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懸疑推理名家 · 一人一本成名作(共40冊)

1965年8月5日 15時15分 南中國海

克裏特皇後號以每小時20節的速度向北航行。

在郵輪最高層11層的尾部,有一個安靜的小圖書館,這兒四周都鑲嵌著玻璃,明亮透淨,是讀書的好去處。圖書館雖不大,但配備了英、日、華文等各語種的精裝圖書,可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葉恒艮和張家浩在書櫃上各挑了一本書,要了兩杯清茶,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邊讀邊聊。袁智強暗查了一圈,確定這個角落暫時安全,除了門口一個無精打采的管理員,以及另一邊窗口的三四個讀書的乘客,就沒有其他人了。

他不在乎葉恒艮讀什麽書,隻在乎他身邊有什麽人。

但袁智強驚奇地發現,葉恒艮手裏的竟是一本1960年中國國內出版的《毛澤東選集》第四卷。完全想不到,在這裏竟能見到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著作,這讓他似乎一下子對這艘郵輪添了幾分親切感,不再感到那麽陌生和別扭,甚至心裏有股暖流在湧動。

應該讓更多的人來讀讀毛主席的著作!

“小袁,來,過來坐。”葉恒艮見袁智強盯著他手上的書,和藹地招呼他。

袁智強過去坐了。

“我在美國,其實一直關注著國內的建設,共產黨能把一個爛攤子收拾成現在這樣,真是了不起啊。”葉恒艮感歎道。

“因為我們有毛澤東思想,有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精神,這是我們戰無不勝的法寶。”袁智強憨厚地回答。

葉恒艮點了點頭,歎息說:“毛澤東真乃奇人啊,如果當年我們能認認真真地精讀他的這些文章,就不會一敗塗地了。”

“小夥子,知道國共戰爭時,為什麽我們國民黨的軍隊敗得那樣快嗎?”張家浩問袁智強。

袁智強看向他,這個問題他倒真沒好好想過。

“不是因為共產黨打仗厲害,不怕死,也不是毛澤東用兵如神,因為我們的軍隊不想打,其實國民黨的兵和共產黨一樣,都是貧苦人家的孩子,共產黨打著為窮人翻身的旗號,窮人不打窮人,弄得我們軍無鬥誌,焉能不敗?蔣介石其實是敗在了自己的手裏,誰叫他脫離民眾,看不起窮人呢。”張家浩說。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哪。”葉恒艮點頭歎道。

“你們說得對,但也不完全對。共產黨為窮人打天下,那是實誠的,絕不是什麽戰術。”袁智強說,“你們回國後就可以親身感受到,窮人們如今真的翻了身,再也不用做牛做馬,受地主老財們剝削了,大家都是主人,新中國的主人。”

“這我信,新中國的成就大夥兒有目共睹的。雖然西方一直在醜化新中國,但去年那顆原子彈,就讓我們的腰杆兒挺直了很多。自力更生,自強不息,共產黨這一點精神讓我佩服,美國人能造出來的,中國人同樣能造。”葉恒艮滿懷期待。

張家浩從鼻孔裏輕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顯然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壓低聲音說:“雲台兄,你說這次回國,要給中共送一份大禮,我知道你為這份禮準備了很多年。但是,你就真的那麽相信那個傳說?”

“信,傳說都是有底子的。況且,這不是傳說,是事實。”葉恒艮信心十足地說。

“這麽多年,你卻沒有跟我說起真相,看來,老哥還是信外人,不信我啊。”張家浩歎氣說。

袁智強很有點兒不快,他明白張家浩所指的外人,無非是他們中共的代表,葉恒艮在上郵輪後,已把真相偷偷告訴了王星火。

葉恒艮見四下裏無可疑人物,就說:“家浩,我可以瞞別人,難道會瞞你?你是我的恩人,又是芊芊的義父,我葉恒艮到老了,沒幾個推心置腹的兄弟,你是惟一在我身邊的老友。我之所以不說,是因為這東西實在太危險,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我不想連累你。”

葉恒艮看著張家浩,又說:“家浩老弟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它的主意呢。你在紐約機場被綁架,不就是我連累的你?現在這船上,看上去風平浪靜,實際上暗藏風雲,你我都很清楚,要不是袁同誌他們護著我們,那些人早就下手了。”

張家浩點頭說:“這倒不錯,但,是你,不是我們,你是他們的重點保護對象,出不得半點差錯的。”

袁智強插話了:“張老先生,你理解錯了。我們王組長交代過,隻要你張老先生真心誠意回國,那就跟葉老師一樣,同樣是我們的保護對象。我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不敢,張某真是受寵若驚了,隻要你們不死盯著我就行了。哦,對了,要不是你們的人在紐約救我,我這條老命恐怕早就丟在異國他鄉了,還沒感謝你們哪。”張家浩嗬嗬說。

“好說。”袁智強說。

從窗戶看過去,海天如鉛,積雲密布,船尾的萬國旗隨風猛烈飄動,又有幾架美式戰機像禿鷹似的從低空掠過,鑽入遠方的雲層中。

“家浩,我這麽多年隱姓埋名,小心做人,就是為了等待機會,破解黑箱謎團。”葉恒艮終於說。

“黑箱?”張家浩皺起了眉頭,“那個傳說中沒有黑箱啊?”

“你隻知道二戰時日本的金百合計劃,卻未必知道黑箱。”葉恒艮說。

“什麽是金百合計劃?”袁智強從來沒聽過這個名詞,好奇地問。

葉恒艮抬頭望向遠處雲端中忽隱忽現的軍用偵察機,仿佛看到了那個年代,緩緩說:“金百合計劃是當年日軍掠奪被侵略國家財富的機密計劃,由日本天皇親自擬定,在東京成立了一個秘密組織金百合,由日本皇室、軍部、財團、黑龍會以及曆史、考古、文物、建築、珠寶等各方麵鑒定專家組成,日軍在各地掠得的所有珍寶,都必須由這個組織鑒定,然後分門別類,藏入天皇的秘密處所。對於沒有收藏價值的金銀首飾,則一律溶成金條銀條,收進日本的國庫。早在1937年南京淪陷時,金百合計劃就開始實施了,日軍燒殺搶掠,上至政府館藏,下至平民古董,被金百合組織奪去的財富無法用數字估算,他們甚至連我們老祖宗的墳墓都不放過,把屍體上的金牙都給敲走了。”

“簡直是畜生!瘋狂之極。”袁智強憤怒地說。

“這個組織擁有至高的權力,直接對天皇負責。它的間諜耳目像蛛網似的遍布各地,瘋狂探寶尋寶,一旦日軍攻陷該地,首要任務就是奪寶。而且,日軍的各支部隊都安插著他們的眼線,如果發現哪支日本軍隊私藏財寶,指揮官就會受到極嚴厲的處罰,輕者剖腹謝罪,重者就地正法。”

“那麽黑箱是怎麽回事?”張家浩問。

“1945年春夏之交,日本已經聞到了他們即將滅亡的味道,為了防止盟軍在日本本土登陸後尋獲這些寶藏,天皇下令,把這些寶藏分批運往各地,主要是無人居處的荒島或叢林掩埋,並建築秘密工程,以便將來能重新發掘。”葉恒艮接著說,“任務完成後,他們殺死了所有的勞工,而參與屠殺的軍隊卻不知道工程內的秘密,不久,少數知情人也被永久封口。日本投降後,金百合組織隨之解散,當年的機密檔案也失散焚毀,從此,很少有人知道這些寶藏的確切下落。不過有人傳言,日本在這二十年內,其實已經夥同美國秘密挖出了多批當年的藏寶,並偷偷兌換成巨額財富,用於國內建設。這很諷刺,日本雖然戰敗了,但竟然完整保有了曾經的戰利品。”

說到這,葉恒艮掩口猛烈咳嗽了幾聲,袁智強遞過茶水給他。

“在這些寶藏中,有一批寶藏是秘中之秘,它很特殊,因為這批寶藏並沒有報送天皇,而是被金百合組織的二號人物藤原正一私自截留了。藤原是個中國文物通,他親自在眾多掠奪來的中國國寶中精挑了八件最有價值的稀世珍寶,封在一個黑檀木箱內,並征了山下奉文的一支軍隊,把寶藏秘密埋入了菲律賓的一個荒島叢林裏。這就是傳說中價值連城的黑箱。”

“日本天皇難道不追究他嗎?”張家浩問。

“那時日本天皇自身難保,樹倒猢猻散,那些將領們死的死,抓的抓,逃的逃,誰還能顧得上寶藏的事。藤原正一在戰後也被盟軍抓獲,關在東京巢鴨監獄裏。離奇的是,48年11月,東京大審判的前夕,藤原正一竟在監室內吃硬麵包哽死。有人說,是因為他截留了寶藏,被天皇派人秘密處決了,其實這不大可靠,天皇不可能選擇這個時候去殺他的,那時比寶藏重要的事多得去了。藤原是自殺,還是他殺,至今是一個謎。不過,藤原一死,黑箱的秘密更無人知曉了。”

張家浩點頭:“雲台兄,這麽說來,你得到的那張地圖就是黑箱的藏寶圖?”

葉恒艮一笑:“是,但不全是,光憑這張地圖是找不到黑箱的,因為藤原很狡猾,他在地圖上加了密,這是種圖形密碼,你看到的地圖其實已經轉換了位置,變得麵目全非了。就算得到了地圖,如果解不了密,就會上了藤原的圈套,南轅北轍,緣木求魚,最後落得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真是大大的狡猾!”袁智強學著抗日電影裏鬼子的口氣,罵道。

“那麽你是怎樣得到地圖的?”張家浩直問道。

“說來話長。1949年12月,我離開台灣,轉道日本,其實是為老蔣辦最後一件事,尋求駐日美軍的後援。在神奈川縣橫須賀的一家小酒館,我遇到了剛剛被美軍從巢鴨監獄釋放的B級戰犯井上隆。這個井上隆是我年輕時在日本留學時的同學,也算是老相識了,隻是後來他成了中國派譴軍總司令部的情報官,岡村寧次的心腹。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此時的井上隆已是妻離子散,貧病交加,而且對侵略戰爭也表露出懺悔之心。在這個小酒館裏,我們聊了很多,最後,他取出那半張地圖交給我。原來在巢鴨監獄,他跟藤原住一個監室,藤原臨死前交給他兩張地圖。”

“兩張地圖?”袁智強不解。

葉恒艮解釋說:“準確地說,是兩個半張。老奸巨猾的藤原把一份地圖拆成了兩張,並告訴井上黑箱的秘密。也許藤原已經預知自己要完了,所以才把這個秘密告訴井上。藤原死後,美軍看守立即對井上進行嚴厲的審問,結果搜走了半張地圖。另半張,情報工作經驗豐富的井上把它縫在了**縫裏,並成功帶出了監獄。”

“這麽說來,這個井上還有點兒贖罪之心,把地圖交還給中國人。”袁智強說。

“這是其一。更重要的原因是,那時的井上已病入膏肓,離死不遠了,況且,他自己破譯不出地圖的秘密,因為藤原告訴他,地圖是用中國的易數加密的,他對這個一竅不通。井上隆知道我對易學有研究,所以不得不求助於我。加上另半張地圖在美國人手上,要想在半張地圖裏得到寶藏的線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把它給我,日後也好得些回報。於是,我取下身上的一塊瑞士懷表給他作為報酬,拿到了那半張地圖。這地圖也算是不祥之物,我離開日本後的第三天,就聽說井上隆從樓梯上摔下來,當場斃命。”

“藏寶也要講福份的,自古無福之人藏寶下場都不好。”張家浩搖頭說。

“也算是機緣巧合,不久,我就受家浩兄之邀離開台灣,渡洋來到紐約,開始了新的生活。十幾年來,我一直暗中研究那半張地圖,期待有一天破解黑箱之謎,尋回國寶。雖然不能確定藏寶地,但好歹找到了藤原加密的方法,他竟然按八卦易數把經緯方位都轉成數字,然後采用複雜的變爻相動,得到加密後的數字,根據數字又重新製成地圖,並在地圖上暗藏了奇門符號作為線索,真是個聰明的混蛋。但如果兩張地圖不能合璧,黑箱之門就永遠無法開啟。

直到有一天,丹尼·傑克遜找到了我,你們知道嗎?當我看到那半張地圖時,心跳都要停止了。真是上天眷顧我中華,讓這個美國人送來地圖!後來,我探知,當年那個巢鴨監獄的美軍看守官叫裏克,秘密審訊井上隆後,他私吞了地圖,此後也一直在研究它,但他弄錯了,上了藤原的當,以為藏寶地是在越南,而此時他已經是美國陸軍中校。越戰開始後,裏克主動請纓前往南越,實際上是想借機私挖寶藏,可惜有一次他們的基地遭到越共的突襲,裏克雖然僥幸逃脫,卻把地圖給丟了,這半張地圖落在了越共手中,後來又輾轉到了在越南參戰的特種兵丹尼手裏。”

“原來是這樣。”張家浩恍然悟道。

“我猜美國中情局已經掌握了有關黑箱的情報,所以會對我采取行動,在新回坡,王星火就給我分析過,說中情局肯定會追到郵輪上,他們現在就在我們身邊。”葉恒艮緊皺起眉頭,一臉憂慮。

張家浩說:“雲台,你放心,他們現在不敢對你怎麽樣,而且,老蔣的特務想殺你,他們還不肯呢。中情局隻在乎黑箱,不關心老蔣的私仇,他們肯定也知道了,光有地圖不行,得破譯,解密是世界上最難的工作之一,他們不會傻到自己又去研究個十幾年。黑箱對你來說,就是一隻成熟的瓜,他們隻要緊緊攥住你這條藤,這隻瓜又能跑到哪兒去呢?你現在是他們的寶貝。”

葉恒艮歎息道:“老弟,你別再取笑我了。這些人無非想放長線,釣大魚。”

“他們想得太簡單了,這海多深哪,不是他們美國的釣魚塘,也許釣上來的是條吃他們的大鯊魚。”袁智強說。

葉恒艮和張家浩一聽,樂了,哈哈笑起來。

正開心時,袁智強看到有個男孩氣喘籲籲地跑進圖書室,這男孩他認識,是中午一起吃飯的陶淘。

“陶淘,你怎麽了?”袁智強見他一臉著急委屈的模樣,便問。

陶淘見了袁智強,就哭起來,擦著紅通通的眼睛說:“袁叔叔,可找到你了!我媽……我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