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經典作品集(全十冊)

論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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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家不會總是一副樣子,往往要變。《跋書卷尾二首·又》記了一個有趣的故事:

董丈堯章一日持二卷命書,其一沈徵君畫,其一祝京兆希哲行書,鉗其尾以餘試。而祝此書稍謹斂,奔放不折梭,餘久乃得之曰:“凡物神者則善變,此祝京兆變也,他人烏能辨?”丈弛其尾,坐客大笑。

“變”常是不期然而得之,如窯變。《書陳山人九皋氏三卉後》雲:

陶者間有變,則為奇品,更欲效之,則盡薪竭鈞,而不可複。予見山人卉多矣,曩在日遺予者,不下十數紙,皆不及此三品之佳。滃然而雲,瑩然而雨,泫泫然而露也,殆所謂陶之變耶?

書畫豪放者,時亦溫婉。《跋陳白陽卷》:

陳道複花卉豪一世,草書飛動似之。獨此帖既純完,又多而不敗。蓋餘嚐見閩楚壯士裘馬劍戟,則凜然若羆,及解而當繡刺之繃,亦頹然若女婦,可近也。此非道複之書與染耶?

一九九二年六月酷暑中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