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羅慎齋八行書救小門生
向樂山一條辮打山東老
話說向閔賢見一班受了委屈的童生們,反來說恭維兩個小兄弟的話,來不及揚手,止住大家的話頭說道:“依諸君的話說來,我等竟成了主使的人,竟是謀反叛逆的人了。這還了得!我平日率弟不嚴,以致他二人,做出這種犯上作亂的事,我已是罪不容於死。諸君不以大義見責,反來縱惡長傲,我家這番滅門之禍,就是諸君這些話玉成的。”眾童生見向閔賢的臉上,如堆了一層濃霜,又說出這些詞嚴義正的話,在那君主時代中,這些話極有力量,極有分量,哪裏敢回說半字,一個一個麵上無光地走了。
向閔賢見那些童生走後,即忙提筆做了一紙呈詞,自認教督無方,以致兩個小兄弟,敢做出這種犯上作亂的事,求知府念兩個小兄弟的年紀小,將應施行的處分,移到他自己身上,以為天下後世督率子弟不嚴的鑒戒。這紙呈詞遞進去,也沒批駁,也沒準行。向閔賢自縛到知府衙門請收押,想抵出兩個小兄弟來。知府竟推病不出,也不收押向閔賢。向閔賢兄弟被收在監裏,十多日不曾審訊第二次。向閔賢見請代不許,隻得去求他老師羅慎齋。
那時羅慎齋正掌教嶽麓書院,向閔賢去訴了情由,問羅慎齋能否設法救出兩個小兄弟。羅慎齋生成的古怪脾氣,生平第一厭惡的,就是貪官汙吏。嶽州府知府的不法行為,羅慎齋久已知道了個詳盡,隻怕自己沒能力參奏他。聽了向曾賢兄弟的舉動,口裏不便說稱讚恭維的話,心裏實是痛快到了極處。莫說向閔賢還是自己的得意門生,義不容辭地應設法去救二小刺客出獄,便是絕不相關的人,隻要是像這麽小小的年紀,能有這大的魄力,幹出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羅慎齋但有一分力量可盡,也絕不忍袖手旁觀。當下也不對向閔賢說什麽,隻教向閔賢放心,包管那知府不僅不敢傷損你兩個兄弟的一毫一發,並且連小考的場期,都不至於耽誤。
羅慎齋說這話有什麽把握,能如此負責任呢?原來這一任的學差,也是羅慎齋的門生。羅慎齋等學差一到,就寫了一封詳細的信教人送去。學差接了老師的信,心裏也恨那知府不過。官場中的習慣,科甲出身的官,最是瞧捐班出身的官不起,哪怕捐班出身的名位,在科甲出身的以上,捐班官每每受科甲出身的奚落。若是捐班官名位低微的,更是沒有討好的希望。那學差讀過羅慎齋的信,也懶得和知府說什麽,直到入場唱名的時候,唱到向曾賢,沒人答應。學差忽教唱的停住,問怎麽向曾賢不到?知府見問,連忙出席陳說事故。學差故意沉吟了一會兒道:“考試是國家大典,且放向曾賢兄弟出來,考試過了,再治他們的罪不遲。”學差說了,隨呼向曾賢兄弟的領保,問兩兄弟的年齡。領保照實說了,學差哈哈笑道:“黃口小兒,哪裏就知道做刺客。快放他們出來,到這裏當麵考試,若文理不清,更得重辦。”
知府不敢違抗,隻得將向曾賢、向樂山都提到學差跟前來。學差見二人都生得清雋可愛,然心裏有些不相信,這一點兒大的小孩子,就通了文墨。從來考幼童,都是提堂號考試,為的是怕人搶替。這回學差更是注意,把向曾賢兄弟坐在自己公案旁邊,另外出題考試。沒想到向曾賢兄弟都是提筆就寫,和謄錄舊文一般。向樂山交頭卷,向曾賢接著交第二卷,學差已是吃了一驚。及看二人的卷子,寫作俱佳,向樂山更是才氣縱橫,字也是秀骨天成,不禁擊節歎賞,暗想怪不得沒取得前十名心裏不服,氣得打起知府來了。
二人交卷了好一會兒,才有第三人交卷上來,照例交了卷,就可出場,學差卻將二人留在裏麵。等大家出了場,學差打發人將向閔賢請來,備辦了一桌酒席,邀了挨打的知府,教向曾賢、向樂山兄弟對知府叩頭賠禮。學差笑向知府道:“從此他兩兄弟是貴府的門生了。本院替他們講情,既往的事望貴府大度包容了吧。他兩兄弟前途遠大,將來受貴府栽培的日子固是很長,而報答貴府的日子也很有在後麵。”向閔賢也連忙對知府叩頭。
知府知道向閔賢是個花衣進士,又是羅慎齋的得意門生,更和這任學差同年,早已料到這回的侮辱沒有雪憤的希望。學差既肯這般說情,向閔賢又叩頭賠了禮,也算是給麵子的了。若不見風轉舵,恐怕連這樣的便宜都討不著。當下連忙答了向閔賢的禮,又謝了學差,反高高興興地在酒席上對向曾賢兄弟問長問短。一樁驚天動地的大案子,就是這麽杯酒合歡,談笑了事。向曾賢、向樂山都是這回入了學。
隻是向樂山入學之後,心中十分憤恨自己的兩手,太沒有氣力,以致兩磚頭不曾將知府打死,因此想練習武藝。平江人本來尚武,不知道拳棍的人家很少,越是大家庭,牆壁上懸掛的木棍越多。向家因是世代讀書,不重武藝,所以向閔賢兄弟皆不曾練習。於今向樂山既是想習拳棍,向閔賢便聘請了一個有名的拳教師,來家教兩個兄弟。但向曾賢的體質比向樂山生得孱弱,性情又不與武藝相近,練了幾日,身體上受不了這痛苦,就不肯練了。向樂山卻是朝夕不輟的,越練越覺有趣味,如此苦練了一年,真是生成的美質,每和教師打起對子來,教師略不留神,就被向樂山掀翻在地。再加練習了半年,教師簡直打不過樂山,自願辭館不教了。向閔賢托人四處訪求名師,陸續請來好幾個,沒一個打進場不跌的,於是向樂山就沒有請得好師傅,隻得獨自在家研練。
這時他的年紀已有一十三歲了,辮發也有了尺多長,他忽然想到這辮發垂在背後,將來結長了,和有本領的人動起手來,很不方便。並且有時跑起來,辮尾若是掛在什麽東西上麵,更是討厭。拳術裏麵,有一種名叫“順手牽羊”的手法,就是利用人家的辮子,順手牽住,往懷中一帶。被牽的,十九牽得頭昏眼花。他打算把辮子割了,又因有“受之父母,不可毀傷”之戒,不敢割下來。想來想去,就想出一個練辮子的方法來。他懸一根粗麻繩在屋梁上,辮尾就結在麻繩上,硬著脖子,將身體向前後左右,一下一下地倒過去。初練的時候,麻繩懸得高,便倒得不重。後來麻繩越放越長,身體便越倒越重。是這般不顧性命地蠻練了兩年,哪怕合抱的樹,隻須把辮尾往樹上一綰,向樂山一點頭,那樹即連根拔了出來。辮尾結著一大綹絲線,有時和人動手,向樂山將絲線握在手中,朝著敵人頸上摜去,一繞著就將頭一偏,敵人身不由己地一個跟鬥栽過了這邊。
向樂山自從這本領練成後,更沒人敢和他較量。他因為遇不著對手,在家悶氣不過,心想平江的地方太小,當然有本領的人不多。我何不去外州府縣遊行一番?必然有本領高似我的人物。計算已定,即對向閔賢說明了出外尋師訪友的意思。向閔賢自免不了有一番叮嚀囑咐。
向樂山知道,瀏陽人的性質也和平江人一般地歡喜武藝,從家中出來,即向瀏陽進發。平、瀏是連界的,行不到幾十裏,已進了瀏陽縣境。向樂山因抱著尋師訪友的目的,不能和趕路一般地快走,裝作遊學的寒士到處盤桓。一日走到一處極大的莊院,看那莊院的規模,知道是一個很富厚的人家。隻見東西兩個八字大牆門,中間隔著一塊青草坪。兩個大門外麵,都有上馬的石礅,拴馬的木樁。大門雖開著,卻不見有人出入。
向樂山走進東邊大門,見右首一間房的門框上,掛著一塊“門房”兩字的木牌子。暗想鄉村中的莊院,一不是衙門,二不是公館,如何用得著什麽門房呢?這不待說是一個歡喜搭架子的鄉紳。這種肉麻的鄉紳人家,料不會有了不得的人物在內。向樂山心裏這麽一想,便不打算進去了。正折轉身待退出大門,門房裏忽跳出一隻大黑狗來,對著向樂山狂吠。接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健漢,也從門房裏伸出頭來,大聲喝問道:“喂!你來這裏找誰的?”向樂山見有人問,隻得停住腳答道:“我不找誰,我是來這裏遊學的。”
那漢子欺向樂山年紀小,不像個遊學的,也和那黑狗一樣,跳了出來,問道:“你遊什麽學,遊的文學呢還是武學,怎麽進大門就走?”向樂山笑道:“我文學也遊,武學也遊。進了大門,才知道走錯了人家,所以不停留地就走。”那漢子跑過來,一手將向樂山拉住道:“你且慢走,等我搜搜你身上看。我剛才在房裏打盹,不知你從什麽時候進來的,隻怕你這東西,已進了裏麵,見沒有人,偷了什麽揣在身上。”說著,想動手來搜。向樂山也不動氣,隻攔住那漢子說道:“你何以見得我進了裏麵,偷了什麽?你若搜不出什麽來,該怎麽辦?”那漢子道:“搜不出什麽,就放你走,有什麽怎麽辦?你既是遊學的,到這裏來,如何謂之走錯了人家?我們家的老爺少爺,從來不輕慢遊學的。文有文先生,武有武教習,來這裏遊學的,多則住一月半月,少也要住三五日。你到這裏就走,不是趁裏麵沒人,偷了什麽,怎的肯走這麽快?看你偷了什麽,趁早退出來,免我動手。嗄!嗄!倒看你不出,這小小的年紀,居然敢假充遊學的。”
向樂山一聽那漢子的話,心裏倒歡喜起來,反賠著笑臉問道:“這裏也有武教習嗎?我是一個遊武學的,你就帶我去看看武教習好麽?”那漢子搖頭道:“你不要瞎扯淡。你打算乘我不防備,好抽身逃跑麽?不行,不行!你且給我搜了身上再說,我是在這裏替守門的守門,擔不起幹係。”
向樂山看那漢子,本也不像個門房,心裏急於想進去見這家的武教習,便懶得和人爭論,耽擱了時刻。隨將兩手分開,挺出胸脯給那漢子遍身搜了一會兒,沒搜出什麽。那漢子道:“這下子你走吧。”向樂山道:“就這麽放我走麽?沒這般容易。快說武教習在哪裏,你引我去見了麵,便沒你的事。不然,我好端端的一個人,你如何硬說我是賊,將我遍身都搜了?你不把我這賊名洗清,看我可能饒你。”
那漢子見向樂山說出這些無賴的話,也有些害怕給東家知道,隻得說道:“你要見這裏的武教習做什麽?這裏的武教習是由山東聘請來,專教我家少爺拳棍的。外麵的徒弟一個也不收,你找他也沒用處。並且他輕易不肯見人,我就引你進去,他不見得肯出來會你這小孩子。”向樂山笑道:“我是身體生得矮小,年紀比你大得多,你怎麽倒說我是一個小孩子呢?你隻引我進去,見得著見不著,你不要管。”
那漢子又打量了向樂山幾眼,隻是搖頭。向樂山道:“你不引我進去也沒要緊,我自會進去。你隻說那教習姓什麽,叫什麽名字?我好去會他。”那漢子道:“那卻使得。我們這邊的教習,姓周名敦五……”向樂山道:“那邊還有一個教習嗎?”那漢子望著向樂山出神道:“我聽你說話的口音,並不是外路人,怎麽連我們這裏的大老爺和二老爺爭勝的事,都不知道咧?”
向樂山覺得很稀奇地問道:“大老爺什麽事和二老爺爭勝,你可以說給我聽麽?”那漢子道:“這話一言難盡,你既不知道,不問也罷了。不過我看你是個借遊學討吃的人,也可憐。若不知道我們這裏的情形,進去說錯了話,必不討好。我大概說點兒給你聽了,並教你幾句話,進裏麵去說,包你能混幾天飲食到口。若你的運氣好,還說不定可得幾百文盤纏。”
向樂山暗自好笑,連忙點頭應道:“老弟真是個慈心的好人,肯如此幫扶我,請你快說吧。”那漢子見向樂山呼他老弟,以為果是比自己的年紀大。當下欣然說道:“我老爺姓陶,名守儀。二老爺名守信。老太爺做過一任知府,才去世沒幾年,大老爺和二老爺就分了家。雖在這一個莊院,卻隔離了是兩戶人家。一家都有兩個少爺,都聘請了一個文先生,一個武教習,兄弟都存心要爭強奪勝。你進去隻說二老爺那邊如何鄙吝,如何待人不好,怪不得外人都傳說大老爺,是個疏財仗義的豪傑,果是名不虛傳。大老爺聽了你這種說法,必然歡喜,你知道是這麽說麽?”向樂山點頭道:“說是不難說。但是我並不曾去過那邊,怎麽能知道那邊的壞處呢?”那漢子晃著腦袋笑道:“大老爺又不會盤問你,何必定要去過那邊呢?”向樂山笑道:“那就是了。”別了那漢子,直往裏麵走。
向樂山隻想見周敦五,看從山東聘來的教師,是怎樣一個人物。走到裏麵大廳上,故意高聲咳嗽了一下,即有一個十六七歲小夥子走了出來,問向樂山找誰。向樂山看那小夥子的裝束,像一個當差的模樣,遂答道:“來看周教師的。”小夥子裝腔作勢地翻起一對白眼望了向樂山一望,待理不理地道:“帶手本來沒有?”說時,遂高聲朝著下麵門房罵道:“怎麽呢?門房裏的人死了嗎,不問是人是鬼,也不阻擋,也不上來通報一聲,聽憑他直撞進來,這還成個什麽體統?”
向樂山看了小夥計那般嘴臉,心中已是老大的不快,見問自己要手本,更要開口罵了。聽了這一派話,哪裏還忍耐得住呢?也懶得說什麽,提著辮絲線,對小夥子肩上摜過去。跟著把頭一偏,小夥子哎呀都不曾叫喊得出,騰空一個跟鬥摜下來,直挺挺地倒在丹墀裏。隻聽得“啪嗒”一聲,竟跌得昏死過去了。向樂山不由得吃了一驚,心想這小子怎這般禁不起跌?若就是這麽死了,我豈不是遭了人命官司嗎?這種東西也教我替他償命,未免太不值得。好在還沒人出來,他們又不認識我,不趁此逃走,更待何時?哪敢怠慢,拔步往外就跑。
剛跑近大門,裏麵已有四五個漢子,大呼追了出來,一片聲喊拿住,不要放走了凶手。向樂山跑到青草坪中,忽然轉念一想:“打死了人,像這麽逃跑是不對的。夜間沒人看見,他們追不上,不愁逃不了。此時正在白天,我在前麵跑,他們跟在後麵追。我逃到哪裏,他們追到哪裏,這如何能逃得了?且就這一片好草坪,將追的打發了,方能從容逃走。”當即回身立住。
看追來的四個壯健漢子在前,年紀都是三十上下,一個年約五十來歲,身體高大的在後。看那人眉目間帶幾分殺氣,精神分外充足,行路的腳步,甚是穩重,估量著就是教師周敦五。走前麵的四人,趕到切近,仿佛有些疑惑凶手不是向樂山。都用眼向各處張望了一轉,才對向樂山喝問道:“就是你這東西打死了人麽?”向樂山還沒回答,後麵的那人已大聲說道:“就是這小子,快上去給我拿住。”
向樂山聽那人說話果是北方口音,斷定是周敦五了。四人一齊搶過來,伸手拿向樂山。都以為這一點兒大的小孩,捉拿有何費事,並且各人皆知道些拳腳,哪裏把向樂山放在眼裏?不提防向樂山等他們來到切近,將身子往下一蹲,撲的一個掃堂腿,四人同時跌了一丈開外。一個個爬了幾下,才爬起來,望著向樂山發怔,不敢再過來。向樂山指著周敦五道:“你就是這裏的拳教師麽?我正要領教領教!”
向樂山本是朝大門立著,說話時,見那跌昏了的小夥子,跟著兩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和一個五十多歲的花白胡子,走了出來,心裏不由得大喜,不曾打死人,就用不著圖逃了。隻見周敦五兩腳一跺,使出一個“鷂子鑽天”的架勢,淩空足有丈多高,直撲下來。腳還不曾著地,就變了一個“餓虎擒羊”的身法。向樂山知道這人不弱,急將身軀一偏,使一個“鯉魚打挺”,讓開周敦五雙手。跟著使一個“葉底偷桃”,去撈周敦五的下陰。周敦五的身法也真矯捷,一個“乳燕辭巢”,就穿到了向樂山背後。見向樂山的辮絲線,一大綹垂在背上,心中高興不過,以為這一個“順手牽羊”,不愁不把向樂山牽倒。誰知才一手撩住辮尾,也和那小夥子一般地騰空一個跟鬥,栽了一丈多遠。
原來周敦五也知道向樂山是個勁敵,思量非用全力,就牽住了辮尾,也怕牽向樂山不倒。哪知道向樂山的辮子,越是牽得力大,越摜得遠,越跌得重。周敦五這一跤跌去,頭朝下,腳朝上,跌了一個倒栽蔥,哪裏掙紮得起來呢?向樂山哈哈笑道:“牛角不尖不過界。幾千裏跑到這裏來當拳教師,原來也不過如此。領教了,領教了!”說著,對大眾拱了拱手,提起腳要走。
那個花白胡子連忙搶行了幾步,走到向樂山跟前,作了一個揖,賠笑說道:“師傅的本領,實在是了不得,佩服,佩服!求師傅不棄,請進寒舍盤桓盤桓。”向樂山見陶守儀說話甚是殷勤,便不推辭。陶守儀側著身體,引向樂山到裏麵一間陳設十分精致的書齋裏。恭恭敬敬地請問了姓名,帶了剛才那兩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過來,雙雙拜了下去。向樂山慌忙答禮不迭。陶守儀納向樂山坐了,說道:“寒舍聘請教師,脩金不問多少。誰打得過原有的教師,就請誰在寒舍教這兩個小兒。今日師傅打勝了,小兒自應拜認師傅。”向樂山笑問道:“那位周教師怎麽樣呢?”陶守儀道:“他既沒有大本領,被師傅打輸了,兄弟唯有多送他幾兩程儀,請他自回山東去。”
向樂山連連搖頭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先生快把他請到這裏來,我有話說。”陶守儀道:“他既被師傅打得這般狼狽不堪,如何好意思來見師傅咧?”向樂山道:“這有何要緊。二人相打,不勝就敗。平心講,周教師的本領實在不錯,我不是能坐在尊府教拳腳的。尊府除了周教師,想再請一個比周教師本領高的,絕不容易。”陶守儀見向樂山這麽說,也來不及回話,一折身就往外跑。
不知陶守儀跑到外麵做什麽,且待第十四回再說。
冰廬主人評曰:
此回敘向樂山練辮功事,頗奇特,讀者或又疑為誕,唯餘則深信之,並引一事以為證。
餘鄰有陳翁者,年已逾古稀,而精神矍鑠,孔武多力。嚐語餘,少時習技擊,及壯充鄉勇,為發逆所擄,反縛手足,以發辮懸梁間。同擄者若幹人,不勝痛楚,相繼斃。夜半,陳亦不支,方微呻,忽一人操魯音,問曰:“若尚未死,當諳武藝,亦思遁邪。”陳言懸宕空中,無從施吾技,奈何!客曰:“無害,吾自有法以脫之。”遂運氣上達。俄頃索素寸斷,砉然墜地。手足之縛,亦委地如蛻,因並釋陳,挾之偕遁,得免於難。由此觀之,則練功及辮,亦技擊家之常事,不可目為誕妄矣。