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換個皇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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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種,小雜種,你不得好死!”

寢宮中傳來了李泌的夢囈。

韓石頭站在外麵,對那些內侍宮女投以警告的目光。

眾人低頭。

李泌的醜事,不能說。

這裏是益州的李泌行宮。

有人建言把行宮修建的更龐大一些,如此才符合李泌的身份不是。可這話才將放出去,益州官員們都如喪考妣。刺史肖真冒死進諫:“陛下,大軍耗費的錢糧不計其數,修建行宮的花費不計其數,加之征發了許多民夫,蜀地……要民怨沸騰了。”

再特麽擴大行宮規模,不等長安那位殺神率軍趕來,蜀地的百姓就能把你從禦座上拽下來,架口鍋燉了。

李泌嗬斥了肖真,可最終擴建行宮之議還是煙消雲散了。

大手大腳慣了的李泌極度不適應這等摳摳搜搜的日子,為此多番和臣子商議如何弄錢。

楊鬆成多年戶部,開口就是核心:弄錢就兩條路,開源與節流。

節流……軍隊是個吞金獸,你不給吃的,這頭巨獸回過頭就會吃了你。

官吏們的俸祿給不給?

不給小心他們和長安的楊逆勾結。

李泌把目光投向了隨行的那些權貴高官們。

上次他敞開口子,放了許多人回去。可有不少人卻異常堅定的要留在蜀地,這些人多是和北疆軍,或是和李玄有仇。

這些人都是能花錢的主,雖說到了蜀地,可每年的錢糧該給的還得給,該加封的還得加封。

李泌放眼看去,竟然找不到節流的地兒。

至於開源,得了吧!

蜀地封閉,物產就那麽多,怎麽開源?

唯一的法子便是經商。

商稅就成了李泌唯一的希望,他第一次接見了那些‘肮髒’的豪商,鼓勵了一番。

就在豪商們歡欣鼓舞時,商稅,提升了。

豪商們愕然,這才發現李泌是想從自己身上搞錢,頓時躲在家中破口大罵昏君。

寢宮裏傳來了咳嗽聲,韓石頭推開門,“陛下?”

“嗯!”

李泌緩緩坐起來,眼神定定的看著虛空,“朕做了個夢。在夢中,那個孽種攻打蜀地,被朕親手擊敗。那個孽種跪在朕的身前嚎啕大哭,哀求朕饒他一命。朕……”,李泌猛地揮手,“朕親手斬殺了他!”

“陛下英武!”

韓石頭舉著燭台過去,見李泌額頭全是汗水,麵色潮紅,就知曉是做了噩夢。

興許,在夢中被斬殺的是他。

李泌起床,走出去活動了一番身體。

“太上皇那邊如何?”李泌問道。

“就是喝酒作樂,說什麽……及時行樂。”韓石頭覺得李元大概是最懂的享受的人,雖然那個享受是麻醉,但總比清醒時備受煎熬的好。

“他害怕了。”

李泌古怪一笑,“他怕了那個孽種。”

韓石頭低頭。

吃了早飯,李泌召集群臣議事。

今日商議的是方外勢力的整合。

“楊逆麾下有玄學與雲山等方外門派,修士如雲。最近蜀地發現了不少陌生的修士,臣以為,多半是楊逆的探子。”

趙三福介紹著情況。

“收攏他們。”李泌淡淡的道:“讓他們派出好手到桐城聽令。”

趙三福一臉為難,“陛下,那些方外人多半在敷衍,派的人手修為不高,架子卻大。”

李泌冷笑,“大軍是作甚的?”

長安那個孽種收複雲山修士的經曆早已被傳的沸沸揚揚的:先是派寧雅韻去好言勸說,雲山不聽,出門一看,大軍就在山門之外。

聽,富貴榮華。

不聽,大軍掩殺,滅門!

選哪樣?

雲山掌教郭雲海知趣的投靠了李玄,在後續的征伐中為那個孽種立下了汗馬功勞。

那個孽種能用大軍威脅方外門派,朕,為何不能?

趙三福心中冷笑,“是!”

可他知曉,那些方外門派定然還是虛以委蛇。

大軍堵門?

大軍來之前老子就卷帶著家當跑了。

來!

山門留給你!

鄭琦說道:“關中那邊風起雲湧啊!那些大族豪強組建了聯軍,正在向長安進發。陛下,臣以為,大軍可以出擊了。”

李泌心動了……出兵的念頭一直在腦海中縈繞,但他需要谘詢專家。

目光轉動,李泌看向了張煥。

耷拉著眼皮子,大有成為黃春輝第二的張煥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

目光越過他,找到了魏忠。

“魏卿以為如何?”

艸!

張煥覺得李泌吃錯藥了,竟然問魏忠。

魏忠的女兒和長安那位交好,且魏忠當年也曾和那位有些交情,故而被李泌猜忌。

魏忠卻覺得李泌這是在尋借口弄自己,謹慎的道:“臣最新頭腦暈沉,不敢妄言。”

李泌不以為忤,看向右武衛大將軍陳瀟,“陳卿。”

在落鳳坡時,陳瀟和右驍衛大將軍楊明和的麾下發動了兵變,逼迫李泌處死楊氏兄妹。按理,李泌該把這二人千刀萬剮。可一旦殺了二人,隨行的軍隊擔心他要報複,必然會再度嘩變。

故而陳瀟和楊明和的境遇反而更好了些。

這不是縱容藩鎮和權臣嗎……趙三福看著這一幕,心中越發的覺得好笑了。

和李泌的蠅營狗苟相比,長安的那位小老弟更為大氣磅礴……隻是,以後怕是不能叫他小老弟了。

想到這裏,趙三福不禁悵然。

陳瀟最近胖了些,“陛下,臣以為當謹慎。”

作為一根繩上的螞蚱,右驍衛大將軍楊明和馬上為親密戰友辯護,“陛下,蜀道難,不隻是對於對手,咱們也難啊!蜀地之外,楊逆派了大軍駐守,且修建了堡寨,易守難攻……一旦攻伐不利,長安大軍頃刻間便能趕來。到了那時,我軍進退兩難呐!”

兩個棒槌……張煥心中冷笑。在他看來,就算是不能出擊,可也能襲擾。在不斷襲擾中,一旦對手露出破綻,便是出擊的時機。

李泌眼中多了冷意,一腔熱血被這番話凍成了冰坨坨。

“陛下無需擔心。”鄭琦出馬勸道:“當初高祖皇帝在關中起兵,很快便席卷了整個關中。楊逆在關中立足未穩,自然難以匹敵……”

“是啊!那些大族豪強一旦聯手,說實話,實力令人膽寒。”

“楊逆自作孽,我等坐觀就是了。”

群臣嘰嘰喳喳的,成功把李泌出兵的念頭打消了。

晚些各自散去。

趙三福出了行宮,幾番轉向,到了一個小巷子裏。

鄭遠東正坐在小巷子裏的酒肆中。

“老哥看著氣度不凡,可是商人?”

酒肆不大,加之身處深巷之中,生意不大好。此刻沒生意,掌櫃就自己弄了一壺酒,坐在鄭遠東對麵和他說話。

“正是。”鄭遠東點頭。

“如今經商不好。”掌櫃搖頭。

“為何?”鄭遠東問道。

“皇帝征稅太多,本就沒多少收益,這一下,全成他的了。”掌櫃牢騷滿腹。一口酒水和下去,砸吧著嘴,覺得水摻少了。

鄭遠東笑了笑,“可總得要做不是?”

“是啊!”掌櫃怔怔的看著案幾上的酒壺,“若是,能換個人就好了。”

“咳咳!”趙三福來了,掌櫃趕緊起身招待。

“我二人說說話。”趙三福擺擺手,掌櫃知趣的道:“有事說話。”

掌櫃出去找人說話,趙三福坐下來,“他想出兵,被止住了。對了,今日朝議你為何不去?”

“你覺著,當下的朝議還有意義嗎?”鄭遠東說道:“連深巷中的酒肆老板都想著能否換個皇帝,讓老夫有些茫然。”

“再造大唐是咱們的心願,可如今長安在大張旗鼓的革新大唐,為此,他不惜與關中大族翻臉。而咱們,卻還在蜀地苟且。老鄭,咱們的念頭,該擱下了。”

“多年的念想,一朝擱下,這人就覺著……前半生都白活了。”

“可好歹還有後半生不是?”趙三福舉杯,“北遼沒了,南周沒了,關中大族一旦被壓下去,老鄭,這個局麵你我當初可曾想過?”

鄭遠東搖頭,“當初你我也就隻敢想著能與關中大族抗衡,至於壓製他們,過往千年的帝王誰沒想過?可但凡出手的,都碰了個頭破血流。”

趙三福喝了一口酒水,微微蹙眉,“摻水了,寡淡無味,還發酸。”

“這酒水,可像你我二人?”鄭遠東笑道:“你我二人這些年也算是誌存高遠,一朝美夢破滅,雄心壯誌寡淡無味。看著長安那位大刀闊斧的做了咱們沒敢想之事,心中發酸。”

“老鄭,關中局勢一旦穩定下來,長安那位定然會準備攻伐蜀地。你我,當何去何從?”趙三福問道。

鄭遠東拿著酒杯,目光平靜,“這個問題老夫想了許久。說實話,投靠長安那位,老夫心中……有些不甘。”

“可若是不投靠……後半生你就隻能回家種地。”趙三福玩味的道。

“若是關中聯軍起勢,這大勢,又不同了。”鄭遠東有些猶豫,“老夫最近猶豫再三,覺著,當等關中大局定下來再說。”他看著趙三福,“你呢?何去何從?”

“我?”趙三福笑道:“鏡台是偽帝的狗,我做狗太久了,如今,想做人。”

趙三福起身,微微頷首,往外走去。

他走到了門口,抬頭,眯眼看看天空。

一個年輕人衝進了小巷,喊道:“大事件,大事件!”

砰砰砰砰砰砰!

開門的聲音不絕於耳。

瞬間,方才還空無一人的小巷子裏擠滿了人。

有人問道:“是啷個大事件嘛?敢哄老子,回頭讓你曉得鍋兒巴是鐵造嘞。”

年輕人喊道:“關中聯軍被長安的皇帝滅了。”

這個天下,終究要不可抑製的向長安那位靠攏了。

趙三福回身,看著鄭遠東。

“你呢?何去何從?”

鄭遠東仰頭幹了杯中酒。

把酒杯一擲。

“告訴陛下,臣鄭遠東,願做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