各地便是因此而並未追查!”

石忠唐看著密諜頭目,那人點頭,“賀先生神算,正是如此。”

“不是老夫神算,而是背後那人洞悉人心,把順序一個顛倒,便攪動了風雲。”

“那人是誰?”賀尊問道。

“去打探!”

石忠唐喝道。

很快,消息就傳來了。

“秦王麾下有主事叫做包冬,專職管著輿論之事。此事便是他一手操控!”

“包冬?”

石忠唐一拳捶打在案幾上,“豎子安敢壞本王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