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鋒相對

第三十八章 沒有一直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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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期末月之前,經濟學院要舉辦一個小型的聯歡會,當作提前慶祝聖誕節。

葉棠思拿著節目單,坐在張欽和魏清甯中間,問:“茫茫這次不彈鋼琴了?”

魏清甯說:“不清楚原因,她說以後都不彈了。”

葉棠思惋惜地道:“彈鋼琴多襯她的氣質啊。”

王梓銘插話道:“還是別彈了,那和她真實的性格嚴重不符。”

麥茫茫鋼琴業餘十級。從小到大,但凡是學校舉行文藝演出,她一般都會被老師推薦上台表演。在昳城大學的開學晚會上,她穿一條白色連衣裙彈鋼琴的視頻,還在學校網站上流傳過一段時間——當然,那是同校同學還暫未發現她實際上不好相與、爭強好勝、咄咄逼人的時候。

“我有一個室友本來暗戀麥茫茫,把她奉為‘女神’,但在看了她的辯論賽後,對她的好感就破碎了。”張欽搖搖頭,“她進攻性太強。”

“一邊去。”葉棠思堅決護短,“打辯論賽的時刻是我學姐的巔峰時刻。”

燈光被調暗,他們知道聯歡會即將開始,便自覺安靜了下來。

麥茫茫拖著一張板凳,坐在舞台的正中央,隨性地交疊著雙腿,將吉他架在右腿上,生疏地調試著。

顧臻坐的位置比較偏,麥茫茫側轉了一下身體,定睛含笑,撥弄琴弦。

這是《水星記》的吉他彈唱。

她不是無緣無故選這首曲子的。曾經有一次她和家裏人爭吵,心情糟糕,一整天悶悶不樂,表現在臉上,就是冷若冰霜。她在學校裏本來就沒什麽朋友,這樣一來,對她敬而遠之的人就更多了。

當時,文藝會演在即,麥茫茫被班主任點名表演鋼琴獨奏,她去往音樂教室排練。當她拖著腳步,推開門,發現顧臻居然在裏麵等她時,她後退一步,沒給他好臉色:“你來找我幹嗎?”

砰的一聲,顧臻關上門,麥茫茫站在他和門之間。他落上鎖,道:“心情又不好?嗯,你一整天心情都不好——小心眼的人是容易心情不好。”

“你才小心眼!”麥茫茫憤懣至極,不服氣地還擊,“你不懂,沒有人能懂。”

顧臻漫不經心地一笑:“我有說我是來找你的嗎?是誰在自作多情?”

麥茫茫有點臉紅,一半是因為密閉環境下的曖昧,一半是因為生氣:“那你來幹嗎?”

“我來拿吉他。原本打算彈吉他的那個同學不能表演了,我代替他。”

麥茫茫懷疑道:“你會彈吉他?”

“偶爾會彈。”

“肯定彈得不怎麽樣。”

“你也不怎麽樣。”

“我是鋼琴十級選手,不信我們比一比?”

“可以。”

顧臻席地而坐,麥茫茫跟著他坐下。她盤著腿,膝蓋和他相碰:“生物競賽的集訓隊,你怎麽從裏麵退出了?”

顧臻之前同時參加了物理競賽和生物競賽的集訓隊,一般人兼顧不了兩個集訓隊,麥茫茫猜想他是因為忙不過來才退出的。

“沒時間。”顧臻隨意地道,“無所謂了,反正我生物也沒有你好。”

麥茫茫的尾巴有些翹了,她得意地道:“那當然了。”

她代替生物專業的老師轉達了遺憾之意,“李老師還挺喜歡你的呢。”

顧臻待人接物冷淡有禮,喜歡他的人太多了,老師也好,同學也罷,總之他就是比她受歡迎。她咬唇,諷刺道:“不過你不缺人喜歡,所以也不在乎。”

顧臻彎唇:“你怎麽知道我不缺?”

“你是不缺啊。”麥茫茫自顧自地道,“但是,你這人就是做做表麵功夫,其實內心特別地冷漠……”

窗簾的縫隙處漏進一絲流光,光芒照著顧臻俊朗幹淨的側臉。麥茫茫將目光定在他高高的鼻骨上,略有出神——他是真的好看。

她的心事在膚淺層麵來回碰撞,最後落在她執拗又好勝的自我說服上——無論如何,她都會一如既往地討厭他。

顧臻撥動琴弦,悠揚的曲調緩緩流出,她焦躁的心一緩,像被柔軟的羽毛填充,慢慢脹滿,懸空的手腳有了安放之地。

麥茫茫漸漸入境,曲畢,她不小心和顧臻對視,覺得莫名心虛,於是退避開,坐上琴凳,幹巴巴地評價他:“還可以,但不如我。”

“看你的內在氣質,你完全不適合彈鋼琴。”顧臻覺得好笑道,“所以你為什麽會學鋼琴?”

麥茫茫背對著顧臻,直白地道:“因為我青梅竹馬的朋友。”

她實話實說。

她學鋼琴的確是因為麥誠想培養她和蔣臨安的共同興趣,雖然這話被她這樣說出來,像是“愛蔣臨安所愛”的意思,但她無須向顧臻解釋。

麥茫茫熟練地彈起鋼琴曲。兩三分鍾後,她受挫,停止了彈奏。她彈的鋼琴比起顧臻彈的吉他,技巧有餘,靈韻不足。

顧臻主動問她:“要學吉他嗎?”

麥茫茫心血**:“好,學就學,我不信我彈得不如你。”

顧臻坐到她身旁,開始手把手地教學。

顧臻教得很耐心,麥茫茫專注地學,體會到了彈撥樂器給人帶來的樂趣。

教學樓的剪影映在窗簾上,她感覺到,自己懷抱著的吉他,或者說自己身邊的這個人,前所未有地吸引著她。心中的積鬱之氣退散,她當下唯一感受到的是真實和快樂。

後來,她在別處知道了他所彈奏的那首歌是《水星記》,隻是當時的她不曾深想其中的深意。

幸好,她雖然忽略過,卻沒有一直錯過。

十二月,麥茫茫去國外參加比賽,前前後後算起來,有一周沒有和顧臻聯係了。飛機落地後,她拿到手機,看到聊天軟件上被她置頂的對話框內一片空白,便把報平安的心思收了回去,暗暗抱怨這人未免太冷漠。

周六晚上,顧臻照常來給麥更斯補習。

麥更斯被數學折磨得雙目無神,中場休息的時候,他趴在冰涼的桌麵上醒神,看著顧臻給他改作業。他伸出自己的小拳頭,放在顧臻的手旁邊,一收一放。

他故作老成地長聲嗟歎,以吸引顧臻的注意力。

他一本正經地說:“顧老師,昨天我們上課說到‘形質兼備’,我覺得,先有形才能有質。你看你的手那麽漂亮,天生就是握筆的手、打籃球的手。”

顧臻失笑:“你想說什麽?”

麥更斯自有一套邏輯:“我的手瘦瘦小小的,這說明我不適合寫題,也不適合打籃球。”

顧臻看穿他:“逃避是沒用的,把數學作業拿出來。”

麥更斯拒絕道:“沒休息夠十五分鍾呢。”

顧臻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姐姐回來了嗎?”

麥更斯擺出一副很不願意提起麥茫茫的樣子:“回了,我剛才叫她吃晚飯,她還說要倒時差,沒胃口。”

麥更斯賭氣地宣布:“我不喜歡她了。”

顧臻好奇地問:“她怎麽你了?”

麥更斯正為這事煩惱著,忽然靈機一動:“顧老師,不如你幫幫我?”

聽見叩門聲,麥茫茫關掉吹風機。發尾還沒幹透徹,她拿起**的毛巾,邊擦拭頭發邊走過去開門。

見來人是顧臻,她一愣,放下毛巾:“你找我?”

顧臻錯開視線,表明來意:“麥更斯說你把他的日記本搶走了,現在鬧著不肯寫作業。”

麥茫茫被麥更斯顛倒黑白的功力震驚到了。

“我拿走的根本不是日記本,你別聽他胡說!”她冷著臉道,“你就是為了這件事才來找我的?”

顧臻不偏不倚地說:“無論你拿走的是什麽,都至少要和他商量,而不是直接沒收。”

他不清楚內情,還自以為客觀地對她的做法做出否定,這讓她氣急反笑。她雙手抱胸,側開身,示意他進房間:“是嗎?那你來看看,再決定是不是要將東西還給他。”

她床的對麵有一塊巨大的投影幕布,投影儀連接著她的電腦。

麥茫茫坐到**,在枕邊摸到遙控器,按下開關。

顧臻看到幕布上顯示的是遊戲畫麵後,皺眉道:“別放了。”

麥茫茫體驗到了報複他的快感,笑問:“還教訓我嗎,顧同學?”

她按了暫停鍵,冷哼道:“這是他同學送給他的,如果不是我沒收,他早就玩瘋了。”

顧臻輕咳一聲:“我先走了。”

麥茫茫見他要走,第一反應是用腳鉤住他的腿:“你就這麽走了?”

她覺得不對勁,隨即鬆開了他。

顧臻低頭——麥茫茫腳趾圓潤,微微蜷縮,倏地縮回被子裏。

顧臻不得不定了定神,笑著問:“還有什麽事?”

她剛想說話,門外突然傳來上樓的腳步聲。鄭芸在樓梯口就開始喊她:“茫茫,你不吃晚飯,就喝碗雞湯。”

麥茫茫迅速從**彈起來,慌亂地關掉投影儀,推著顧臻往裏間走。要是被她奶奶看到她和男同學共處一室,她就別想安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