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
逝雲和清緣很快就在庭院的一棵蒼鬆下挖出了酒壇子來,他欣喜地捧著剛剛出土的酒壇如獲碩果,說:“我第一次從土裏取酒,太有意思了。”
清緣卻對這事習以為常,逝雲把酒壇子放在一旁,捧起地上的積雪搓了搓手,手上的泥土很快就幹淨了。於他來說這似乎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逝雲隨即捧起了更多積雪,又在手上搓了起來。很快,冰雪融化滴落在地,逝雲正正反反地看著自己微微被凍紅的雙手漸漸生生熱,笑容無邪。
清緣無法感同身受,隻是看著逝雲欣喜的樣子莫名愉快。“清緣,你這裏還有什麽好玩的?”逝雲看著她,眼神明亮異於尋常。
雪還未停,逝雲的身上的積雪越來越多,清緣伸手撣去了逝雲肩上的雪花,說:“快到屋裏去避一避,別著涼了。”
此時,遠處天空傳來異響,逝雲揚仰首望去,看到了一片絢爛煙火!五彩煙花在雪夜中綻放開來,逝雲的眼睛都快看直了,麵對突如其來的美景歡欣無比。
“我可從來沒試過在下雪的時候放煙火,這誰幹的,太有才了!”
“這是盛軍大典第三輪試煉開始的信號,”清緣看著煙花的色彩漸漸在夜空中消失,說,“第一輪每區隻取與試者一百人,第二輪再淘汰一半,第三輪剩下的五十人會出現在北華城中不同的位置,他們每人麵前都會有一個信封,裏麵有這一輪的規則還有信物。”
逝雲興致勃勃地說:“你快給我說說,這一輪是怎麽玩的?”
“反正姝蔓已經不在了,不怕她聽到,”清緣緩緩朝屋簷下走去,“每個人得到的信物是一個吊墜,每兩人飾物相同,其他的則各不一樣,規則是先找到同伴,然後一起達到城樓,搶奪一株三醉旱蓮,且試煉中信物不可遺失。”
“旱蓮?”逝雲自然而然地跟上清緣腳步。
“普通蓮花出水而生,旱蓮則不然,且在夜晚開花,一晚之內顏色變化三次,先白再粉最後化為紅色,如此謂之‘三醉’,但是黎明時分就會凋謝,所有人必須在此之前搶到此花方能勝出。”
“五十個人裏麵隻有兩個人能勝出,而且一開始誰都不知道誰是同伴,還隻有一晚上的時間,好有意思!”說話間,逝雲依然不知不覺地跟在清緣來到了屋簷下避雪了。
逝雲頭上的雪開始有些化了,細心的清緣伸手去替他拂去發絲間的雪花,不經意間逝雲才發現清緣的臉龐已然離他很近了,近的可以看清她細微的唇紋、也近的可以聞到她衣服上淡淡香薰味道,甚至近的能在這冰冷的雪夜中感受到她散發出的體溫。
霎時間,兩人相視無語,世界忽然變得十分安靜。逝雲察覺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就在心髒強烈撞擊肋骨的情況下,他不由自主地想再靠近清緣一些。心中的躁動狂喜與緊張不安共存,如果再近一些的話,他就能吻上她的唇……
陡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幾乎是在院子裏炸開了:“原來你在這裏啊!我找你好久了!”
逝雲和清緣都給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拉開了方才近的離譜的距離,兩人看到了剛剛走入庭院裏笑得莫名大聲的狄旭,還有他身邊麵無表情的瞬影。
逝雲強作鎮定,麵露微笑卻僵得好生難看,他不自知地看著瞬影問:“你怎麽來了?”
瞬影卻愛答不理地回了一句:“怎麽,你能來我不能來嗎?”
這話裏帶刺,逝雲習以為常,沒有再說什麽,氣氛有些凝滯。逝雲趁著這個間隙偷瞄了清緣一眼,發現她的臉頰已紅的好似要燒起來一般,逝雲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居然有些燙手!
狄旭看到了院子裏的酒壇,開心地說:“這是我的桂花酒了吧!”
“是啊,我和清緣剛剛挖出來的,”逝雲小動作地將兩手交握在一起,竟是一手冰一手熱,自覺好笑便有些心不在焉地對瞬影說,“狄旭說這酒味道很好,一起嚐嚐?”
清緣馬上低聲提醒逝雲:“他有內傷!”
瞬影原本不想理會逝雲,但是聽了清緣的話後又沒好氣地說:“皇兄是怕我的傷好得太快了?”
逝雲被瞬影這句話弄得有些尷尬,正不知如何回應的時候,半空中有什麽東西閃著微光劃過,輕輕落在了逝雲和清緣所處的屋簷上方。
逝雲故意轉移話題,出了回廊向上看去,說:“什麽東西?”
清緣也走了出來說:“好像是信物!”
“就是你剛剛說的那種同伴信物?”逝雲十分好奇,一躍而起乘著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勢就落到了房頂上,積雪中一眼就看到了所謂信物,果真是一個吊墜,其上墜著的是一顆泛著紅光的獸牙。
房頂上逝雲將信物拿在手中,聽到遠處傳來了氣急敗壞的罵人聲:“共旻,你這個混蛋!”
這聲音聽得有點耳熟,逝雲似乎想到了什麽,遠處聲音越來越嘈雜好似有人纏鬥便聽不清什麽說話聲了,那些應該都是玄武府外的動靜,逝雲拿著吊墜一躍而下,伸手給清緣看。
狄旭看到信物的時候忽然笑了,說:“真會玩,誰這麽倒黴,試煉資格都被人扔了。”
逝雲看見獠牙表麵似有異色,說:“奇怪了,這獠牙反光怎麽是紅色的?”
“那是血光,你怎麽連這都看不出來?”瞬影說這話時,十分嫌棄,反正就是怎麽看他都不順眼。
逝雲也不介意瞬影如何說話,而是問:“血光?為什麽?”
狄旭難得正正經經地說一次話:“這是魔族的牙齒,魔族殘忍嗜血,不知生啖我神族多少生靈才會在經年累月之下浸染成這種顏色。”
“你們把這個當做信物?”逝雲不可思議地看著清緣。
清緣卻覺這是稀疏平常的事情,解釋說:“義父對魔族深痛惡覺,有許多從魔族身上取下的戰利品,這是最小的一種,又無法仿製,所以就拿出來用了。”
“不說那些有的沒的了,喝酒吧!”狄旭愛不釋手地抱著手裏的酒壇子,嘴饞得不行了,對清緣說,“就你這兒了,有下酒菜嗎?”
瞬影忽然朝著房頂厲聲問話:“是誰!”
這時,一個身影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現在了房頂上,隻聽一個年輕人連忙解釋:“我沒有惡意,我很清楚此次試煉嚴禁擾民,玄武將軍不許我們闖入民居,但是剛才我的信物被人扔進來了,不得不進來尋找。”
逝雲越聽這聲音越耳熟,不確定地問道:“儒皓?”
“又是你這小賊!”儒皓也認出了逝雲,接著他也看清楚了其他人,“狄旭大人和騰王殿下也在?”
“小賊?”聽到有人這樣稱呼逝雲,瞬影毫不掩飾地笑了。
儒皓看見逝雲時依舊為上次的事情耿耿於懷,不客氣地問他:“你怎麽在這裏?”
“我……”逝雲遲疑地看了看狄旭,說,“我是時運不濟、哦不,是罪有應得,被捉到這裏來治罪的。”
狄旭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逝雲,逝雲用確定的眼神回應狄旭,於是狄旭忍了忍笑,衝著屋頂上的儒皓緩緩點頭,沒有張嘴說話。清緣靜靜旁觀並未拆穿,上麵的儒皓看著確實一臉困惑。
“對了,這是剛剛被扔進來的。”逝雲亮出了手中信物,然後拋向空中是要還過去。
拋物線的末端準確無誤地對準了儒皓,可是半路上飛出一團火球,它跟張了眼睛似得撞上了信物,眨眼間火光暴漲侵蝕了信物,然後變成了一團更大的火球墜落在了庭院中的雪地裏。
儒皓看到此情此景,心都涼了半截,卻恰好有人在一旁肆意大笑,邊笑邊說:“你這個笨蛋,都叫你別進來撿了!”
院內鬆樹晃動,積雪瑟瑟掉落,大家看到了攀在鬆樹上的另一個人--共旻。
“一碰麵你就追著我不放,枉我那麽信任你,還把信物給你看,你居然……”儒皓提起這事就懊惱不已,踩著瓦片就衝了上去,“我跟你拚了!”
這時清緣義正辭嚴地開口了:“兩位請出去比試,我玄武府內並非試煉場地!”
“本來就沒打算留下!”共旻跳離鬆枝,身影漸遠。儒皓也追著他的身影遠去了。
方才被火焰燒灼的獠牙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逝雲走近,火焰早已因墜落冰雪中而熄滅,獸牙居然完好無損,更奇特的是,獸牙周圍未有融化的積雪微微泛紅。
逝雲看得出奇,沉吟起來:“紅色的雪……”
狄旭見到此物就神色不佳,厭惡地說:“殺戮太重,烈火不焚,竟成了不化骨!”
“這種雪色,我好想在夢裏見過。”逝雲好似著了魔一般,緩緩蹲下,伸手去撿那顆獠牙。
可就在指尖觸碰到不化骨的一瞬間,世界天旋地轉,清緣呼喊他的聲音好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並且漸漸消失。
須臾間,天光大亮,戰鼓擂動,軍號長鳴,廝殺聲中大雪紛飛,逝雲不知道他自己在哪裏,他的眼前一片模糊,血霧飛濺在半空中染紅了鵝毛大雪。
紅色的雪在逝雲麵前迅速墜落,他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隨著雪花落地,他看到遍地屍骸!有身著鎧甲的士兵、有手無寸鐵的孩童,還有見所未見的野獸和瞳孔異色的魔族!
放眼放去,一望無垠的雪地被屍首染成了紅色和紫色--神魔兩族血色各異。掩殺聲從四麵八方傳來,逝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忽然他感到有人抓了他的手臂,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驚風,去月墟洞,時間不多了!”
逝雲正好奇是誰在說話的時候,一個女人的臉龐出現在他的視線中,雪下得更大了,風刮得更猛了,他看不清女人的麵容,隻看到一對淺綠色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