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唷,你也許覺得突兀……”
原田大學佯裝著不知道這三人便是陰謀的主使人,把悠姬的事說了一個大概。
“這正是細川家的一件大事,殿下麵諭,即送公主至中津月光寺出家為尼。但據聞武藏意圖半路攔擊,竟欲要劫公主。而殿下回複板倉老爺,既已截然否認,說是所詢興秋之女本城並無其人,緣此如或派遣大隊家臣護送,於理不合。為此一事,足智多謀的佐渡相爺竟也左右為難。今偶聞足下在此,意欲借重。”
大學一口氣說到這裏,停了一停,接著說道:“他的意思,是想請你約集浪人,護衛公主安抵中津。相爺前此雖曾袒護武藏,現在卻敵對了,甚內,尊意如何?能否答應?”
三人互相對看一眼,甚內便拍著胸脯斷然說道:“大學老爺,甚內一手承當,絕無乖誤!”
“噢,那便放心了。那麽,這包銀子權充用度。”
大學取出一包白銀,擺在甚內麵前。
“呀呀,這又何必!”
口中雖如此說,這時甚內卻正需要。
“不必客氣了。”
“是。那麽卻之不恭,甚內從命便是。老爺,這次既有細川家為後盾,絕使武藏難逃天理,盡請放心!”
甚內再用隻手拍胸承諾。
十一
那天夜裏,武藏端坐在匿居的後進房中,沉沉地陷入冥想。
寺尾新太郎來傳達佐渡像戰書般的一番話,是在午前。武藏對新太郎激昂的陳詞,隻是靜靜地聽著,不讚一詞。
新太郎就此回去了。但到黃昏時,又催馬前來,而且說:“先生!
相爺不召別人,單要鴨甚內一黨護送公主前往中津,已決定派原田大學前去與甚內接洽。”
“知道了。”
武藏隻是回答了一聲,便不發一語。
但待新太郎不得要領地正想回去時,武藏這才開口說:“新太郎,你給我轉語相爺,說是上午的答複……”
武藏一頓,接著說:“記著,你說是——武藏謹遵台諭,自當善為照護公主。至所賜之件,乃武藏所深愛,先此道謝。記得嗎?”
“是,知道了。”
“新太郎,你竟忘了相爺的真意,真正的佐渡老爺!”
“呀,先生!”
新太郎的眼前一亮。
“好,去吧!”
“告辭了。”
新太郎便匆匆而去。
入夜後,武藏才澄心淨慮,沉入深思之中。佐渡、悠姬、甚內、鈴姑、孫六,一個接著一個,登上武藏胸中的舞台。武藏正在慎重地考慮著作戰計劃。漸漸地,他的雙頰上滿溢出會心的笑容。
“森都!”
他朝隔室裏正在談話的森都叫道。
“武藏先生,什麽事?”
“不,不必過來,請你就在那裏奏一曲,要勇武的曲子。今天不是占卜哪。”
“是。”
森都知道武藏心裏高興,便取下琵琶,彈了一曲《一底穀的包圍戰》。
武藏聽著豪放的旋律,更堅定了必勝的信心。
“與公主一同上京!帶著三十郎,但走哪一條路好呢……”
正想到這裏,阿通的臉突然浮上他的眼前,而且是最後背棄武藏時的容色。
“也許悠姬也會……”
武藏不禁聯想起來。
“悠小姐接受了殿下所贈的念珠,她不見得知道佐渡的真意,不知道會不會失望之餘已決心為尼?待到最後,是不是也同阿通一樣峻拒自己?”
連做夢也不曾想起過的疑惑,忽如一朵黑雲,遮蔽在他的眼前。
十二
武藏推想佐渡的本意是這樣的:他對武藏那挑戰一般嚴厲的話——話中含著要武藏憑手腕劫取悠姬的謎底。所以要甚內一黨去負護衛之責——乃示意既非細川家臣,盡可格殺勿論。不錯,不愧佐渡,確是神出鬼沒,極盡窮通之妙的好戰略。尤其是把護衛之責交給甚內一黨,是細川家逃避責任的良策。
緣此,武藏欣然接受了佐渡的挑戰,勇氣百倍,籌劃一下必勝的戰術。但現在,突如其來這疑惑的黑影,不覺為之氣沮。
人們常駕著雙馬馳騁於人生旅途上。清醒不迷時,端賴兩馬能比肩齊足而驅。但一旦到了歧路,兩馬如或背道而馳,左乎?右乎?禦者困惑,見者驚心,而未知孰可。
像武藏這樣的人物,竟也難免墜此疑慮。
“佛奴!”武藏不覺衝出這冒瀆的一語。不知緣何,當他的熱情到達最**時,到頭來便是與佛對壘。
不,不僅熱情的場合如此,當他臨到重要的決鬥開頭,生命的活躍到了最高峰時,神佛便也探頭出來。武藏對此極為反感。武藏並非無神論者,在他終身奉行的生活信條的獨行道上,對神佛抱著敬而遠之、絕不依賴的態度。武藏知道,神佛掌握著影響人類的偉大力量。但他那永遠的探求心與自主的精神,使他不僅不依賴神佛,毋寧以之為敵,形成一股激昂的鬥誌。
“悠姬會不會也像阿通,到頭來跪倒在三寶腳下?”
武藏自言自語,心中為之黯然。
事實上,悠姬經不住義理人情的糾纏,險些屈服於權力和因習之前了。
“武藏先生,我們共同闊步!”
雖曾這樣向武藏立誓……
“縱有伯父伯母的命令,也絕不違反初誌!”
雖曾下了這樣堅決的心意……
但人心的堅強是有限度的。一旦鬥誌受挫,悠姬便不禁想道:“到現在如再拖累武藏先生,會不會陷武藏先生於叛逆、阻滯他的前程呢?”
昨天還認為對權力和因習宣戰,向艱險的人生邁進,在武藏,在自己,都是值得歌頌的光榮之路。
而今,心灰意冷的世界,竟在寂照中展開了。
——隻要自己削發出家,便能萬事平穩……“唷唷,菩薩!”
佛像在悠姬的眼中突現莊嚴。心中從來不曾有過的如來法相,低垂著慈愛的慧眼,向她伸出慈悲的手。
十三
但悠姬是爭強要勝、長於理性的女子,怎肯輕易地犧牲自己?她對未來的夢想是,過藝術家的生活。繪畫或文學雖未決定,但不受任何拘束,以自己的精神去追求美與真,這才是她的理想前程。
悠姬對所師事的光悅和等伯,寄以無限的尊崇。她陶醉於《源氏物語》華麗的文藻;但自己所追求著的美與真,又自不同。那是尚未見於今日的——躲在明日的世界中的什麽東西。
所以她的生活雖潔白而崇高,但要她去做尼姑,無條件地侍奉三寶,壓根兒就不合於她的本性。悠姬雖幾次受挫,幾次想求助於佛陀,但終於戰栗地掙紮著站起來。
“武藏先生!”
她在心中嘶號著。
武藏的英姿再度浮上眼底。她想起武藏的話,再度反複詠誦武藏前天送來的書劄。於是與武藏兩人昂然直往求真的大道,燦爛地展現在眼前。
第二天早晨,悠姬好不容易堅定了信念。
“再去求見爺爺,斷然予以拒絕,把念珠還了他吧……隻要自己不畏縮退後,武藏先生必能顛覆甚內的陰謀,不僅自己,伯父的立場也一定能打開的。”
她這樣下了決心。
這時,侍女進來說:“小姐,相爺召喚。”
“就來了。”
她換了衣服,進了佐渡的房間。
佐渡微笑著說:“阿悠,身體好些了嗎?昨天連飯都……”
“不,早飯已用過了。”
“那才好。你答應了我們的話,殿下也很高興,頒下了很多恩賜。
動身的日子,已決定在三天後,這次分別,一時間難能見麵,今夜擬設宴替你餞行。”
“伯父!”悠姬凜然叫道,“我拒絕前去!”
“什麽,拒絕?阿悠,事到如今,怎麽好再任性呢?這是殿下的吩咐呀!既食細川家之祿,任何人也不能違背殿下的命令哪!”
“我拒絕前去,請把這個退還給殿下。”
悠姬留下念珠,就此一聲不響地退回自己房中。她雖鐵青著臉,但並不流淚。她一直到了衣櫃前,從抽屜中取出短劍,端坐上首,拔出劍身,靜靜地凝視著霜鋒。
十四
這時,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公主!三十郎參見。”
悠姬愕然,把短劍納入劍鞘。
“噢,三十郎,進來吧。”
好久不來的少年畫家矢野三十郎,推門進來了。
“三十郎,近來怎麽沒來?”
“是。敵人發現先生的住處,為避危險,我也離開城裏的旅店,與先生搬住一處了。而且我那劍術的師傅也加入了甚內一黨,就住在這附近,所以不敢輕易出來。”
“那武藏先生呢?”
“有信在這裏。”
悠姬從三十郎手中接來武藏的信,急急撕開信封。
爾後詳情,已從三十郎得悉備細。聞君侯已有明令,未知公主決心為所動搖否?至切想念。前函曾以窮遠變化之理奉陳,今時機將熟,動在眉睫,萬事請依相爺指示,以靜待武藏之出現,雖至最後一瞬,祈毋輕言絕望。
悠姬看了信,籲了一口氣說:“三十郎,請你轉達武藏先生,悠姬此心絕不動搖,君侯所賜念珠,業已璧還。但上諭三日後動身,送我前往中津月光寺。以上各節,務請轉達!”
“是,謹遵台命。先生所擔心的,是這次的事周折太多,不能一一向公主明言,但因此惹公主疑念,以至躊躇難決。公主!千萬請你相信先生到底!”
“三十郎,謝謝你!迫不得已時,我還有此呢!”
悠姬說著,望著身邊的短劍。
“公主,切莫……”
“隻是表示我的決心罷了。”
她的眼中閃著光彩。
“是,我想先生也可放心了。”
三十郎的眼中也閃過一陣光芒。
而佐渡卻不顧悠姬決絕的表示,這天早上還是若無其事地吩咐夫人準備晚上的宴會,就此上殿去了。
黃昏,佐渡回府之後,寺尾等五人和平時與悠姬親近的女子們,共有十二三人齊集在大廳中。悠姬絕口不提早上的事,由佐渡夫人幫著盛裝起來,神采奕奕地進了大廳。
佐渡癡癡地望著悠姬。夫人含著眼淚,她當然是不會知道丈夫的真意的。
而出乎意料地,三十郎和森都也由侍女帶領著進來了。悠姬為之一愣。
“阿悠,那次在不老庵裏聽過的琵琶,這位法師,我看你中意,便也請來了。”
佐渡莞爾說。森都的琵琶使那天的夜宴添上一陣的熱鬧,是當然的了。
十五
悠姬愈美,愈使人感到辜負青春削發為尼的殘酷。連那已知道佐渡的心意,而且堅信武藏和自己五人必能奪回悠姬的“五人團”也不禁悄然沉默,不敢開口。這其中,唯有森都時而說些笑話,或者彈些小曲,支撐著熱鬧的場麵。
叫森都和三十郎來,是佐渡的意思。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閑閑地吩咐新太郎說:“那天在不老庵舉行茶會時,不是有一個彈琵琶的法師嗎?聽說與三十郎認識。阿悠對那琵琶好像很是中意,假如仍在小倉,與三十郎一起邀來。你去找找看吧。”
新太郎當然知道森都與武藏住在一起,便一口承諾下來,到了烏旗。
三十郎那時也已回來了。
武藏聽了三十郎的報告和悠姬轉達的話,心中的疑雲一掃而消。
“哦,這次我戰勝佛陀了!”
他回頭望著森都笑道。
“哈哈哈,你看!”
森都也笑著說:“先生因阿通那回事得了教訓,這次卻看錯苗頭了。”
“倒不!”
武藏搖頭說:“倒不是看錯苗頭。家庭的壓力、義理人情的糾纏,是比什麽都有力量的。死或屈服,除此無路可通。站在那屈服背後的,就是佛陀。公主一定也曾被迫掙紮到了危險的邊緣,但結果她勝利了。
森都!那是賴我的一臂之助呀!我的疑惑,才使公主得以擺脫灼膚之痛的呀!”
“不錯!”
森都深深地點頭首肯。
就在這時,新太郎替佐渡來邀請他們了。
“先生,您看怎樣呢?”
森都向武藏問道。
“好,去吧!離動身還有三天,還得通知公主一聲——就是那件事?”
“啊啊,不錯!”
森都拍著大腿說。於是,森都與三十郎便聯袂去叩訪佐渡的府邸了。
森都支撐了宴會的場麵,大家也直覺到公主出門,非得熱鬧一下不可,先是新太郎吹笛,接著是佐渡夫人演奏小鼓,佐渡吟誦謠曲,最後由悠姬舞蹈。
森都接著站了起來。
“琵琶雜奏八人技!”
說過之後便離開大廳。不一會兒,從大門那邊傳過來琵琶的聲音。
大門口的餘韻猶在振**,琴聲突轉向後花園而起,再轉而至廚房。琵琶的聲音四麵八方移動,而且此起彼伏,其間時速可謂間不容發,無論怎樣的快腿,也非一人繞宅飛跑所能彈奏的。
“唉,真是絕妙神技!”
大家正在感歎,琴聲戛然而停,森都悄然回到大廳。
“各位,我到底坐在哪裏彈的?能揭穿這一謎底,才是這一技藝的精髓哪!”
“不,搞不清楚。”
人人都搖頭讚歎。
森都掉向悠姬說:“公主,我把這一秘訣傳授給你,權充森都餞行禮品吧。那麽,請借一步說話。”
說著,邀她到了走廊上。
“公主請你切切記住……”
接著是一陣低低的細語。
十六
長岡家像是備辦嫁妝一般,雖說此去是遁世出家,行將置身於喜怒哀樂以外的世界,但還是衣服用具,莫不齊備。
阿悠也不再違拗,隻是一句話不說,把自己閉在房中。對武藏的信賴已是無懈可擊,心中漸漸堅強地武裝起來了。
——不知武藏何時出現?
餞別宴那夜,森都在走廊中對悠姬說:“公主,剛才的琵琶聲音,你要牢牢記住!那聲音便是指引你的。聲音共有七虛一實,要朝實的方向前往。辨別的方法是……”
森都於是把那方法傳授給了悠姬。
從這一事,悠姬推斷武藏將與森都同時出現,把自己從相府中搭救出去。所以到了深夜,便偷偷地檢點起來,傾耳等著森都的琵琶聲。
但什麽也沒有,第二天終於是動身去中津的前夕了。
今夜必來!入夜她便把手頭的東西收拾起來,悄悄地等待著。
“相爺召喚,在客廳裏。”
她聽了侍女的傳達,走進客廳一看,那裏坐著令人叫絕的幾個怪物:一個獨臂、一個獨眼的男人和一個中年的女人,端坐在佐渡之前。
“阿悠,明天護衛你前去的人,先介紹給你認識。鴨甚內、岸孫六兩人和名叫鈴姑的女子。”
佐渡這樣一說,三人便一齊向悠姬俯伏下去。
“參見公主!”
“……”
悠姬一聲不響,低頭瞪著三人。雖是初見,名字卻早有所聞——是武藏之敵!陰謀的首腦!
佐渡為什麽竟用這三人呢?難道說,以佐渡那麽練達的人物,而竟為三人的陰謀所乘?悠姬的眼中,滿漾著疑惑。
“阿悠,此外尚有功夫了得的浪士數十名,送你直達中津。”
“伯父!”
悠姬冷冷地望著佐渡說:“為什麽用得著這麽多人?悠兒心中疑慮。”
“阿悠,世上盡多不逞之徒,這次也有暴徒準備半路上攔劫,不得不妥為戒備哪。”
悠姬愕然,心想:“武藏的計劃,難道早被識破?”
佐渡接著說道:“所以阿悠,你也得先下決心,不論路上發生任何變故,不要慌張,早做打點,以備萬一。”
十七
佐渡謎一樣的話是促使悠姬早下決心的。之後,他再把目光移向甚內一夥說:“怎樣?甚內!你們自信能保得住平安到達嗎?”
甚內挺著胸脯說:“萬無一失,縱有鬼神出現,也絕不有負重托。小人所邀的四十人,盡是鐵錚錚的第一流劍客,而且拚著性命為相爺賣力。”
說過之後,他望了望悠姬。
“哦,那麽一切拜托,這裏動身的時間是明日酉初。”
“是,在中津口專候。”
“那麽,辛苦你們了。”
佐渡凝視著悠姬,聽著三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悠姬臉色蒼白,端坐不動。
“阿悠!”
佐渡突然柔聲叫道。自不老庵以來,隻聽到事務的冷冰冰的言語,此時悠姬不禁訝異地抬起頭來。
“伯父!”
悠姬突然湧上溫暖的情意。
“阿悠,緣分太短了。做夢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哪……”
“伯父!”
“原是想讓你盡量伸展才能,成為日本第一的女性,嫁一個金龜婿的,而竟……”
“我也無限悲痛,與伯父分別……”
“哦,今後怕很難見麵,不要忘了伯父!希望你仍能做日本第一的女性。”
“是。伯父!”
“今後,你走的路是艱險的,但不要氣餒!”
“……”
“念珠已送還君侯,卻又賜下不少金子。好好地帶在身邊!”
佐渡從懷中取出一包沉甸甸的紙包,放在悠姬麵前。
“伯父,我知道了。伯父,請你寬恕……我,我竟懷恨伯父哪。”
悠姬不覺用雙手掩住臉龐。
“不,該恨的,還是恨吧。為求本藩的安全,屈服於德川的權勢,逼得佐渡不得不犧牲了你。可憐的弱者!可恨的無情漢!”
佐渡也噙著眼淚說。
這時,甚內、孫六、鈴姑三人,正並著肩意氣揚揚地走在幽暗的街道上。
“可是鈴小姐,你以為悠姬怎樣?”
甚內打破沉寂說。
“不愧是王侯的公主,品格高貴,而且生性剛強。難怪武藏中意。
武藏這樣的人,無論生得多麽漂亮,像通小姐那麽動輒哭哭啼啼的女子,一定不會喜歡。”
“你倒很中意似的。”
“當然哪,但把她一刀兩斷,不知武藏做何感想呢?嘻,嘻,嘻……”
鈴姑朗笑著說。
十八
甚內慌忙說:“鈴小姐,你難道要把悠姬……”
“不可以嗎?甚內哥!殺了她,就等於去了武藏雙手,廢了他雙眼,不,也許更為痛心哪!”
“使,使不得!咱們隻認定武藏一人,萬一咱們對悠姬下手,等於以細川家為敵。將軍家、板倉老爺也絕不以為然的。哪,岸先生。”
“哦,現在將軍與各國王侯之間的關係,是七分怨毒,三分討好。
就像悠姬這回事,乘機壓榨,借上意討好家老。做得過火,咱們便全盤輸了。”
孫六搭腔說。但鈴姑冷笑了一聲。
“可是甚內哥,你們真以為能擊敗武藏嗎?”
“哦,當然哪,總得有九分把握。”
“哼,不見得吧!固然都是有名氣的劍客,但比起武藏,怕還沒有一半力量。不三不四的人,無論人數怎麽多,還是不三不四的哪。”
“哪——裏,萬一扳不倒武藏,隻要把悠姬護送到了中津,便算是咱們的勝利了。從此,武藏便是細川家的對頭,成了全國的緝捕人犯。”
“假如悠姬被武藏劫奪了呢?”
“哼,鈴小姐,一切盡在甚內的盤算之內哪。萬一如此,咱們雖說不得響話,但武藏從此成了細川的怨敵,等於是反抗將軍家的叛徒了。再則,以一介浪人而收養嬌生慣養的王侯家公主,武藏吃的苦頭有的是,哪裏還容得他做劍術的進修?哪,鈴小姐!千萬不可傷害悠姬!”
甚內滔滔地騁其舌辯。
鈴姑顯得很失望,歎息著說:“唉唉唉,男人竟是那麽沒勁,會想得那麽不著邊際。倒不如與甚內哥分道揚鑣,各做各的來得痛快。把傾心武藏的娘們,統統給宰了。”
“鈴小姐,不要嚇唬人,說什麽分道揚鑣各奔西東。那,那怎麽成!”
甚內這下可著了慌,哀哀地說。
“嘻嘻……”
鈴姑淺笑著說:“放心!武藏活著一天,咱們是永不分手的哪。”
不久,三人跨進了中津口附近大隆寺的山門。大殿上的長夜燭仍高高地亮著。自視不凡的一群浪人,團團地坐成一個圈子,氣焰萬丈地正在高談闊論著。
三人靜靜地進去,話聲戛然而停。
“各位!”
甚內高喊了一聲,向在座的環視了一周。他那神氣,儼然是領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