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回 都是婊子
水鬼淵,一共九層,柏雨成帶回征武王撤軍的消息後,夜秋隻是略微點頭,便繼續安心修煉,柏雨成也急忙打坐調息,恢複突襲時虧空掉的真氣。
剛剛入夜,柏雨成被身邊火球中的神識提醒,立刻警覺起來。
夜秋則幹脆緩緩收功,絲毫沒有驚慌,淡淡道:“是我爹。”
如今,夜秋到達真人境界,對於真氣波動的感知極其敏銳,甚至超過了神識強大的柏雨成。
柏雨成點了點頭,略收戒備。
“秋兒,雨成,快隨我來。”夜龍海並未下到最底層,而是在第三層直接探入真氣呼喚。
夜秋眉頭一皺,覺得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隻得跟著柏雨成激活暗牢機關,往上行去。
“你們隨我來。”
等二人出來,夜龍海已經在水鬼淵上空等著,撂下一句話便快速向藏風洞飛去。
這時夜秋又覺得有些不對,就聽柏雨成也小聲嘟囔:“怎麽師父怪怪的。”
夜秋沒有接腔,並未祭出飛行法器,而是憑借真人修為,直接向父親追去。
“哎呀,等等我誒。”柏雨成祭出火龍幡,全力追上。
二人一路來到藏風洞,夜龍海已經叫人開了結界一角,不等他們靠近,夜龍海又是先行一步。
即便夜秋和柏雨成,察覺不出那顆隱去光芒、藏在夜龍海腋下的碎丹,但一種怪怪的感覺總是籠罩著他們,揮之不去。
二人進到藏風洞中,就聽有人向夜龍海報告:“掌門真人,風家和雨家的人都去了內府,要找那些長老理論,屬下攔不住啊……”
夜龍海點了點頭,沒有責怪,心中暗笑:他們去內府還能幹什麽?“要找那些長老理論”不過是個托辭,當然,這也正合我意。
“剛才我去向征武王討說法,可惜他們怕我對那個凡人之軀的征武王不利,沒有見上,就這麽一會兒,風家、雨家就有了動作,真是很著急啊……”夜龍海說著,帶上夜秋、柏雨成和幾個夜家心腹,向內府行去。
風家精銳一千,雨家精銳八百,非要把內府塞爆了不可,所以兩家高層才要編造個托辭。一到得內玄武陣前,兩家高層用真氣叩門,便被長老們請進去理論,然後又陸續每家召了三、五百人進去,就再無動作。
剩下的風、雨族人心中發虛,因為他們分明就是家族裏相對地位最低、修為最低的……
他們沒想到身為高貴的風、雨族人,竟然又被分了次貴賤……見到夜龍海行來,紛紛訴苦。
夜龍海沒有理他們許多,留下夜秋等人,孤身一人上前,叫開了內玄武陣。
出來的是“老好人”莊長老,對夜龍海恭敬道:“掌門有何吩咐?”
這還用問嗎?臨陣脫逃就是死罪,此時還敢問“有何吩咐”分明是裝糊塗。但夜龍海沒有發作,而是麵帶微笑,道:“怎麽?不請我進去談談嗎?”
莊長老仔細看了看夜龍海的表情,似乎心領神會一般,一下真正地恭敬起來,道:“裏麵甚是擁擠,屬下才沒敢請掌門進去,還請掌門息怒,入內主持大局。”
“嗯。”夜龍海滿意地點頭,抬手拍了拍莊長老的肩膀,進入內府之中。
莊長老避開眾人目光,趕緊將內玄武陣關閉,隱去了。
門外的風、雨族人小聲嗡嗡,雖沒敢直接議論,但心中的意思明確:莫非這回連掌門也進去“龜縮”啦?不過他兒子和夜家親信並沒跟去啊,等下要是再耍花樣,叫他們也跟著進去,那就幹脆拚了。
藏風洞•地下內府。
風家家主見到夜龍海進來,又朝他身後張望了一番,便趕忙向莊長老訓道:“怎麽就放進來掌門一人?秋兒呢?雨成呢?還有夜家十七黑閃,九大冰尊,快叫他們進來,還有夜重燃、夜凝香他們……”
“不急不急……”夜龍海有些想吐,但忍住了,打斷風家家主的話,道:“風雨門先有風、雨兩大家族,而後才收容夜家,如今夜某竟然坐上這風雨門掌門之位,實是誠惶誠恐啊。”
兩家家主臉上一陣驚慌,前後說道:
“掌門此言差矣,風陽真人也是賜姓,風雨門向來以修為論高下,夜掌門真人修為,如何不能做掌門?”
“是啊!而且夜掌門可是堂堂夜家家主,論資曆,輪修為,這風雨門的掌門之位,都當屬夜掌門!!”
夜龍海露出高興的樣子,揚眉道:“哦?這麽說……你們現在還認我這個掌門?”
“夜掌門修為高深、出身高貴、見識高遠,帶領我們風雨門無往不利,誰敢不服?!我雨泛要親手殺了他!!”雨家家主,突然對著身後那些人質問道。
這個內府也有幾十間石室,處在地下深處,匯聚著水行真氣,實在陰寒。此時,卻擠滿風、雨二家的上流人士,又都聚在大廳裏,有些水泄不通,聽雨家家主質問,一同喊起口號:
“龍海真人,法力高深!千秋萬代,振興我門!”
“龍海真人,法力高深!千秋萬代,振興我門!”
“龍海真人,法力高深!千秋萬代,振興我門!”
……
這風雨門在九州獨領**近萬年,不是沒有原因,全仗三位真人級的掌門,如今算上夜龍海就是第四代真人掌門,可以說風雨門這口號就沒變過。就在前段時間喊得還是“風陽真人,法力高深”……
夜龍海抬起一隻手臂,露出滿意的笑容,收下大家的“愛戴”,止住口號,朗聲道:“沒想到諸位還記得我夜龍海啊,還認我這個掌門,那既然如此,我夜龍海就留在洞中,與大家共患難吧。”
“哎呀呀……夜掌門真是英明神武!有了夜掌門在此,我們風雨門何愁不能渡過難關啊!”
“有夜掌門在,這算什麽難關?”
……
風、雨二主又是一番溜須拍馬,甚至長老們也準備加入進來。
夜龍海再次用笑容打斷了他們,繼續道:“我們就在此守著,等下出去再搞幾車靈玉、物資進來,我們這些人就是守幾百年也沒問題,倒要看看征武王如何破陣!”
“對!”
“就是。”
……
等一陣隨聲附和過去,夜龍海又道:“至於留在外麵的人嘛,他們願意幹啥幹啥,最好都死絕,省的留下說我們壞話,他們不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此時要是不保存實力,豈不妄自斷送了風雨門萬年基業?”
“掌門英明啊!!”風、雨二主帶頭道。
“掌門英明——!”風、雨族人附和道。
夜龍海繼續:“也不用管別人怎麽說我們了,就在這兒龜縮著,即便他們在風雨門原址上搞別的門派,即便天下都臭罵、笑話我們是‘龜縮在藏風洞裏的孫子’,我們也不能出去,等到修煉個幾百年,成就幾個真人,再出去將他們趕盡殺絕,重振風雨門。”
“重振風雨門!”
“重振風雨門!”
“重振風雨門!”
……
家主和長老們都眼中放光,他們沒想到夜龍海居然也是這樣的人,這太出乎意料了,但這也讓他們放下了心,帶頭重複著。
夜龍海接著講道:“反正咱們風雨門說到底,不過就是幾個家族合力建起的門派,那些凡人奴隸、外門弟子、甚至家族裏地位較低的成員,都不過是我們腳下的牛馬……風雨門本身,就是個以壓榨別人,為腐朽的家族創造修煉條件的、所謂的修真門派……什麽去偽存真,什麽尋本悟道,那些精神境界上的東西,都他媽是空談!我們就是掛著“修真”這塊牌坊,修煉掠奪技能的婊子!這就是風雨門的本質!風雨門的本質就是我們!!而我們就是那些做婊子立牌坊的‘名門望族’!!對嗎??!!”
沒人答話了,一片沉默,家主和長老們努力藏住眼中的不善,偷偷交換著眼神,絞盡腦汁思索著這個夜龍海的狀況。
“回答嘛,我是你們的掌門,我在問話,這就是風雨門,這就是我們,對不對?”夜龍海表情突然隨和下來,若無其事地問著。
很多人慚愧地低下頭,家主、長老們更加摸不著頭腦。
“莊長老,你說我說得對不?咱不就是這個情況嗎?有啥不好意思的……咱們搞清楚了狀況,以後也好沒有那麽多猶豫了,做得再婊子點,然後再把牌坊樹得漂亮點,風雨門不就更加強大了?你倒是說話啊?是不是?”
見這個“坦誠直言”的掌門問向自己,莊長老連連點頭,到最後掌門又問自己,隻得答道:“對啊,就是這樣嘛……這‘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能掛上‘修真’這塊牌坊,誰能做成有神通的婊子,那就是憑本事說話嘛……幫主所言極是。”
大家一看夜龍海連連點頭,雖然覺得他話說得不好聽,可貌似出自真心,也都跟著莊長老應道:“幫主所言極是!”
“哈哈哈哈……”夜龍海一陣大笑,突然表情嚴肅,認真道:“說起來,我還有個愛好……”
等了一等,夜龍海沒再說下去,而是垂下眼簾,看著地上。
雨泛立刻會意,這是要有人來抬啊,當即上前躬身道:“掌門!您所想,那就是我等所想,有何想法不妨直說,我等也好趁著征武王未有造次,去為您辦妥。”
“嗯嗯嗯,知我者雨泛也。”夜龍海誇讚道。
雨泛怎會不識誇,立馬露出謙卑的姿態,身子躬得更低。
莊長老更是帶頭喊起口號:
“掌門所想,我等所望!掌門所思,我等所盼!”
“掌門所想,我等所望!掌門所思,我等所盼!”
“掌門所想,我等所望!掌門所思,我等所盼!”
……
“好、好、好……那我就說了……”
夜龍海就要說出他那“愛好”,廳中立時鴉雀無聲,靜默等待。
“我啊,我就愛……殺立牌坊的婊子……”
嘩、嘩、嘩、嘩、嘩……
無數冰刃、水獸從夜龍海腋下擊出!
“啊————!!!”
“嗚哇——!”
“救命啊——!!”
……
一顆碎丹,放任碎裂,分崩離析,每一片都化成強橫法術,殺得一幫人抱頭鼠竄。
“別慌!!他就一個人!!”風家家主叫道。
“看!他丹碎了!!”雨泛叫道。
“生死之鬥!不容遲疑!”一個長老說道。
“殺啊!別光跑!別光擋!快還手!!”有一個長老怒喝著,已經開始還擊。
……
洞內還剩下七八百人,終於有一半開始抵抗,他們修為幾乎都在散人中期以上,一時間,竟合力當下了夜龍海那力不從心的法術。
就在這時,一人怒喝道:“都他媽別跑了!跑了隻能是死!我可不要死!對不住了!夜掌門!!”
原來是莊長老,他再也裝不下老好人了,使出私下修煉的【穿雲掌】,推出一掌金行真氣,竟保持延綿不斷,變成了橫截麵為手掌樣子的真氣柱,他這招一旦使出,可以持續推出,直到推空體內所有真氣,破上天際雲層也不是難事,可謂是散人級最高強的法術。
許多人雖然也都已經對掌門出手,但看到一向老好人的莊長老,居然使出這麽霸道的法門,紛紛暗自心驚,看來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再看他推出的真氣強度,分明已經到了凝丹的火候,原來他靠著幫人擦屁股爬上長老位置,竟仍然扮豬,如今可要吃下虎了。
莊長老豈會不知,此時若能手刃夜龍海,那他在這內府中地位將更上一層,獲得最好的閉關石室、充沛物資,再從夜龍海身上搜刮、分得一些東西,定能成為下一個真人!
“哈哈哈!!!都來吧!!”夜龍海大笑一聲,他終於可以毫不留情地痛下殺手了。
隻見一道藍藍熒光從夜龍海身上飛出,頓時狂風驟雨,風可以撕裂肌膚,雨可以滴人成冰……
“啊!!風雨令!!啊————!!”雨泛剛認出門道,就被狂風剝了一身皮肉,直到喉嚨也被吹裂,才停止了哀嚎,痛苦死去。
“掌門!我隻是要做戲,這招穿雲掌必須施展一會兒,才有威力,如果直接幫你,我可能一出招就先被他們殺死了!”莊長老見夜龍海竟然給他說話的機會,心中一時出現了很美好的幻想。
“哦,既然你沒有先死,那就後死吧。”碎裂水行金丹再次拚接在一起,隨便一招【好雨知時】,將莊長老淋成了篩子。
莊長老神識散滅之前,還在後悔,早知道投靠掌門這邊,殺光了這些人,應該能分到不少好處……哎,失敗的扮豬吃虎啊……
滅絕一幹人等,夜龍海收來風雨令,又端詳了一下。
【風雨令】,風雨門的鎮派神器。令牌上一麵畫著風符,一麵畫著雨符,可以儲存道人至神人級的真氣,再放出時就是相應境界的風、雨符神通,且符籙永不磨滅。
不過,這個令牌,之所以被稱為“神器”而非“法寶”,則是因為它的使用條件——即使修為隻有道人,也可將其催動!!
但使用者本身,也會消耗同樣真氣,別說道人,就算散人頂峰,若想同夜龍海這樣施展這麽久,也早就真氣虛脫而亡了。
夜龍海拿著風雨令,又催動碎裂的水行金丹,將那些人全部都凍成冰渣,看不出風雨令的痕跡。接著,他便緩緩催動風雨令,在自己身上留下幾道風痕、雨凍,最後幹脆用水丹緊緊包裹著令牌尖頭,好像是被令牌擊碎一般。
陣外,那些被遺棄者,見夜龍海進去這麽久,正心中打鼓。更多的門眾也已經趕來,大多是夜家人。終於,內玄武陣消去,他們看到了蹣跚而來的掌門……
“爹!”
“師父!”
“家主!”
“掌門!”
“師父受傷了!快來木修!!!”
……
大家慌了神,又都不知所措,聽夜龍海虛弱地講完了“經過”,才開始怒罵起來:
“真想不到,雨家家主如此卑鄙!”一個夜家人道。
“是啊!我說風雨令怎麽沒有下落,風陽真人居然傳給雨泛那個小人了!”一個風家人竟也很是氣憤。
“別叫了!好像你們風家家主沒有參與?!”有個雨家人不服了,他們都是被拋棄的,卻還忘不了自己曾經的“尊貴”成分,不免要維護一番。
“什麽‘你們’、‘我們’!那些人都是叛徒,該死!”夜家人道。
“怎麽說話呢?我看此事未必如此,說不好是誰先動手呢。”又一個風家人作高深狀。
“你這隻風家狗,想死是嗎?!”柏雨成覺得好氣。
“廢話什麽……”說話的是夜秋,他一手扶著父親,另手輕抬便打出一招【野徑雲黑】,那人尚未慘叫,就在極限冰寒之下,化成一堆黑色粉末。
……
如今風、雨二家已經徹底勢衰,哪個敢再有多言?
“秋兒啊……”夜龍海躺在木修凝聚的【回元葉】上,但幾乎沒什麽效果,使得他一介真人,居然說不清話了。
夜秋忍淚望著父親,感覺到父親抓住自己的那隻手,想握得更緊,卻力不從心了。
水丹已經散去大半,夜龍海仍是將碎丹送到手邊,猛一用力,拔出風雨令,直令夜秋、柏雨成等人心頭顫痛。
“拿著這個風雨令……這是你爹用命換來的……”
“是。”夜秋趕緊接住那麵鎮門神器。
夜龍海繼續虛弱道:“我們在外抗敵……長老們卻貪生怕死……而那些風、雨家的高層……竟然還要同流合汙……知道我們夜家為什麽隻在風雨門排第三嗎?……就是因為我們心太軟,對凡人……下不了手……隻能做風、雨兩家養著的狗……幫他們看門護院……”
當場那些風、雨族人,忍不住紛紛驚呼、議論,有些人甚至開始悄悄往外退去。
夜家人和一些外門弟子,怎會放過他們?將他們拉住,調侃道:
“你去哪兒啊?風紐冰!又沒說你,你不都被自己主子拋棄了嗎?”
“別走啊,老雨,怕什麽?”
……
夜龍海聲音越來越小,幹脆用著水丹碎塊綻氣道:“不要為難他們,他們想走就讓他們走,去讓人收起結界,再讓他們拿上些靈玉,好聚好散是了。”
大家知道,掌門這是用最後的真氣交代後事,沒人敢再多言,那些風、雨門殘部便都衝向外麵,裝起幾把靈玉,紛紛出了藏風洞,借著夜色四散飛逃。
“他們有他們的錯,我們有我們的錯,他們想去哪都行,但我們不能一錯再錯,征武王要洗刷這一類靠壓榨建立起來的勢力,我等應投身其中,去用你們的誠意打動他,讓夜家軍也為這番事業做些貢獻!”
夜家本就同意歸順征武王,如此安排可以說不在意外,但征武王能否接受他們呢?夜龍海說得那個“誠意”管用嗎?但無論管用不管用,他們夜家人都會遵照家主遺命。
大家幾乎異口同聲:“我等定當盡力為之!”
夜龍海的水丹已經沒了實體,隻剩一團淡漠藍光,仍是擬聲道:“秋兒,雨成,你們還年輕,行事要多聽長輩們的意見,如果得到征武王的認可,更要盡心竭力完成他的命令,你們可願意?”
父命、師命,如何敢違?二人雖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同尋常,但已經無法多想,隻得許下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