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舊照片上的線索
01
正如周淵易猜測的那樣,林玄在圖書館天台上的玄學查凶行動遭到了徹底的失敗。
當周淵易在火場裏與高法醫忙碌的時候,五個少年則來到了圖書館的天台上。在來圖書館之前,林玄特意回了一趟寢室,拎來了一個特大號的背包,在背包裏裝上了降靈會所需要的一切道具。當他們站在天台上的時候,此時距午夜還有十分鍾。就在吊死巫蓮蓮的那座腳手架下,林玄鋪了一張白布,白布正中繪著一個八卦圖案。他又在白布前焚上了一注印度香,當印度香的香氣緩緩氤氳在空氣中後,他便將那隻晶瑩剔透的水晶球擺在了白布的正中,正好壓在了八卦圖案之上。
他從背包裏取出一把桃木劍,又掏出一把黃裱紙,看了一眼手表,分針正好指向十二點正。林玄閉上眼睛,略一凝神,便揚手將黃裱紙撒到空中,他隨即拔出桃木劍,在空中以極快的手法揮舞著。隻是刹那間,所有的黃裱紙就盡數刺在了林玄的劍刃上,黃裱紙上被刺中的地方也全都變成了鮮紅的顏色。
是巫蓮蓮的冤魂顯形了嗎?還是其他孤魂野鬼的鮮血?
林玄口中繼續念念有詞,聲音含糊不清,音調忽高忽低,在空氣中如鬼魅般遊**。就像唱戲時所唱出的戲文一般,他口中念出的每一句話,其他四個少年都無法聽明白。驀地,林玄睜開了眼睛,眉毛一揚,口中朗聲喝道:“急急如律令!”話音未落,他已將手中的桃木劍拋向了空中,他高高躍了起來,手中又撒出幾張黃裱紙。黃裱紙輕飄飄落到地上的同時,林玄已臥倒在了繪有八卦圖的白布上,額頭緊緊貼在那顆水晶球上,而那柄落下的桃木劍,正好插在水晶球後的白布上。
這個夜晚,校園裏總是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光線。教職工宿舍的大火雖然已經熄滅了,但消防車還沒有離開,紅色的探照燈射向天空,又被雲層反射到圖書館的天台上,又有警車呼嘯著駛入學校中,紅藍兩色的警燈不停閃爍著。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也都沒有關燈,各色或強或弱的光線匯聚在天台上,透過薄薄的玻璃,詭異地瀉入水晶球中,化作變化莫測的繽紛色彩,紅中帶黃,黃中帶綠,綠中帶藍……若放在平時,幾個學生定會為這一幕而讚歎不已,不過現在林玄是在利用水晶球追查殺害巫蓮蓮的凶手,他們還哪有什麽心情去讚歎水晶球的漂亮?
林玄的額頭貼在冰冷的水晶球上,他嘴裏喃喃地說道:“巫蓮蓮,我知道你冤魂未散,想必有許多未盡的事需要實現。現在就請你將凶手的模樣顯現在水晶球中吧,告訴我們究竟是誰殺了你!我們一定會為你報仇……”說完後,他再次閉上了眼睛,靜靜等待著水晶球異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一動不動的林玄身上,四周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仿佛擦上一根火柴就會引起一場劇烈的爆炸。
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驀地,林玄的身體開始顫抖了起來,就像觸了電一般,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抖動隻持續了大約十多秒的時間,他就停止了顫栗,趴在地上使勁呼吸著,喘氣的聲音很大,他就像一個剛被拯救出水麵的溺水者。
良久,他終於回過了神,站了起來,對四個同學說:“走吧,我們回寢室去吧。”
“你看到了凶手?”蘇羽充滿期待地問道。
林玄無力地點了點頭。
“凶手是誰?”趙鐵昆焦急地叫了起來,沒有人會比他更急切地想知道誰是凶手。
林玄拭去麵頰上的汗水,歎了一口氣,說:“雖然巫蓮蓮讓我在水晶球裏看到了凶手,但我卻不知道凶手是誰。”
“為什麽會這樣說?”秦纖纖問。
“因為……”林玄虛脫無力地答道,“因為凶手的臉上戴了一副繪有眼睛鼻子嘴巴的紙板麵具,所以我根本沒辦法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
02
聽完林玄的講述,周淵易良久無語。
事情就這麽簡單,盡管林玄用他的辦法在水晶球裏看到了凶手,但凶手卻是戴著麵具行凶的,根本無法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這可真是令人感到無奈,即使看似萬能的玄學,也會遇到魔高一丈的時候。
除了之前林玄曾在水晶球裏看到凶手是身著製服的,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新發現了。而且就算周淵易能夠認可凶手是身著製服的人,檢察院也是不會采納這條證據的——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檢察官會將水晶球裏看到的景象作為證據,除非他想丟掉自己的職業。
不過,周淵易卻突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他對林玄說:“我想通過非正式的程序,請你再次使用水晶球,就在這人工湖邊使用。我想讓你看一下夏琪溪在臨死前,究竟遇到是誰,又是怎麽死的。”他希望殺死夏琪溪的凶手,一時疏忽忘記了戴麵具。
誰知道他剛一說完,林玄立刻抱歉地表示,他做不到這一點。林玄坦率地說:“我之所以能夠在水晶球裏看到巫蓮蓮臨死前的狀況,是因為我在巫蓮蓮還活著的時候,就與她有過接觸,能夠找到我們靈魂介質的契合點,召喚出她的冤魂。而在這之前,我從來沒見過這位叫夏琪溪的女士,所以根本無法捕捉到夏琪溪飄**在空中的靈魂,更沒法再顯現在水晶球中。同樣的道理,我也沒辦法還原那個墜樓的瘋女,以及羅老師家裏那個神秘男屍臨死前的狀況。”
真是讓人失望。周淵易隻好無奈地聳聳肩膀,對三個男生說:“你們快把這兩位女士送回女生宿舍後,然後趕緊回男生宿舍,明天你們還要上課。”蘇羽無辜地攤開雙手,說:“周警官,今天校園裏接二連三死了四個人,難道明天還能正常開課嗎?”
麵對蘇羽的疑問,周淵易也無話可說。瘋女、巫蓮蓮、火場中的無名屍,再加上夏琪溪,正好死了四個人。基於這樣的事實,如果明天還能正常行課,就算學生答應,那些家長也不會答應的。
於是周淵易隻好無奈地揮了揮手,示意蘇羽他們離開。
三個男生剛陪著秦纖纖與龔蓓蕾踏出草坪,向女生宿舍走去的時候,周淵易忽然聽到人工湖邊傳來了高法醫興奮的吼叫聲:“周隊長,你快過來看看!”
周淵易來到湖邊,看到高法醫已經將夏琪溪的屍體翻了過來,在他的手裏,拿著一本被水浸泡得發皺的塑封筆記本。高法醫說:“周隊長,這本筆記本,是我從女屍的褲兜裏發現的。”周淵易接過筆記本,仔細打量了一下。這是一本有著紅色硬塑料封麵的筆記本,看上去蠻新的。周淵易小心翼翼地翻開了扉頁,驀地,一張浸濕的昏黃照片從筆記本裏掉了出來,落在了地上。周淵易一眼就看出來,這是一張經過化學染色的黑白照片,這種染色照片在很多年前曾經流行過。
拾起照片,周淵易看到上麵有三個人,一男一女與一個小女孩斜靠在一座橋前。橋後,是一條小河,一座形狀古怪的木樓就修建在河邊。木樓有兩層,歪歪斜斜,沒有地基,隻有數根粗壯的木頭豎直插入河道中。木樓就搭建在這幾根木頭上,遮上木板,斜屋頂上蓋有青灰色的瓦片。木樓兩側,還各有一道矮牆,上麵爬滿了五顏六色正盛放著的牽牛花。照片上的漂亮女人穿著一件深藍色的綢布長裙,微微帶著笑,從眉眼看上去,正是年輕時的夏琪溪。站在夏琪溪旁的年輕男子戴著一副眼鏡,身材健碩,卻頗有書卷氣,正意氣風發地對著鏡頭朗聲大笑。這個男人乍一眼看上去有點眼熟,但周淵易想了很久,都記不起曾經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男人。在夏琪溪與年輕男人中間,站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手裏拿著一個黑糊糊的東西正衝著鏡頭做鬼臉。
羅菖雪被劉平帶到了周淵易身邊,當他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張照片!這照片上的男人是誰?還有,這個女孩是誰?難道這女孩是夏琪溪的女兒?她以前給我說過,她沒結過婚呀!”
在羅菖雪看來,自己與妻子都是搞藝術的,有著同樣新潮的思想,盡管結婚了,但都尊重彼此的隱私,從來不會私下查閱對方的筆記本、手機短訊或者網絡日誌。
這可真是一個非常好的習慣。
周淵易試探著問:“這張照片,肯定是夏老師在很多年以前拍的,而且一直珍藏到現在。你說,會不會是她在與你結婚前的家庭照?”
羅菖雪歎了一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後,努力恢複了平靜,他斟詞酌句地說道:“基於互相尊重隱私的原則,我從來沒追問過她以前的事。盡管她曾經對我說,與我在一起,是她的初婚,但是我相信,像她這樣有內涵的女人,是不可能沒有過往沒有故事的。可惜……”他的眼淚又一次盈眶而出。
高法醫走了過來,把周淵易叫到了一邊,輕聲說:“我剛才檢查了一下女屍,發現腹部有手術的痕跡,應該是拉皮整容手術。但這樣的手術依然不能完完全全地隱藏秘密——我找到了妊娠紋的痕跡。”他的聲音很低,避免了讓羅菖雪聽到,就是不想讓這個曾經放浪形骸的美術老師的心情再次雪上加霜。
03
所謂妊娠紋,就是孕婦因為懷孕的緣故,腹部膨隆,使皮膚的彈力纖維與膠原纖維因外力牽拉而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傷或斷裂。皮膚會變薄變細,出現寬窄不同、長短不一的粉紅色波浪狀花紋。分娩後,這些花紋會逐漸消失,留下白色或銀白色的有光澤的疤痕線紋。即使經過拉皮整形手術,也會多多少少留下一點痕跡。
由夏琪溪腹部的妊娠紋痕跡來看,幾乎可以肯定,她在來西川大學任教以前,曾經結過婚,還生育了一個女孩。但是,出於可以理解的原因,她向現任丈夫羅菖雪隱瞞了這個事實。畢竟在男人的心目中,結過婚的女人和沒結過婚的女人是有差別的。
而照片上那個男人不知為何卻給周淵易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這不能不讓他心生疑惑。他努力回憶,卻無法在記憶片段裏搜索出這個男人的身份。他還試圖從夏琪溪的筆記本裏找到些許線索,可惜裏麵隻有夏琪溪開學初的工作安排,以及少些心情感言,沒有片語隻句涉及到那張照片。
高法醫在夏琪溪的身上找到了一隻手機,可惜因為被湖水浸泡過,根本開不了機。卸出智能卡,插進其他手機裏也無法識別。不過,隻要知道手機號碼,就可以通過電信局查到夏琪溪最近的通話記錄。由通話記錄,或許能查到一點有價值的線索。
盡管已經過了深夜,但周淵易還是冒著被大罵一頓的風險,給電信局的熟人打了一個電話。那個熟人一邊罵著周淵易,一邊起床打開電腦,輸入密碼,進入了電信局的內部係統。十幾分鍾後,夏琪溪最近一個月的通話記錄傳送到西川大學保衛科的傳真機中。
自從發現了夏琪溪的屍體後,高法醫就帶著屍體回了警局的法醫樓,而周淵易則在保衛科裏,與劉平一起調查夏琪溪的通話記錄。
在劉平的協助下,經過一通宵的奮戰,對照西川大學的電話薄,周淵易將通話記錄中夏琪溪的工作電話刪除後,終於在天明的時候發現了兩個可疑的通話記錄,分別是今天上午與下午撥出的。經過調查,周淵易從電信局的熟人那裏得到了兩個電話的機主姓名。當周淵易拿到這兩個號碼的機主姓名後,臉上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其中一個號碼,夏琪溪曾在今天上午撥打過,竟是巫蓮蓮的手機。而夏琪溪下午撥打的電話,則是西川市文物管理局的一位姓柴的專家,名叫柴明基。柴明基今天早晨曾經到西川大學來檢查過那座塌陷的墓穴,周淵易和他也見過麵。
周淵易回想著柴明基的模樣,頓時恍然大悟,如果將柴明基的相貌稍作一點年輕化處理,就會發現他就是那張照片上的男人。
難怪看到照片的時候,周淵易會感覺照片上的男人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柴明基應該就是夏琪溪的前任丈夫,他們曾經在多年以前生下了一個小女孩。
夏琪溪為什麽又要給巫蓮蓮打電話呢?是夏琪溪為了舞蹈團納新的事找巫蓮蓮嗎?可是這才開學第一天,她應該沒理由知道巫蓮蓮有舞蹈的專長吧?周淵易記得在巫蓮蓮的學籍檔案裏,裏麵根本沒有寫巫蓮蓮擅長跳舞。
周淵易重新拿出那張夏琪溪在多年前的三人合影,仔細注視了一會兒。忽然,他像觸電一般,打開了巫蓮蓮的學籍檔案,翻出她的三寸免冠照片。兩張照片對照在一起之後,周淵易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舊照片上的小女孩,左邊嘴角有一顆黑色的小痣,巫蓮蓮的嘴邊也有,小女孩的眼神也與巫蓮蓮有著相似。
照片上的小女孩,就是童年時的巫蓮蓮!
換句話說,巫蓮蓮就是夏琪溪與柴明基的女兒。
而照片上的場景,正是湘西農村最常見的民居:有著山牆的吊腳樓。這張照片應該是他們一家三口多年前在湘西拍下的。
當然,現在所有的推斷都是出於猜測,真相隻有詢問了柴明基才能清楚地知道。可是柴明基的電話卻怎麽也打不通,從文管局得到的消息是,柴明基自從早晨去了西川大學後,就再也沒有回過本單位。而在以前,柴明基也時常接到突然指派的任務,他的手機從來都是二十四小時不關機的。
周淵易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難道柴明基已經身遭不測,成為木偶連環殺手的獵物?他不禁想到了羅菖雪家裏火場中那具身份不明的屍體。可惜那具屍體已經被焚毀後,蜷縮得不成人樣,無法分辨身份。
想到這一點後,周淵易立刻給高法醫打了一個電話。此時,高法醫還在警局的法醫樓裏忙碌著。接到周淵易的電話,聽了他的懷疑了,高法醫在電話裏沉默了片刻,說道:“我隻希望文管局每年一次的定期體檢能夠留下柴明基的牙齒記錄,隻要核對那具火場男屍的齒模,就能確定是不是柴明基。”
高法醫一夜未睡,一到上班時間,便急匆匆地去文管局了解情況了。周淵易坐在西川大學保衛科的辦公室裏,心想如果他的預感是真的,那麽要想知道夏琪溪、柴明基與巫蓮蓮三個人之間的關係,就隻有去詢問那個撫養巫蓮蓮長大的湘西婦女了——那個聽到巫蓮蓮死訊後便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的湘西婦女。
教務科的老師告訴周淵易,巫蓮蓮的湘西母親將乘坐今天早晨第一班飛機,在中午的時候到達西川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