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千軍萬馬避白袍
這支投矛來得太突然,令周圍所有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包括正準備跟阿木古楞以命換命的羽棱鐵奴,也有些反應不過來,錯過了給落馬的對手補上致命一擊的最佳時間。
“救特勤!”“救人!”“攔住他,救特勤!”最早做出反應的,是阿木古楞的親兵,一起呐喊著舍命衝上,采用草原上常見的策馬俯身奪羊手段,從地上扯起被摔暈的阿木古楞就走。
“在那邊,給我殺了他!隻殺不俘,亂刃分屍!”第二批做出反應的,是勒勒部吐屯勒欽。隻見他,氣急敗壞地將橫刀指向戰團外三十多步遠的位置,發誓要將某個“疑凶”碎屍萬段。
“跟我來!”第三批做出反應的,則是勒欽的親兵頭目苦格,接過令箭,帶領一百名親兵,直撲自家吐屯所指。
三十多步遠,已經超過了投矛的正常殺傷極限。其他侍衛將士驚魂未定,紛紛將目光轉向勒欽發誓要鏟除的“疑凶”,一張張臉上寫滿了懷疑。
並非他們對勒欽缺乏信任,而是剛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阿木古楞及其對手身上,誰也沒看到“疑凶”出手。並且,隔著三十多步遠的距離,將一支投矛從眾人腦袋頂上拋過,還能準確命中正在衝刺的戰馬,也實在令眾人無法想象。
眾室韋將士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那“疑凶”做大唐邊軍打扮。所以,無論投矛是不是此人所擲,站在室韋勒勒部的角度,殺了他都沒有什麽錯。
短短一個彈指之後,所有室韋將士,就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看到勒欽的親兵咆哮著向自己衝來,那疑似投擲短矛救了羽棱鐵奴一命的大唐邊軍將領,竟然沒有策馬閃避。而是果斷揮舞胳膊,將掛在戰馬身上的投矛一根接一根擲向了這支親兵,彈指功夫,就又將三名親兵射下了坐騎。
“嗖嗖嗖……”跟在那唐軍將領身後的五十多名勇士,也紛紛將掛在戰馬身上投矛擲出,速度之快,遠遠超過了弓箭,威力之大,卻是弓箭的兩到三倍。
衝向唐軍將領的一眾親兵,彈指間又被射下將近二十人。大箭頭目苦格一人身上,就中了三根投矛,圓睜雙眼墜落於塵埃。
僥幸沒被投矛射中的親兵被嚇得魂飛天外,攻勢頓時難以為繼。而那唐軍將領,仍舊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不慌不忙地俯下身,從馬鞍旁扯出一根月牙鐵戟,緊跟著雙腿輕輕夾住馬腹,幾個動作宛若行雲流水,戟鋒所指,正是室韋吐屯勒欽!寒風吹起此人身後被塵土染黃的戰袍,飄飄宛若流雲。
“殺——”五十名身穿大唐邊軍甲胄的勇士,齊聲呐喊,也紛紛拔出橫刀,策馬緊緊跟隨在了那名陌生的唐軍將領身後,仿佛自己這邊是五千具裝鐵騎!
“攔住他!”勒欽身邊的心腹愛將寶格禿被嚇了一大跳,命令聲立刻變了調兒,“別讓他靠近吐屯。快,攔住他,別讓他靠近吐屯。”
根本不需要他下令,四周圍的室韋將領,也知道該怎麽做。紛紛策動坐騎衝過去,阻攔那陌生的唐將去路。一時間,羽棱鐵奴這邊,壓力頓時消解了三分之二。
“這員猛將究竟是哪裏來的?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他。”羽棱鐵奴身體已經有些脫力,一邊帶著自家親信趁機收攏被衝散的隊伍,一邊用眼睛頻頻向救命恩人那邊掃視。
在他眼裏,薑簡和馬賊頭子阿波那,已經是百裏挑一的猛將。而那個手持月牙戟,身披白袍,騎著烏騅馬的陌生大唐邊軍將領,勇猛程度,竟然還遠在薑簡和阿波那兩人之上。
隻帶著區區五十名騎兵,此人就敢直取室韋吐屯勒欽!哪怕換了薑簡與此人易位而處,恐怕都未必有如此膽大果決。
說時遲,那時快。還沒等羽棱鐵奴從記憶深處,將在薑簡身邊見過的同僚麵孔,跟那名手持月牙戟的唐將對上號。後者已經與兩名衝過來攔路的室韋大箭迎麵相遇。隻見此人,嘴裏忽然發出一聲霹靂般的斷喝,“殺!”,手中月牙鐵戟如遊龍般,刺向了位於左側的室韋大箭,速度快如閃電。
那室韋大箭果斷舉刀招架,卻不料,刀身竟然被鐵脊上的月牙直接磕得倒飛而回。半尺長的戟鋒速度絲毫不減,緊跟著斷刀,正中他的胸口。
“啊——”室韋大箭嘴裏發出一聲絕望尖叫,被鐵戟推離了坐騎,死不瞑目。陌生的白(黃)袍唐將抽戟,推臂,回拉,擰身,幾個動作一氣嗬成,鋒利的月牙化作一道閃電,橫著砍向了另一名室韋大箭的腰杆。
另一名室韋大箭手中的橫刀太短,哪怕加上手臂的長度,也砍不到白袍唐將的戰馬。不得已,此人隻能先撤刀遮擋,本以為,可以輕鬆將鐵戟擋住,耳畔卻聽到“當啷”一聲巨響,緊跟著,虎口麻煩,手臂發酸,原本緊握在掌心的橫刀半成了鉤子,呼嘯著飛上了半空。
“哢!”下一個瞬間,兵器砍入身體的聲音,令周圍所有人的頭發根根倒豎。再看那室韋大箭,竟然被鐵戟上的月牙刃,攔腰斬為了兩截。
“擋我者死!”那白袍唐將看都懶得多看大箭的屍體一眼,將身體轉向前方,手中鐵戟奮力前刺。第三名室韋將領剛剛趕到,看到兩位同夥連對手一招都接不住,就被陣斬,不敢再硬擋戟鋒,尖叫著側開身體閃避,同時揮刀去砍戟杆。
戰場上的兵器,無論馬槊還是長矛,都不會完全由鋼鐵打造。通常馬槊和矛頭後半段,都有一個空心的圓管,俗稱為“護”。矛杆和槊杆,無論由整根硬木所製,還是由多股彈性木條粘合而成,都會套在護裏邊,再用專門的鐵釘加固,如此,才能保證戰場上不會脫落,並且讓馬槊和長矛完全發揮出最大威力。
那室韋將領,戰鬥經驗豐富,發現月牙鐵戟的前端過於沉重,果斷試圖用刀破壞戟杆。哪怕無法直接將戟杆砍斷,隻要造成的豁口足夠深,戟杆在受傷處剩下的部分,就未必能支撐起如此沉重的戟頭!
不得不說,他選擇很聰明,反應也足夠迅速。然而,刀刃落處,卻濺起了數點火星。那月牙鐵脊的“護”,長度竟然超過的戟杆的三分之一!橫刀所砍的位置,正是鐵護最厚處,根本無法將後者破壞分毫!
“啊——”心知情況不妙,那室韋大箭尖叫著撤刀變招。哪裏還來得及?月牙鐵戟在半空中猛地翻了個身,橫著拍在了他腋下一尺處,將他像波羅球一樣直接拍上了半空。(注:波羅球,唐代對馬球的稱呼,突厥和中原都很盛行。)
“不想死就滾開!”身穿白袍的大唐猛將嘴裏又發出一聲咆哮,催動**烏騅馬,繼續向前衝殺。第四名試圖阻擋他道路的室韋將領,轉眼間就又被斬落馬下。第五和第六名將領見勢不妙,竟然搶在跟此人發生接觸之前,雙雙拉偏了坐騎,給此人讓開了去路。
“所有人給我上!”眼睜睜看著自己麾下的將領死的死,逃得逃,沒有任何人能讓那名大唐猛將前衝的速度慢下半拍,室韋吐屯勒欽徹底急紅了眼睛,扯開嗓子,命令身邊的親兵一起上前以多為勝。
到現在為止,他仍舊沒弄清楚,這員凶猛的唐將,究竟是從哪裏殺出來的?為什麽自己布置在戰場周圍的斥候們,沒有發出任何警訊,就放任此人衝到了距離自己這麽近的位置?他更不知道,這員唐將跟薑簡那邊,到底是什麽關係?如果此人是薑簡的下屬還好,自己頂多是棋差一著,也許還有機會翻身。如果此人是來自別處的生力軍,今天自己這邊,肯定萬事皆休!
“上,一起上,攔住他!”“上,別給他靠近吐屯的機會!”“攔住他,他身邊隻有不到五十人。”勒欽的親兵們沒有選擇,大聲叫嚷著,策馬前衝,試圖憑借絕對的人數優勢,擋住住那名白袍大唐猛將的腳步。
他們的舉動不可謂不忠勇,然而,在那名已經衝起了速度的白袍猛將麵前,忠勇起不到任何作用。
每一名親兵撲上去,不過是給月牙鐵戟上增添一抹血跡而已。那名來曆不明的白袍猛將,帶著僅有的五十名隨從,如同鋼刀一樣,將勒欽派上前跟自己拚命的眾室韋親兵,從正中央處切出了一條通道,滴血的月牙鐵戟,再一次遙遙地指向了他的麵門。
“向我靠攏,吹角,命令弟兄們向我靠攏。咱們從這邊殺過去,堵住勒欽的退路,別讓他有機會逃走!”羽棱鐵奴看得血脈賁張,渾身上下的疲倦一掃而空,高舉起兵器,招呼被衝散的所有契丹武士重新集結,給敵軍最後一擊。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號角聲宛若龍吟,薑簡帶領各部聯軍,衝破了潰兵的阻擋,也從背後,殺到距離勒欽的認旗三十步之內,如沸水潑雪般,將勒欽麾下最後的幾百室韋嘍囉,殺得潰不成軍。
再看那室韋吐屯勒欽,既沒有辦法阻擋衝向自己的白袍唐將,又沒有辦法去抵抗聯軍主力的進攻,搶在被月牙戟刺中之前,撥轉坐騎,落荒而逃!
“快走,那人是白袍將。”更遠的位置,蘇力特忽然伸手拉住剛剛強行奪取了車弩控製權的阿史那沙缽羅(史笸籮)的手臂,急切地催促。“再不走,咱們爺幾個誰都走不了!”
“白袍將,白袍將是誰?難道他還能躲得開弩槍?薑簡恨我入骨,一會肯定會親自過來殺我。勒欽亂來,弩車準備好了都沒用上。”史笸籮心裏不甘,掙紮著叫嚷。
“白袍將薛仁貴!你想死我不攔著你,塔娜的孩子卻不能沒有父親!”向來對史笸籮禮敬有加的蘇力特忍無可忍,抬起手,狠狠給了對方一個耳光。“帶他走,把弩車砸爛,敢反抗,就直接給我敲暈!”
後麵幾句,卻是對自己的親信說的。幾名跟他一同逃難的蘇特部將領,答應一聲,立刻分頭采取行動。三下兩下砍爛了弩車的弓臂,隨即,策馬夾起呆呆發愣的史笸籮,快速遠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