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龍日昇和龍月皎竟然是凶手？
這怎麽可能？
不對，不對，一定有邏輯漏洞。
龍氏兄妹是龍老爺爺的遠房侄孫兒孫女。對於上官小商來說，他們是不折不扣的陌生人，之前沒有半點交集，他們為什麽要殺上官小商？如果他們與境外黑社會勢力有勾結，那又怎麽可能與我們同乘一輛旅遊車來到望天樹？在登上老邱駕駛的旅遊車前，除了舅舅之外，根本沒人知道我們會來望天樹呀！
而且，他們是龍老爺爺的侄孫兒孫女耶！難道龍老爺爺也和他們是一夥的？境外黑社會勢力，怎麽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在望天樹附近的補蚌村寨裏安插一個客棧老板當眼線呢？
要知道，我們到望天樹來，之前隻有舅舅一個人知道。就算上官小商是內奸，在C城機場拿到登機牌後，用某種手法通知了同夥，但總不至於十多年前就有人躲在了望天樹附近吧？
這個邏輯漏洞實在是太明顯了，難道舅舅和莊秦就沒注意到嗎？
我有必要提醒他！
可當我剛說出自己的想法後，莊秦卻很嚴肅地對我說：“蘇傑，你確實找到了邏輯上的漏洞，但這個邏輯漏洞卻基於一個前提條件——這對年輕男女必須是龍老爺子的侄孫兒孫女龍日昇與龍月皎才行。可是，你們真能肯定他們就是龍日昇與龍月皎嗎？”
“什麽？他們不是龍日昇與龍月皎？”我大叫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舅舅點點頭，說：“龍老爺子十年沒與侄孫兒孫女見麵了，他怎麽能夠肯定這對管他叫大爺爺的年輕男女，就是他真正的侄孫兒孫女？”
“可是，龍老爺爺本來就知道他的侄孫兒孫女會趁著寒假來替他幫工，順道旅遊。如果這兩個人不是龍日昇龍月皎，那麽真正的龍日昇龍月皎在哪裏？為什麽他們沒來望天樹？”
舅舅和莊秦的眼神一下子都變得了黯淡了。
“小傑，你還記得在龍老爺子的電腦上看到的那條新聞嗎？一對年輕情侶，在機場附近的旅館裏服毒殉情自殺了？”舅舅問。
“你是說……難道服毒自殺的兩個人，就是真正的龍日昇與龍月皎？”我突然變得有點難過了。
“這隻是推理，希望不要是事實。”莊秦接口道。
“可是，老邱說過，在那家旅館投宿的，是一對說本地話的情侶呀！”我反駁道。
“是的，投宿的是一對說本地話的情侶，但是發現的那兩具屍體，卻並不見得就是一開始投宿的那兩個人。那家旅館管理很混亂，隻要給錢，就可以住宿，所以住客人來人往，生意興隆。”
“莊叔叔，你是說……投宿的是扮作情侶的凶手？投宿之後，他們又外出，把龍氏兄妹騙進旅館裏，然後逼他們服下的毒藥？”
“是的，還有另一種推測，那就是兩個凶手帶著龍氏兄妹一起來到旅館，但登記入住的，卻隻有那兩個凶手。當然，這依然隻是推理，暫時沒有證據支持。”
“可是，那對死者，死於服用劇毒農藥啊！農藥這麽濃烈的氣味，龍氏兄妹怎麽可能被騙著喝下去呢？”
“如果不是被騙服的，那就是被強灌的。”
“但警方說，那對死者的客房裏，並沒有任何打鬥過的痕跡啊！”
“那就說明，這對凶手有極強的反偵察能力，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打鬥過的客房恢複到最初的狀況。”莊秦不動聲色地答道。
舅舅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的這種說法。舅舅是刑偵大隊的副隊長，他肯定知道具有反偵察能力的罪犯會在現場做出什麽事來迷惑警方吧。
我有些啞口無言，沉默好幾秒之後，才喃喃問道：“那麽，凶手為什麽要殺真正的龍氏兄妹呢？”
舅舅代替莊秦答道：“因為他們想冒名頂替，代替龍氏兄妹來到望天樹。如此一來，他們就不是作為純粹的陌生人出現在補蚌村寨裏，也不會引起我們的懷疑。”
“可是，他們怎麽知道可以冒名頂替龍氏兄妹呢？他們怎麽知道龍氏兄妹十多年沒見過自己的大爺爺了呢？”
“或許，他們是乘同一家航班來到了西雙版納——如果我沒猜錯，凶手和龍氏兄妹，與我們乘坐了同一架航班。凶手應該是在C城上機的，上官小商是他們的同夥，知道我們真正的目的地並非海南三亞，而飛機在C城會轉機，所以讓凶手在C城伺機登機。估計凶手買了同一個時間段的好幾個航班的機票，當上官小商拿到登機牌後，就以某種方式通知了同夥，於是兩個凶手上了飛往西雙版納的飛機。”
“然後呢？”
“然後，我估計他們在飛機上聽到了龍氏兄妹之間的對話。據我判斷，凶手智商極高，他很有可能從龍氏兄妹的隻句片言中，推斷出他們的身份，以及他們的目的地、和龍老爺子的關係。”
嗯，我想起來了，我們第一天到達望天樹之前，曾經在猛臘吃過一頓美味的燒烤。吃燒烤之前，那對冒充龍氏兄妹的男女，對導遊老邱說，他們家裏與龍老爺爺失去聯絡十年了，是一周前因為一個偶然的原因，才重新恢複了聯絡。
但是，就算他們跟著我們乘飛機來到了西雙版納，也沒法預知我們會來望天樹啊！我們在停車處隻等了短短二十分鍾，他們怎麽可能在這麽快的時間裏猜到我們會去望天樹呢？
聽到我的這個疑問，舅舅嚴肅地答道：“你們知道嗎？我們當時一直處於這對鴛鴦殺手的監視之中。他們的智商極高，當看到我們在停車處裏等候旅遊車的時候，他們立即就明白了我們的目的地。因為在景洪機場的停車場裏，隻有望天樹的旅遊車是可以直接開入停車場裏麵候客的。僅僅二十分鍾的時間，他們就想到了冒名頂替的辦法，先花言巧語騙龍氏兄妹去了旅館，然後他們兩人使用本地話去辦理了入住手續，最後利索地毒死了龍氏兄妹，還以嫻熟的手法恢複了客房的原貌。”
我不禁嘖嘖稱奇。
這對鴛鴦殺手絕對稱得上專業，隻看到我們在停車處裏等車，就知道了我們的去向，同時聯想到在飛機上偷聽到龍氏兄妹的對話，便設計好冒名頂替的計劃，並且以飛快的速度付諸於行動。
“可惜，現在一切都還處於推理階段，缺少證據。”莊秦忍不住歎了一聲。
黃寰宇卻立刻在一旁說道：“他們應該還是有破綻的啊，隻要打電話問一下龍氏兄妹的父母，讓他們把龍氏兄妹的照片傳真到西雙版納來，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啊！”
舅舅竟然也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這一點，我和你莊叔叔早就想到了。可惜，龍氏兄妹的父母是做外貿生意的，現在正在國外和客戶談生意，還沒回來，沒法聯絡。”
哦，對了，我想起來了，在猛臘吃燒烤的時候，假冒龍日昇的那個年輕男人說過，龍氏兄妹的父母是在國外和客戶談生意的時候，看到了客戶炫耀的照片。正因為父母還在國外沒法回來，所以才讓龍氏兄妹到望天樹來看望大爺爺的。
“那可怎麽辦呢？”
“所以，我們還要尋找新的證據。但是，我想這個證據很快就會被我們找到的。”
“什麽證據？”我和黃寰宇，還有孟警官與趙警官一同問道。
2
“你們想過嗎？為什麽這對鴛鴦殺手會不辭辛苦把楊欣欣的屍體從水庫拖到核心景區的河段來？”舅舅問道。
咦，這個問題我還真的一直沒考慮過呢。
難道是為了向警方示威嗎？
舅舅搖了搖頭，說道：“他們的目的，是想讓警方認為，這具溺死的屍體，就是殺死上官小商的凶手。他們是楊欣欣的身上放置兩個互發短信的手機，也是基於這樣的目的。如果是在水庫邊上發現一具身穿哈尼族民族服裝的屍體，那麽很有可能被人忽視，以為隻是一具在水庫裏被淹死的尋常屍體。但是在核心景區發現，就完全不一樣了，因為這兒離望天樹太近了，警察正好也在這附近，很容易把這具女屍與上官小商被殺的事件聯係在一起來。而且警方也有能力利用技術手段，從手機的SIM卡裏獲取短信內容。”
哦，原來如此。
“還有一個問題，你們是否想過，為什麽凶手會把停靠在水庫邊上的車，移到核心景區附近的無人區來？”
為什麽？難道又是為了向警方示威嗎？
咦，為什麽我要說又？
舅舅笑了起來，說：“哪有那麽多向警方示威的事兒？向警方作出示威的舉動，絕對不是一個智商極高的凶手可能會做的事！示威，本來就是一種很不理性的處理方法。凶手這麽做，是出於另外的考慮。”
“什麽考慮？”
“凶手一方麵要讓警方發現這具屍體，誤導警方認為這具屍體就是殺死上官小商的凶手，另一方麵，還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如果屍體是在核心景區被發現的，但又有人發現在水庫那邊有一輛兩天都沒挪過的外地牌照轎車，很容易被引起懷疑，讓人把屍體與轎車聯係在一起。這樣一來，屍體的身份就會很容易曝光，被人知道是替罪羊。而且屍體沿水路被拖往核心景區的詭計，也會被識破。根據屍體拖行的方向，我們很快就能判斷出拋屍的手法，同時懷疑到他們這對鴛鴦殺手。”
“嗯，所以他們把車開到核心景區。在這兒白天停車，暫時不會引起懷疑，而且夜間也沒有人會經過那裏，所以暫時不會敗露？”
“對。小傑，這一次你分析對了。一輛外地牌照的車，在景區附近的路邊停靠兩天，當然最終會被引起懷疑。但當人們懷疑到這輛車的時候，隻怕他們已經遠走高飛了。”
“哦，舅舅，你的意思是說，今天他們就有可能會離開望天樹嗎？”
“是的，昨天警方通宵進行調查，隻怕他們已經看出苗頭不對了。”
“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啊？還有，你說要找他們的破綻，究竟是指什麽破綻呀？”
舅舅頓了頓，答道：“破綻就是，他們怎麽移的車。”
移車？把那輛楊欣欣的轎車，從水庫邊上，挪到核心景區的無人區？
對了，鴛鴦殺手殺害楊欣欣後，把她捆綁在快艇後麵，然後兩人一起駕駛快艇來到了核心景區。而這時，車還在水庫這邊的呀。如果要去挪車，就必須有一個人開車。但事實上當快艇在南臘河上行駛的時候，他們斷然不敢讓船上隻有一個人，否則被人看到後留下印象，就會證明他們有重大嫌疑。以他們的智商，絕對不可能做出這樣冒險的事。
可是，那輛轎車究竟是怎麽被移到核心景區的無人區去的呢？
孟警官試探著問：“記得龍日昇說過，他們駕駛快艇來到核心景區的河段後，就在岸邊垂釣，釣了幾條野生鯽魚才回去的。難道，當時他們靠岸後，從陸路回到水庫邊上，然後把車開到了核心景區？”
舅舅和莊秦同時重重地點頭。
“那麽，這裏又涉及到一個問題。”趙警官也說話了，“他們是如何沿陸路來到水庫的？雖然乘坐快艇從水庫到核心景區，隻需要半個小時左右。但沿陸路，就是另一個概念了。公路是沿南臘河河道修建的，核心景區、補蚌雨林碼頭、水庫，呈Y字型，橫跨河流的吊橋雖然多，最近的就是克木人村落的回崗吊橋，但走過吊橋，就勢必會經過克木人村落。作為陌生人經過村落，很難不給人留下印象的。以他們的智商，決不可能這麽做。”
“所以，他們隻能沿公路走，避開本地人的村落。”
“如果沿公路走，那可不是簡單事。最近的一座公路橋，在十公裏以外呢。”
“所以，他們需要交通工具。”
“周警官，你的意思是，他們還有另一輛車？”
舅舅搖搖頭，道：“他們到西雙版納，是根據我們的航班進行推測的。而到望天樹來，也是看到我們在停車處裏候車，然後臨時起意，根本沒時間準備多餘的車輛。”
“既然沒有另一輛車，那他們是如何利用交通工具從核心景區去往水庫的呢？總不可能是乘坐景區的電瓶車吧？”趙警官更加不解了。
莊秦在一旁插嘴道：“順風車。搭遊客的順風車。”
3
順風車，這的確是個大家都沒想到的答案。
可仔細一想，我覺得莊秦的推理也蠻有道理的。
望天樹是個很適合自駕遊的景區，附近又有很多充滿民族風情的少數民族村落，農場的橡膠林與香蕉田也很值得一看。所以這段公路上，偶爾也能見到自駕車旅遊愛好者，事實上，楊欣欣就是自己開車從C城來到望天樹的。
“不過，不得不說，現代社會人情冷漠，人人自危，麵對陌生人希望搭乘的請求，又有多少人可以停下車來呢？”孟警官皺著眉頭問道。
其實，我在家裏有時沒事的話，會看某個衛星電視頻道的欄目，那個欄目講的是一個中國人為了探訪留學的女友，如何用搭順風車的方式，從上海一直抵達巴黎，全程自拍。那個旅行者穿越了戰亂的伊朗、伊拉克，局勢尚不穩定的波西尼亞、土耳其，但他途中最頭疼的卻不是這些麻煩地段，而是在國內。不管他在哪裏，在路邊翹起大拇指，卻很少有人會停下車來。
而且自駕車通常都是全家老少一起出遊，很少有單獨旅行者。楊欣欣是個特例，她為了體驗生活，所以才一個人駕車來到雲南。試想一下，一男一女站在路邊想要搭乘順風車，一方麵開車的人有顧慮，不願意停車；另一方麵，就算有人願意停車，可車裏還能坐下兩個人嗎？
聽到我的提問，舅舅微微一笑，說：“如果路邊隻站了一個人，還是一位漂亮的嬌小女孩，你想會有人停車嗎？”
哦，對啊，挪車，隻需要一個人就行了。為什麽我一定要設想成是兩個人一起去挪車呢？在旅行者看來，一個陌生男人，他們考慮到安全因素，可能不會停車。那個假冒龍月皎的年輕女人，身材本來就很嬌小，如果看似無害的她，在路邊可憐兮兮地請求搭車，說不定還真有人會停下車來呢。
“如果這個姑娘，穿著一件哈尼族民族盛裝，隻怕停車的機率又會大大增加。”莊秦補充道，“有一種說法，在外國人看來，中國人都長一個模樣。而在中國人看來，要區分外國人的相貌也很困難。這是視覺上的一個誤區，因為我們看到一個外國人的時候，首先留意的是他的膚色、頭發顏色、高鼻梁、藍眼睛、身高體重，也就是和我們不一樣的地方，相對就會忽略他本來的相貌。這又叫‘第一眼效應’。同樣的道理，當我們看到身穿民族盛裝的女孩時，‘第一眼效應’會讓我們注意到這個女孩與自己不一樣的地方，比如民族服裝的顏色、款式、服飾的特色，卻很難記住她究竟長什麽樣。當我們看到另一個身穿相同服裝的女孩，就有可能誤以為是之前的那個女孩。對於偽裝術來說，身穿特別的服裝，更有助於模糊自己的相貌。”
舅舅也點頭道：“據說美國FBI的特工，以化妝術偽裝身份的時候，都喜歡在自己的臉上點一顆痣。別人看到他的時候，通常會對那顆痣留下深刻印象。但當他擦掉痣，恢複平常容貌時，別人就會認為他是另一個人。這同樣也是‘第一眼效應’在作怪。”
原來如此。
這就是舅舅和莊秦說提到的，這對鴛鴦殺手留下的破綻嗎？
孟警官與趙警官對視一眼後，立刻要求莊秦把快艇開到岸邊去。
在靠岸的時候，趙警官開始給手下撥打電話：“立刻把昨天排查附近停靠車輛的結果拿出來，然後給每一個車主打電話，詢問昨天下午是否有人搭過順風車。搭車的人，從核心景區抵達水庫堤岸，這個人可能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也有可能穿著哈尼族的服裝。你們趕緊落實，盡快把結果報告給我。還有，你們現在暫時離開龍庭客棧，到望天樹景區售票處的辦公室裏去打這些電話，我會和景區的劉經理協調一下的，落實打電話的辦公室。這件事，你們必須嚴格保守秘密，絕對不要讓客棧裏的其他人聽到了。”
這所謂的其他人，指的自然就是假冒龍氏兄妹的鴛鴦殺手。為了防止人多耳雜，所以連打電話的地方都得換一換。
這時，我看到黃寰宇回望河中央，然後他問舅舅：“周叔叔，那塊拴著繩子的石頭，我們現在不要打撈起來嗎？”
舅舅笑著說：“我們現在快艇已經坐了六個人了，再把那塊大石頭搬上船，隻怕船會超載，然後沉到河底去。別忘了，這艘船可是你莊叔叔找景區借來的，沉了，他得賠不少錢！”
“可是，那塊石頭是關鍵證物呀。”
“那隻是一塊拴著繩子的石頭，石頭是不會說話的。隻有捉拿了凶手，他交待了所有問題，那塊石頭才會成為關鍵證物。”
“那麽，這塊石頭就讓它沉在水底嗎？”
“嗬嗬，就讓石頭繼續沉在水底吧，等那對鴛鴦殺手落了網，讓他們指認現場和證物的時候，再來打撈石頭。”
舅舅說完後，我們立刻聽到岸邊有人證呼喊了我們的名字。
抬眼望去，隻見岸邊的馬路上，停靠著一輛小轎車。景區賓館的劉經理就站在車邊。
對了，早上的時候他說過，會開車帶著我們從核心景區開到水庫去。
4
趙警官向劉經理提出借用景區售票處辦公室的請求後，劉經理一口應承，立刻打電話落實好了相關事情。
兩位當地警官開著那輛快艇，徑直去了景區售票處——走水路，會更快一點。
而劉經理則開著車，沿陸路帶我們向水庫駛去。
一邊開車，劉經理一邊向我們介紹：“這條路沿南臘河而建，經過核心景區後，會先抵達水庫堤岸。過了水庫堤岸，則通向五十公裏外的瑤區。瑤區的風景也很漂亮，不輸於望天樹。聽說你們今天下午玩了潑水儀式，就會離開？真是太可惜了，沒機會為你們安排參觀瑤區的計劃了……”
“沒關係，我想，以後我們還有機會重回望天樹旅遊的。下一次，我們會玩得更開心。”舅舅客氣地答道。
而莊秦則問道：“請問劉經理，下午的潑水儀式會很隆重嗎？”
“那當然，雖然景區經常舉辦潑水儀式，但我們都知道，許多遊客說不定一輩子隻能來望天樹一次。為了不讓遊客留下遺憾，所以我們非常重視潑水儀式，不僅讓景區遊客免費參觀，我們還會給附近各個村寨的客棧送去邀請函，請那些客棧的客人們一起光臨。”
“哦，這麽說來，龍庭客棧的人也會來？”
“那當然，補蚌是距離景區最近的村寨，所以那裏的邀請函是我親自送去的。這一次，就連龍老爺子也要來呢。”
“哦？！龍老爺子也要來？”
“是呀，雖然他在補蚌村寨裏住了幾十年，潑水儀式早就見慣不驚。但他那對侄孫兒孫女卻十年沒回補蚌了。對了，今天上午龍老爺子的侄兒——也就是那對年輕學生的父親——從國外打來越洋電話，說家裏有急事，要龍日昇和龍月皎趕緊回C城去。龍氏兄妹今天就會離開望天樹，所以龍老爺子為了不讓兩個年輕人留下遺憾，一再要求他們必須參加完潑水儀式再離開。龍老爺子和景區關係非常好，所以特意請求我們景區在潑水儀式之後，派車送他的侄孫兒孫女去景洪國際機場。話說……本來我們就會派車送你們三人離開望天樹去景洪，到時候讓他倆也上你們的車，沒問題吧？”
舅舅趕緊點頭。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隻要確定假冒龍氏兄妹的那對鴛鴦殺手還留在補蚌村寨裏，舅舅就放心了。
但鴛鴦殺手今天下午就得離開望天樹，到時候如果沒有確實的證據，就很難將他們扣留下來。
我暗暗合十祈禱，希望孟警官與趙警官的調查，一定要給力呀！
5
其實，從核心景區到水庫的這段路程，風景也很漂亮。公路一側是風光秀美的旖旎南臘河，另一側則是寧靜的熱帶雨林。劉經理把車窗打開了一條小縫，清風從車窗裏吹了進來，令我的腦海裏一片澄明清澈。窗外鳥語花香，好一片和諧的景致。
可惜心裏裝著事，根本無心欣賞這如畫的景色。
劉經理的車技很厲害，在彎彎曲曲的公路上行駛，我們竟然感覺不到一點顛簸。
我靜靜閉上眼睛，不再去觀賞外麵的風景。
我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冷靜一下，有必要再把那對鴛鴦殺手的整個行動計劃再梳理一下。
現在我隻知道他們冒名頂替了龍老爺爺的一對侄孫兒孫女，卻不知道他們的真實姓名。在這裏，暫且將他們成為殺手A與殺手B吧。A是冒充龍日昇的男殺手，B是冒充龍月皎的女殺手。
A和B最初的計劃，是受了境外黑社會勢力的委托，阻止黃寰宇的老爸順利參加地產投標會。他們從上官小商的口中，知道了我的舅舅周淵易會與上官小商一起，帶著黃寰宇和我到海南三亞去。但他們識破了這隻是舅舅虛晃一招的幌子，我們四個人的真實目的地並非海南三亞。
A和B知道我們乘坐的那班飛往海南三亞的航班，將在C城經停後，再飛往三亞，所以推理出我們會在C城換機，去往另一個目的地。他們在C城等候著我們，或許在境外黑勢力的資金幫助下，他們在當時C城出發的每一輛航班都訂下了機票。在C城機場，他們通過某種我們不為知曉的渠道，等上官小商拿到登機牌後，就從她那裏知道了我們將飛往西雙版納。
隨後，A和B也上了我們乘坐的那輛飛機，與我們一同來到了西雙版納。
在飛機上，他們聽到附近鄰座的一對年輕男女正在談話聊天。那對男女，就是龍老爺爺真正的侄孫兒孫女，龍日昇與龍月皎。從龍氏兄妹的片言隻句裏，智商極高的A和B推測出龍氏兄妹到西雙版納來的目的，同時也了解了兩人的背景——他們的父母在國外，很難聯絡到，他們與龍老爺爺已經十年沒見麵了，最近一周才重新聯係上。
起初這對鴛鴦殺手並未重視這條信息，但下了飛機，A和B發現舅舅和我們在景洪機場的停車場上等候旅遊車，他們一定對我們每一個可能去的地方都做過相應的準備功課，所以立刻從“隻有望天樹景區的旅遊車能夠進入機場停車場”這條信息，推斷出我們將會去望天樹。
旋即，A和B馬上訂出一個計劃，決定利用飛機上看到的那對年輕男女。
不知道兩人用什麽手段，哄騙真正的龍氏兄妹跟著他們一起來到了停車場旁的小旅館，由他們兩人出麵，以本地口音訂了一間鍾點房。他們把龍氏兄妹帶到房間裏，強行逼他們喝下了農藥。龍氏兄妹死亡後，兩人便帶著所有能證明龍氏兄妹身份的物品，收拾好客房後，離開了旅館，在客房裏留下兩具身份不明的屍體，並偽造成服毒殉情自殺的現場。
A和B假冒龍氏兄妹，登上去望天樹的旅遊車，與我們同時來到了望天樹。
在補蚌村寨的龍庭客棧裏，就連龍老爺爺也不知道他倆是假冒的侄孫兒孫女。
第二天下午，龍老爺爺為了給小DO在小路上放置指路牌，於是讓A和B去克木人的村落裏買蜂蜜。而A和B越過回崗吊橋，來到克木人村落，見到了在那裏采風作畫的楊欣欣。A和B的智商確實超過了常人的想象，為了留取後路，他們擄走楊欣欣，在她體內注射了安眠藥，塞在楊欣欣的轎車後備箱裏。為了防範楊欣欣逃脫，他們除了捆綁楊欣欣、在她嘴裏塞上布條，還用硬物敲斷了楊欣欣的雙腿膝蓋。
在克木人村落坐落的山頂，A和B看到了遠處的水庫堤岸，就連蘆葦後的那片水泥地也看到了，於是在製服了楊欣欣之後，他們把楊欣欣的車，停在水庫的堤岸邊釣夜魚的地方，晚上在那裏會停靠許多車，所以通常不會引起旁人懷疑。
或許在挪車的時候，他們看到了正在小路放置指路標記的龍老爺爺，所以猜到了晚上會有特別的事發生。而到了晚上，龍老爺爺讓A去寨口買藥酒，更令他堅信了這一點。說不定他買完藥酒，在小食店裏看球賽，就一直不動聲色地左顧右盼，看是否有人準備跟隨他一起進寨子裏去。
寨子裏的狗吠聲，原本將補蚌保護得十分嚴密。隻要狗沒叫，就沒有陌生人進入，稱得上是一個銅牆鐵壁般的超大版密室。但A一來一回，讓狗叫了兩次，就令銅牆鐵壁的超大版密室出現了兩次縫隙。
原本這是龍老爺爺的設計，想讓小DO跟隨A，悄悄從縫隙進入這超大版的密室之中，不被外人發現。但A卻將計就計，製造出假象，讓人以為除了小DO以外，還有一個準備殺害上官小商的凶手也從這條縫隙裏，進入了密室一般的補蚌村寨裏。
在那一晚，上官小商被殺了。從廢棄豬圈裏的瘦小腳印來看，凶手極有可能是B。A和B在那晚舅舅他們的喝的普洱茶裏，加入了某種沒有被警方檢測出來的藥物，令舅舅、莊秦、上官小商和龍老爺爺都不住腹瀉而他倆也假意裝作腹瀉的模樣蒙混過關。等到龍老爺爺離開會客室去衛生間的時候，B用柔弱細鐵絲之類的工具撬開了客棧大門上掛著的鎖，溜到客棧外。
B小心翼翼拔起幾株鮮花，從縫隙裏鑽入客棧地下的廢棄豬圈。在豬圈裏，她與上官小商取得聯係後，用匕首之類的東西，從廢棄豬圈裏把上官小商的房間地板撬開了兩塊木頭，形成兩個孔洞。
B花言巧語讓上官小商趴在地上，把手機遞給她。對了，上官小商的手機裏，最後一條短信不是一個銀行賬號嗎？說不定B對上官小商說，讓上官小商把手機從孔洞裏遞出來，她要把銀行賬號的密碼按在手機屏幕上。就在上官小商遞出手機的時候，B一把奪過手機，同時從另一個孔洞刺入匕首，殺死了上官小商。當然，殺完人後，B還不忘把自己的手機伸入孔洞，拍了一張上官小商垂死掙紮的照片，並將這張照片以彩信的方式發給了黃寰宇的父親，巨力集團的黃中鋒黃董事長。
B的殺人計劃裏，之所以會在地板上挖兩個孔洞，其實也有一石二鳥之功效。如果上官小商被匕首刺中後立刻死亡，身體沒有翻滾，壓住了第二個孔洞，起碼B也可以從奪走手機的第一個孔洞裏伸入手機，拍下上官小商死亡的瞬間。
黃董事長看到這張彩信照片後，因為聯絡不上舅舅周淵易，所以他隻能以為自己的兒子落入了壞人手裏。不得已之下，為了黃寰宇的安全，黃董事長隻好放棄地產招標會。
在此，A和B已經達到了西雙版納之行的目的。
但是，他們的行動計劃卻隻進行了一半。還有一半，是令他們能夠全身而退的善後計劃。
殺死上官小商後，B在廢棄豬圈裏，放置了一台手機信號屏蔽器。用這個，一方麵是避免黃董事長萬一知道舅舅周淵易的手機號碼，可以打電話找到他。另一方麵，則是當警方人員來到客棧後，發現客棧裏沒信號，為了打電話請求支援，隻能走出寨子到外麵去打電話。這樣就可以製造出一個假象，有一個暗藏著的凶手，跟隨警察一起出了寨子。
這樣，一個莫須有製造出來的凶手，就突破了補蚌村這個超大版密室的狗吠屏障，一進一出也有了物理學上的依據。
A和B在望天樹的第三天，也就是我們發現上官小商的屍體，並報警之後，他們兩人離開了村寨。
他們以替龍老爺爺釣魚的借口，在景區的雨林碼頭租用了一輛快艇。
兩人駕駛快艇來到水庫堤岸邊。A和B在堤岸邊殺死了楊欣欣，把她的屍體捆上石頭，同時把自己的手機和上官小商的手機放在楊欣欣的衣兜裏。楊欣欣的屍體被繩索綁在快艇後，然後用很慢的速度將快艇駛到核心景區的河段中。在一處視野死角裏，A躍下河裏，潛入水中，割斷了綁在屍體上的繩索。石頭與繩索沉入水中，而屍體順水漂下。
A和B又快速向上遊駕駛快艇，找了個地方靠岸。A假裝在岸邊垂釣，而B則可能換上民族盛裝，在路邊招手搭順風車。B搭乘順風車，再次來到水庫堤岸。在這裏，她上了楊欣欣的那輛轎車，駕車把車停靠在了核心景區的無人區裏。
最後，兩人再一同帶著釣好的魚，回到補蚌村寨裏，已經是接近黃昏的時候了。
這就是他們的整個行動計劃。
其實這一切都是舅舅周淵易和那個沒品的死胖子作家莊秦一起推理出來的。
我隻是在車上又重新梳理了一番而已。
事實應該很清楚了，但現在我們需要的就是證據。
現在孟警官與趙警官正在拉網式地給昨天曾在景區裏停靠過的車輛車主打電話，詢問有沒有人曾經於昨天下午在核心景區搭過順風車。如果核實了這一點，警方馬上會派畫像專家，勾勒出那個搭車人的相貌。
可是，舅舅和莊秦都說過，不能對畫像勾勒搭車人的相貌抱有太大信心。畢竟B有可能換了民族盛裝，對相貌進行了偽裝。
如果是這樣，難道就隻能眼睜睜看著A和B逍遙法外嗎？我不甘心！相信舅舅和莊秦，還有孟警官和趙警官也不會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