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社區蓮蓬鬼話版主:莊秦懸疑驚悚作品集(共18冊)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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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趕到李漢良家的時候,正是用晚飯的時間了,周淵易看了看表,覺得這個時候去打擾李教授不是一件很禮貌,也不是一件很聰明的事。他決定在法式老屋外等上一會再進去。

起了一點風,涼颼颼的,法國梧桐寬大的葉片隨風搖曳著,發出沙沙的聲響,響聲忽高忽低,沒有規律。周淵易摸出了一根白色的萬寶路準備點上,這時,他的肩膀一震,身後有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過頭來,周淵易看到了一張明媚的笑臉。

“周隊長,怎麽,不認識我了?”麵前站著的是一個看上去有些麵熟的女孩,年約二十來歲,眼睛大大的,眸子裏閃著像水一般的東西。

“你是……”周淵易還真想不起這女孩是誰了。

“嘻,你還真認不出我了?我是徐婷婷啊。”

周淵易這才想起,徐婷婷就是他去電信局了解謝依雪家電話清單時協助他工作的那個女孩。

“咦?!周隊,你到學院教師宿舍區來做什麽呢?你找誰呢?”徐婷婷撲閃著大眼睛問道。

“哦,我是來找李教授的,李漢良教授。”周淵易有些局促地回答,在漂亮女孩的麵前,他總是有幾分局促的。

“你現在來找他呀?怎麽你不早來幾分鍾呢?李教授剛走,附屬醫院來了個急診病人要動開顱手術,臨時一個電話就叫走了他。”徐婷婷笑嘻嘻地說。

“哦?!你怎麽知道呢?”周淵易言語裏有些淡淡的失望。

“我當然知道,因為是我剛把李教授送上專車的。”

“是嗎?怎麽是你送李教授上車的?”周淵易有些不解。

“嗬嗬,因為李教授是我的大舅舅,我和媽媽都住在這裏。”徐婷婷一邊說,一邊捂著嘴笑。

周淵易不竟感歎,這個世界可真是小啊,怎麽這個案子裏牽涉到的人物總是有著各種關聯呢?就連工作中遇到的一個協作人員竟也和自己想要請教問題的李教授是親戚。真是巧合啊。

“周隊長,你還沒吃飯吧?現在正是吃飯的時間,看你在這裏呆著,一定是想等大舅舅吃完飯再去找他。這樣好了,反正你也等不到舅舅了,就到我家去順便吃頓飯吧。”不等周淵易回答,徐婷婷就拉著周淵易的衣袖往那幢紅磚法式兩層樓的大屋走去。

長餐桌上擺著一盤魚香肉絲,一盤桂花肉片,一碟清炒菠菜,一缽花生豬手湯,湯還微微冒著熱氣。

“隨便吃點吧,真是不好意思,沒什麽菜。”徐婷婷熱情地招呼著。

“這麽多菜,還說沒什麽菜?”周淵易沒剛才這麽局促了。

“嗬嗬,今天我媽媽和她中學同學去農家樂了,就我和大舅舅兩個人吃飯,誰知道我一做好菜他就走了。我正愁一個人沒辦法解決這麽多菜呢,幸好你來了。來,吃飯吧,幫我把所有的菜全消滅。”徐婷婷舉起了手中的筷子,高聲說道。

周淵易吃了一口菜,味道真不錯,魚香肉絲鹹鮮適度,桂花肉片滑嫩爽口,豬手湯煲成了奶油般的乳白色,菠菜綠油油的,像是剛從地裏摘下來。

周淵易一邊吃,一邊環顧著整間屋。李漢良的家裏布置得典雅大方,就連客廳的一隅也放了一個巨大的書櫥,裏麵整整齊齊碼著醫學專科書。一盞二十九英寸的長虹電視放在黑色皮質沙發對麵,沒有俗氣的電視牆。幾株綠色熱帶植物擺在電視兩側,令屋裏生出幾分盎然的情趣。果然是教授的家,不管怎麽布置,都顯出了幾分文化的氛圍。

忽然,徐婷婷抬起頭來,問:“周隊長,你來找我大舅舅幹什麽呢?”

“哦,是為了一點案子上的事……”周淵易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案子?”徐婷婷猛然大叫,“怎麽,你懷疑大舅舅?有沒有搞錯?”

“哈……”周淵易醒悟過來,連忙解釋,“我不是這意思,隻是遇到了一點醫學專業上的問題,想請教一下他。”

“討厭,嚇我一跳呢。”徐婷婷嬌嗔道。

聽到徐婷婷的嬌嗔,一刹那間,周淵易的臉竟漲得通紅,幾顆鬥大的汗珠從額頭冒了出來。

“你的事急嗎?”徐婷婷突然問道。

“有點急。”

“這樣吧,我們到醫院去,現在大舅舅正在動開顱手術,這個手術大約會做五個小時左右,你去醫院的手術室外等他吧。”

“可是,他在哪個手術室呢?聽說江都大學附屬醫院的手術室有七個,二十四小時都排滿了的。”周淵易問。

“咳……幹脆這樣,吃完了飯,我帶你去吧。”徐婷婷趕緊撥動著筷子,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江都大學附屬醫院,是江都市最大的一家醫院,三幢二十多層的高樓設計成了帆狀矗立在市區中央,像是正準備揚帆進發的艦隊。最高的一幢是外科大樓,左邊稍矮的是內科大樓。右邊的是門診部,門診部占了六層樓,樓上是檢驗部。

周淵易與徐婷婷來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二點了,離手術完畢大約還有一個多小時。不過手術的時間很難確定,常常都會因為突**況而延長。

空****的走廊上,燈火通明,到處漂浮著來蘇水的味道,除了幾個等待手術完畢的病人家屬,再也沒有其他人。

徐婷婷拉了拉周淵易的襯衫袖子,說:“我們去找找神經外科的值班醫生吧,今天是劉醫生值班,他是我大舅舅的得意門生,你有什麽問題,問他也是可以的。”

“好。”周淵易答道。

推開值班室的門,這個叫劉斯仁的醫生正劈裏啪啦敲著電腦,一看到進來的徐婷婷,馬上就站起身來讓出了座位,眸子裏閃動著光芒,連聲說道:“婷婷,好久沒見你了,真是稀客啊,請坐請坐。”

這劉醫生二十七八歲,戴著一幅金邊眼鏡,長得滿斯文。當他看到徐婷婷身後的周淵易,眼中不禁閃過了一絲陰霾。

“劉醫生,你了解A物質這藥物嗎?”一坐下,周淵易就直接進入了主題。

“A物質?”劉斯仁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說,“知道,當然知道,這是李教授發現的一種藥物,我們也隻了解了這物質的一小部分性狀特征,還有很多東西不被我們所了解。”

“那你了解它的數量管理嗎?”

“這個……”劉斯仁猶豫地看了看周淵易,又看了看徐婷婷,卻說不出話來……

02

黑暗的角落中,蕭之傑蜷縮著身體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牆壁,手指中一根香煙升騰起嫋嫋的煙霧。他陷入了沉思,卻沒有去吸一口手指間的香煙,隻是任憑它隨意地燃燒。直到香煙燒到了他的手指,他才一個激靈,將煙頭扔到了一邊。

他在沉思什麽?

屋外響起了嘈雜聲,有人在大聲呼喊:“蕭……蕭……快來……”

蕭之傑皺了皺眉頭,慌忙站起了身,一個箭步衝出了黑暗的小屋。

是誰在呼喊他?

一大早,見父親出了門,沈曉葉也跟著下了樓。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她隻是不想呆在家裏,這個死氣沉沉的家裏。

下了樓,有點冷,天空也陰沉沉的,黑壓壓的一片像要垮下來。

沈曉葉急衝衝地從樓下走過,來到了正馬路上,正巧一輛公共汽車駛到了她的麵前,打開了門。沈曉葉什麽也沒管,就自顧自地上了車。她不知道這車開向哪裏,她隻知道,不管去哪裏,都不會比家裏更讓人感到壓抑與痛苦。

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右側的玻璃窗關不嚴實,不管怎麽都留了一個縫隙,冷風不住地從這縫隙灌了進來,令這車廂裏像個寒窖一般。今年的天氣真是詭異到了極點,現在可是九月哦,居然就冷得這個樣子了,讓人從心裏深處感到陣陣寒意。

沈曉葉瑟縮了一會後,就決定在下一站就下車,不管是哪裏。

車終於停下來了,曉葉第一個跳下了車。

這裏還是市中心,一下車,曉葉就看到正對的街市上一盞霓虹燈,上麵寫著水晶洗浴宮五個色彩斑斕的字樣。現在已經是白天了,可這霓虹燈還是沒有消失,還殘存著昨夜的旖旎與繁華。

沈曉葉知道,這種洗浴宮肯定是與色情有關的場所,她不想再呆在這裏染上一身晦氣,於是轉過身來向街的另一麵走去。當然,她怎麽也想不到,就在幾天前死在後校門外情人灘上的那個女子曾經是這麽一個汙穢場所裏的紅小姐,她更想不到,這個女子竟和自己的父親沈建國有著不可言喻的關係。

在街的另一頭,沈曉葉看到了一個還開著門的網吧,卷簾門半開半合,一張肮髒的藍色布條擋住了視線。

曉葉平時最討厭網吧這類地方,在她的心目裏,隻有不良少年與小屁孩在在網吧裏廝混,高聲呼喊著打CS,或是咒罵著玩傳奇。煙味、汗味、腳臭味混雜其間,鍵盤旁堆滿煙頭與吃過的方便麵空碗。想一想都覺得惡心,沈曉葉決定快步走過這間網吧。

網吧的左邊是一條窄巷,隻能供兩人並排走過。在江都市,即使是市區,也常常有這樣的窄巷,在這裏大多是平民與下崗職工居住。遠遠的,就可以嗅到一股餿臭味。

沈曉葉捂著鼻子轉過了臉,背對著這巷子口。這時,她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跑得好快,跑得好急。

曉葉還來不及轉過身來,已經被一個人撞倒在了地上。

她的膝蓋撞擊在冰冷的地麵,好疼,一塊紫色的青淤馬上就浮在了腿上。

好個冒失鬼!沈曉葉轉過身來正要發怒,一看到麵前的人,愣住了。

在她麵前站著一個佝僂的老太婆,一身黑衣黑褲,就連布鞋也是黑色的。臉上布滿溝壑,皺紋像一條條溝渠縱橫在蒼老的麵龐上。她幹枯的眼睛裏盡是渾濁的顏色,看不出她到底有多大的年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年齡一定不小了,眼珠裏全是藐視一切的神色。她直勾勾地盯著曉葉,一動不動,像是一個地獄裏逃出來的黑巫婆。

這老太婆死死地瞪著沈曉葉,良久,然後猛地發出了尖利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

是神經病嗎?曉葉對自己說。怎麽自己這麽差的運氣,想要出來散散心,偏偏這麽不巧,偏偏碰到了一個古怪的老太婆。

這身著黑衣的老太婆使勁地笑著,猖狂地笑著,不顧一切地笑著,笑得彎下了腰,笑得手扶著肚子,笑得渾身不住顫栗。她似乎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她似乎可以體味到世界上別人所不能覺察到的快樂。她是個瘋子!瘋子!!瘋子!!!

“我得逃離這裏。”沈曉葉對自己說,可她在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全身根本不受自己的控製,兩隻手渾然沒有半點力氣,兩隻腳也像是不屬於自己了,不能移動哪怕是一公分的距離。這是怎麽了?為什麽就像是身處夢魘一般?曉葉被恐懼籠罩,刹那間,她仿佛被一隻看不到的大手緊緊扼住了咽喉,令她無法呼吸。

是的,無法呼吸!

突然,老太婆停止了狂笑,這笑聲消失得那麽突然,仿佛一瞬間就刹住了車。四周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她麵無表情,鄭重其事地望著沈曉葉,緩緩抬起了手指,豎著食指放在嘴唇邊,仿佛在說:“姑娘,別說話,安靜!安靜!!安靜!!!”

曉葉像是被妖孽纏身,一動不動,連話也不會說了。她的喉頭如被枯枝纏繞,勒得透不過氣來。

老太婆臉頰微微動了一下,然後放下枯枝一般的手指,指向了沈小葉。她的喉頭湧動,幹癟的嘴裏發出了漏風的聲音。

“都會死的……都會死的……都會死的……”

言語裏沒有一點感情,恰似一個巫婆,念著她的咒語。

“都會死的……都會死的……都會死的……”

“都會死的……都會死的……都會死的……”

“都會死的……都會死的……都會死的……”

不等曉葉反應過來,老太婆轉過聲來,抬起頭望著天,又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歇斯底裏,笑得**氣回腸。

曉葉被這突如而來的恐懼包圍著,全身瑟瑟發抖,顫栗不已。正當她想要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她看到老太婆的肩膀抖了一下,然後又轉過了身,死魚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眸子裏什麽神采也沒有,就像兩個通向未知目的地的隧道一般,黑洞洞的。又像兩口張開的大嘴,想要吞噬掉曉葉。

沈曉葉受不了這巨大的驚悸,她張開嘴,大聲地尖叫起來。

“啊——救救我——救、救命啊——”

03

謝依雪起床的時候,看到沈建國與沈曉葉都出了門,何姐還在廚房裏忙碌著,但是已經是在忙著做午飯了。謝依雪看著空****的房間,不由得捂著肚子歎了一口氣。

昨天一晚上她都沒有睡著,她分明聽到防盜門響了一下,沈建國回來了。可他卻沒有進房睡覺,而是不停在客廳裏踱來踱去。他在想什麽?他為了什麽徹夜不眠?是為了那個叫歐陽梅的賤人嗎?

一想到這裏,謝依雪就感覺心裏一陣隱隱的疼痛,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劃過心窩。

她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隨手從身邊拿起了一本雜誌翻開。鬼使神差地翻開了一頁,上麵的黑色粗體標題赫然寫著:懷孕期,別讓你的丈夫有外遇。

這是一本婦女時尚雜誌,這個標題讓謝依雪觸目驚心,不寒而栗。她慌忙合上雜誌,打開了電視。

電視上,正在演一個電視購物節目,是推銷健身器的。一個身材曼妙的年輕女人正在跑步機上慢跑著,一邊跑,一邊說:“隻有保持最好的身材,才可以留住男人的心。”

謝依雪頹然地看著自己隆起的肚子,糟糕透頂的身材,她不禁想哭。

她按了按遙控板,電視換了個頻道。

電視就有這麽個好處,當你需要聽到一點聲音的時候,它就會嘮嘮叨叨說個沒完,為屋子裏增添一絲人氣。而當你不想聽的時候,隻需一按,它就會閉嘴。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電視比男人更可靠,因為它聽話!

可是哪裏去找一個聽話的男人呢?沈建國是家裏的頂梁柱,是個強勢的男人,謝依雪是不可能讓他變成一個聽話的男人。

謝依雪無聊地關上了電視,現在她隻想讓房間裏稍稍安靜一會。

隨意抓起身邊一本時尚雜誌,翻開一頁,謝依雪看到這頁刊登的是分類小廣告,有一則巴掌大的分類廣告被塗上了醒目的黑色框邊。謝依雪百無聊賴地拾起了雜誌,瀏覽著這則小廣告。

“邦德事物所,竭誠為您提供調查業務,專業精神,保密至上。”幾句廣告詞文理不通,但卻深深吸引住了謝依雪的眼球。她看了看上麵的聯係電話,正是本市的區號,她心念一動,左右瞧了瞧,就拾起了電話,撥了出去。

謝依雪約這個叫吳畏的男人在卡薩布蘭卡咖啡廳裏見麵,當她趕到那裏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在熱帶植物的掩映中,她看到了那個男人。

吳畏長得並不像想象中偵探的模樣,沒有穿黑色的風衣,更沒有戴一幅酷得沒邊的墨鏡。他三十來歲,身材微胖,腆出了啤酒肚,臉有些浮腫,眼圈發黑,眸子中閃爍著曆練風霜的滄桑與生活壓力的困頓。他長得太普通了,普通得就像小巷裏的下崗工人。他長得太平凡了,平凡得一走進人堆馬上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依雪有點失望,但是轉念一想,做偵探也許就是要長得普通平凡一點,否則老是吸引別人的目光,那哪裏還可以跟蹤窺視呢?

謝依雪期期艾艾地坐在了吳畏的對麵,以最簡單的方式說出了自己的希望:幫她查出蕭之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男人,有著什麽不被人所知的秘密。

聽完謝依雪的話,吳畏很有職業道德地沒有過多追問謝依雪為什麽要追查這些。他接過了裝著錢的信封,伸出一隻食指,麵無表情地說:“一天,隻需要一天就夠了。明天這個時候,還是在這裏,我會告訴你所有關於蕭之傑的資料。”

“一天?”謝依雪臉上露出了懷疑的神情。不過吳畏能說出這樣的大話,說不定他在調查上真的有著獨到之處。

對於吳畏來說,調查一個人的身份,的的確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在幾年前,還是一個警察,後來因為四年前某個案子偵破的失意,他不得不離開心愛的崗位。但是他在警方還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網,隻要動用其中的一小部分網絡,他就可以很輕易地查出這個蕭之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先去了一躺戶籍處,在以前同事那裏的電腦裏調出了蕭之傑的資料。在七個同名同姓的蕭之傑裏,根據從謝依雪那裏拿到的年齡資料,他鎖定了蕭之傑的住宅地址。

在他的要求下,戶籍處的同事在電腦上將蕭之傑的照片放大到了全屏。屏幕上,一張陽光般的臉微笑著望著吳畏,眼睛清澄,眸子裏的溫暖似乎可以把一切都融化。

看著這張臉,吳畏愣了一愣。在他的內心深處,仿佛有最柔弱的地方被針狠狠刺了一下,無比的疼痛。

長得好象那個人啊!太像了!活脫脫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

哦,那個人!

吳畏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在他的心裏,隱藏著一段往事,他一直都把這往事藏在了最隱秘的地方,從來不願意把它揭出,暴露在陽光之下。

而現在,他在懷疑,蕭之傑是那個人的兒子嗎?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麽這個叫謝依雪的女人要來調查他?難道那件事又要被翻出來嗎?

在他的心裏,感到了隱隱的痛。

不行,得做點什麽!

吳畏挺了挺胸,他感覺到了謝依雪交給他的那紮信封裏厚實的鈔票。他必須也得把謝依雪交給他的事做好,這是他的職責,畢竟,他是個私家偵探,江都市最好的私家偵探!

走出警局,陽光很明媚,撒在身上讓人感覺暖洋洋的。可是吳畏卻感覺到一絲寒意在悄悄滋生,慢慢蔓延,像漲潮的水一般,漸漸淹沒自己的身體。

把心底的秘密暴露在陽光下是件很殘忍的事。就像拿一把鋒利的刀子,尖銳地劃破肚子,將手伸進去,抓住九曲八拐的腸子扯出來,上麵還泛著白膩的油花。兩隻手扯著腸子陡然拉直,再反複揉搓,將白花花的油搓下來,最後將不堪入目的腸子放在陽光下細細觀賞。最好是正對陽光,透過腸壁,可以看到隱隱金黃色的光線。可是,卻全然不顧身體的感受。把腸子暴露在陽光下,除了傷害腸子外,最受傷害的是身體本身。

現在,要傷害這身體嗎?

吳畏感到胃部一陣陣**,一股上升的氣流衝擊著喉頭,而喉頭卻緊緊閉住,令氣流上不得也下不去。

這是一種窒息的感覺,就如同無法呼吸。

04

李漢良從手術室裏走出來的時候,心情很好。現在已經是淩晨一點了,這個手術動得相當成功。

這是一個開顱取腫瘤的時候,足足動了接近四個小時,好在一切順利。兩個腫瘤分別達到了三厘米與兩厘米,還抽出了五毫升的出血。當打開交換窗,向病人家屬展示腫瘤標本時,一個家屬滿麵流涕地塞了個紅包在李漢良手術服的口袋裏。李漢良捏了捏,就知道裏麵起碼裝了三千元。但是他還是毫不客氣地退回了這個紅包,還說了一番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之類的無聊話。

當看到家屬感動地收回錢,李漢良無奈地搖了搖頭。錢這玩意是好東西,人人都喜歡,不過在手術室的交換窗外,有一個江都大學秘密設置的攝像頭,雖然自己就是院長,但是如果被學校方麵的人知道了收紅包,丟掉烏紗是小事,名譽掃地才是真正的大事件。

特別是最近,衛生局的魏局長打過幾次招呼,上麵有人正在調查江都市醫療係統中的紅包與回扣問題,這時候出了事誰都擔當不起,誰也挽救不了。

想一想,真要發財,還是沈建國這邊來得穩當啊。

認識沈建國的這幾年,他幫自己辦了不少事,當然,自己也沒有虧待他。沈建國這家夥挖的第一桶金也是在自己關照下才辦成的,不過沈建國還是仗義,每次也不會忘記了是誰讓他有這樣的好處。這幾年來,沈建國也知恩圖報,回報的遠遠超過了李漢良曾經給予過他的價值。

李漢良聳了聳肩膀,運動了一下剛才因為動手術而顯得僵硬的脖子,這才想起,原來第二天中午還要和沈建國在老地方吃頓午飯。好象是沈建國要向他介紹一個新廠家的醫療器械吧,大概是耗材,用量極大。沈建國是個聰明人,他從來不會在市區容易碰到熟人的地方與李漢良見麵,特別是現在這個關鍵敏感的時期。

李漢良與沈建國通常是在果山上的一家魚莊裏見麵,在那裏吃頓飯,沈建國交一份相關產品的資料給他,然後把回扣數量清楚明白地告訴他,而後就分手。以後的回扣,沈建國是不會當麵交給李漢良的,他會自覺定時存進李漢良的銀行卡裏,不露一點痕跡。這才是李漢良對沈建國最放心的地方。

作為一個醫院的一把手,掙錢的機會比比皆是,但是一不小心就會遇到陷阱,把自己給籠進大牢裏去。同一係統裏的中醫院院長就是吃了個大虧,收了一個新認識的醫藥代表的回扣,結果那是一個省報記者喬裝的。一上報紙,他就立馬下課雙規,被紀檢委請去喝咖啡,到現在還沒出來。

李漢良很慶幸遇到了沈建國這樣滴水不漏的醫藥公司老板與自己合作,再說沈建國還曾經救過自己一條命,這過命的交情當然牢固無比。

走出了手術室後,李漢良先去更衣室換衣服。看著鏡子裏結實的身體,哪裏像一個六十出頭的人,四塊腹肌整齊地一塊塊排列,變成了一個粗曠的田字。在很多年前,這裏的腹肌曾經有八塊,畢竟年月不饒人啊,他輕輕地歎了一聲。看著自己健壯的身體,李漢良身體的某個地方不由得開始躁動,他情不自禁地開始想象起明天中午和沈建國的約會。

沈建國是個善解人意的家夥,每次在果山上的魚莊見麵,他都會先走,並且為李漢良訂下一間房,房裏免不了會留下一個妙齡女子作陪。李漢良也隻有和沈建國見麵的時候才敢稍許地放縱自己。

嗬嗬,別想這麽多了,都快一點了,還是早點回家休息吧,明天還得養足精神呢。李漢良對自己說道。

他一邊活動著肩膀,放鬆著肌肉,一邊走到了值班室。這時,他看到了自己的得意門生劉斯仁和兩個人竊竊私語著。這兩個訪客一個是自己的侄女徐婷婷,另一個則很麵熟,仔細一想,竟是刑警大隊的隊長周淵易。

周淵易見了李漢良,連忙回過身來,在他的手裏拿著一張薄薄的紙,上麵寫著幾個人名。

周淵易問道:“李教授,你好。您看看這張紙上的八個人的名字,他們是不是有機會接觸到A物質的所有人?”

李漢良接過紙條,看了看上麵寫著的八個名字,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自己的名字,這讓他不禁感到有些慍怒。不過他沒有表露出自己的怒意,隻是鐵青著臉點點頭,說:“是的,就隻有這麽八個人有可能接觸到A物質,除了我以外,他們都是我的學生。不過,你得把趙偉的名字劃去,他畢竟已經死了,應該不再會是嫌疑人了吧?”

“對,您說得對,謝謝了。”周淵易將這紙條放進了公文包裏。在這張紙上寫了八個人的名字,除了李漢良、趙偉、劉斯仁,王力詢問過的龍海、劉影紫以外,還有三個學生的名字。他決定明天一早就一個一個調查這些人在案發時的動向。

看著周淵易離去的身影,李漢良有些埋怨地轉頭對徐婷婷說:“你怎麽把這警察帶到醫院來了?你不知道這裏是工作的地方嗎?”

徐婷婷一臉委屈地說:“周隊長說有很重要的事要來請教您,他還說與趙偉的死很有關係呢。我知道趙偉是您最優秀的研究生,猜您也一定很願意見周隊長呢。”

李漢良怔了怔,說:“那倒也是,但是不管怎麽,你也不應該把他帶到醫院來。如果耽誤了手術,誰付得起這個責任?有什麽事讓他白天來找我,我肯定會一一合作的。”

徐婷婷連忙吐了吐舌頭,調皮地說:“知道了,下次我就記得了。”

“還下次?”李漢良在他侄女的鼻梁上刮了一下胡子,然後轉頭對劉斯仁說,“以後再有什麽人來找我了解情況,你都等著我,不要隨便把事情告訴別人。這次是警察,如果下次是不懷好意的人呢?萬一是來打探我們科研成績的醫學間諜呢?下次一定要注意這個!”

“還下次?”徐婷婷嘻嘻一笑,沒老沒少地伸出手來想在李漢良的鼻梁上刮一下,被李漢良敏捷地閃過了。

李漢良板著臉故作嚴肅地對徐婷婷說:“回家睡覺去,看我今天不拿戒尺打你的手板心。”

05

蕭之傑聽到屋外的鄰居在大叫他的名字,連忙從低矮的平房後屋竄了出來,他擔心自己的老媽又出什麽狀況了。

他衝到門口的時候,就聽到鄰居高大伯用尖利的聲音驚慌地叫道:“小蕭,你媽媽一個人跑到巷子口外去了,又在追逐著年輕的女人,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哦,知道了。”蕭之傑習慣成自然地點了點頭,然後向巷子口跑去。

透過鄰居擺在巷道兩邊的舊家具,蕭之傑隱約看到自己的母親身穿黑衣,像個跳神的巫婆一般,圍著一個摔倒在地上的女孩大吼大叫著:

“會死的……都會死的……會死的……全都會死的……”

在吼叫中,還夾雜著母親歇斯底裏的笑聲,笑得那麽瘋狂,聲音是那麽的尖銳,就像一柄利劍撞擊著自己的耳膜。

蕭之傑衝了過去,一把抱著了母親的身體,大聲地叫道:“媽,別鬧了,乖,回去睡覺吧。這裏沒人會死的,大家都好好活著呢。”

他的母親扭動著身體,扭動的幅度與頻率越來越小,最後終於平靜了下來。她瞪著一雙驚慌失措的眼睛,眼眶裏布滿了血絲,身體微微抽搐,嘴裏不停吐著熱氣。

“媽,沒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媽,回去睡一覺吧。”

蕭之傑扶著母親走向破舊的巷子口,他滿含歉意地回過頭來想對摔倒在地上的女孩說聲對不起。可當他看到倒在地上這個女孩的模樣時,不禁愣住了。

蕭之傑怎麽也想不到,今天母親糾纏的,竟然會是沈曉葉!她怎麽會到這裏來?蕭之傑覺得頭有些疼,頭頂上的陽光也顯得特別刺眼,令人昏眩。

蕭之傑很熟練地在冰箱裏取出了一支兩毫升的地西泮注射劑,緩慢推進了母親的靜脈中,過了一會,母親就安靜地在破舊的**睡著了,還扯起了輕輕的酣聲。

他回過頭來看了看坐在床邊的沈曉葉,陰沉著臉說:“現在你知道了吧?我為什麽不願意告訴你我家裏的事。”

沈曉葉歎了一口氣,眼圈微微有點紅,她說:“為什麽要這麽說呢?兩個人相處,是感情上的事,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互相包容。我接受了你,自然也會接受你的家庭,有什麽事,我可以和你一起分擔。”

蕭之傑默默地坐在曉葉身邊,拂著她柔順的長發,什麽也沒說。他隻是默默地望著窗頭牆壁上掛著的父親的照片,照片上年輕英俊的模樣,乍一看上去,就和現在的蕭之傑幾乎一模一樣,活脫脫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曉葉抬起頭來,問:“你媽媽的病,有多久了?去醫院看過嗎?能治好嗎?”

蕭之傑眼光呆然地回答:“有四年了,我父親去世的時候,媽媽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於是整天都以淚洗麵。哭了一個月,她突然不哭了,嘴裏隻會說一句話。會死的,都會死的,會死的,全都會死的。她出門全身都穿成黑色,連襪子和鞋子都是黑色的,就像一個幽靈一般。她出了門後,就會追逐著年輕的女孩不停地說這句話。我沒帶她去醫院看過,去了後,一定會把她關進精神病醫院的。是一想到要把她關在孤單冷清蕭索的精神病院裏,我就無法接受。我已經失去父親了,更不想失去我唯一的親人。”

“那你爸爸是什麽病去世的呢?”

蕭之傑抬起頭,眼睛凝視著對麵空****的牆壁,仿佛陷入了最痛苦的回憶。

“那是四年前,他因為突發嚴重的心髒病住進了醫院。醫生檢查後,說要動一個搭橋手術。在做手術前就對我們說了,不做手術一點希望也沒有,最多三個月時間。但是動手術存在一定的危險性,讓我們有心裏準備。果然,他老人家進去後就沒有再出來。那年,我才十六歲。”

言語間,蕭之傑的眼眶中嗪滿了晶瑩的淚花。

“對不起……”沈曉葉連忙說。

“沒什麽的。”蕭之傑擦了擦淚水,說,“已經過去了四年,我已經能接受這樣的現實了。可是我的母親卻始終生活在回憶裏。我已經從回憶裏走了出來,可是我的母親卻一直走不出來。”

沈曉葉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她說:“傑,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們送你媽媽去醫院吧,她老這樣怎麽行?你還是學醫的,應該知道醫學一定可以解決這樣的問題。就算要把她關進精神病醫院,那也是為了她治病,我們還可以每天去看望她的。她不會孤單。”

蕭之傑搖了搖頭,說:“正因為我學了醫,才知道媽媽這病並不像想象中那麽好治療。也許會花上一輩子的時間去幫助她,她也不能從回憶裏走出來。再說,家裏也沒有給她治病的錢。”他使勁抓著自己的頭發,一臉痛苦。

沈曉葉隻有轉移開話題:“傑,你讀書的錢是哪裏來的呢?”

蕭之傑露出了迷惘的眼神,回答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哦?!你也不知道?”

“是的,四年前,為了給我爸爸動手術,我們幾乎用完了家裏的所有積蓄。從我們回到家的那一天開始,每個月我都會收到一筆匯款,不知道是誰送來的。而到了我開學的時候,也會準時有一筆學費與生活費寄到家裏來。正是這筆錢,讓我讀完了高中,並且開始了大學學醫的生涯。而我,也想以後成為一個精神醫學上的醫師,親手幫媽媽治好病。”蕭之傑如一個男人一般地發誓。

“這個人是誰呢?真是好心腸。”沈曉葉歎道。

“是啊,這真是個好心人。可惜我調查了很久,都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如果我知道了他是誰,一定會當麵向他好好磕幾個響頭,向他表示我的感激之意。我想,我會用我的一生去報答他。也許,一生都不夠……”

“這個人之所以不告訴你他是誰,也許正是不想你報答他吧?”曉葉也覺得心裏很感動,她想不到在這個冷漠的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好人,這讓她感覺到很溫暖。她喜歡溫暖的感覺。

**,蕭之傑的母親熟睡著。她的年齡並不大,隻有四十多歲,可看上去是如此的蒼老,看上去超過了六十歲,頭發隱隱花白。她受了太多的苦,現在還生活在痛苦不堪的回憶中,回憶著自己死去的丈夫。

沈曉葉暗暗發誓,她要好好地照顧這可憐的老人,讓她感覺到溫暖。

是啊,溫暖是種多麽好的感覺啊……

06

沈建國滿麵冷汗地走進了辦公室,心髒緊縮著,撲通撲通直跳得厲害。他一推開門就看到一個人正坐在他的老板椅上,冷冷地盯著他。

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周淵易的助手王力。

在周淵易調查案件的同時,王力也沒有閑著,他去了很多地方調查了一番,最後終於來到了沈建國的國風醫藥公司。

王力一見了沈建國,就開門見山地問:“沈總,請教一下,吳慶生他有滴眼藥水的習慣嗎?”

“眼藥水?”沈建國怔了一下,說,“是的,我和老吳都有滴眼藥水的習慣。當年我們在內蒙古的時候,眼睛被雪刺傷了,見風見光都會流淚。”

“有意思。”王力笑道。

“什麽?什麽有意思?”沈建國不解。

“吳慶生在外環高速上發生車禍後,我們的技術科進行了很細致的調查,發現了很有意思的線索,沈總,你想聽一聽嗎?”

“什麽有意思的線索?”

“吳慶生用的眼藥水被人調換了,他開車時滴的,根本就不是眼藥水,而是散瞳藥水。知道什麽意思嗎?當他滴了藥水後,眼前就白茫茫的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所以才會發生這麽一起不可思議的車禍。”王力答道。

“啊?!這麽可怕?誰會害他?老吳是個老好人,從來沒有樹過敵,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沈建國大叫。

“嗬嗬……”王力一笑,說,“除了這事,還有一件更不可思議的事呢,你想聽嗎?”

“還有什麽事?”

“事實上,吳慶生發生車禍時,如果帕薩特的安全氣囊可以順利打開,那他也可以逃過一劫的。可惜了,那天安全氣囊並沒有打開。”王力直勾勾地盯著沈建國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

“安全氣囊被人破壞了!”王力一字一句地說道。

“啊?!”沈建國不由得一聲驚呼。

技術科的人幹得很不錯,在對帕薩特的殘骸進行恢複後,終於發現了,安全氣囊是被人為破壞的。破壞的方式很簡單,隻是更換了車廂內汽車音響的位置,割斷了一根電線,令安全氣囊的傳導失去了靈敏。這樣的方法隻有專業的汽車修理工才知道,一般的人聽都沒有聽說過。

王力對這點線索很有興趣,他又了解到吳慶生本來是開一輛普桑,而普桑據說在同一天因為闖紅燈被交警扣押了。王力來到了交警隊,找到了這輛被扣押的普桑,仔細檢查後,意外發現這輛車的安全氣囊也被破壞了。破壞的方式與帕薩特一模一樣,也是汽車音響的位置被調換了,一根電線被刀片劃斷。

這說明了什麽?

有人在暗中做手腳。

這個隱藏在暗處的人,既在吳慶生的眼藥水裏做手腳,加進了可以散瞳的A物質,又在吳慶生與沈建國的車上做手腳,破壞了安全氣囊。他想幹什麽?

沒有疑問,這個人既想殺死吳慶生,又想殺死沈建國。

現在吳慶生已經死了,那麽,下一個目標很可能就是沈建國本人。

現在的沈建國,正處於極度危險中!

沈建國聽完王力的話,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為什麽會有人想殺自己?他百思不得其解。

沈建國自認為在這一生中,從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得罪的也隻有一些生意上的人,而這些仇家也絕對做不出如此卑鄙下流的事。畢竟生意上的恩怨值不得取人性命這般大動幹戈。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正想問王力如何防範時,王力已經站起身來,說:“沈總,你也別擔心,我們會派人保護你的。”

說完,王力已經走出了辦公室,隻留下了一個虎背熊腰的背影與冷冷的一句話:

“平時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平時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聽了這句話,沈建國的心微微顫了一下。自己果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嗎?他捫心自問。也許,自己真的做錯過什麽事,所以招來了一個隱藏在暗處的家夥,對他進行瘋狂的報複。

可是,自己到底得罪的,到底是誰呢?

他閉上了眼睛,頭枕在柔軟的皮沙發靠背上,皮沙發輕輕搖晃中,他陷入了沉思……

朦朧中,一個瘦高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簾中,有些模糊,看不清是誰,卻聽到這個人在對著他冷冷的笑。這笑聲充滿了譏諷,仿佛一隻正在玩弄垂死的老鼠的老貓一般。

他嘿嘿嘿嘿地笑,嗬嗬嗬嗬地笑,哈哈哈哈地笑。笑得癲狂,笑得歇斯底裏,笑得不由自主,笑得情不自禁。

他是誰?

沈建國一個激靈,從幻覺裏蘇醒過來,他猛然想起了在幻覺裏對他笑著的人是誰。

是那個人!是那個人!是那個人!

那個人早就死了!沈建國對自己大聲叫道,那個人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的夢中了!他已經死了!他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可是,那個人仍像一個冤魂不散的陰影,固執地在沈建國的腦海裏盤旋著。

沈建國使勁拽著自己的頭發,用力拉扯著,想讓自己清醒。可他仍然覺得頭像爆炸了一般疼痛。

他站了起來,可雙膝卻忽地一軟,跪在了地上。兩隻腳麻木了,仿佛不再屬於他,自己如同沒有了靈魂的行屍走肉一般,不受控製。

仿佛窒息了,用力呼吸,也吸不到新鮮的空氣。

沈建國拍著自己的腦袋,寬敞的辦公室裏傳出了砰砰砰的聲響。

過了良久,他才平靜下來。

他跪在地上喘著粗氣,在他的腦海裏,不停浮現出一張又一張的畫麵。在他的臉上,也一**,一會晴。一**鬱,一會猙獰。

他在想些什麽?在他的腦海裏,到底在浮現什麽樣的畫麵?

又過了一會,他站了起來,坐在了沙發上。

他想起了長得很像那個人的年輕人,他曾經兩次看到這個年輕人。一次是在吳慶生的車禍現場,這個年輕人正和自己的女兒曉葉手牽手站在一起。還有一次是在深夜的水晶洗浴宮外,看到他走出網吧,似乎還詭異地朝自己望了一眼。

這個年輕人到底是誰?難道是那個人的兒子?或者,是那個人托生的寄主?這次是想要來索自己的命?

沈建國不敢想了,他渾身顫栗著。

他緊咬牙關,咬肌隆起。

他大聲地念叨著這個年輕人的名字:

蕭之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