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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回 魚和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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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武王的部隊都在全力破陣,誰也沒想到,這千丹萬覺之中,竟然有人敢於混入。

想不到歸想不到,通裏真人既然敢於暫離征武王,那就必然有所安排。

隻見一顆翠綠的木行金丹,正藏在戰車之內,已經隨著通裏真人的神念,綻出真氣,凝結成一麵圓厚盾牌,擋去柏雨成的攻擊。

可是柏雨成的目的已經達到,大多數不知情的修真者,紛紛收住手中動作,改為攻擊柏雨成,保護征武王。

“不要管我!快點全力破陣!!”征武王下令,可是已經晚了,許多真氣團直接被推到了他與柏雨成之間。

覺者們的鐵球還在準備,隻有幾百個中覺改為其他精準度高、速度快的長柄武器,投擲向空中的柏雨成,還有幾十個中覺則是扔出了盾陣……

柏雨成來得突然,但他本身可是“深謀遠慮”的,早就知道這樣攻擊不會得手,完全是為了打斷攻陣部隊節奏。

不管目的有沒有達到,柏雨成早就製定好計劃:全力猛攻一下,就直接逃散,有人追也好,追得人多就更好,以此分散敵軍的注意力,給藏風洞中的同門爭取時間。

見柏雨成隻是合擊了一次,便將一個蓄滿真氣的火葫蘆,對著前方猛噴,還不忘繼續往裏灌注一股真氣。那葫蘆裏麵竟然裝了幾顆火行靈玉,在猛烈地真氣催動下碎裂,綻出更多火氣,使得葫蘆立時吐著白熾焰尾,將柏雨成推飛。

柏雨成早就憑借丹修那凡人巔峰的身法,雙腳踩在葫蘆屁股上,而左右雙手各拿一個葫蘆,如法炮製……三個火葫蘆吐著三股白熱化的火行真氣,使得柏雨成一閃即逝。

通裏真人回頭看著,知道他這是要調虎離山,與其去追他,不如繼續猛攻,所以隻能心裏咒罵:小子!真有你的!

可是許多修真者並不明所以,下意識地追去好些,有自認為飛行法器出類的,也有覺得自己奔跑跳躍拔萃的,紛紛追了上去,一時竟有兩萬之多……敢打征武王?找死!

“全力攻陣!違令者斬————!!”征武王再次嗬斥,跟之前那聲嗬斥沒有什麽間隔。

修真者們才反應過來,卻已經追了幾裏。

僅僅是這一下擾亂,使得修真者們的節奏徹底紊亂,除了導致這次不太靠譜的攻陣,使得玄武大陣恢複了八成,後麵的幾次攻陣也有些乏力、不調,到後來玄武大陣居然完全修複了。

征武王知道大家是真累了,隻得下令收兵。

大帳內。

“都是臣下自作主張,沒有保護好主公,導致那人擾亂成功,請主公治罪。”通裏真人雖然覺得倒黴,但認錯態度十分誠懇,確實是他的失誤,如果他在身旁,就算被偷襲,修真者大軍也不會慌亂。

征武王點了點頭,對於通裏真人的磊落很是佩服,道:“嗯,錯不全在你,你過去的時候,我沒阻止你,是我的失誤;而且即便我被偷襲,沒有命令,所有人都不應擅離攻位……這點說明了我平時帶兵無方;大錯、小錯都在我,你不過犯了個中錯,所以我們一同受罰吧。”

帳內都是各派高層,也有大覺宗的將領,早就對征武王佩服得五體投地,聽他如此之言也在意料之中,可沒想到說至後來,居然要親自受罰。

沒等大家說話,征武王已經吩咐道:“來人啊,杖刑,我來大杖,通裏真人來小杖,各領一百!”

大家那個攔啊……可怎麽攔得住?

通裏真人覺得好笑,自己一個真人,如今居然要趴著受杖刑。有著高深修為,那些小杖對他起不到任何殺傷,完全是丟臉而已。不過他心服口服,身旁的征武王凡人之軀,可要挨上一百大棍!

“用力啊!你們是覺者嗎?!”征武王就覺那棍子像拍涼粉,當即嗬斥道。

兩個覺者額頭上都是冷汗,雖然他們覺術精湛,對於力量的把握準確到極致,可真得害怕用過了力,都是軟綿綿地揮下。聽到征武王命令,隻好試探著打下……

啪——!啪——!

“啊!真狠!!”征武王就覺落棍處劇痛,不由得叫了句,黃豆大的汗水立刻從頭上滾落,卻又馬上肯定道:“對!就這個力度!這才叫杖刑!從現在開始計數,兩個了啊,還有九十八個!”

再有九十八棍征武王一個凡人,非要當場死了不可。

“主公,杖刑是活罪,又不是死罪,請容許臣下給您邊治療邊受刑。”通裏真人屁股上的棍子啪啪直落,說起話卻沒事人一樣,這就是修真者,即便是個丹修,身體也強韌到了普通人的頂峰。

征武王趴在刑凳上,聽通裏真人此言,立馬瞪眼看向他:“胡鬧!杖刑就是杖刑!不是死的活的!死又如何?!今日死了那麽多將士,聾了一大半,難道我不該受刑?!就是死了,那也是罪有應得!都不準手下留情,就按行刑手的力度來!”

“主公!萬萬不可啊!”帳內謀臣武將一同求情。

“莫非汝等想要抗命不成?!”征武王又是一聲嗬斥,沒人敢說話了,“繼續!”

啪——!

啪——!

啪——!

……

一下一下,打在征武王凡人之軀,疼得那些修真者心中顫抖。雖然他帝者之相,體貌甚偉,卻一點修為都沒,如何吃得一百大棍?!但征武王的命令,他們知道,是阻止不了的。

…………

當征武王再次醒來,背後已經皮開肉綻,一吸氣就是劇痛,更有兩節骨頭斷了,下身沒了知覺。

“主公,您以受完刑罰,可否讓臣下為您醫治?”通裏真人帶著哭腔,神情緊張。

“我……我沒死……”征武王氣若遊絲,趴在刑凳上說不出來話。

“是的,主公!您還健在,已經受完了一百大棍,快命臣下給您醫治吧。”

征武王有些氣惱,但發不出火來,奮力擠出幾個字:“那你……廢話什麽……快啊……”

升丹期的木行真人,治療凡人傷殘自然不在話下,忙為征武王醫治起來。隻是周圍一眾修真者,都心中偷笑,征武王明明才挨了二十多棍就昏過去了,還是通裏真人悄悄打入一些真氣,他才得以醒來……

……

當夜,征武王身體還未痊愈,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主公,還是不見吧,他可是……”說話得是軍師,一個年輕修士,叫王言羽,雖然隻有散人中期的修為,卻是續帝兵法傳人,胸藏《鬼穀兵法》,沒想到他的話直接被征武王打斷了。

“誒,我說見,就見,”征武王說著,向門外覺者道:“快叫他進來。”

征武王要接見的正是夜龍海,近距離接見一個敵方真人,即便是有數個真人在旁,也未必能保住他凡人之軀啊,更何況此時軍中隻有通裏真人。

通裏真人趕忙祭出四顆木行金丹,圍繞在征武王身邊,征武王卻從**奮力爬起,堅持道:“收起來,你這幾顆金丹雖然能鬥過他,可他要是真的想殺我,你也護不住。”

通裏真人知道征武王說一不二,隻好收起金丹,心裏卻鬱悶:明知道護不住,你還接見他?

夜龍海很快從帳外走來,見到征武王坐在床榻邊上,略有些遲疑,又很快躬身行禮,道:“在下夜龍海,能得征武王接見,榮幸之至。”

征武王屁股仍疼得不自在,幹脆扶膝起身,立刻被身旁的王言羽和通裏真人攙住了,勉強還禮道:“龍海真人親自駕臨,應該是我的榮幸才對!”

夜龍海見征武王站都站不直,拱個手都疼得嘴角**,卻一臉熱情與真摯,不由得暗自佩服,也慶幸今天是來對了。

正所謂英雄相惜,作為一門之主,夜龍海居然敢於獨自前來,征武王又豈會不見?兵不厭詐的道理征武王是懂,但直覺告訴他,夜龍海不會用這種詐術——用假意真誠得到接見,再突施殺手……

不過夜龍海可忘不了征武王的“奸詐”,仍是恭敬,卻麵色一沉,道:“征武王如此磊落,那在下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風雨門到底做錯了什麽,使得貴軍打破三年之約?”

見夜龍海臉色不善,通裏真人已經擋在主公身前。

“誒,莫要擋我,”征武王撥開通裏真人,答道:“你我都清楚,這不過是個計策,我征武王就是說話不算話了,就是要騙你們風雨門,好將你們打敗,這就是我們為何要打破三年之約,風雨門什麽都沒做錯,唯獨身為第一大派,沒有以九州明日的繁榮為己任,這一點……錯了。”

“我們風雨門已經保持了中立,這還不行嗎?”

征武王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道:“龍海真人,你也要裝糊塗嗎?你們第一大派中立,剩下的那些門派也都中立,找他們商議革新之事,便都已保持中立為借口,仍是奴役、壓榨凡人,分什麽外門內門,將凡人變為他們自己的奴隸,好讓那腐朽的修真世襲一直延續下去……如果今日不改變這種現狀,等到他們實力恢複,又會聯合起來,向外擴張,將天下變成修真者壓榨凡人的世界,變回門派間不斷紛爭的亂世!所以,我們就要拿風雨門開刀,告訴他們,沒得妥協,要麽歸順,建立和維護新的秩序,要麽被正義的力量所征服!”

夜龍海沉默了,他想反駁,還想祭出金丹,直接殺了這個凡人之軀的帝者,可他辦不到,因為那種說法他也同意。

沒有凡人何來修真者?可征武王出現前的九州,門派之間日日紛爭,門派內又派係分明。幾乎所有的門派,都不把管轄內的凡人當人看,要不是真人之前的境界辟穀太耗真氣,可能凡人已經被一些大家族給殺光了。

那些家族以壟斷為目的,從控製地域的靈脈、礦脈、山河……到農民、礦工、奴仆、外門弟子、派內普通弟子,統統都被他們控製得死死。幾乎所有門派都是一個或幾個家族共同掌控,隻要實力足夠,就會去攻占其他門派的地盤,搶奪資源。

從續帝離去後,修真者們分門立派,又用了萬把年,形成數百個各據一方的門派,這種紛爭便開始了。先是與世無爭的方士門派遭到大清洗,然後是剛剛蓬勃發展的大覺宗被圍剿,又因為大覺宗退到邊遠雪山,才開始了丹修門派間的內鬥,到現在已經有了萬年之久。

後來大覺宗盼到了征武王,一個曾經率領一方凡人和散修,推翻中等門派——永勝門的傳奇王者。

覺者們成為了征武王的軍隊,一些不堪欺壓的丹派散修也慕名而來,凡人們更是成為了這支正義之師的可靠後援,幫修真者們開采靈玉、耕種糧食、管理藥園……

黃金將靈玉從貨幣流通中解放出來,全都用到了真正需要的地方;凡人得到應有的尊重,修真者之間沒有貴賤,一切都按勞所得,而不是暴力;鬥族也表示了對征武王的支持,同意他以通天塔為中心,建造人族世界第一座都城——豫州城!

征武王短短二十年,就給九州帶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使得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那個盛世……

凡人、覺者、散修、鬥族,然後是道教體係的全一教、金至派,一個是九州第二大派,一個是九州第五大派,這立時使得許多弱勢門派,也投入到征武王的陣營中。

……

“我隻是不願看到風雨門分崩離析。”夜龍海有些頹然,其實他知道,風雨門必然分崩離析,除非……他現在真的殺了征武王,這個凡人。

看到夜龍海眼中閃過的一絲怪異,征武王拿起牆上一柄長劍,當做拐棍拄在身下,又將身旁二人推開,獨自行到夜龍海麵前,道:“你們修真者常說,行道總有犧牲,我呢,隻知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是風雨門就此分崩離析,還是回到過去那種亂世紛爭,現在我將選擇權交給你。”

“主公!”通裏真人滿心焦急,喊了一聲,又那威脅的目光看向夜龍海。

這時帳外也跑進幾個中覺,立馬拿起巨盾擋在征武王身前。

“都退下!!”征武王一聲怒吼,扯動背後傷處,疼得差點昏過去,卻喝退了那些力拔萬斤的中覺。

等征武王從疼痛中恢複,再次對夜龍海重複道:“請行駛你的選擇權吧,殺了我,可能這場戰爭會有扭轉,風雨門仍能恢複第一大派,不殺我,回去繼續抵抗,我終將帶著大軍把風雨門……蕩平!”

夜龍海早已想得明白,光是衝著那幾個長老,怎麽可能讓這種門派繼續做第一大派,不過……

“可否允許我們歸順?一切規矩照你們說得辦,但將風雨門盡量保存下來,風雨門真的需要時間!”

征武王閉起眼,搖了搖頭,才重新看著夜龍海道:“你們夜家的立場我很清楚,可是為時已晚,貴派的風家和雨家,殺了多少人?你心裏應該很清楚,如果這樣都得不到處理,天下誰服?”

征武王說得是風陽真人辭世之後,對夜龍海繼位掌門不服,又不受管束的風家和雨家,開始極力備戰,命令屬地的幾萬凡人,無論男女老少,沒日沒夜地去開采靈玉。

後來凡人們暴動,紛紛往征武王那邊逃離,風家和雨家竟然展開了大屠殺,說既然他們不願意幹活,與其跑到征武王那邊,不如全部殺了。於是,就有兩三千修真者飛在天上,追殺幾萬體力透支的凡人……

征武王見夜龍海沉默不語,繼續道:“如果夜家和其他有識之士,願意加入我方陣營,我們征武大軍列隊迎接,狂歡七日,但風家和雨家……”

說到這裏,征武王一雙龍目綻光,定定道:“他們手上沾滿鮮血,自然要血債血償!風雨門奴役凡人,又背信棄義屠殺他們,不能再留!”

聞聽此言,夜龍海突然目露凶光!一顆水行強丹立時凝出!

“保護主公!!!”喊話的是王言羽。

其他人哪裏還會喊話?通裏真人知道再快也護不住了,隻得四顆木丹直直衝向夜龍海,讓他不得不自救。

其他幾個中覺則憑借詭異身法,用巨盾建築起堡壘,將征武王圍得密不透風。

“住手!!!”征武王大喝。

四顆木行金丹剛要打到夜龍海,他身前那顆水丹便硬生生接住了。

通裏真人猛然就覺得夜龍海的水丹有些怪異,又聽到主公大喝,值得略收了力道。

“呃……”將水丹半散半凝的夜龍海,終於被四顆木丹震傷,口吐鮮血,水丹碎裂。

大家都楞了,這夜龍海怎麽成了紙做的?通裏真人最為清楚,忙收回木丹,等待征武王命令。

“快為龍海真人療傷!”征武王命令後,又衝幾個中覺命道:“你們可以讓開了。”

幾個中覺領命,收起巨盾,仍是沒有站遠。

通裏真人則趕忙幫夜龍海醫治,可是這丹碎豈是尋常?雖然保住了夜龍海的性命,但那碎裂的水行金丹則再也無法收回,隻能被夜龍海勉強控製著,不被散去。

但這正是夜龍海想要的效果,就聽他艱難道:“現在,我會給夜家和無關人等,一個脫離風雨門歸順征武軍的理由,望你們能接受他們,並保守今日的秘密。”

征武王竟撒劍跪下,熱淚盈眶。

嘩————

眾修者跟著同跪。

夜龍海趕忙上前攙扶,征武王卻不起身,仰頭道:“龍海真人肯為他人安危自損修為,鄙人佩服,夜家和其他無關之人,隻要來投,定當重用、善待!今日之事吾等也一定守口如瓶!”

說著,征武王眼角掃向身後一眾,質問道:“汝等可聽見?”

軍師王言羽趕忙帶頭道:“微臣發誓,一定保守秘密,如有違背,受天雷九誅,神形俱滅!”

其他人等則跟著重複道:“臣等發誓,一定保守秘密,如有違背,受天雷九誅,神形俱滅!”

夜龍海有些激動,征武王和這支軍隊沒令他失望,那個盛世也不是虛無,就攙起征武王道:“主上,在下福緣淺薄,無法在您麾下痛快拚搏,唯有犬子與一個關門弟子,實在放心不下……”

見夜龍海說到這裏,麵露擔憂,征武王雙手掐著他的肩膀道:“龍海真人放心,大業一成,我定命你後人,為你修建廟宇,你的兒子和弟子,都會按照他們的意願進行安排。”

“修建廟宇就不用了,隻要能善待夜家人和我兩個後人,夜某此為即是值得!”夜龍海言罷轉身飛去。

等夜龍海飛遠,通裏真人道:“主公,他如此這般,用意不明,還是小心為妙。”

征武王猛然回頭看了他一眼,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然後便趴在**養傷了。

幾個中覺什麽也沒說,他們隻管保護主公,如今危險散去,便退到了大帳外麵。

剩下通裏真人有些不知所以,隻得看向王言羽,卻迎上一個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