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教育思想通史(全十卷)(全新修訂版)

第四節 約翰·穆勒論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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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斯圖爾特·穆勒(John Stuart Mill,1806—1873)是英國哲學家、經濟學家、邏輯學家,功利主義的集大成者。他出生於倫敦,是詹姆士·穆勒的長子,在父親的嚴格教育下長大。1820—1821年,隨邊沁的弟弟塞繆爾·邊沁(Samuel Bentham)遊學法國。1822—1826年,約翰·穆勒邀集一批誌同道合的青年成立了一個“功利主義學社”(Utilitarian Society),學習和研討邊沁的學說。1823年5月,他在父親的安排下到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印度通訊》(India Correspondence)檢察官公署任職,1856年升為主任,後於1858年辭職。1865年,約翰·穆勒作為威斯敏斯特地區的代表被選為英國議會下議院議員,1868年落選後去職。1873年5月8日在法國去世。

約翰·穆勒是一位大思想家。其代表性論著有:《邏輯學體係》(A System of Logic,1843)、《政治經濟學原理》(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1848)、《論自由》(On Liberty,1859 )、《代議製政府》(Considerations on Representative Government,1861)、《功利主義》(Utilitarianism,1863)、《奧古斯特·孔德和實證主義》(Auguste Comte and Positivism,1865)、《威廉·漢密爾頓哲學的研究》(An Examination of Sir William Hamilton’s Philosophy,1865)、《在聖安德魯斯大學的就職演說》(Inaugural Address at the University of St. Andrews,簡稱《演說》,1867)、《論婦女的從屬地位》(The Subjection of Women,1869)、《自傳》(Autobiography,1873)等。其中和教育有關的主要是《演說》與《自傳》。

一、論國家的教育職責

約翰·穆勒在作為下院議員的3年任期內,曾就社會改革(包括教育改革)在議會中做過許多重要講演,尤其把工人階級的教育看成是解放資本的重要手段,提倡民眾教育和婦女教育,呼籲實施初等義務教育。馬克思說,約翰·穆勒是“力圖使資本的政治經濟學同這時已不容忽視的無產階級的要求調和起來”[34]。

約翰·穆勒雖然要求國家推行義務教育,但他作為資產階級個人主義者,擔心政府過多地幹預個人的生活,所以不讚成政府設置學校和過分幹預教育。他認為,給兒童選擇教育場所和舉辦學校,應由家長和私人來處理,政府不宜侵犯這種自由。在《論自由》一書中,約翰·穆勒指出,人們現在把國家應當教什麽、應當怎樣進行施教等難題轉成黨派論戰的主題,徒然把應當使用於實施教育的時間和勞力消耗在關於教育的爭吵上麵。其實,隻要承認了強行普遍教育的義務,這些難題就一概可告結束。政府隻要決心要求每個兒童都受到良好教育,並不必自己操心去備辦這個教育。做父母的歡喜讓子女在哪裏得到怎樣的教育,這可以隨他們的便。國家隻需幫助家境比較困難的兒童付學費,對完全無人負擔的兒童代付全部入學費用,這樣就足夠了。他認為,由國家強製教育是一回事,由國家親自指導教育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人們所列舉的反對國家教育的一切理由,對於前者並不適用,對於後者則是適用的。他反對把人民的教育全部或大部交在國家手裏。約翰·穆勒強調說:

要由國家主持一種一般的教育,這無非是要用一個模子把人們都鑄成一樣;而這個模子又必定是政府中有勢者——無論是君主、是牧師、是貴族,或者是現代的多數人民——所樂取的一種,於是就不免隨其有效和成功的程度而相應地形成對於人心並自然而然跟著也形成對於人身的某種專製。這種由國家設置和控製的教育,如果還有存在之餘地,也隻應作為多種競賽性的實驗之一而存在,也隻應以示範和鼓舞其他教育機關達到某種優良標準為目的來進行。實在說來,隻有當整個社會狀態落後到不能或不想舉辦任何適當的教育機關而非由政府擔負起這項事業不可的時候,在“兩害相權取其輕”的考慮之下,才可以讓政府自己來主持學校和大學的業務;正如一國之內若沒有某種形態的私人企業適於擔負工業方麵的重大工作,政府便可以自己舉辦聯合股份公司的業務。但是一般說來,如果國內不乏有資格能在政府維護之下舉辦教育事業的人士,隻要法律既規定實行強迫教育,國家又支付貧寒子弟助學金,以保證辦學不致得不到報酬,那麽,他們就會能夠也會情願根據自願原則辦出一種同樣良好的教育的。[35]

顯然,在約翰·穆勒看來,政府或國家的教育職責應隻限於推行強迫教育並提供資助,而不必直接辦理學校和過分幹預教育事業,以免破壞英國曆來由私人或宗教和慈善團體辦理學校的傳統,同時也可確保學生個人的性格的充分自由的發展。他的這種思想在當時有一定的代表性。著名的《1870年初等教育法》以折中的“填補空缺”為原則(由公辦學校填補教會學校的不足),就和這種思想有關。

二、論自由教育

約翰·穆勒曾於1865年被選為蘇格蘭聖安德魯斯大學3年一任的名譽校長。根據蘇格蘭大學的傳統,名譽校長一般由校外著名人士擔任、由學生選舉,主要任務是代表學生說話和保護學生利益。約翰·穆勒因當時正忙於議會選舉和其他政治事務,故他在聖安德魯斯大學的就職演說一直推遲到1867年2月1日才進行。他對190名學生演說了約兩小時,主要內容是關於大學教育和自由教育的問題。

約翰·穆勒把教育分成三類:一是基礎教育;二是自由教育或普通教育;三是專業教育或職業教育。

約翰·穆勒認為,基礎教育主要應由中小學負責。而當時在蘇格蘭,很多中學未能很好地履行自己的職責,未能“充分地講授青年人所需的各門學科的知識”,結果“大學不得不做許多本來應由中學所承擔的工作”。[36]英格蘭學校的情況則更糟。因此,約翰·穆勒提出,英國的學校教育必須改革。

約翰·穆勒認為,大學應實施自由教育(普通教育)。大學教育的主要任務是培養學生的智能,加強他們的哲學修養。而專業教育最好由法律、醫學、工業等專門學院去進行。對此,他在《演說》中做了詳盡的闡述。約翰·穆勒指出:

大學不是進行專業教育的場所。大學並不打算傳授人們謀生所需要的某種特殊的知識。大學的目的不是培養能幹的律師、醫生或工程師,而是培養有能力和有教養的人。應該在大學之外設立提供專業教育的公共機構。最好能設立法學院、醫學院,還有工程學院和工藝學院。[37]

他認為,專業人才應從大學學得的東西不是專業知識,而是如何運用專業知識的指南,即以普通文化之光照亮某一專業技術之路。沒有受過普通教育的人也許能勝任律師工作,但如果他們要成為有哲學頭腦的律師——他們要求並且能夠理解事物的原理,而不僅僅是死記事情的某些細節——那麽他們就必須要受過普通教育。對大學生而言,他們應該學習的是如何使他們的知識條理化,即考察每一種知識和其他知識以及和所有知識之間的聯係;把在不同地方獲得的人類的各種知識結合在一起;觀察所有的知識是如何聯結在一起的,注意我們是如何從知識的某一部分追溯到另一部分的,了解較深奧的知識如何說明較淺顯的知識以及淺顯的知識如何幫助我們理解深奧的知識;懂得各種實際存在的事物為何具有許多不同的特性,每一門科學為何隻能解釋自然界的一小部分,而我們如要真實地認識自然界,就必須研究整個自然界。

他指出,大學教育“包括從哲學的角度出發學習各門科學的方法和了解人類理智的發展形式。必須教育學生在考察自然界時學會能歸納自己的思想,必須使他們懂得:人類是如何發現有關世界的真相的,通過什麽檢驗方法能判斷是否已真正發現了這些真相。無疑,這是自由教育的王冠和頂點”。[38]

總之,在約翰·穆勒看來,大學教育就是在中小學基礎知識教學的基礎上,向學生“講授關於知識的基本原理”,講授“普通文化的各種要素”。[39]這就是自由教育,它對專業教育有一種指導方向的作用。值得指出的是,約翰·穆勒這裏所講的關於自由教育與專業教育的關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有點類似於當今所講的普通教育和專業教育的關係。現在世界各國的高等學校已越來越重視對學生的普通教育,強調打好基礎、拓寬專業。從這一點上來說,約翰·穆勒的觀點既有超前意識,也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他把大學和專業性的學院截然區分開來,這一點卻並不一定正確。

對於英國教育界當時正在進行的古典教育和科學教育之間的爭論,約翰·穆勒在《演說》中也提出了他的一些意見。他說:

這場爭論把有關人士分成兩派:教育的改革派和保守派。爭論不休的問題就是有關古代語言和現代科學技術之間的問題,即普通教育應是古典的(請允許我使用這一較常用的措辭)還是科學的……我承認,這一問題在我看來,就像是畫家應學習描線還是學習著色這樣一個問題,或者用一種更隨便的說法,這一問題就像是裁縫應做上衣還是做褲子這樣一個問題。我的回答是:兩者都要。一種好的教育難道不應包括文學和科學兩部分嗎?科學教會我們思考,而文學教會我們表達自己的思想,難道我們不需要這兩種教育嗎?一個人如果缺少其中一種教育,那他就是一個可憐的殘廢人。我們不必問自己這樣的問題:語言重要還是科學重要?[40]

約翰·穆勒不同意某些“教育改革家”(暗指斯賓塞等人)那種要求完全以科學教育取代古典教育的觀點(在這一點上,約翰·穆勒小時候所受到的嚴格的古典教育對他具有很大的影響)。他說:

我感到驚奇的是,許多教育改革家對人類的學習能力估計過低。他們認為,學習科學是必不可少的,我們目前的教育忽視了科學教學(這話雖不全對,但有一定道理);他們又認為,既要保留普通教育那些現有主要的教學內容,而同時又增加他們所希望增加的科學教學的內容,這是不可能的。[41]

但是,約翰·穆勒接著指出:

經驗已證明,語言教學的方式是可以改進的,如果在我們的古典中學裏采用所有新的措施,就不會再有人這樣說:教學拉丁文和希臘文占了大量的學習時間,因此使學生無法學習任何其他知識。如果一個男孩學習希臘文和拉丁文像學習現代語那樣容易和迅捷,就是說,先通過練習說和背誦通曉詞匯,然後再開始學習語法規則(兒童年齡稍大些後學習語法可以事半功倍),這樣的話,一個普通的學生遠在畢業之前就能夠流利地和饒有興趣地閱讀一般的拉丁文或希臘文的散文或詩歌,就能夠獲得有關希臘文和拉丁文語法結構的足夠的知識,就能夠還有充足的時間去學習科學知識。……我可以自信地說,如果用適當的方法來教希臘文和拉丁文,那就不必為了確保有足夠的時間講授其他知識而把這兩種古典語言從學校課程中排除出去。[42]

因此,在約翰·穆勒看來,學生既要學習文學(包括古典語言),又要學習科學,隻要教學方法得當,兩者可以也必須兼顧。在古典語文方麵,他提倡閱讀古希臘和古羅馬思想家們的原著;自然科學方麵,他提倡學習數學、化學、物理、生理學、心理學等。此外,他還要求學生學習政治學、法律、政治經濟學等社會科學。

[1] 恩格斯:《英國工人階級狀況》,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17頁。

[2] 赫·斯賓塞著:《斯賓塞教育論著選》,胡毅、王承緒譯,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216頁。

[3] 《斯賓塞教育論著選》,第219頁。

[4] 周輔成編:《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下卷,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年版,第210~211頁。

[5] 《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下卷,第212頁。

[6] 《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下卷,第211~212頁。

[7] 《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下卷,第211頁。

[8] 參見周凱敏:《十九世紀英國功利主義思想比較研究》,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17頁。

[9] 參見《十九世紀英國功利主義思想比較研究》,第212頁。

[10] 參見《十九世紀英國功利主義思想比較研究》,第217頁。

[11] 《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下卷,第217頁。

[12] 《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下卷,第221頁。

[13] 《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下卷,第226頁。

[14] 《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下卷,第226頁。

[15] 《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下卷,第227頁。

[16] 王承緒編著:《倫敦大學》,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22頁。

[17] 《倫敦大學》,第17頁。

[18] 《十九世紀英國功利主義思想比較研究》,第79頁。

[19] 索利著:《英國哲學史》,段德智譯,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42頁。

[20] B.藍德編:《西方心理學家文選》,唐鉞譯,北京:科學出版社1959年版,第1頁。

[21] W.H.Burston(ed.),James Mill on Education,Cambridge:At the University Press 1969,p.41.

[22] James Mill on Education,p.63.

[23] 伊壁鳩魯(Epicurus,公元前341—公元前270),古希臘哲學家。

[24] 約翰·穆勒著:《約翰·穆勒自傳》,吳良健、吳衡康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年版,第36頁。

[25] W. H.Burston,James Mill on Philosophy and Education,The Athlone Press,1973,p.104.

[26] James Mill on Philosophy and Education,p. 122.

[27] 張人傑主編:《國外教育社會學基本文選》,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2頁。

[28] James Mill on Education,p.63.

[29] James Mill on Education,p.64.

[30] James Mill on Education,p.92.

[31] James Mill on Education,p.44、p.103.

[32] James Mill on Education,p.40.

[33] 《倫敦大學》,第20頁。

[34] 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第2版跋》,選自《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13頁。

[35] 約翰·穆勒著:《論自由》,程崇華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年版,第115~116頁。

[36] 引自任鍾印主編:《世界教育名著通覽》,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800頁。

[37] 《世界教育名著通覽》,第799頁。參見[英]約翰·密爾著:《密爾論大學》,孫傳釗、王晨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第15頁。

[38] 引自《世界教育名著通覽》,第800頁。參見《密爾論大學》第17頁。

[39] 引自《世界教育名著通覽》,第800頁。參見《密爾論大學》第17頁。

[40] 引自《世界教育名著通覽》,第800~801頁。參見《密爾論大學》第19~21頁。

[41] 引自《世界教育名著通覽》,第800~801頁。參見《密爾論大學》第19~21頁。

[42] 引自《世界教育名著通覽》,第801頁,參見《密爾論大學》第22~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