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社區蓮蓬鬼話版主:莊秦懸疑驚悚作品集(共18冊)

第二章印有火漆的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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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林尚武還沒來得及帶著人馬出城,就有手下的安保隊員前來稟報,稱徐縣長請他立即去縣公所一趟,有要事相商。雖說找回王若良與西門雅這兩件事都很重要,但徐縣長才是林尚武的長官,所以林尚武隻好立刻勒馬轉頭向縣公所疾馳而去。

縣長徐清風年齡不大,也就四十出頭而已,此人皮相整潔,一副讀書人的模樣,但做起事來卻雷厲風行,一點也不含糊。據說他兩年前來到西陵縣任職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了前任縣長精心建造的氣派的縣公所,轉給城裏商會做了聯絡處,而徐縣長則覓了一幢老宅,簡單清掃一番便用作縣公所的辦公之地。

而徐清風做的第二件事,則是貼出布告,誰能獻上藏龍山土匪頭子王跛子的人頭,縣公所獎勵一千大洋;誰能生擒王跛子至縣公所的大牢裏,不僅如數獎勵大洋,還會送上縣城安保隊長的職位。

可惜重賞之下卻並無勇夫,就連時任安保隊長的杜倫強,也沒膽量帶人馬去藏龍山剿匪。直到兩年後,林尚武才橫空出世,單槍匹馬上了藏龍山,並生擒王跛子回來,從杜倫強手中奪走了安保隊長的職位。

林尚武騎馬來到充作縣公所的老宅之外,在一對石獅子前下了馬,徑直走入大院之中。

首先映入林尚武眼簾的,是一麵大鼓。這是縣公所的鳴冤鼓,民眾若有冤屈,無論時辰,隨時可持鼓槌重擊這麵鳴冤鼓,就算縣長再累再忙,也必須立刻出麵,處理鳴冤的事宜。不過,徐縣長治理西陵縣的政務,頗有一套手腕,據林尚武所知,最近起碼已有半年之久無人鳴冤擊鼓了。

可是,此刻當林尚武走入縣公所後,卻見到鳴冤鼓旁站了十餘人,男女老少皆有。其中一位老者,還高舉著一張白紙,紙上寫滿了赤紅色的大字,每個字都是鬥大的“冤”。

“怎麽回事?這些人是為何來鳴冤的?”林尚武拉住一個小吏,問道。

那小吏答道:“這些人來自藏龍山……”

“什麽?!藏龍山?土匪?!”林尚武驚聲叫道。

小吏連忙搖頭,道:“非也,非也。這些人都是住在藏龍山附近的農夫,也是王跛子的遠房親戚。他們聽說拿饅頭蘸了王跛子的血後,吃下饅頭的人全都死了,所以認為王跛子並非大奸大惡之徒,徐縣長下令砍王跛子的腦袋,是辦了一樁冤案。”

林尚武大怒道:“豈有此理!王跛子幹了那麽多傷天害理之事,兩年前血洗寧瀾小鎮,殺了鎮民還把腦袋捆在馬尾之後,從寧瀾鎮一直拖到了藏龍山下。這種人不砍腦袋,還砍誰的腦袋?”

“王跛子深諳‘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雖然在很多地方做了傷天害理之事,但卻從未患及藏龍山附近的村寨,甚至還常常給附近村寨送去銀元和糧食。所以現在他被砍了腦袋,那些受過恩惠的人一聽說吃了血饅頭的人全死了,便跑來為王跛子鳴冤了。當然,我猜在他們後麵,肯定有人在煽動指使!”

“愚昧!真是愚昧!”

莫非徐縣長讓自己回來,就是讓他以安保隊長的身份來處理這些鳴冤的藏龍山草民嗎?

哼,那還不簡單?徑直銬了所有人,以“妨害公務”為由,投入縣公所的大牢便是了。

林尚武正要下令,卻見縣長徐清風身著一件長衫,從充作縣公所公堂的一幢小樓裏走了出來。徐清風的手中,執著一柄紙扇,扇麵上寫著“天下為公”四個大字。

那群擊鼓鳴冤的藏龍山草民一見到徐清風,便不約而同跪在地上,齊聲叫道:“青天大老爺,請您為蒙冤而死的王跛子主持公道呀!”

徐清風微微一笑,展開紙扇搖了兩下,朗聲說道:“你們的狀紙,我已經細細看過了。你們認為,肺癆病人吃了蘸血的饅頭而是,就證明王跛子是蒙冤而死的?”

“千真萬確!”高舉“冤”字白紙的那位老者不住地點頭,高聲道,“隻有蘸了大奸大惡之徒的血,饅頭才能治療肺癆病。可那些肺癆病人吃了饅頭後卻死了,就足以證明王跛子不是大奸大惡之徒。王跛子是土匪,但他卻不是窮凶極惡喪盡天良之輩,幹的也是劫富濟貧的事。抓土匪進大牢,天經地義,就算處死,也應該留具全屍。砍王跛子的腦袋,讓他身首分離,我等小民不服,請青天大老爺為民做主!”

“那他兩年前血洗寧瀾小鎮,又作何解釋呢?”林尚武忍不住在一旁吼道。

那老者瞥了林尚武一眼後,不卑不亢地答道:“誰又親眼見到王跛子當年血洗寧瀾小鎮了?”

話說兩年前親眼見到血洗寧瀾鎮一幕的人,全都死了,藏龍山土匪沒在鎮內留下一具活口。現在這老者提到這件事,莫非是想為兩年前的那樁公案翻案?林尚武混入藏龍山生擒王跛子的時候,見過土匪窩裏的每個人,但卻從未見過這位老者。他到底是誰?為王跛子翻案,又意欲如何?

2

老者繼續冷冷說道:“寧瀾小鎮被人燒殺擄掠,所有鎮民盡數被殺,之所以這樁公案會栽在王跛子的腦袋上,是因為有人砍下鎮民們的腦袋後,統統係在馬尾上,拖到了藏龍山之下。但這並不能說明就是王跛子血洗了寧瀾鎮,也極有可能是有人做了這樣的惡心事,然後故意把鎮民的頭顱拖到了藏龍山,栽贓給王跛子。”

徐清風依然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搖了搖紙扇,然後將目光投向了林尚武。

林尚武知道,現在自己該說話了。

於是他向前一步,道:“這位老先生,你剛才所說的一切,都基於一個假設的事實——因為那些肺癆病人吃了蘸過王跛子鮮血的饅頭後死了,所以王跛子就不是壞人。那麽,如果我告訴你,有某個人在王跛子的血裏下了毒,所以那些肺癆病人才死了,你是否會收回剛才的那番話呢?”

老者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聽了林尚武的話,他顯然受到些許震撼。

“有人下毒?”老者沉吟片刻後,又提高音量,道,“林隊長是否確認這一點?那麽究竟是誰下了毒?”

林尚武不禁暗忖,這老者居然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看來顯然是有備而來。但他也不能輸了氣勢,於是也立刻高聲答道:“現在安保隊已經查探出兩個嫌疑人有可能是下毒的凶手。隻不過,出於偵辦案件的需要,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他們究竟是誰。等到一切水落石出之後,安保隊自然會向本城民眾公布一切的!”

“那麽,這兩個嫌疑人是否已經歸案?他們是共同作案的嗎?”

“無可奉告!”林尚武冷冷答道。

“好吧,那我等草民便拭目以待安保隊公布真相。”老者轉過身,對著和他一起來擊鼓鳴冤的男女老少揮揮手,道,“走,我們回藏龍山去!”

“等一等!”林尚武攔住老者,道,“還沒請教老先生的尊姓大名。”

“鄙人王懷虛,乃王跛子的大伯。鄙人還有另一個身份,便是省城警察廳的探長。隻不過,一個月前聽說王跛子歸案之後,鄙人便向警廳告了長假,回到藏龍山中。此番回來,不為其他,隻為查清王跛子是不是該被倒懸在西陵縣的城樓之外,被儈子手砍去腦袋;以及兩年前血洗寧瀾古鎮的公案,究竟是不是我那不爭氣的侄兒幹的。”

縣公所小樓的內室裏,徐清風一邊搖著扇子,一邊歎氣道:“沒想到,砍了一個土匪頭子的腦袋,居然把省城的警廳探長也引了回來。”

“哼!”林尚武冷笑一聲後,道,“隻怕這一次,這位省城的王探長要铩羽而歸了。”

“哦?!林隊長這麽有把握?剛才你說,已經查清了兩名嫌疑人,是否確有其事?”

林尚武答道:“是的,現在已經查清了,城東棺材鋪的王若良,城南雅苑私塾的西門雅,均由作案動機與作案嫌疑。而且,現在兩人同時離奇失蹤,離開西陵縣城,向省城方向逃竄。剛才若不是縣長您傳令讓我到縣公所來,那麽我已經在追捕他們的路上了。”

接著他把鎖定這兩人的來龍去脈說了一番。

聽完林尚武的話,徐清風不好意思地抱歉道:“我本來隻是想請你回縣公所,讓你出麵安穩住這些擊鼓鳴冤的藏龍山來人,沒想到卻誤了抓捕凶嫌的大事。”

林尚武大手一擺,說道:“不礙事,我是抓捕逃犯的行家裏手,專業人士,就算讓他倆再多跑幾個時辰,我也一樣把他們抓得回來!”

他這話,也並沒誇大其詞。

在生擒王跛子之前,林尚武一直在江湖上廝混,一看到官府或富貴人家貼出懸賞捉人的公告之後,他便暗記於心,然後尋找蛛絲馬跡,想盡辦法把犯人捉回來,換取懸紅。這三十六行之外的營生,被稱為“賞金獵手”,而林尚武正是“賞金獵手”這一行中的翹楚之輩。

林尚武並沒急著離開,他頓了頓,向徐清風詢問:“剛才王懷虛提到,可能是有人冒王跛子的名血洗寧瀾小鎮。從推理演繹上,倒也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隻不過,冒名血洗一個小鎮,凶手又會有什麽動機呢?我實在是無法理解,百思不得其解。”

徐清風的臉上頓時籠罩了一層寒霜。

“這件事嘛,我們回頭再談。你還是盡快捉拿王若良和西門雅歸案,查清他們之中究竟是誰在王跛子的血裏投了毒!這畢竟關係到十九條人命!”

3

出了西陵縣城,隻有一條通往省城的官道。為了方便馬車通過,官道是辟了路之後,在路麵上鋪了碎石子,又撒了細砂。雖然也有岔道,但通往沿途鎮子的岔道都沒鋪碎石細砂,隻是泥路而已。

西門雅與洋小姐茱莉葉出逃時,乘坐了一駕馬車。如果離開官道,車輪鐵定會離開官道,在泥路上留下車轍。馬車坐了兩個人,車速遠遠不及快馬加鞭的追捕者。

林尚武隻帶了三個人,除了兩個安保隊裏槍法最好的隊員之外,他還帶上了儈子手老高。老高與藏龍山土匪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林尚武深知,老高絕不允許讓省城的王探長為王跛子翻案,肯定會使出全身氣力證明那十九個肺癆病人是中毒而亡的。

同時,老高也想為兩年前不幸罹難的妻子做點事,此番如果能夠順利追捕到投毒的凶手,也能彌補一些心中的遺憾。

四人四騎,沿官道疾馳著。一遇到岔道,林尚武便會翻身下馬,查看岔道的泥路上是否有車轍。

兩個時辰後,他們終於在官道的一處彎道上,看到了側翻在路邊的一駕馬車。

兩匹拉車的馬都已經死了,馬頭被利刃砍了下來,路邊的草地染上了一大片嫣紅的血跡。林尚武策馬來到馬車邊,透過車窗朝內望了一眼,隻見城南雅苑私塾的西門雅,倒在座椅上,身首分離,一顆人頭早被砍了下來,滿車都是淋漓的鮮血。

而在他身邊,則坐著那位前凸後翹的洋小姐茱莉葉。茱莉葉雖然身上沾滿了鮮血,但那些鮮血都是西門雅的,她還活著,渾身顫抖著,見了林尚武,哆嗦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知道張開嘴,發出依依哦哦的聲音,一副驚魂未定我見猶憐的模樣。

而在馬車的地上,還有一口鍋,鍋已經打倒了,滿鍋的湯汁灑在地上,還能嗅到依稀的淡淡香味,似乎西門雅和茱莉葉倉皇出逃的時候,還在馬車車廂裏享用了一頓火鍋。隻不過,火鍋的香味與鮮血的腥味混合在一起後,車廂裏的氣味就幾乎令人作嘔了。

車門有些變形,拉不開,林尚武索性拽住車門,使勁一拖,利落地卸下了車門,伸出手一把將茱莉葉抱了出來。茱莉葉順勢摟住林尚武的脖子,她那高聳的胸脯也緊緊貼在了林尚武溫暖的胸膛上。茱莉葉就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般,再也不肯鬆開。

林尚武倒也是位錚錚鐵骨的硬漢子,不願做趁人之危的勾當。於是他彎下腰,把茱莉葉放在了路邊已經被馬血染紅的草地上,然後竭力裝出惡狠狠的表情,朝茱莉葉吼道:“究竟是怎麽回事?誰殺了西門先生?”

茱莉葉雖然是洋人,但她在私塾裏教小孩學習西洋語言,自然也懂得中國話,而且說得還不錯,她應該來中國已經很多年了。聽了林尚武的問話後,她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漸漸緩和了心中的緊張。但當她發現自己正坐在一片血紅的草地中時,又忍不住像踩著蛇一般,跳了起來,卻正好再次跳入林尚武的懷裏。

在老高和另兩個安保隊員的起哄聲中,林尚武隻好把茱莉葉扔到了官道上,然後惡狠狠地重複他的上一個問題:“你說,究竟是誰殺死了西門先生?”

“是……是幾個蒙麵人……我也不知道是誰……”

“蒙麵人?”

“是的……我們坐在馬車裏,一邊唱著歌,一邊吃著火鍋。突然兩聲槍響,然後我們的馬車就側翻了。透過車窗,我看到好幾個蒙麵人騎著馬,來到馬車旁。他們先提刀砍掉了馬的頭,那兩匹馬好可憐啊……接著有個蒙麵人想拉開車門,可是車門變形了,拉不開……他就拉開車窗,把刀伸進來,割掉了西門先生的頭顱……”

“那他為什麽沒殺你?”林尚武冷冷地問。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說著說著,茱莉葉便嚎啕大哭了起來。

“林隊長,你快過來看!”林尚武詢問茱莉葉的時候,老高則鑽進馬車車廂裏,查看線索,而這時他也有了發現。

在車廂座椅下,有一個鯊魚皮製成的口袋,拿起來後,叮叮當當的。

打開之後,裏麵全是銀元。

數了一數,整整兩百塊銀元,印著袁大頭的現大洋。隨意拈一塊出來,吹口氣,錚錚作響。再仔細一看,每塊銀元上似乎都印著赤紅的火漆,火漆有些模糊,辨不清楚。

“這銀元,是西門先生離家時帶出來的?”林尚武轉過身,向茱莉葉問道。

茱莉葉怯生生地點點頭,答道:“是的,是西門先生的外甥杜倫強,送給西門先生去省城避難的盤纏……”

4

徐清風坐在縣公所小樓內室的太師椅上,手裏拈著一塊銀元,眉頭緊鎖。半晌之後,他才抬起頭來,對站在身側的林尚武說道:“在出發追捕西門雅之前,林隊長曾經問過,假若真有人如王懷虛所言,假冒藏龍山匪首王跛子之名血洗寧瀾小鎮,會有什麽樣的動機?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一樁天大的秘密。”

“什麽秘密?”林尚武揚眉問道。

徐清風把指間的那塊銀元放在了公文桌上,然後說:“在寧瀾小鎮裏,住著一位前朝清宮廷裏的太監,人喚蔣公公,兩年前全鎮遭血洗之際,蔣公公家也被盡數滅門。那一年,蔣公公已有七十高齡。”

“難道,血洗寧瀾小鎮,是衝著蔣公公全家?”

“非也,非也!衝的不是蔣公公全家,而是一筆巨大的財寶。”

“財寶?此話怎講?”

徐清風臉色鐵青,似乎並不願意回憶這段往事。

蔣公公乃是前朝清宮廷內的一位管事太監,革命之後,他被驅出紫禁城,拖著一副臭皮囊回到了家鄉寧瀾小鎮。在寧瀾鎮裏,還留著他的一對侄兒侄女,蔣公公在清宮廷裏做事的時候,他們沒少享過福。蔣公公回到寧瀾,也帶了一筆錢回來,足夠他與侄兒侄女半生無憂。

如果蔣公公老老實實待在寧瀾小鎮養老,倒也罷了。

但他卻耐不住寂寞,不願意孤孤寂寂地終老僻遠小鎮之中,於是竟偷偷摸摸與一幫妄圖複辟的保皇黨人勾結在一起,預備在合適的時機起事,重新力推某個前朝皇帝的嫡親為王。

複辟,自然要花錢。

那幫保皇黨人倒也不缺錢,反正前朝宮廷搜刮的民脂民膏多得數都數不清。自從蔣公公暗中糾集保皇黨人之後,白花花的銀子便源源不斷地聚集在寧瀾小鎮蔣公公住的院子裏。

此事雖是秘密進行,但參與的保皇黨人多了,自然便有消息偷偷泄露出來。

革命政府也對此事略有所聞,但擔心避免打草驚蛇,政府並未立刻抓捕蔣公公,而是暗中進行監視,等到保皇黨人全部集中的時候,再一網打盡。話說,當時負責監視蔣公公的人,正是徐清風。

為了搜集證據,徐清風在省城召集來各處錢莊的掌櫃,要求他們在那些監視名單上的保皇黨人來兌付銀元時,隻能兌付印有赤紅火漆的銀元。日後若在蔣公公的院子裏搜出了那些印有赤紅火漆的銀元,就能證明銀元的流向。

原本徐清風準備等到蔣公公院子裏的銀元累積到巨額數量的時候,再進行抓捕,於是便等待了一段時間。可是萬萬令他沒有料到的是,省城錢莊才兌付了小半保皇黨人的銀票之後,寧瀾小鎮就發生了血案。

不僅蔣公公和他的那對侄兒侄女被滅門而殺,就連全鎮鎮民,以及若幹在鎮內負責監視的革命軍人,也盡數被殺。頭顱統統被賊人砍下後,係在馬尾之上,從寧瀾鎮一直拖到了藏龍山腳下。

那些銀元,自然沒了蹤影。

革命政府倒也沒有深究那筆銀元的下落,畢竟保皇黨人的頭子蔣公公,已經被全家滅門了,也讓政府少了一筆心頭之患。隨後那些保皇黨人紛紛落網,比起政府追繳到的剩餘複辟經費,在蔣公公那裏失蹤的,隻是九牛一毛而已。加之後來又發生軍閥混戰,革命政府顧頭就顧不了尾,所以隻好暫且先放藏龍山土匪一馬。

這一放,就放了兩年。

徐清風一直都惦記著這件事,所以他主動申請到西陵縣城來擔任縣長。

世人都認為犯下寧瀾鎮血案的,是藏龍山匪首王跛子。所以徐清風一到西陵縣,便貼出告示,誰能生擒王跛子,不僅送上懸紅的一千大洋,還送出縣城安保隊長一職。

之所以要生擒,就是為了要問出那筆印有赤紅火漆的銀元下落。

但是,這件事必須保密,若是讓旁人知道了有關銀元的這樁事,隻怕又會惹來好多亂子。

所以等王跛子歸案後,徐清風又覺得不好直接詢問,萬一是有人冒王跛子之名血洗了寧瀾鎮,而王跛子又知道有那筆銀元的事,隻怕會咆哮公堂,替自己翻案。本來血洗寧瀾鎮的公案就已經歸咎於王跛子身上,省城的意思,就是要辦成鐵案,絕不允許節外生枝。

思前想後一番,徐清風決定閉口不談此事。為防意外,他還找個借口,讓林尚武割掉了王跛子的舌頭,讓王跛子沒法開口說話。

原本徐清風想讓銀元的事石沉大海,就仿佛根本沒發生過,日後若有機會在匪巢裏搜索到,也能證明血洗寧瀾鎮的公案是由王跛子所犯。如果實在找不到,也隻好作罷。

官場上的事,本來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千萬不要給自己找麻煩。徐清風也深知,假若真有人冒名犯案,那麽幕後主使者多半都是省城官場上的人,畢竟提前知道蔣公公家中藏有巨額銀元的人,就隻有省城官場上的寥寥幾人。

何況蔣公公死後,省城革命政府也並未下令剿匪追討這筆錢,其後必有深意。

反正不是自己的錢,有些事還是睜隻眼閉著眼吧。

可是,誰又能料到這筆印有赤紅火漆的銀元,卻在一個不經意的時刻,鬼使神差重新出現在了徐清風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