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林玄生命中的天使
01
“她是天使。當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屬於她。隻要她願意，隨時可以取走我的性命。”
——摘自林玄的第一篇博客《相遇》。
林玄住在一座小城裏，距離西川市隻有三十公裏，對於他來說，童年時代就如一場永遠不能醒來的惡夢。
林玄的父親，是個身材瘦小的鄉下漢子，從事著一個極冷僻的行業。他沒讀什麽書，卻精通周易，憑著一張厲害的嘴巴，在小鎮的老街上擺了一個算命攤，為人測字摸骨，賣開了光的佛像，替人勘定祖墳的方位。他是一個神漢，生意還頗不錯，掙錢養活了全家老小。
林玄自幼就跟隨父親學習五行八卦風水堪輿，十三歲的時候，他就通讀了易經，自認為參透了宇宙間的奧秘。他試著為當年自己的運氣占了一卦，所測出的結果還不錯，沒想到第二天他就遇到了一場小車禍，林玄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玄學能力。林玄又在父親的攤位上觀察了很久，發現父親替人算命時，多用的是“桃園三結義獨孤一枝”的把戲，以模棱兩可的語句來套取算命者的身世。與其說那是周易神機，還不如說是欺騙。這讓林玄對所謂的玄學產生了更多的懷疑。
而在那一年冬天，他父親的攤位上來了一個老街上的地痞。地痞問林玄的父親，他朝哪個方向走，能讓他走運。父親收了地痞遞來的一疊鈔票，裝模作樣念叨了幾句咒語後，便指著南邊，讓地痞沿著這個方向走。那個地痞剛犯了殺人死罪，正準備跑路，聽了林玄父親的話，便收拾細軟，朝南方逃竄。沒想到剛上了去南方的火車，他就被警察逮捕了。
地痞的家人認為，是因為林玄的父親，才讓地痞的前程盡失，於是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在一個深夜，闖進了林玄的家裏，綁走了林玄的父親，還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扔在荒野中活活置之不顧。
那一夜，林玄的父親在荒郊野外足足嚎叫了整整一個通宵，最後饑寒交迫，凍死在了荒野中。
父親死後，整個家庭失去了支柱，林玄與她母親相依為命。小城裏的人總是勢利的，進了中學，林玄沒少受人欺負，調皮的學生都辱罵他是個沒爸的野種。麵對種種侮辱，林玄隻能忍氣吞聲，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吞。在學校裏，林玄無心學習，成績也很差，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就連老師也對他冷嘲熱諷。林玄從小到大，一個朋友都沒有，漸漸的，連他自己也失去了生活的信念與希望。
讀初三的一天，剛放學他就被幾個當地的小流氓跟上了。這群小流氓每天都守在學校外勒索搶劫學生。林玄身上有五塊錢，是母親交給他，讓他在回家的路上買菜，他將錢藏在了內衣裏，心想一定不能讓這些小流氓把錢搜走，不然今天晚上家裏就揭不開鍋了。他知道母親要掙到這五塊錢，得在油燈下糊整整一晚上的紙盒。
在一條狹窄肮髒的巷子裏，小流氓們堵住了林玄。他們先不分青紅皂白，將林玄痛毆了一頓，然後順手剝去了他全身的衣裳，從他的內衣裏搜出了這五塊錢。最後，小流氓狠狠給了林玄一巴掌，大罵他是個窮鬼，出門居然隻帶五塊錢。渾身**的林玄隻能躲在巷子的陰影中絕望地默默哭泣，他保護不了自己，保護不了母親給他的錢，他不知道今晚空手回家怎麽向母親交差。
在那一刹那，林玄隻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他看不到任何出路任何希望。他甚至想到了死，是的，他情願離開這個世界。老師的譏諷、同學的嘲笑、鄰居的白眼、小流氓的狂笑，這世界沒有任何可以值得他眷念的東西了。可是，死了又能解決什麽問題？林玄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死了，母親將會多麽傷心，多麽難過。而其他人，誰都不會發出一聲歎息。
就在林玄神遊之際，小流氓們狂笑著走出小巷，突然之間，領頭的一個小流氓發出一聲慘叫，然後整個身體飛了起來，重重落在了巷子裏，身體蜷縮著不停顫抖，兩隻胳膊耷拉著，使不出一點氣力來。接著，又有兩個小流氓被扔了進來，落在巷子的汙水中，滿頭是包，不住哭泣。其他的小流氓發出了恐懼的叫嚷，一哄而散。
一個十四五歲、穿著紅衣的女孩從巷子外大步走了進來，那三個小流氓見了女孩後，紛紛磕頭求饒。女孩踢了一腳那個領頭的小流氓，小流氓發出淒慘的嚎叫。女孩蹲了下來，從小流氓身上搜出那五塊錢，遞給林玄，說：“拿回去吧，這是你的錢。”
夕陽從巷子外斜射進來，正好籠罩在女孩的背上，她的臉龐變作一道金色的剪影。在林玄的心目中，她就像天使一樣美麗。當林玄看到她的第一眼，一個微妙的念頭便在他心底最柔軟隱秘處悄然發芽，“我知道，我屬於她。隻要她願意，隨時可以取走我的性命。”
剛才林玄曾經想到過的死亡的陰影，也飛到了天邊雲外。林玄捧著那五塊錢，喃喃地問：“你怎麽知道他們在這裏搶了我的錢？”
女孩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說：“我不僅知道他們會在這裏搶你的錢，我還知道你的名字——你叫林玄。”
“你怎麽知道？”
女孩像變魔術一樣，手中多了一隻晶瑩剔透的水晶球。她歡快地對林玄說：“你相信嗎，所有的一切，我都是從這裏麵知道的。除了你的名字，我還知道很多很多關於你的事。我甚至知道，今天你遇到我，將會改變你的一生！”
“你是誰？”林玄詫異地問。
“你叫我木偶吧。別人都是這麽叫我的。”女孩抿著嘴唇，輕輕說道。
她的聲音真好聽。
02
“她告訴我，她能改變我的命運。對此，我深信不疑！”
——摘自林玄的第二篇博客《命運的轉變》。
木偶將水晶球擺在了林玄麵前，溫柔地問：“你從水晶球裏看到了什麽？”
陽光透過透明的玻璃外層，斜射進水晶球中，分散作幾道扭曲的光柱。除了五彩斑斕的色彩，林玄什麽都看不到。他如實回答後，木偶不禁微笑著說：“我知道，你什麽都看不到。但我卻能看到，今天晚上你媽媽買了很多菜回家，你不用再買菜了。”
“不可能！媽媽下班很晚，她給了我五塊錢就是讓我去買菜。要是我不買菜回去，今天晚上我和媽媽都會餓肚子的。”林玄說。
木偶笑了：“林玄，信不信由你。如果一切和我說的一樣，明天放學後，你再到這條小巷來吧，我會在這裏等你的。”說完之後，木偶轉過身，走出了小巷，夕陽頓時包圍了她，她隱沒在了一片燦爛的光亮之中，她就像個天使一般。
林玄捏著五塊錢站了起來，走出小巷，木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買了菜回到家，淘米做菜，天黑之前，做好兩盤素菜和一鍋飯。天剛黑，他的母親回來了，拎著兩隻塑料飯盒，打開之後，是雞腿與糖醋排骨，母親還帶回了一瓶酒。
母親開心地告訴林玄，今天她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是在一家畫廊裏作保潔員。上班第一天就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比以前多了兩倍。她心裏實在是太高興了，所以在路過熟食店的時候買了兩個葷菜以示慶祝。
那天晚上，母子倆特別開心。母親是為得到新工作而開心，兒子則是為了木偶的預言成為現實而開心。
第二天放學後，林玄迫不及待地來到了那條狹窄肮髒的小巷，看到木偶已經等在了那裏，手裏依然捧著水晶球。木偶笑意盎然地問：“這一下，你相信了吧？告訴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是在水晶球裏看到的。”
林玄使勁點頭，說：“相信，我相信！”
“那你想學嗎？你想從水晶球裏看到未來嗎？”木偶問。
林玄迫不及待地答道：“我當然想學！木偶，你教我吧，你教我學會從水晶球裏看到未來吧！”
木偶收住笑容，點頭道：“林玄，我知道你學過周易，也學過風水，盡管隻學到了一點皮毛，但也算有了不錯的基礎。”她把水晶球遞給了林玄，說，“這個水晶球是我送給你的，它是一個有靈性的東西，你要把它當作朋友來看待。我相信你一定能學會水晶球占卜，我能改變你的命運！”
對此，林玄深信不疑。他接過了水晶球，心裏熱乎乎的，水晶球裏仿佛產生了一股滾燙的電流，擊中了他的心髒，瞬間就秒殺了他。
“不過，教你學習水晶球占卜，是屬於我們倆人之間的秘密，你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就連你的母親也不例外！”這是那天木偶最後對林玄說的一句話。
幾乎每天下午，林玄都在小巷裏與木偶相會。木偶不僅教他怎麽學習使用水晶球，還教他怎麽學習文化課程。木偶似乎什麽都懂，數理化、文學藝術、體育運動，甚至天文知識。而且她還能把很深奧的東西用幾句簡單明了的話語說出來，正好讓林玄聽得懂。
在木偶的指導下，林玄重新拾起對學習的興趣，成績一點一點提高了起來，老師同學看他的眼神也漸漸不那麽輕蔑了。幾乎與此同時，林玄的母親在畫廊裏越來越得到了老板的信賴，被提拔做了畫廊後勤領班。他們的家庭狀況不停得到好轉，惟一不變的，是林玄依然每天放學後，偷偷在小巷裏跟隨木偶學習水晶球占卜。
依照木偶的要求，他與木偶之間的一切都是秘密，絕對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所以他一直連自己的母親都瞞著。
03
“我真的很笨，我讓她失望了。可她依然對我那麽好，我真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學會使用水晶球。”
——摘自林玄的第三篇博客《自責》。
整整跟隨木偶學習了三年水晶球占卜的方法，但林玄卻始終無法正確地施展學來的東西。他根本看不到水晶球裏有什麽東西，每次他占卜的結果，都與現實南轅北轍毫無相符。林玄很自責，他覺得自己太笨了，他讓木偶失望了。但木偶總是安慰他，說她以前初學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越是這樣，林玄越傷心，他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學會使用水晶球占卜的正確方法。
高三的時候，也就是去年，不知不覺中，林玄憑借優異的成績成為了優等生。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拜木偶所賜。在他心裏，對木偶充滿了敬畏與感激，木偶就是他的女神！
填報高考自願的時候，林玄特地找到木偶，請她幫自己做出決定。
那個時候，他們已經不再在小巷裏相會了。木偶在小城裏租了一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小屋，每次她都在小屋裏教林玄學習水晶球占卜，同時為林玄輔導功課。
聽了林玄的請求後，木偶凝神思考了一會兒，說：“你報考西川大學吧。我知道，你一定能考上的。”雖然林玄自信有把握考上清華北大，但他還是遵循木偶的意見，報考了西川大學。當他交上自願表的時候，讓學校裏的老師很是失望。
果然，他以超過錄取線很長一截的高分，考進了西川大學。
盡管在學習水晶球占卜這方麵，他讓木偶失望了。但在學習文化這方麵，他沒有讓木偶失望。
04
“盡管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我這樣做，但我相信，她一定有她的道理。我願意為她做一切事！”
——摘自林玄的第四篇博客《重逢》。
林玄怎麽也沒想到，他到西川大學報道的第一天，竟然在校園裏遇到了木偶。他正驚喜地想要打個招呼，卻看到木偶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將食指豎在了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林玄立即明白了，木偶這是想讓他繼續保守他們之間的秘密。
在教室裏開完會之後，林玄買來了一台二手電腦，裝好之後就立刻登上了網絡，在QQ好友裏找到了木偶的頭像——高考結束後的那個暑假，木偶教會了他使用電腦與網絡。他的QQ裏，也隻有木偶一個好友。
木偶通過QQ告訴林玄，讓他在一會兒趙鐵昆回寢室後，拿出水晶球，告訴他們所有人巫蓮蓮已經死了，是被吊死的。木偶還說，隨後還要通過觀測水晶球，告訴大家，殺人的凶手是個穿著製服的人！最後還要再在圖書館的天台上，做一次水晶球降靈會，讓所有人都知道，凶手的頭上戴著一副紙板麵具。
林玄心中有點忐忑，他試探著問：“巫蓮蓮真的死了嗎？”
木偶回答：“是的，我親眼看到一個穿著製服、頭上帶著紙板麵具的人殺死了巫蓮蓮，然後吊在了圖書館天台上的腳手架上。”
“你為什麽不給警察說呢？”林玄問。
木偶說：“林玄，你相信我，我不會騙你的。我有我的苦衷，我擔心以後會遭到凶手報複，所以不敢與警察接觸。你就按我所說的那樣做吧，你是通過玄學得知凶手線索的，而且也沒有說出凶手究竟是誰，所以他不會對你怎麽樣。”
林玄沒有再作遲疑，答應了木偶的要求。盡管林玄不知道她為什麽要自己這樣做，但他相信，木偶一定有她的道理。
他願意為木偶做一切事！即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最後，木偶對他說：“林玄，以後不管校園裏發生任何事，你都要裝作不認識我的模樣。我不知道那個凶手究竟是誰，說不定他就隱藏在我們的同學中。如果他看出我們之間的關係，就會猜到當時是我看到了現場。”
為了消除他們認識的痕跡，木偶在QQ裏教會了林玄如何刪除QQ裏的好友，清除所有聊天記錄的痕跡。
當林玄按照木偶教他的步驟，清除掉電腦裏所有與木偶有關的線索後，他長長籲出一口氣，臉頰上滑下了兩行淚水。從此之後，這台電腦裏將再也沒有與木偶的任何聯係，這讓他感到非常失落。
考慮了很久，林玄決定找一個隱秘的地方，記錄下他與木偶的交往，每當他想念木偶的時候，就會寫下一篇文章。於是他在一個網站申請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博客，設置密碼，開始寫文章。
林玄把電腦開機的密碼和QQ登錄、博客登錄的密碼都改換成了木偶的名字。或許隻有這樣，才能讓木偶的影子，一直留在自己的內心深處。
林玄堅持認為，木偶的他生命中的天使，他不想把這個秘密永遠藏在心底。他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在他生命裏還有如此重要的一個女孩。也許就是這個原因，當他左胸被凶手紮了一刀之後，他才會強忍疼痛，一直撐到有人來的時候，臨死前掙紮著說出了“木偶”與“電腦”這兩個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