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念京白
京劇裏的太監都念京白(一般生、旦都念“韻白”,架子花偶爾念幾句京白——行話叫“改口”,花旦多念京白,但也有念韻白的),《法門寺》的劉瑾的“自報家門”是其代表。特別是經金少山那麽一念:“咱家,姓劉名瑾,字表春華,乃是陝西延安府的人氏。自幼兒七歲淨身,九歲進宮,一十三歲,伺候老王,老王駕崩,扶保正德皇帝登基。我與萬歲,明是君臣,暗同手足的一般……”吐字歸音,鏗鏘頓挫,讓人相信,太監就是那樣說話的。
大概從明朝起(更準確地說,從永樂年間起),太監就說一種特殊韻味的京白,不論在宮裏、宮外,在京、出京。
《陶庵夢憶·龍山放燈》:
萬曆辛醜年,父叔輩張燈龍山……廟門懸禁條,禁車馬,禁煙火,禁喧嘩,禁豪家奴不得行辟人。……十六夜,張分守宴織造太監於山巔星宿閣,傍晚至山下,見禁條,太監忙出輿笑曰:“遵他!遵他!自咱們遵他起。”
張岱文每喜用口語寫人物對話。這一篇寫織造太監的說話如聞其聲,是口語,而且是地道的京白。
明朝的太監橫行天下,他們有一個特點是到哪裏都說京白。王世貞《弇山堂別集·中官考》載:
西廠太監穀大用遣邏卒四出刺訪。江西南康縣民吳登顯等三家於端午競渡,以擅造龍舟捕之,籍其家。自是偏州下邑,見有華衣怒馬作京師語者,輒相驚告,官司密賂之,冀免其禍。
這些“邏卒”都是錦衣衛的太監。
劉瑾說的是什麽話呢?他是陝西興平人(《法門寺》他自稱是“陝西延安府的人氏”,差不多),本姓談,按說該有點陝西口音,但他“幼自宮投中官劉姓者得進,因冒其姓”(《弇山堂別集》),他從小就進了宮,在太監堆裏混大,一定已經說得一口太監味兒的京白了。他犯罪被捕,由駙馬蔡震審問,他還仰起頭來說:“若何人?忘我德!”這顯然是由記錄者把他的話譯成文言了。他被捕時,“時夜旦半,瑾宿於內直房,聞喧聲,曰:‘誰也?’應曰:‘有旨。’瑾遂披青蟒衣以出……”(《弇山堂別集》)。這一聲“誰也?”還很像是京白。
明清兩代太監說京白,是沒有問題的。到了民國後,還有《茶館》裏的龐太監,說了那樣一口陰陽怪氣,聽了叫人起雞皮疙瘩的醋溜京白。
至於明以前的太監,如宋朝的童貫,說的是什麽話,就不知道了。《白逼宮》裏的穆順也說京白,不知道有什麽根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