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待長成

心結

字體:16+-

逝雲站在清緣所住的庭院中,好奇地看著庭院中央的一個花盆,裏麵種著一株黑色的花朵,花瓣六片,花蕊金黃,十分奇異。

當清緣抱著幾包東西出現在逝雲的麵前,逝雲立刻迎了上去,關切問她:“清緣,你怎麽這麽久才回來,瞬影的傷勢怎樣了?”

“不必擔心,騰王殿下已經喝過兩瓶雲花紫蜜了,髒腑出血應該是止住了,我現在才回來是因為方才去了趟庫房,取了些藥材。”清緣踏上簷下台階,走到一間門外,推開了房門,裏麵陳放著各種藥爐丹鼎,原來是間丹房。

逝雲跟在後麵,清緣將藥包放在了滿是瓶瓶罐罐的長條石台上,接著說:“這些上等的藥材可都記在你的用度上了,若是義父問起……”

“這個我懂。”逝雲答得輕車熟路,“他的傷勢痊愈的話,需要多久?”

“按照我的方子來算,少則十天多則半個月就可以行動自如了。”清緣將藥包拆開,一樣一樣的將不同的藥材分開放在石台上。

逝雲算了算,說:“時間也不算長。對了,他沒對你無禮吧?”

“沒有,”清緣慶幸地說,“還好有狄旭大人在旁邊。”

清緣答話如此輕快,才是真的沒有在瞬影那邊受氣,逝雲這才安心地說:“那就好,還是狄旭有辦法。”

清緣從靠牆木櫃處取了藥罐走回到石台邊上,說:“逝雲,有件事情我覺得挺奇怪的。”

“什麽事?”逝雲本在看石台上的藥材,清緣問起時,他帶著一種知無不言的信賴與悅然。

“你這次出宮,其實是為了去找騰王殿下吧?”

“沒錯,自從瞬影受封騰王去到西暝城之後,我們兄弟倆就一直沒能再見,直到我去騰王府找他。一定是他對我的態度令你覺得很奇怪,是嗎?”

清緣將石台上的每一種草藥酌量放入藥罐中,溫婉說道:“因為這幾日相處下來,我覺得你很關心他,可是他……”

“這事不能怪他,我是當哥哥的,本來就應該照顧弟弟妹妹。”逝雲從隨身的荷包裏取出了一枚金色的四方印章,此印章盤龍為鈕,係上紅色綬帶,翻開來看,印章上刻字為“天命太子禦印”六個大字。

清緣不解地問:“這是你的印章?”

“這是父皇的,”逝雲緩緩道來原由,“當初父皇還是太子時所用過的一枚印章。多年前天玦界出現裂隙,魔族趁機入境作惡,因此父皇連年征戰在外。有一天我們跑到了父皇的書房裏去玩,無意中就看到了這枚印章,我和瞬影都很喜歡,搶著要玩,那時候小,不懂事,現在想想就是一枚印章而已……”

“可這是太子禦印。”聽到這裏,清緣放下了藥罐,沒有繼續揀藥了。

“問題就出在這裏,我以為是我的,瞬影說這是父皇的,搶起來了,然後……”逝雲尷尬地笑了笑,不太情願地跟清緣說,“我從小就打不贏他。”

逝雲語調異樣,微笑之下好似蓋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苦澀滋味,清緣真切感受到逝雲玩世不恭外表下的懊悔,用一種和風細雨的口吻問:“那次動手的結果,很嚴重嗎?”

當著清緣的麵逝雲還是覺得挺丟人的,但又不得不承認:“我醒來之後就再沒看見他了,養了一段時間的傷,母後不準旁人提他。當然,當時我也很生氣,可是氣消之後再去找他玩,才發現他已經不在宮中了。”

“他就是那個時候受封為騰王去了西境?”清緣恍若有悟,好似明白了為什麽瞬影每每見到逝雲都是介懷於心、愛答不理的樣子了。

“是呀,”逝雲悔不當初地說,“他從小就很倔強,不肯跟母後認錯,母後就一直不宣他回宮。”

清緣惋惜歎道:“這結果,比我跟妹妹動起手來更嚴重。”

“就為了這枚印章,”逝雲自嘲道,“真是荒唐,從那以後再也沒見父皇回宮了。”

清緣少見逝雲神情如此低落,於心不忍地安慰道:“你們畢竟是兄弟手足,給他點時間,慢慢會好起來的。”

“謝謝,”在逝雲看來,清緣的眼神溫暖好似能融冰雪,心中寬慰便不再沮喪,期待地說,“等瞬影的傷勢好了,我就帶他去負雪山。”

“那是天帝陛下當年最後出現的地方。”隱隱約約,清緣似有所憂。

“沒錯,”逝雲打起精神說,“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管封黎帶人搜了多少次山,我都要帶著瞬影再去看一眼。”

就在逝雲心神向往的時候,清緣的眼眸卻慢慢被憂慮占據。

.

日暮時分,天空中飄起了雪花。侍者在這個時候送來了晚膳便默默退去,狄旭首先搶走了桌上的酒壺,打開蓋子一聞就大失所望地說:“哎,清緣把我的桂花酒給忘了。”

瞬影在房間另一側,若有所思地看著書桌上鋪開的北境地圖,狄旭敲了敲桌麵,對瞬影說:“過來喝藥。”

瞬影意外地抬起頭來,掃過房內發現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就再無他人了,然後目光落在圓桌上的藥碗,緩緩走來說:“跟飯菜一起送來的?”

“這不很明顯嗎?”狄旭對著酒壺再聞酒香,不甚滿意的樣子。

瞬影不滿地說:“她怎麽沒來?”

狄旭笑了起來,說:“你怎麽越來越難伺候了,騰王府的時候也沒有誰煎藥誰就得送藥的規矩吧?”

“你去跟她說,從明天起,讓她給我送藥。”瞬影端起藥碗背過身去,不想讓狄旭一直盯著他看。

狄旭十分護著清緣,近乎跋扈地說:“行呀,你先給人家道歉。”

瞬影聽了這話,一口正要下喉的湯藥差點噴了出來,轉過身來瞪圓了眼睛對著狄旭,皺著眉頭咽下湯藥對狄旭說:“你瘋了?”

“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幹嘛那麽驚訝!”狄旭對著壺嘴直接喝了口酒,而後說,“不然你自己去跟她說。”

“你什麽毛病了?怎麽處處替她說話?”瞬影端著半碗沒喝完的湯藥費解地看著狄旭,“你還是不是我的人了?”

“我是天帝陛下的人,”狄旭的話語,悠悠然中帶著神傷之色,“他一天不給我個說法,我就一天不得歸隱田園,我被坑得慘呀!換別人如此不守信諾,早翻臉了。”

.

天空落下片片小雪,逝雲十分開心地跑到了院子裏,伸出手臂去接雪花。

姝蔓坐在房內,不解地看著身邊的禦璟問:“他怎麽那麽興奮啊?”

禦璟雙手捧著一杯熱茶,吹了吹上麵的騰騰熱氣,見怪不怪地說:“天端城四季如春,很少下雪,好像自他出生到現在都沒下過一場。”

有一股風在逝雲掌心旋轉起來,空氣中的雪花被卷入這股莫名的氣流中,好似跳起了舞蹈,輕盈躍動,翻飛盤旋,接著風速越來越快,被卷入氣流中的雪花也越來越多,最終逝雲五指微微一收,隨風高速旋轉的雪花被凝成了一個雪球。

逝雲眉飛色舞地將雪球朝禦璟擲去,禦璟似乎早有預料,抬眼盯住雪球,目光一淩,那雪球便陡然停在了房門口,好似撞上了什麽看不見的東西,瞬間被一股力量擊散,再次化為片片雪花,悠然墜地。

“無聊。”禦璟收回目光,又喝起了茶。

逝雲遺憾地說:“又沒砸中!”

“姝蔓。”清緣走入了庭院,逝雲看見她身上片雪不沾,每一片雪花在觸碰到她身上之前,都無聲無息地升華為空氣,消失不見了。

姝蔓坐在禦璟的身邊不願起身,隨口問:“怎麽了?”

清緣提醒道:“時間差不多了。”

姝蔓把鑰匙那枚銀質的鑰匙從衣袖中取了出來放在掌心,看到上麵精雕細琢的五片花瓣已全部熠熠生輝,她當下一驚,馬上跑出房間來到庭院,對清緣說:“時間過得真快!”

“月升中天了嗎?”逝雲抬頭看天,一片漆黑,隻有指甲片大小的雪花緩緩落下,完全看不見月亮此時何處。

忽然,逝雲聽到姝蔓驚叫起來,但是當他再次看去的時候,發現庭院中隻剩下自己和清緣兩人了。

清緣看看方才姝蔓站過的地方跟逝雲解釋說:“去試煉場了。”

“這麽快?”逝雲歎為觀止,忽而又道,“今夜宵禁,北華城也是這一輪的試煉場之一吧?”

“姝蔓現在在東颺城了,就是這麽陡然過去,人會很不好受。我們這裏依舊是西境與試者的試煉場,所以今夜除北華城軍隊和與試者之外,誰也不能出門。”

抬望眼,逝雲依舊著迷般地看著天空的雪花,忽而揚聲說:“你是不是把狄旭的事情給忘了?”

清緣覺著奇怪,但經逝雲這麽一說馬上就想到了一件事:“糟了,答應給大人挖出來的桂花酒還在我院子裏呢!”

逝雲點點頭,對房裏手捧熱茶的禦璟說:“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喝酒?”

禦璟不感興趣地搖頭說:“不去。”

“那我們去啦!”逝雲竊喜,拉著清緣就小跑著離開了。

一陣涼風吹過,禦璟打了一個噴嚏,於是關上了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